郦清元虎老雄风在,但这一派咄咄逼人的语气,更加激发了彼得·柯吉汉的傲气和自负:“我不是保守。郦先生,我是怕说多了您听不懂。因为‘猩红热’这种传染病系甲族溶血性链球菌病毒直接或间接侵入人体,又以呼吸废气及飞沫等方式迅速传播,急骤漫延。发病人群多在二——八岁年龄段的儿童,传染旺盛期成人也有感染的。发病严重的患者,会在十几或几十个小时之内产生休克或死亡。这种病在中国的传染源更多,流行面更广,死亡率也更高!但是目前,中国医药界还不知道有这种病毒的存在,一旦出现‘猩红热’很容易被误诊为‘斑疹伤寒’……郦先生,科学容不得半点虚伪,严谨的医学更容不得一丝浮华!我承认,中国古代医学经典确是一座伟大的宝藏——确切地说,是一座有待开发的宝藏!可是,你们中国人真正弄懂了医学经典的从古到今能有几人?郦先生,我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自己的东西再好,没有人深入研究也就都成了废物,且又固步自封不愿吸收外来的先进科学而更新知识,一味地抱残守缺,坐井观天,有的甚至弄几个草头单方都秘不外传,希图成为‘秘传之宝’做为子孙后代的衣食之源……这是一种民族劣根性,也是一种‘国病’!当然,你们的国病不只这一种——以至于弄得偌大个中国缺医少药,民情萎糜,民气不振——这不单是你们中国医学界的悲哀,也是你们中国政治混乱经济落后的‘病源’,所以才被一些国家视为东亚病夫——这话虽然有些尖刻,但据我看来,你们国家不单是物质上的‘东亚病夫’,而且还是精神上的‘东亚病夫’!”
彼得·柯吉汉的心情更加激动起来:“东亚病夫——多么贴功的比喻,多么美妙的概括啊!我的导师——也是我的dad曾经说过,‘中国的‘落后’不在于经济,而在于人的思想意识……’可是,你们中国人直今仍执迷不悟——别的且不说,就说你们这些自诩为中国医药学界的精英吧,虽然在人前大谈什么济人救世,什么医德医风,其实呢?你们今天在座的诸位,哪位的荷包里没掖着藏着几个单方验方祖传秘方?你们敢说,中国医学的落后与你们无关吗?”
彼得·柯吉汉的话赛一把把刀子捅在郦清元等人的心上。
郦清元和今天来的这些人,哪个手里没攥着几个秘方仙方祖传方?说没有骗鬼都不信!没有几件“秘密武器”谁能立得起招牌?今儿给洋人揭了疮疤又没话驳,都拿眼去瞅郦清元。
此时的郦清元似乎也变得有些木讷了,好半晌才干咳了一声,说:“你这话,也未免言过其实了。中国医术方略虽有秘不外传之说,但哪一位医家的精研所得不是为了治病救人的?所以不外传者,无非是恐被小人窃之为瞰名谋利之手段……”
郦清元这话说得没有底气,软绵绵地赛个棉花条子,给彼得·柯吉汉轻轻一挡,便弹回来打到自己的鼻子上。
“你们中国人太虚伪了!”彼得·柯吉汉冷冷一笑,“实质上,你们是想把那些东西世世代代据为己有,成为子子孙孙瞰名牟利谋生养家的‘传家法宝’——这才是你们保留医术医方秘不外传的真实目的!”
这话更是一针见血,存心是把扎进上心尖子的刀再下劲往死里捅。
不知是气恼还是羞恼,苏炳的脸己是涨得通红,气咻咻地说:“老鸹落猪身上——光看人家黑看不到自己黑,你们洋医不是也有许多秘不外传的东西吗!”
“您这话错了,苏先生。”彼得·柯吉汉说,“如果我们也把医学医术当成秘不外传的宝贝,能到你们中国来开医院、办学校吗?”
“伪装的敌人是最大的敌人。”此时的郦清元虽然也有些生气,却仍然保持着长者风度,“想当年,你们英国靠着坚船利炮把鸦片贩到我们中国来,不也美其名曰‘福寿膏’吗!你们今天这么做,与当年贩卖鸦片只是方式方法不同。掠夺我黄金白银,消蚀我民志民气还美其名曰实行‘人道主义’——无非是强盗戴上一个美丽的假面具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