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知县这番话也是一番好意,内中也有个从中调停,缓和矛盾的意思。
可是郦清元不但不领情,反一梗脖子,说:“胡大人,你说的那些都是国家大事,咱一介草民管不着。但说我中华泱泱数千年,医学一道精深妙奥,岂容受辱于番邦小国杂医?人若忘祖,必受羞庭之辱。大人你没见吗?方今洋人气焰何等地嚣张,洋风洋货洋医洋药都快把咱们整个大清国洋化了……”
“住口!”胡知县气得一拍桌子:“洋人要怎么干自有洋人的道理,大清国满朝那么多王公大臣哪个不比你见识高?那些文武大员都不能怎么着,我这个七品芝麻官儿更管不了,哪儿显着你操那份儿闲心啦?我可给你说,郦先生,昨儿个洋人领事馆就给我下了照会,措词可是严厉着呢!你是明白人,应该知道得罪洋人是什么后果……”
郦清元也上了犟劲:“什么后果,顶多不过杀头也就完了。”
“杀头?你说的轻巧,真要是那个洋人有个好歹的,你丢了脑袋不要至紧,怕是连我头上的七品顶戴也保不住!”
郦清元笑了笑,说:“话要这么说,那您还跟我费什么唾沫,干脆把我抓起来一关不就得了,也省得坏了您大人的前程。”
“好,好,好!你还真够拧的!”郦清元一门儿地犯犟,气得胡知县直劲儿咬牙,“你若真想尝尝蹲大狱啃大眼儿窝头的滋味儿,就凭洋人那纸照会,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胡知县一句话未完,就见一个家人急急地进来报说:“老爷,杜先生求见。”
这段时间里,杜国远也是胡知县这里的常客。胡知县闻言一怔,一个“请”字刚出口,杜国远已经急急慌慌地踩着话音儿闯了进来,一进门就急急火火地叫起来:“哎呀,郦先生,您老倒是闲在!我刚才跑到府上去请您,您老却一大早跑这儿来聊天啦?快快快!人眼见就不行啦!领事大人都急坏啦……您快立马儿过去救人吧!”
杜国远乱喊乱叫,弄得胡知县莫明其妙。但看杜国远急得那样猜着准是出了乱子,怕弄不好整自己一身过儿,不由吓得心里乱打鼓。
郦清元却是镇静如常:“慌张什么,可是麦金先生发了病吧。”
“正是呢!”杜国远心急火燎地说:“昨晚刚交六个时辰,麦金先生果然发了病,当时麦金先生就要他们去请您。可领事大人不信他的话,非让用洋药抢救不可,谁想洋药用了不少,反倒越治越大发了!领事大人这才让我来请您——郦先生,眼下麦金先生就剩一口气啦……”
杜国远急得火上房,郦清元却坐那儿纹丝儿动:“杜先生,真是对不起了,劳你驾回去给领事大人说一声,他昨天一纸照会把我‘发配’到古陵县衙大堂上来了,我这身上正担着官司呢!劳驾你回去告诉他,要治病,就得等我完了这场官司再说吧。”
杜国远好象才想到旁边坐着的胡知县,忙冲胡知县陪笑施礼:“胡大人,那边急等着救人呢!真要是把事情闹大了,我们谁也担戴不起……”
胡知县一听这话心里直蹿火。心说这洋人不是存心拿我开涮吗?下照会是你,要撤照会也是你,何着我这大清国的七品县令是给他当的呀?心里憋气反冲郦清元撒邪气,也是想借题发挥给他杜国远一个难堪:“不行!郦清元这官司还没完呢,他现在哪也不能去——咳,来人啊,把郦清元给我扔到大牢里关起来!”
郦清元冷冷一笑,起身往外就走。
杜国远一见慌忙上前拦住:“哎,哎呀,郦先生您别走哇?那边儿还等着您呢!”
郦清元一正脸子,说:“我是胡大人发签子传来的,我不听他的发落岂不有违大清的律条?杜先生,假若你想探监的话,还是请到大牢去吧。”说完挣身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