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方嘿嘿一笑,说:“眼下咱大清国人有四类病没药治,就您神医也治不了!一类人是嘛也不是嘛也不想脑袋跟长在别人脖子上一样,这种人是墙头草随风倒,有粥喝都不想着弄碗干饭;二类人是妄自尊大,只知道守摊儿吃饭,眼睛看不见外面的世界,总觉着自个儿比谁都强,拿堆破烂也当传家宝,别人家的宝也是草;第三类人是看着洋人什么东西都好,整天追着洋人的屁股后头跑,洋人放个屁他都说是香的,把洋人看得比他们家的祖宗牌位还重要,洋人屙泡屎他都要跟着学学样儿,总看着洋人的月亮赛比自家的太阳还亮;再有一类人就是确是有点儿真能耐,但这类人不论干啥都揣着个私心眼儿,干啥事都不想使圆劲,总想个人留一手儿,在他们这类人的心里,反正天塌下来有大个儿的顶着……”
郦清元笑道:“给您这么一说,好象,这个大清国就没救啦?大清国人也都是混蛋二百五,难道偌大个国家就没有几个干国能臣仁人志士?”
“这话咱家里说,有——可他妈还没生出来呢!”
郦清元笑了笑:“您这话,未免有点儿危言耸听吧?”
赵一方脸色一正:“不是我危言耸听,是您没把这事搁到心上。眼瞅着洋人要把大清国一点儿一点儿地洋化了,有些人还在那儿做梦呢!您想大清国上上下下都是这号人,这个大清国还有救吗?”
赵一方越说越上劲,郦清元越听心里越划浑儿:“您今儿成本大套地讲这些大道理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犯糊涂呢?”
“您精明。”赵一方嘿嘿一笑,“有的话我不好直说,怕您恼我。”
“您这话让人糊涂。这事碍着我什么啦?”
“您不恼我,那我可就要说啦——”
“您也犯不上跟我客套。”
“我说您哪——真可算是精明太过,反倒有些冥顽不灵了!”
“您这话什么意思?”
“要我说,您空长了一双能透澈五脏六腑的神眼,却看不透这个世道,也看清别人更看不明白自己,楞把整个世界都看颠倒了!”
“您这话更让我糊涂了。”
“您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我一个行医卖药的,有那装糊涂的必要吗。”郦清元给他说笑了。
“好,您说行医咱就从行医说起——若论医道医术您是拔了份儿的,有您在,洋人那两下子没场摆!可您再看,人家洋人就那么两把刷子还敢漂洋过海来到咱们家门口儿开药房办医院整得堂堂皇皇。可您呢?支巴个‘德仁堂’还弄得顾头顾不了腚!听杨飞说,您这回外出四天家里就摘牌三天半!这说明了什么呢?就说明您的心胸不够大,胆气不够足,只知守成不知变通……”
“您这么说,我的心好象透了点儿亮。您往下说。”
“再往下说,怕就有些扎耳朵了。”
“扎心的话才赶劲呢。”
“您要听,我就说。”赵一方说:“按说,咱们大清国什么都不比洋人差,可为啥有些好东西自己不会利用,倒给洋人拿去归整归整就算人家发明的了?又返回来拿捏着咱们,还大把大把地掏咱们银子?听说洋人造的自鸣钟,还是根据咱们古代一本什么书上的东西研究制造的呢!这里边有什么大道理我说不上来,小的道理我还看出了点儿——那就是一些有能耐的人都把真货藏着掖着不肯往外亮,有的既便亮了也要留一手儿,生怕别人学会了夺了他的衣食饭碗。就这么着,你留一手儿,他留一手儿,好东西都带到棺材里去了,有的人还想接着继续往棺材里带——这就是大清国运不昌,民智落后的总病根儿!”
郦清元听他这一通长篇大论似乎品出了点味儿:“您的意思,可是要我破了祖宗的规矩收个徒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