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清元和洋人舌战打赌的事,不到半天就传遍了古陵城。
对这事,郦清元自己没搁在心上,古陵镇人却把它当成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也难怪,那时来中国的洋人背后都有本国的政府当后戳儿,且还有那些满清官员加意宠着,使洋人的凶气霸气一天天见涨,挤兑得国人赛给塞进了密封的橡皮袋子里喘不过气来,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敢跟洋人真枪明刀亮阵斗法的人,就像有人把这橡皮袋子捅了个洞,透进了一缕新鲜空气,也给人们心里注入了一丝的亮意……且不说“古陵医药行商界联合会”感到扬眉吐气,全城士农工商和社会各界人士也都跟着壮腰提气,纷纷派代表登门,给郦清元助威打气。那些贫民百姓贩夫走卒不能上门祝贺,就都纷纷跑到寺庙上香,求神佛保佑郦清元这次打赌能大获全胜,长长中国人的志气,灭灭洋人的威风。
古陵镇人这边儿卯足了劲给郦清元壮威,洋人那边儿也正在给麦金托什凑胆。
驻古陵镇的英国领事彼得奥斯听到消息,立刻亲自跑来西洋大药房,先是下令洋医把一切应用的药品和器械准备好,以便发现病情及时抢救。接着又给古陵县衙下了一道措词严厉的照会,要求以“妨害英国侨民利益”的罪名,把郦清元抓起来坐牢问罪。
对于这位领事大人的这些做法,麦金托什很不以为然。因为他本人就是个医生,对人体神经脉络五腑六脏,明了得如同自己的掌心纹络,别说他郦清元只是拿指头虚点了一下,就算是让他卯足劲擂顿拳头又能如何?看着那些医生挂着听诊器全神贯注地观察自己,心里感到十分可笑。但是他也知道,那些医生不能不紧张。因为彼得奥斯慑于郦清元“神医”的威名,为了维护大英帝国的声誉、尊严和本国侨民的在华利益,他给医生下了一道严令:“你们要严密地注意观察,绝不能让麦金托什有任何危险!因为这关系到我们大英帝国的荣誉!”
可是几个时辰过去,麦金托什感觉体内尚无任何异常反映,突然心里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是不是郦清元根本没有什么真本事,才故弄玄虚给自己制造了这样一个巧妙的脱身之计——要知道,中国的时辰按西方计时法算,十二个时辰就是二十四个小时啊!郦清元要想卷包逃跑,一天一夜的功夫能跑出去几百里啊!
如果此时的郦清元没有逃跑,那么他现在会干什么呢?
在那些满清地方官员的眼里,洋人的一纸照会抵得上皇帝的一道圣旨。
自从上次闹出“怪胎”一案没有审判明白,胡知县受到了上司的严厉申饬,幸亏他见风使舵来得快捷,请赵一方出面说情,才没有遭到上宪的参劾调免,从此又把赵一方当成了持政古陵的“护官符”。这天他接到英国领事馆的照会,虽然碍着赵一方的关系,不便连夜发签传人,也闹得一宿没睡好觉。第二天一大早,便派人把郦清元传到二堂,责怪他不该闲着没事跟洋人较真儿,拿他胡知县的七品顶戴开玩笑!
此时的郦清元,心里正为洋人开医院,中国人受窝贬憋着一肚子委曲,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全都兜底儿倒给了他。
郦清元本想讲明实情取得父母官的同情和支持,可是胡知县一听反倒来气了:“他开他的洋医院,你办你的‘德仁堂’,两下里井水不犯河水,这与你又有什么相干?你说洋人欺负咱大清国人?洋人欺负大清国人算个屁事!八国联军进北京的时候,连太后老佛爷都逃到西安避难去了……到了归终,朝廷里还不是割地赔款掏银子完事儿?现在洋人连西太后都抖落不了,你一个大头百姓亮的哪门子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