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姑结婚,让我有了一次盼望多时的走亲戚机会。我暗暗下决心,得好好利用一下这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多抢一些糖回去,着实炫耀一番,好好馋馋他们,也让他们着实嫉妒我一次。
此刻的我,只看见很多孩子挤在一起,许多只手争相空后地抓取散落在地上的糖块儿。从天而降的糖块儿,不论砸到谁头上,都会给人带去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就仿佛现在的人中大奖一般。于是,抢到糖的兴高采烈,高声炫耀;抢不到的孩子跟着四处踅摸,等着再撒再抢。也有一些胆大的,趁抢到糖块的孩子不注意,一把夺过去就跑,胆小的那些随着大流儿,挤挤插插地挤到老姑家门口,眼巴巴地看着,等着要糖吃。
掌管事儿的人一看,乐呵呵地给每人发一颗,孩子们便含着糖块儿开开心心跑了。
我和大家一样,平日里很难吃到糖块儿。在那酸酸甜甜的味道诱惑下,顾不得身上的新衣服,迅速跳下牛车,加入抢糖的战团。一阵摸爬滚打之后,居然抢到了十几块水果糖。确认再也无糖可抢后,我才灰头土脸地走进老姑夫家。
老姑夫家五间穿靴戴帽(墙角和屋檐处用砖垒起的,中间是用土坯干垒起来的)的房子,掩映在郁郁葱葱的绿树中。院子虽然不大,却也收拾得清清爽爽,干净利落,显得明亮、整洁。西墙边的猪圈,用石灰涂抹得雪白,圈门上吊着厚厚的草帘子,东墙边的茅柴堆得齐屋檐高,顺墙根有一间房门紧闭的小草屋,
院门口里边摆放着一张铺了红布的账桌,给原本平静的院子,平添了诸多喜气。
村里写字好的人,被找来当账房先生,和副手一起收取并记下庄亲们陆续送来贺礼的数目。
“你这孩子,这么大会儿功夫,你又跑哪淘去了,瞅瞅你这身上,咋弄得跟土猴儿似的。啥衣服都不配穿。”母亲边替我拍打身上的土,边不住口地埋怨。
此刻,姑姑已走过麻袋、跨过火盆儿,正在新房里休息,只等着中午十二点吉时一到,便开始结婚典礼。
在大家乱哄哄的时候,执事扯着嗓子喊,“吉时已到。新亲故旧都进来,结婚典礼现在开始!”
随着他一声大喊,老姑夫笑着走出来。他手里牵着一条红丝绸连结成的绣球,老姑扯着另一端。由于新事新办,老姑没蒙红盖头,就直接出来,拜天地了。
虽然新事新办,只是减掉了封建迷信和铺张浪费环节,诸如拜天地,入洞房等程序,还都是按照老规矩来的。进行完这些礼仪,接下来宾客们在执事的招呼声中,纷纷入座,就等开席了。
各路菜肴上齐,席面着实丰盛。这也许在老姑夫他们村中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可见老姑夫真是舍了本钱。
我被安排和爸爸、叔叔等人一起坐在了新亲席上,学着叔伯们的样子,端端正正地坐着,等着吃饭。
陪客满脸是笑,殷勤地劝菜劝酒。我们伸筷夹菜,陪客们才肯夹菜,没等咽利落,陪客就赶紧端起酒杯劝酒,唯恐我们吃不好。
略带酒意的爸爸,察觉到这种情况,便说,“大家不用这么拘着里儿表儿,咱们亲戚做在了头里,没有那么多里儿表儿的,只要你们不挑我们礼儿就好。大家随意吃。”
“对、对、对,你看人家这新亲多明白。老二,你们几个别光顾着自己吃,多给人家新亲斟酒夹菜。今天是你大哥的喜酒。喜酒不醉人。按道理,咱们就得把新亲陪好才行。既然他大哥发话了,你们多喝点儿。”
尽管爸爸的话,让我们桌上的气氛活跃了很多,但陪客还是不可能过度放肆,殷勤地布菜劝酒。
大家兴高采烈地聊着,大口地喝着酒,筷子也动得勤了。
看着眼前兴奋得发红的张张笑脸,听着周围划拳行令的声音,我爸心里觉得格外高兴,端起面前的酒杯,给大家敬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边上的那桌人也进入了状态。那桌客人都是老姑父村的庄亲,尽管已经酒酣耳热,醉眼迷离了,众人还在那儿碰杯,黑灿灿的脸膛变成了紫红色,好像是为了掩盖酒意似的。
众人的吵嚷声就好像浪潮一般,此起彼伏。在这种喧闹里,已经没法辨别出谁的声音了:笑声、攀谈声、拼酒声,甚至叫嚷声,全都混作一团。
就在这时,一个拿着塑料袋儿的女人走了过来,“我得弄点儿菜回去,孩子奶奶在家里,没人给做饭。”
很多人还没吃完,折箩打包的来了。
“去去去。人家新亲还没吃完,你跑这儿干啥来了。丢人现眼。”一个陪客看来人是自己的媳妇,连忙把她赶开了。
“大哥,这日子过的,让您几位见笑了。”
“没什么,没什么。大家都差不多……”我爸一边随口搭讪着,一边示意我快吃。
没想到,刚吃完饭,我跟着就出了丑。
老姑父家茅房和村里的一样,在院子外边,是用树枝围挡而成的。村民无论谁上茅房时,都得先在茅房外边咳嗽一声。如果有人在茅房里边,同样会咳嗽一声示意有人。如果遇到实在情急的情况,而茅房里也恰巧有人。外边的人就会夹着双腿往野地里跑。广阔的田野,到处都是如厕的好地方。
我晃晃悠悠着来到茅房旁,照例先咳嗽了一声。侧耳听了听,里边没人回应,便褪下裤子,边往茅房里走边撒尿。
“啊!你干啥?你咋进来了,快点出去!”
惊恐的女人叫声,把我吓得不轻,浑身一哆嗦,把正放水的水龙头硬生生地给捂上了,尿液弄了我一手,裤子也尿湿了。
惊魂初定的我定睛一看,只见茅房里蹲着个衣着鲜亮的女人,头上还戴着一朵大红花。
刚一愣神,倔强的家雀儿还是从手指缝里探出头儿来,没有关住的水龙头,如同喷泉一样往外喷了出来。这一放水,差点儿尿到女人头上,飞快浇到地上的尿液,激射起来弄湿了她的衣服。
我吓傻了,慌忙提上裤子,匆匆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