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为啥呀?”
“孩子是妈妈心头的一块肉,娘儿俩连着连心呐。只有你大嫂子,才能把你侄的魂儿叫回来。打架的时候,要是咱们家人知道,先用手摸摸地,再摸摸他的头发,嘴里说“胡撸胡撸毛儿、吓不着,摸摸耳,吓不大会儿。”多重复几次就没事了。你看他的眼睛一会儿睁、一会儿闭的,睡不踏实的劲儿,一准儿是魂丢了,得赶紧去叫魂儿,现在还赶趟儿,过了今黑夜介,明儿个就不好叫了。”
“我这就去叫我大嫂子。”知道缘由的老姑没在坚持,起身披上衣服,就出去了。
在奶奶指点下,我妈拿着我的衣裳和一只鞋,先到和黑三儿打架的地方,嘴里说,“大志,走,跟妈回家了。”一边往回走,一边念叨着。
走到门口的时候,用鞋在我家的墙上拍,心里念:鞋拍山、千里万里都听见。鞋拍山、千里万里都听见。大志赶快回家来。
“大志回来了吗”?这时候,我老姑在屋里回答,“回来了”,问答了三次,我妈才进院,关上梢门。
走进外屋地,从水缸里舀一瓢水再倒进缸里,边舀边小声喊,“大志回来吃饭睡觉喽——”,听到妈妈的喊声,老姑赶紧回答,“回来了。”
连喊三五遍,我妈进屋,把衣裳盖在我身上,鞋尖朝里放好,才回自己的屋子去了。尽管当晚我睡得踏实了很多,可奶奶还是觉得得给我去“消惊儿”才行。
第二天,太阳刚一露头儿,就带着我来到了本村一个大娘家。
“二婶子,我早就不干消惊儿这样的事儿了。这年头,不允许干这些神魔鬼道儿的事。再着说了,现如今儿也没人会信这个。前几天高书记还专门找我说了这事,数落我不能再搞这些,说这是啥迷信活动。让我不要再这样干了。帮大志头消惊儿的事一传出去,可就褶子了。到时候您没事儿,我可就崴儿泥了”
“得了,咱们娘儿俩个谁跟谁呀。我也不是东走西串的人,绝不会给你瞎驴骑。要不是你大侄子丢了魂儿,我也不来给你添麻烦,让你为难嘬瘪子。前两天,岭上王书记的孙子拉稀,哪都瞧不好,不是你让他们把扣在冰里的猪食槽子翻过来,那孩子就好了吗?有时候这些事儿你还真就说不清楚。”
“哎呦。二婶子,看您老人家这话说远了不是!您讲话的,咱娘儿俩谁跟谁呀。可您说人家愣说咱这是歪的斜的,我也没办法不是!由于(yóng yi)这个挨(nái)数落挨批挨斗的,犯不上。得!就冲咱娘们儿对劲儿,我给他看看,大侄子怎么了?”大娘伸手摸着我的脉门问。
“别提了。前儿个前半晌儿,这孩子和黑三儿这个坏小子打了一架,昨儿早歇又拉虫子,吓得不轻。昨儿黑界是没哭,可一惊一乍睡不踏实,我看他准是吓到了。”
“是么?我看看。来,大侄子,躺炕上。”
说着,让我平躺在炕上,头顶放了一碗清水,跟着由里屋取来一些小米,装了一小碗,压实抹平后,用一块大红布包住碗口,收拢到碗底部裹紧,在我的头顶上正转三圈、反转三圈,边转边轻声叨念着。
“猫儿吓的惊儿、狗儿吓的惊儿、鸡儿吓的惊儿,渴了喝水,饿了吃米。”转完后,翻过碗来,打开包碗的红布一看,只见碗中的小米一侧缺了个坑,另一侧特别整齐。
“二婶子,这孩子吓得可真不轻。”大娘一边说着,一边把小米填满,压了压,重新包好,又边叨念着,边在我脑袋上转了起来,“您看,这新添的小米还是缺。”
就这样,添了足有三四次,小米才不再缺了。大娘捏了几粒小米放进我头顶的水碗里,跟着把水泼到了屋外,“行了,二婶子。惊儿消了,您老就放心吧”
“嗯。好侄媳妇,我也不嫌寒碜,就给你拿了几个鸡子儿,你别嫌少,留着给你家的孩子煮着吃。”
“我可不要,说真格的,您这可就外道了。这鸡蛋您拿回去给大侄子吃吧。对了,我告诉您个简单法子:孩子摔倒,您就让他坐着或者大人抱着,先往孩子脑袋上哈口气,您把右手手指伸直喽,在孩子头顶画圈儿,嘴里轻轻的叨咕‘天渺渺、地茫茫,家中有个小儿郎,天惊归天去,地惊归地藏,人惊人长生,鬼惊鬼灭亡,神惊归天庭。玉皇赐我一口仙气。’再往手心儿哈气用双手捧着罩在孩子头上,说‘不怕、不怕。’还有一个办法……”
傍黑儿,奶奶按大娘说的,先在一个木把针锥把上插了一根针,针上穿着手臂长短的双白线。接着,找来一只碗,放在我的身旁,往碗里倒了半下水,把事先准备的黑线和白线,呈十字交叉放在碗口上。
奶奶手里提着白线的尾部,在我的头上按顺时针方向转了三圈儿,嘴里还喃喃地念叨着,“锥子神、串四邻,给我家大志追追魂儿。”三圈转完,也正好叨念完。
我睁一眼闭一眼,紧张地盯着在我头顶转悠的针锥,生怕它突然摆脱针的牵制,坠落下来,戳在我的脑袋上。直到那针锥被奶奶提着,由我脑袋移到碗的上方,锥子尖对着黑白线的交叉点,我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吓着走白线,不吓着走黑线,锥子神快把大志送家来。”我侧过身子,睁大眼睛,只见那锥子竟然真的跟表针儿似的,先顺着白线的轨迹,自己晃动起来,跟着又自动转到黑线上,沿着线来回的晃动,最后竟然不动了,奶奶起身把碗里的水倒在了屋子外边,叫魂儿才算完成。
这一折腾,我又拉下了足有几十条虫子。过了三天,我妈又让我吃了一次塔糖,不过,这次打下来的虫子寥寥无几,进而再没有了。从此面色红润,身体健壮了起来,我竟然真的好了。
奶奶还是听从了大娘的意见,老姑回家前,让她在我右肩膀的衣服上,缝了用山桃木削的小棒槌、小宝剑、鸡惊儿(鸡翅尖骨)、黑狗牙等驱邪镇鬼的诸多法宝来护佑我。
自从有了这些杂七杂八的物件儿,我好像真的没有再吓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