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浑身是土,鼻青脸肿,棉衣翻出大油的狼狈样,我妈既心疼又生气,
找来针线笸箩,挑出和衣服颜色接近的线,纫上针,拿过我脱下来的衣服,坐在炕沿上给我缝补。
借着头皮分泌出来的油来增加润滑性,她缝几下便把针在脑袋上划几下,一边补着,一边不住嘴埋怨我,不该狗肚子装不下二两酥油,“欠儿蹬”似的把木头枪拿出去显摆,没事找事!而我一边忍着伤痛,一边听着数落,看着那些衣服上的口子虽然缝补上了,可每个口子上都像趴着个大蜈蚣,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不由得噘起了嘴。
“你不替孩子说话就罢了,咋还数落志头!唉哟,你补这是啥呀?衣裳都撮撮着,糙针大线的,穿出去多难看呀。快放着吧,等我回来再补。”
在外屋地做饭的奶奶一听,就不干了,猛地掀开门帘,先说了我妈的不是,跟着又把二叔和黑三儿都着着实实骂了一顿,“都是他二叔闹的,他要不做这破木头枪,哪来的这场架打。这个黑三儿杂宗子儿操的也不是玩意儿,一天到晚牵
狗玩猴儿弄猢狲,就是不想走正道,光想歪的斜的。他都多大了,还欺负我孙子。不答色(土语:不理睬)他都该上天了。走,跟奶奶找他们家去,让你三大爷好好儿拾掇拾掇这王八羔子,今儿个非得让他小王八蛋儿屁(piè)蛋子扣铁瓦不可。给他脸了似的!”
“妈,别去了。小孩子打架,大人跟着瞎掺和不好!”
“啥?他都多大了,还小孩子?不行!哪有这么欺负人的。走,跟奶奶去找他去!”
没想到为了这把朝思暮想的木头枪,不仅和黑三儿打了一架,还让二叔跟着受牵连,挨了一顿臭骂,我心里很不好受。
从黑三儿家回来一进门,我从腰里把木头枪拔出来,气哼哼地扔到了地上。
“这破玩意儿,我再也不玩了。”
我知道除了黑三儿,还会有很多大孩子惦着这把木头枪,他们压根不想和我这么大的小孩子玩,虽然我有令他们垂涎的木头枪,他们也不可能听我的,要想和他们玩,就必须无条件把枪给他们玩。
比我小的孩子,即使没有枪,也能成他们的头儿。但这些小孩子爱哭,得哄着不说,弄不好会招来家人的训斥,还落下欺负小孩子的坏名声,故此,我不愿意和他们玩。再说,当那些“鼻涕虫”的头儿,也没什么意思。
“哟。这是谁惹我大侄子了,咋了这是?”
我和奶奶刚一进院门,老姑、老姑夫从屋里迎了出来。
“来。老姑和你拍手玩怎么样?”说着,她领着我进了屋子,让我坐到炕上,她坐在凳子上,告诉我先拍一下自己的手,然后用左手去拍她的左手,然后再自己拍一下,再拍右手,就这样老姑一边唱着,一边和我一左一右地拍起手来。
“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坐飞机;你拍二、我拍二……”
“啥破玩意儿,一点儿都不好玩。”没拍几下,我就不耐烦了。
“走,今天是大集,老姑带你赶集去。”
见我兴趣不高,老姑拉着我走了出去。这时已进腊月,街面上做买卖的和购置年货的人多了起来。
我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着。忽然,前面传来一阵拍手叫好声,寻声望去,只见一大群人围在前面。
老姑弯腰抱起我快步走上前去。在人群中央的摊位前坐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手里拿着一个糖稀小球儿,用嘴一吹,那个球儿慢慢地鼓了起来。
那个老人随手鼓捣了几下,那个球儿竟然变成了活灵活现的一只小猪,“老姑,我要,我也要!”
我在老姑怀里扭来扭去,大声叫着。
“做这个玩意儿呀,就得手儿快,不然呀,这糖人可就粘一块儿了。”
老人嘴里叨咕着,“给。”把手里的糖人,递给一个小姑娘。
老人身边有一个木头箱子,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好奇心驱使我,从老姑怀里出溜到地上,跑过去看,箱子盖儿已经呈现出微微的紫红色,显然用很多年了。
“小朋友,你要什么呀?哦,要鸡和小猴子?好,拿着,这只鸡可以下蛋的。”
老人递过来的这只鸡看起来栩栩如生、晶莹剔透,十分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