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我爸他们已经吃完饭,正四处找我,看我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唉哟。看我大侄儿,这是咋了?看看,这小嘴噘的,都能拴头驴了。”
老姑一边笑着和我打趣、逗我开心,一边递给我一个纸盒儿,“看,老姑给你留了啥?这是我让你老姑父特意给你留的。为了让你玩得时间长一些,你老姑父还给你拆成单个的了。”
我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边儿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小鞭儿。红红的,很诱人。
小鞭儿属于最小型的炮仗,这玩意儿在过年时并不受欢迎,大人和大点儿的孩们都爱放大炮仗。还有很多胆大的,人更愿意放响声更大的麻雷子或者二踢脚。
这样的小鞭儿就适合我们这样六七岁大的孩子。在手里点着后,扔出去玩,那些没响的鞭炮还被会捡回来,从中间撅开或从一头剥开,露出里边儿的药儿来,放呲花(土语:发huò音)、出儿(土语:发chur音)屁玩。
但过了春节,再把这玩意儿拿出来,那可就是相当紧俏的玩物了,相当于九十年代初期吃到反季节蔬菜一样,新鲜得不得了。看到这些宝贝儿,我顿时忘了那件尴尬的事儿,变得开心不已。
饭后,没在老姑家院子里玩一会儿,就和父母回家了。
到家后,我实在按捺不住炫耀一把的欲望,拿着装小鞭儿的盒子,举着我爸给点着的一根香,跑出了家门。
那时火柴很贵,一盒仅有100根左右,就得花2分钱才能买到这些一头儿有着圆圆脑袋的家伙们。非但如此,还要凭票购买。所以,很多人家舍不得浪费。很多人家还在用火镰纸媒点火做饭。
我们放鞭炮时,大多数是把棒子、高粱、向日葵秸秆里边的瓤子取出来,用火点着,一边用嘴吹着防止火儿灭了,一边点鞭炮。能先点燃一支香,再用香去点鞭炮,那已经是件很奢侈的事儿了。
我先在家门口扔出第一个小鞭儿。那爆炸时的清脆声儿,落地后泛起的飘忽烟尘,弥散在空气中,散发出沁人心脾的火药味儿,没一会儿就把二小子、四喜、小坡他们几个招来,追着我疯跑,眼巴巴儿地看着。
此刻的我觉得自己很拉风,气派得像现在的明星大腕儿,以一盒小鞭儿之力,便硬生生地圈拢了众多粉丝。得意洋洋的我,坦然地接受着羡慕的眼神,乞求的言语,看谁顺眼,便赏他点一个,看谁不顺眼,压根就甭想玩。那一刻,我俨然就是村里的孩子之王。
就在我得意的吆五喝六儿的时候,正闲得难受的黑三儿过来了。他酸梅假醋的说,“我说大志,你这么扔炮仗玩儿可是落后了,我早就玩够了。我看看,哟!你小子这盒里的炮仗,还真不少呐,还是让我老人家,来告诉你一个好玩的法儿吧。”
“你能有啥好玩儿法?”我害怕他抢我的小鞭儿,慌忙把手里的盒子紧紧搂在怀里。
“瞅你那小奸曲魔那(土语:发nèi音)德行,我又不抢你的。你看这盒小鞭儿都是散的,玩着多没劲儿。不过,我可以让它跟串儿鞭一样响起来!”黑三煞有其事地说。
“可我没有捻儿,接不起来。”虽然对他的话将信将疑,我却还是怯怯地辩解着,让他误以为我知道他的玩儿法,无非是没有捻儿而已。
“你可真是笨蛋加三级,比狗熊它妈还要笨几分呀!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你这些炮仗根本就不用接起来。你只要把一个小鞭儿点着喽扔进盒子里,剩下的炮仗保准儿就可以成串儿鞭。”显然他看出了我的心里,他言之凿凿地说。
“真的假的?”我还是怀疑地看着他。
“骗你是小狗,之前我经常这么玩。”他一边拍了几下胸脯,一边使劲点了点头。
他说得非常让我信服,也觉得很靠谱。蠢蠢欲动的我压根就没想到他这是给我瞎驴骑,鬼使神差地选择了相信。
我依言把手里的盒子放在地下,拿出一个小鞭儿点燃,潇洒地扔进盒子,动作果断不失优雅。我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一个将军,那些孩子都瞪大了眼睛,盯住那个盒子,期待着接连点燃的炮仗,成为串儿鞭炸响。
我心中也充满期待,就让这来不易的积蓄,化为美丽的串鞭儿火花儿,让这里的孩子,都重温一次过年的感觉吧。
几秒钟后,“轰”一声,整个盒子炸了。只一下,一盒小鞭儿就报销了,一些没引着的小鞭儿和哑炮被崩得四处都是。
我离盒子最近,爆炸迸的火星儿飞溅到身上。我妈经常嘱咐穿时在意点儿的新衣服,也被烧出了好几个小洞儿,落到脑袋上的火星儿烫得头发出一股焦糊味儿。
被鞭炮崩得灰头土脸的我,在孩子们心目中,瞬间失去了王者地位。
“嗷——”孩子们看着我的狼狈相,指着我笑出了眼泪。
一看捅了娄子,黑三儿跑过来,呼噜呼噜我的脑袋,弄掉那几块带着火星儿的炮仗皮,转身撒丫子跑了……那帮跟屁虫,一看没了念想,像看完耍猴散场一般,高叫着一哄而散。
几个实在抵挡不住诱惑的孩子,竟然趁我不注意,低下身子,捡了几个没响的小鞭儿,调转身子,如飞般跑了。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在那“轰然”一声之后,便只留下我一个人,耷拉着脑袋,楞呵呵地站在飘舞着纸屑的原地。
孩子之王转瞬间便成了任人嘲笑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