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二叔做的木头枪不仅没有给我带来多大的乐趣,反而……
六七十年代,物资十分匮乏,木材极难购置,大多数人家不舍得把一块木板,做成毫无用处的木头枪给孩子玩。即使有木板,也很难找到木匠师傅帮助制作。因此,很多孩子都把一根“八字形”木棍儿别在腰里,代替木头手枪。
我拿着二叔做的木头枪出门,立刻就招来了众多孩子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不一会儿,黑三儿闻风领着几个“小喽啰”来了。此刻他身穿用不同颜色的碎布打了好多补丁的劳动布裤褂,腰间那条多处磨边破损的草绿色线板带里,插着一根鸭蛋粗细的八字形木根。他的那根木棍儿比其他人的更像一把手枪,估计是他仗势从别的孩子手里抢来的。
别看他的个头小,毕竟比我们大好几岁,很有力气,打人又敢下黑手。他觉得自己就是《沙家浜》里的胡传奎,十分相信胳膊粗就是老大哥,只要见到别人手里有好东西,马上施展他的三板斧:一,以次换好、以旧换新。二,连糊弄带威胁,巧言骗取。三,遇到小孩,直接硬抢。稍有不从,便会换来一顿拳打脚踢。所以,我们这些小孩子都很怕他。
黑三儿比我们大一些,也有很多歪点子,坏道道儿,经常欺负比他小的孩子,稍不注意,他就会褪下你的裤子,让你当众出丑,他还美其名曰“看瓜”,不把你欺负哭喽不算完。
有一次,他故作神秘地对我说,“志头,我知道了一个新玩意儿,叫放辘轳,可好玩了,玩吧?”
我听别的孩子说过,所谓的放辘轳就是把一根细线儿一圈儿一圈儿缠绕在小家雀儿上,然后一拉绳头,小家雀儿就会跟拨浪鼓似的转,会被弄得又疼又红。
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我心里直打突突,可为了巴结他,希望能带着我玩也就答应了。看到他从兜口里掏出黑乎乎的线绳儿,狞笑着过来扒我裤衩,惧怕瞬间战胜了想和他玩儿的心,吓得大叫一声,一溜烟地逃走了。
他觉得我耍了他,憋着一股劲想找机会收拾我一顿。
正在百感交集之时,黑三儿过来了。他一眼就看到我手里的木头枪,顿时像见到肉骨头的饿狗,馋得哈喇子直流。他立马扔了刚刚抽出来的木棍儿,飞快地跑到我跟前,“志头,这枪从哪偷来的?你说!”
此刻,我满脑子都是他要给我放辘轳时猥琐的样子,也猜到他记恨我,此刻是丈母娘叫大嫂子——没话找话说。
我心里不愿再招惹他,就装着没听见,自顾自地和几个小伙伴玩。
怎奈黑三儿贪心已动,激动得手都哆嗦起来,眼珠子红得像充满了血,嘴巴张得都能塞进一颗鸡蛋。他感到口干舌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咽了一口唾沫。
“我说大老蔫儿,你小子别跟我这儿装聋子、充哑巴,这么大声叫你,你会听不见?算了,我也不问你这枪是从哪儿偷的了,拿过来给我玩会儿!”见我不搭茬儿,便在那管大声嚷嚷着自说自话。
黑三儿连着喊了好几声,见我不理他,便横眉立目地冲过来,瞪着一对大牛眼,针儿扎火燎地吼道,“你耳朵塞驴毛了咋地,我他妈叫你丫的呢!”
一看避无可避,迫于无奈的我,只得面对。
“刚才光顾玩了,才听见你叫我。哦。你说这枪呀,是二叔给我做的,不是偷的。怎么了。”
“少他妈的跟我这装傻充愣,拿过来给老子看看。”
“不给!”
“你敢!拿来吧你!什么他妈你二叔给你做的。这个就是我的!昨天我落这里的那个,让你捡着了。你们说是不是!”趁我不注意,黑三儿冲过来,一把夺走我手里的枪,回头对着他的小喽啰说。
那些早已被他收拾得俯首帖耳的“小喽啰”赶紧随声附和,点头说是。
“你给我,这个就是我二叔给我做的。”
看着那黑沉沉的枪,到了他的手里,不禁想起了二叔做枪的辛苦。我心中又急又恼,不顾他那帮手下七嘴八舌的附和,猛虎似的冲上去抢,“王八蛋黑三儿,你把枪还给我!”
黑三儿没想到,我这个小鸡蛋竟敢真的往他这块大石头上撞,楞了一下,跟着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哼道,“就不给你又怎么样?我说过了,这把枪是我丢的,他们都可以作证。再说,枪可是在我手里,你不给我,我就摔碎了它。反正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要。不信你就试试!”
说到这儿,黑三儿嘿嘿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枪,把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唇,像一条饿了数日的癞皮狗。
“滚你妈的蛋吧,就凭你那个狗德性,能有过这样的枪?谁不知道你欺负人呀,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把枪还给我!”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看到自己的心爱之物被夺,我不顾双方的实力相差悬殊,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应战。
本以为黑三儿会像一只疯狗似的,暴跳如雷,冲过来打我。哪知道他却摇头尾巴晃地嘿嘿笑了起来。笑得那样开心,那样猥琐,使得他那张脸显得更寒碜,简直跟癞蛤蟆有一拼。
“嘿,真不愧蔫人出豹子,我可是头一回听别人骂我,真过瘾、真好听啊!你骂吧,随便骂,我爱听。好,好。就算这枪是你二叔给你做的,行了吧?我用这个跟你换。”
回身捡来扔掉的那根木棍儿嬉皮笑脸地递过来,“换完了,封你做我的副司令。”
“我才不要你这个破玩意儿呢,也不稀罕什么鸡巴副司令。再说,我奶也不让我和人“五马换六羊”的。你把手枪还给我!”我压根没接递过来的木棍儿,还是一个劲儿地往上扑,抢木头枪。
“我看你这就是鸡斗黄鼠狼——自己找死!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要是给脸不张兜儿,不会有你好果子吃!这样吧,只要你能够着,我就给你。”说着,他把擎着木头枪的右手,高高地举了起来。而我则用双手扳着他的肩膀,努力跳起来往上够。
黑三儿咬了咬嘴唇,一扬眉毛,目露凶光大声道,“老蔫儿,告诉你,我黑三儿可不是心慈面软的活菩萨。一把破枪你都舍不得给,要是敢再这么不识抬举,可离挨打不远儿了。你敢不听话,我可不惯着你。嘿!你丫的肉皮子痒痒了,想找打是吗,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把枪摔碎了?”说着,用另一只手抓住我的袄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