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锣鼓声,我闻声跑出去,一大群人边歌边舞地迎面走过来。这个花会表演,大年初一一过,二叔他们几个爱热闹的就张罗着筹备了。
这个班子没有经费,也没有领导人,完全是大家自愿参加的一个自娱自乐活动。
二叔平时好动,在村里人缘儿又好,自然成了几个组织者之一。道具和服饰都是个人根据剧情人物自行筹备的。尽管如此,众人还是以能够参与其中为荣。彩排好后,还要到各村演出,互不计较报酬,也不攀比演技,至于哪个村角色最具人气,最吸引观众眼球儿,那自有公论。
各村的娱乐节目大同小异,无外乎“跑旱船”、“十不闲”、“锔大缸”,这些节目年年演,年年看,竟也百看不厌。众多的节目中,让我记忆犹新的是锔大缸。这里有两个关键人物:王大娘和锔锅匠。表演时,王大娘要跟锔锅匠磨牙斗嘴,演戏调情。这个角色大多由年轻漂亮,能说会道,性格泼辣的婚后俊女子担任。那些未出阁的姑娘和拉不下脸儿来的人抹不开面儿,演不了这个角色。
看得正高兴,我妈喊我吃饭,进屋一看,才知道今天还是吃饺子,那些小猪儿一样肥嘟嘟的饺子边被捏出了“花边形。”
奶奶告诉我,今天的饺子有说道:叫捏小人嘴。在剁馅的时候,就得把菜板剁得“咚咚”响,让街坊四邻都听见,以示正在“剁小人”。
包的时候还把饺子边儿都捏出花儿来,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来年小人拨弄是非,图个吉利。
我根本不知道小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有多么的可怕,只是狠狠地吃着这些饺子,图的是真解馋。
初六一大早,奶奶便喊爸爸赶紧起来掏厕所,并让我妈把灶膛里的小灰扒出来,盖在粪上,“你把这些都送到地里去,这叫送穷神。顺手儿把财神像和挂笺也都摘下来,可别乱扔,归拢到一堆儿,烧喽。这神像只有烧喽,才能上天归位(之所以这么说,也许是先哲们怕废纸乱飞,污染环境,便利用人们比较迷信的特点,编此一说也未可知)。一会儿,志头跟奶奶出去,咱们娘儿俩去抢财神。”
因为12是6的两倍,被人们称为六六大顺。所以在民俗中,初六这天年满12岁的男孩子最受欢迎。
刘海戏金蝉、步步钓金钱中的福神刘海是北京人,是个穿红挂绿的胖小子,他的样子很受人们欢迎。因此,在正月初六这天,那些过本命年的男孩子,就会打扮成刘海的样子,背着五个用彩纸剪成的小人上街,谁抢到就等于抢到了财神,被抢走则意味着送掉了穷神。
我和奶奶出去了一会儿,就顺利抢回了一个财神,请回一张新的财神像……
初七早晨一睁眼,就发现日影满墙,是个难得的好天儿。
奶奶给我讲的故事里说过:女娲娘娘是在正月初七那天造出的是人,所以这一天是人类的生日。如果正月初七天气晴朗,就预示着一年中人口平安,出入顺利。
初七中午,大多数人家会吃春饼卷“盒子菜”(熟肉食品),预示着从春吃到尾。
盒子菜由多种菜构成。在人生日这天食用,以此来取吉兆,并可以除邪气、治百病。其中芹菜寓意勤劳,葱兆聪明,韭菜代表生生不息,豆芽象征生发,白菜寓示百财,如此种种。
早上八点前后,我妈就开始在院子里的冷灶锅里摊煎饼。她告诉我:之所大冷的天儿用冷灶锅,有个讲究儿,这叫熏天,就是告诉老天爷,让他老人家知道,咱们生活好的意思。
正说着,奶奶来叫我了,“走,志头,戴上这个,跟奶奶买菜去。”
接过奶奶递给我的帽子,不知什么时候,奶奶在上面沾了个彩纸剪的小人儿,“别揪。这是人胜。是保佑你们小孩儿平安的。今儿个还是你们孩子小人儿七,晚上你妈还得给你做面条儿吃,这样才能让你长长远远的,又结实又长寿。”
奶奶领着我到街上买些蒜苗、豆芽、韭菜、芹菜和猪头肉、粉肠儿,回家后又把大葱白切成丝,还让爸爸下菜窖,掏出了几个白菜瓤儿。
晚上,我的面前果真摆了一碗擀得又细又长的面条,奶奶用筷子蘸着给我滴了几滴香油,那黄亮亮的油珠儿漂散开来,又迅速依偎在碧绿的葱叶边上,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儿,“奶奶您吃……”
我两只手护住那碗面条,推出去一小段儿,可怜巴巴地望着奶奶。
奶奶用手指抿了掉在桌子上的油珠儿,放在嘴里吮着:“今儿个的面条儿是你们小孩吃,这面条也叫‘拴小人儿腿’,意思是拴住你们,让你们这些小孩子都平平安安的。到了正月十七,是‘大人七。’那天,就得你爸和你妈吃了,他们吃面条是为了在新的一年里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咋没有您的?”一听奶奶不吃,我放心了,赶紧把面条儿搂回自己的面前,跟着又好奇地问。
“当然有呀。正月二十七就是我们‘老人七’啦,那个时候,我再吃,我吃面条是为了拴住岁月的腿,希望可以健康长寿。快吃吧,再不吃,面条该坨了,没法吃了……谁的日子谁就要吃面条……把这面汤喝了……不喝可不行,听奶奶给你说……”一听奶奶给我讲故事,我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咽下嘴里的面条,低头儿喝了几口汤,紧接着,抬起头聚精会神听奶奶讲故事。
“这个故事叫‘原汤化原食。’这还是听我爸爸给我讲的,以前在我妈家有个做面食的面馆,不但味儿好,那面条也劲道,有嚼劲儿,吃了以后呀,也耐饥,搪时候儿。可面馆儿有个特殊的地方,就是吃完面后得喝一碗免费面汤。有一个壮汉,固执的只吃面,不肯喝汤。店小二怎么劝他都不肯听,吃完面立起身就走。老板一见,连忙让店小二提了一罐面汤在后面跟着。那个人到家之后,就觉得肚子疼得厉害,在炕上直打滚儿。就在他后悔莫及地时候,店小二提着面汤进来了,撬开他的牙齿,给灌了面汤。好一会儿,他才恢复……”
没等奶奶的话音落地,我连忙端起那碗面汤,再一次“吸溜吸溜”地大口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