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蛮不在乎,大声说:“你打,你摔!我怕啥,我宁可死,也不会把枪给你,除非你敢打死我!不打死我,你就不是人揍的!”尽管说这话的时候,眼泪围着眼圈儿转,心里直突突,双腿直发软,但此时的我已经是三瓣嘴出门子——豁出去了,毫不示弱。
见我丝毫不肯让步,黑三儿感到为难了。摔碎枪?舍不得,这样的好东西,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遇到几个。真的打我,他又不敢,毕竟这是在我家门前,打我他不会落什么好。
黑三儿虽貌似什么都不怕,但毕竟做贼心虚,他知道自己是在抢别人的东西。于是,他猛地挣脱我的纠缠,转身就跑。
我疯虎一样冲了过去。黑三儿大喜,他要的就是我这个举动!
他将手枪往地上一放,身子蓦然向我脚下一滚,绊得我“扑通”一声扑在地上,身子跟球似的在地上一滚,慌忙爬起来,踉跄着向枪扑去。
就在我快要够到枪的时候,早有准备的黑三儿飕地跳起来,将我扑倒,骑到我身上,手脚并用,往我身上招呼。我被打得呲牙咧嘴,但没叫出声,只是拼命挣扎,使劲儿翻身,反击。
我不觉得疼痛,也不后悔,仿佛每一击都是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都是为了保住木头枪而努力,是值得的。只有这样,打击敌人的欲望,才能让我得到满足,胸中的块垒才能释放出来,尽管我不知道这场战役,将要恶斗到何时才是终点。
很快,两人都带了伤。我被打得鼻青脸肿。愤恨有效地弥补了实力的差距,黑三儿的衣服也被我“刺啦”一下给撕开了。
就在他一愣神的工夫,我迅速骑到他身上,左右开弓,竭尽全力挥拳击打,劈劈啪啪响声过后,黑三儿鼻子直趟血。
很快,年少体弱的我又被他掀了下来,按到地上,“你这个死爹哭妈拧丧种的货,你还敢还手打我,我让你打,我让你打!”
人们常说:老鼠之所以敢猖獗地向猫挑衅,嘲笑它无能,必定是在巢穴边上;同理,歹徒看好退路才敢行凶。
黑三儿敢如此肆意妄为,也是因为他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知道我打不过他,跑又追不上他,因此,他就有了狠狠打我一顿的念头。
这样一来,他既能抢到枪,又可以杀鸡给猴看。让别的孩子看着害怕,乖乖地向他俯首称臣。但他没想到,此刻的我如同法场上麻雀一般——胆子被吓大了,竟然敢反抗。
就这样,实力悬殊的二人在我家门口大了起来,连摔带扳,都想把对方放倒在地,骑在身下打,但我们二人谁也占不了对方的便宜,一个劲儿的在地上翻滚着,你争我抢,扭打在一起。他揪扯着我的耳朵,我抠破了他的腮,他摁住我手腕儿,我扯住他的头发,拳打、脚踢、牙咬,谁也不肯向对方求饶,谁也不肯让步,“啪啪”踢打声不绝于耳。
打斗过程中,双方的衣服都被扯破了,我弄了一身脏兮兮的土,一只鞋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黑三的裤带断了,裤子滑落下来,严重影响了他的发挥,我拼命忍住钻心的疼痛,用力攥住他的老二,使劲儿揪,疼得他龇牙咧嘴。时隔不久,他便翻过身来,骑在我身上,松垮的大棉裤如同绑带一般,卡着我动弹不得,他左手按着我的肩膀,右手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腕儿,使劲儿往后拧……
我的鼻子显然是破了,带着咸味儿的血向嘴里涌流,脸上也是湿漉漉的,不知道是血还是汗。几滴鼻血滴了下来,随风飘到我脸上、地上。
“算了,算了,别再打了,老蔫儿都流血了。”
“不行!我一定要替他爸妈教训他。”几个孩子赶紧过来劝架,但黑三儿死不肯放。
我们俩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身上被撕成了碎布条儿的衣裳,露出了里边的板油(当时孩子们把续在衣服里的棉花戏称戏称为板油,以示阔气),裂开的布片耷拉着,在风中“噗噜噜”的响声。
此时的我不知道该是狂怒还是狂喜,只是像梦呓一般念念有词,“我肏你妈的,我肏你妈的!我让你知道知道,老子也不是好惹的!”
慌乱中我见黑三儿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还不停地骂我爸我妈,不由得又气又恨。但力气似乎用尽了,不可能再从猛熊似的黑三儿手里挣脱出去。于是,我张开嘴,闷着声,狠狠地咬住黑三儿压着我的胳膊,死也不肯撒嘴。
黑三儿疼得浑身直突突,再也顾不得打我了,一个劲儿地“啊啊”大叫。众人被他狼嚎似的惨叫声吓住了。
“疼死我了。啊!放了我吧!”
尽管惨叫声变成了求饶,可此刻的我,根本听不到他的求饶声,只是瞪大眼睛,牛一般呼呼地喘着粗气,死力咬着,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咸咸的。他的几个伙伴儿想过来帮忙,但看到我那双瞪得老大、充满血丝的眼睛,听到我呼哧呼哧的牛喘声,吓得胆怯了,退缩了,最终没敢上来帮着打我。
很快,被人扶起来的我和黑三儿,斗鸡似的怒目而视,彼此眼中的对方都是头发蓬乱,血迹斑斑,满身泥土,衣服破碎。
“你等着,我饶不了你。”尽管他色厉内荏地向我晃了晃拳头,但语气里明显失去了先前的自信。
俗话说,“一顶横、二顶楞,三顶打架不要命。”虽然我不知道自己长了几个顶(土语:头发在头顶上形成的旋涡),但我也深知“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当你不怕死的时候,谁都得怕你。
黑三儿栽了,败给了他心目中怂包软蛋的我。他没敢捡扔在边上的木头枪,也没敢捡回那根小棍儿,像只斗败的公鸡,骚眉耷脸的独自一人走了。
我想乘胜追上去,却没动。首先是不敢,其次我的浑身酸软,举足无力,一松懈下来,整个人一下子瘫坐在地,仿佛自己的力气全部用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