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临近年关,新结婚的夫妻不能再娘家过年,老姑夫妇俩住两天就走了。
看到我依依不舍的样子,老姑蹲下身来,扶着我的肩膀,“哟,我这大侄子
可没白疼,这咋还哭了?”
“我不让你走,不让老姑走!”我索性放声大哭。
“老姑不走,老姑不走。老姑就在家哄我的大侄子。好不好?”老姑弯腰抱起我,掏出手绢,给我擦去眼泪。
“这样好不好,老姑教你叠一个纸飞机,想老姑了,你就扔出纸飞机,老姑看见后,马上就来了。”我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见我同意,老姑放下我,从墙柜上拿起一张纸,“这叠纸飞机呀,得用长方形的纸,先把这张纸左右长边对齐,从中间折出一条线来,然后打开,把上面的左右边和中间的线对齐,折上来,折出一个箭头形。”我仔细地重复着老姑的动作……
“过去我们常玩儿的纸飞机就叠完了。后来,有人把它改进了一下,我学会了。哝,就是这样。”说着,老姑把折好的机翼打开,沿着机翼上折出的痕迹往下又移动了一下,再次折了起来,这下机翼更大了。
“这样叠出来的飞机翅膀更大,要是再把翅膀两边1公分左右的尖角,向上折成直角,飞机就能飞得更稳。走,咱们试飞去。”
“来,咱俩比赛,看谁的飞机飞得稳,飞得远。”说完,我俩同时做好飞行准备。
老姑拿着她的飞机,在机头部位“哈”口气,往前方一扔。
只见她的飞机嗖一下飞到了空中,在天上像一只小鸟儿一样,飞得又快又稳,最后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平稳地落到地上。
我自然不肯示弱,“这有什么,看我的吧。我的飞机一定会飞得更好。”说完,学着老姑的动作,用力往空中一扔,满心期待着我的纸飞机能比老姑更好的成绩出现。
谁知飞机在空中歪歪扭扭地折腾了几下,就一头扎下来,狠狠地戳在地上。
看着我的飞机飞成了这个鬼样子,老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而我则是面红耳赤,觉得很没面子,“啥破玩意儿,气死我了。”说完,气哼哼地走上前,一脚把那架让我颜面尽失的家伙,踩成了瘪茄子。
“我说大侄子,你这样可不好。男子汉得赢的起输得起才行。这架飞机飞得不好,一定是你在叠的时候,没有注意左右翅膀对称。我跟你说,这纸飞机只有翅膀对称才能飞得平稳。还有,我琢磨着你的飞机头那部分折回来得多,这样一来,飞机的头就太沉了,才会栽下来。另外你还得注意,扔飞机不是像你这样甩出去,而是要稍微用力,把它推送出去,推的时候,不要转腕子。对了,就这样,你的手稳当了,那飞机飞得也就稳了。”
老姑先是批评了我,跟着说:“走,老姑领着你再叠一架,另外,我教你把机头再改进一下。来,进来,咱们试试。”
我根本没有想到,叠个纸飞机还有这么多的说道,于是,又来了兴致。欢快地和老姑进了屋子。
一张纸在手里翻腾着,我在老姑的指点下纠正着错误,把机头向内折进来部分控制在半公分以内,调整了配重,在她的指点下,一架全新的纸飞机在我手里问世了。
我迫不及待地拿起纸飞机向外冲去,按照老姑教的那样,用力往远处一扔,那纸飞机就像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像飞累了一样,边在半空中转圈儿,边缓缓地往下落。等到它落到地上,我立马跑上去,捡起它,将它重新放飞。
见我玩得高兴,没注意他们,老姑和老姑父来个凉锅贴饼子——蔫溜儿了。
等我玩够了,回到家里才发现她们给我和奶奶留下了宝贵的礼物——收音机。
奶奶是个戏迷,喜欢听《卷席筒》《秦香莲》《三看御妹》《花为媒》《刘巧儿》等等曲目。尽管有时把戏里的人物弄混,还津津乐道地发出张冠李戴的评论和啧啧赞叹。老姑怕自己出嫁后,奶奶寂寞,就和老姑父商量,把收音机给奶奶带过来,让她在闲下来的时候听听戏。正因为如此,我才自幼就受她老人家的熏陶,至今还喜欢戏曲。
物资匮乏的七十年代,有收音机的人家少之又少。人们大多通过悬挂在村中电线杆上的大喇叭,街头巷尾的议论来获取知识,串在屋里的小喇叭并不是全天都有节目,我估计那是为了播送伟人语录和发布紧急消息才安装的。
因此,那能够出声唱戏的话匣子,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充满了神秘感。
后来小喇叭里有了简单的几个节目,每天早晨,我都早早醒来,趴在被窝里等着收听家里串线喇叭的声音。
可是,小喇叭的声音不大,又有杂音和嘈杂的电流声,于是我就请教叔叔,并按照叔叔说的,经常往屋外小喇叭的地线上泼尿,通过增加那里的酸碱性来增大音量。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作用,谁知后来尿液竟然把地线烧断了,那小喇叭从此便彻底失去了声音,最后竟然不知所踪了。
二小子家有一台中波段的台式收音机,是他在外工作的爸爸带回来的。每次放的声音都很大,在窗外就能听到声音。
每天下午六点前,我总是往他家跑,一到那个时间段就会传出“嗒嘀嗒、嗒嘀嗒、小喇叭开始广播啦”的声音,跟着会有“孙敬修爷爷讲故事、张志宽的快板书《截刑车》、《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拔萝卜”等等吸引我的节目。
开始他见到我去,总是关上门,不让我进去,我也只好蹲在他家院外的后窗户根下,屏住呼吸听故事。直到后来,我警告他,如果他不让我进去听故事,就再也不和他玩了。内向、玩伴少的他,才勉强同意我到他家去听收音机。
从那个时候,我就对收音机有了浓厚的兴趣,也一直想弄明白这么个小小的盒子,怎么能够唱歌说话呢!尽管回来后一直问爸爸,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咋回事,就连一向被我奉若神明的二叔,也说不清楚。我只能把这个问题压在心底,自己苦思冥想。
看到我每天被故事迷得五迷三道的,二小子也得意。他以此便控制住了我,当我拿着零食出去的时候,他一改往日谄媚的笑着伸出手来,“给点儿吃,给点儿吃”那种可怜兮兮的样儿;我也失去了那高傲的、不屑地说:“去、去、一边去,刚给的还要。馋痨!”主动把手里的、兜里的炒黄豆、炒棒子粒分给他一些,讨好他,生怕他说出不让我去他家听收音机的话来。
谁知此刻的他,竟撇着嘴说,“不要了、不要了,我刚吃完,真的、真的。”看着他疯狂吞咽口水的样子、死死盯着零食的眼睛,尽管我恨不得把他咬死,嘴里却还一个劲儿地说,“吃吧、吃吧,谁让咱们是好朋友呢。”
把功夫做足了,这个家伙才迫不及待地接过吃的,一把揉进嘴里,一边努力倒嚼似的蠕动着嘴巴,一边再次伸出手来,媚笑着,“还有吗?再给点儿。”
看着他嘴角流出的哈喇子,馋得乱转,我真的想揍他,可是,又不敢。把他得罪了,我就不能去听收音机了,“有有,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