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的供销社,几乎都写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但大多数的人明白:当时各种物资不足,食品普遍匮乏,特别是猪肉,本来就限量供应,又因货源不足,常常出现有计划却无肉可供的尴尬局面。所以,很多物资供销社是没法保障及时供给的。
随着社会的进步与发展,城镇供销社的猪肉虽然充足了很多,但还是得凭票和肉本才能购买的。在唐山市里定居的表姨说过,那所谓的肉本并不是什么真正的本子,而是一张对折的纸片,上面印满了方格儿,每个格里填着2、3、5等阿拉伯数字,分别代表着相应的重量。使用时,售货员根据你买肉的种类、数量,在对应的格里用红蓝铅笔划对勾。前后臀尖五花肉都是0.80元一斤,由一头儿割着卖,购买者需要排队,赶上瘦的算你命苦,赶上肥的是你好运,由不得你挑肥拣瘦的。遇到实在亲戚买肉,售货员会示意他先回去,等下班的时候,会买好上好肥肉,分量足足的给送到对方家里去。
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但不管关系多好,也只能享受一下内部价。至于吃肉不给钱的事情,那售货员是断断不肯干的。因为这样做,一旦被发现,会被冠以“挖社会主义墙角儿”的罪名。轻则会被开除公职,重则受罚判刑,从而丢掉“铁饭碗儿。”弄不好还会被打入地富反坏右行列,几代人都得受到株连。
农村与各类物资都需要购买的城市不同,每个生产队都有菜地、棉田,生活所需都由村里分配。除了菜地之外,队里还有羊群,鱼塘等,不时分给社员调剂生活。这些物资虽然不需付现款,但都由会计统一作价列支,年终结算。因而也就出现了工分儿不足所支往队里补钱的现象。
我们生产队人、财物是综合条件较好的小队,牲畜存栏多,骡马牛驴更是槽头兴旺,其中大部分是生产主力,这些家伙每天在圈里活蹦乱跳的。
尤其是春季大牲畜发情期,它们会异常活跃,对异性的骚扰又踢又咬,经常混打撕咬在一起,受伤致残现象时有发生。这一时期的异常反应,即使有经验的饲养员也毫无办法,只有把它们分开才行。
饲养员这活儿,是好汉子不干、赖汉子干不了的活计。每天都得起早贪黑地给牲口填草、喂料、饮水,刮毛、打扫、垫土。每到春天,饲养员们就担心不已,生怕这些四条腿的“活爷爷们”犯槽时,踢咬撕打中致残。
谁知怕啥来啥,先是一匹体弱多病的马,因抢不上槽、瘦马无食,熬了几天就死了。几天之后,又死了一头毛驴。社员们众说纷纭,深表惋惜,发出对饲养员强烈的不满。甚至有人怀疑饲养员损公肥私,克扣了这些哑巴牲口的粮食类饲料,拿回家去吃,才导致这两个牲畜死亡的。
牲畜死了,饲养员的内心也很不是滋味儿。才两三天功夫,整个人就瘦了一圈儿不说,嘴里也长满了大燎泡。死的牲口宰杀后,割开粪包,人们在胃里发现了几枚铁钉儿。
这个时候,众人才知道这两头牲畜的死因,是由于饲草里有异物引起的。虽然排除了他偷盗饲料的嫌疑,可就此事,队里对饲养员进行了严肃的批评,并让他写了深刻的检查,才恢复了他的工作。
考虑到实际困难,村里为他配备了大块的磁铁,责令他在添饲草的时候,必须先用磁铁在饲草中划拉几遍,争取把混在里边的铁钉等吸出来,同时严令饲养员捡出混在草料内的碎玻璃、石子等其它异物,确保牲畜安全。再出现类似问题,一定严惩不贷、绝不宽宥。
我和大多数孩子一样,不会去关心那些被大人们视若珍宝的牲畜,能干多少活儿,也不想知道死个大牲口饲养员得多着急,只关心它们啥时寿终正寝,甚至盼望着有牲畜因公致残,没了利用价值。也就因此宰杀了,这样也能让我们好好过过馋瘾。
因为它们牺牲或丧失劳动力后,村里才会将其剥皮、剔骨,分给社员们改善生活。虽然每次分得不多,但蚂蚱腿虽瘦毕竟也是肉,而且是肉就解馋,就足以让望着它们想入非非的我们,着实打一番牙祭,并乐呵谈论好一阵子。
年底分东西不仅让我过了吃肉的瘾,家里还分了百十块钱。拿到钱后,我妈想给我做身新衣服。
自过年以来,我穿的都是别人送的旧衣服,仅有的一身儿好点儿的衣服,小得可怜不说,老姑结婚那天,因为受黑三撺掇放鞭炮被崩出了大大小小的窟窿,后来的一个游戏则彻底让它变得面目全非,没法再穿了。
好动的我虽然年龄小,却整天跟在几个大孩子的屁股后面,成群结伙儿地疯,到处游荡。
在黑咕隆咚的夜间,我们便剜窟窿倒洞儿地找没法再用的笤帚疙瘩,把它点燃,待其燃烧起来弄灭后猛地一下甩出去,那带出来的火星儿漫天飞舞,从而形成一条浪漫优美的星带,美其名曰“撒满天星。”这是几个大孩子最近迷上的一种新鲜玩意儿。
自从喜欢上了这个玩意儿,除了每天不疯到八九点钟绝不肯回家外,我们几个参与者的衣服也被飘落的火星儿烫出星星点点地小窟窿。爸妈平时没时间管我,只要不犯大错,就任由我四处去疯。而奶奶大多时候,都是等我回来,给我打水洗脸,然后就睡觉休息。大人们一直没有发现我衣服被烧这件事儿。
为了能和大孩子玩,二小子在几个淘气包的撺掇下,把家里新买的笤帚偷出来点燃,扔着“撒满天星”玩。没过多久,这一位大创举就被他妈发现了,当仁不让地得到了一次女子单打的绝佳机会。
没想到,幸灾乐祸的我高兴没几天,也被发现了。
有道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二小子之失,还是让我这个“无辜者”沾了包儿,因而也遭到灭顶之灾。因为热衷这个游戏,我们几个的衣服早就被飘落的火星烫得面目全非。二小子的事儿,引起了我妈的警觉,由他身上,她马上想到了是他死党的我,并顺藤摸瓜,很快就发现了我的秘密,这一下不仅招来父母的呵斥教训,还得到了一顿竹笋炒肉的奖赏。
从此漆黑的夜晚,彻底失去了这一抹靓丽的色彩。
尽管我妈起誓发愿地说,再也不给我做新衣服了,但看见肩膀、后背被烫得跟筛子眼儿似的衣服,实在没法打补丁,也没法穿了。分到钱后,我妈还是决定带着我去撕布,给我做身儿新衣服。
当时,供销社是很排场的地方,大多是纸糊的顶棚,半空中悬挂着硕大的吊扇,在屋子中央是一排管儿灯,每个柜台上边都会倒吊着一个塑料盒子,盒子里有一盘纸绳子,绳头儿耷拉下来,售货员随时可以轻松地顺手拽下来绑扎顾客选好的商品货物。
每个柜台上放着擦拭得溜光锃亮的算盘。结算时,那些售货员都能把算盘提起来,潇洒地一甩,把算珠整整齐齐地甩向两边的框档边,双手手指跳跃着,“噼里啪啦”地拨打一番后报出应付的钱数,那真是算得又快又准。
尽管供销社里来的顾客很多,但大多数的人兜里没钱,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闲逛,过过眼瘾,真正购买的人并不多。
售货员们不仅口齿清晰,而且眼光很毒,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迅速分辨出谁是真正的买主,他们不会也不愿意浪费表情去搭讪那些闲逛的人。毕竟他们端得是“铁饭碗儿”,拿的是死工资,卖与不卖,卖多卖少,都影响不到自己的收入。
买布做新衣服引不起我的兴趣,只有那些靠副食本才能买回来的花生、瓜子,和过年特有的杂拌儿糖才让我留恋忘返。
到了九十年代初期,糖块儿还是人们走亲访友必备的礼品之一。在平常的时候,尽管看着那些美味馋得哈喇子流得老长,似乎焊在那里,不愿挪步。也只能在我妈软硬兼施,喝骂拖拽中,眼巴巴地望着它们、狂吞口水噘嘴离去。
其实,即便我妈给买,那糖块儿也不是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的。很多货物不仅要付钱,还得凭票证。购买水果糖还有相关的限制,每人每次限购15块,想要再多买,就得有医院开具的低血糖证明或者领导开具的条子才能买到。
由于供销社里的物品很多人买不起或者没有相关的票证,所以,陈年存货很多。比如有些点心就经常卖不出去,产生霉变。这时售货员会把这些点心放在芦席上面,在太阳光下晾晒,剥去外皮后,继续销售。尽管这些点心的甜味儿还在,实际上已经变质,有着很浓的哈喇味儿,不仅口感极差,还硬得要命。大家都说这样的点心是“硌掉牙不管安、砸死人不偿命。”
买回来的花生、瓜子和杂拌儿糖搀合在一起,大部分被我妈藏起来,留着过年时招待亲戚朋友用,只拿出一小部分让我解馋。杂拌儿糖除了过年,远在唐山的表舅和表姨偶尔也会用包裹给我们寄些过来,虽然不是很多,可以能让我着实过一番馋瘾。有时寄来的还有蘑菇、木耳、黄花、饼干等等吃食。
秋收过后,我们也会给他们寄些小米、红枣过去。因为舍不得另做口袋,包裹就用他们给我们寄东西使的白布口袋儿,只不过翻过个儿来再用,左上角是表舅家的地址,中间是表舅的名字,右下角是我家的地址。到邮局后,先让邮递员检查,才能用邮局准备的针线把敞着的口儿缝好,过秤计价,付款后,包裹就被扔进大帆布邮袋就等着寄出了。
那时邮寄物品走得很慢,从三河到唐山,大约得走7天左右。除了干果外,水果还没等到地方,就已经变质腐烂,没法食用了。因此,是没法邮寄的。所以,很多外来水果我们根本是吃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