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照麻雀之外,二叔还有一个令我羡慕不已的本事,那就是粘雀儿。听二叔说,刚开始粘雀儿的时候,他和其他人一样,也是在“齿子”上抹白面面筋。谁知那面筋粘知了还行,但粘雀儿却不灵,白白浪费了不少白面不说,连个鸟毛儿也没沾到。
后来,他跟我老舅爷说起用面筋粘雀儿失败的事儿。老舅爷听了哈哈直笑,“我就没听说过白面糨子能粘到雀儿的,恐怕连大一点儿的麻鸡寮儿都粘不住。这粘雀儿是个绝活儿,就你这个粘法儿,一辈子也粘不住雀儿呀!”
经过老舅爷指点,二叔才知道那粘鸟用的是桐油加香油熬成的胶,粘雀儿的技术关键就是熬胶,熬的过程中,掌握火候和浓度最重要。熬稀了、稠了都不行。熬胶的时候,一次熬2两左右就可以了,不要熬得太多,以免用不完,胶就干了。
老舅爷还告诉他,胶熬好后,得装到事先准备好的瓶子里,装的时候,要留出五分之一左右的空间不要装满,然后用水填充补满。这样处理可以使粘鸟胶保存一年左右,但要注意随时补水,防止因为水干造成胶体干燥失效。
粘雀儿用的杆子,是二叔用粗壮的秫秸杆或向日葵杆做的。杆子顶端横向绑着两根一尺多长的秫秸棍儿,两根棍儿间距两寸左右,这两根平行的秫秸棍儿就是“齿子”,上边涂着熬好的胶,放着可以引诱雀儿的饵料。
雀儿飞来的时候,一般会落在上边的“齿子”上,等它发觉双脚被粘住时,就会煽动翅膀准备飞,结果被粘住的双脚让它一个趔趄倒栽下来,下面的“齿子”,又会粘住它的头或翅膀,这样一来,它就再也难以逃脱了。
粘麻雀放杆子的位置也是二叔摸索出来的。冬天的时候,雀儿类多在南山坡,夏季多在北山坡,估计这与温度有关。这些雀儿类除了找吃的方便外,自然是哪里舒服就去哪里了。
放杆子时要把杆子绑在小树的树干上,让杆子顶部的“齿子”超出树冠一截。因为放一根杆子最多能粘到两三只雀儿,所以,每次他都会多放一些杆子,以图多粘一些雀儿,给我解馋。
除了用诱饵引诱那嘴馋的小雀儿外,二叔还有一个杀手锏,那就是他有一只甘心为他卖命的“雀儿诱子。”每次放完杆子后,他都会把诱子笼挂在粘杆边上的树杈上,那个诱子就会娇滴滴地鸣叫起来。那些傻鸟们闻声过来借凑群觅食的机会,寻找心目中的美人儿,与之双宿双飞,结果一个不小心便会落入罗网。
二叔利用这个方法,经常粘到爱吃松柏籽的“老西儿”、“长尾巴撅”,还有麻雀、画眉等等。
为了让诱子活得更加舒适一些,二叔还专门为它制做了一个分为上下层的竹笼。他忙的时候,就会把这只诱子和吃食儿放在下层,上层则由中间分割成了两个独立的空间,每个空间都有装着“销器儿”的盖子。
每次挂出去的时候,二叔都会把销器儿打开,当诱子把外面的小雀儿引进笼子来寻食儿,往往会碰触到销器儿,那时候销器儿一翻,盖子会自动落下,把小雀儿直接关在笼子里。
那些被抓捕到的“色鬼们”,最终殊途同归:放血煺毛、开膛破肚,然后祭了我的五脏庙。
在我家墙柜上,放着两个密封的瓦罐。二叔告诉我,里面装着特殊的高粱和谷子,之所以说其特殊,是因为这些粮食都被他用65°二锅头泡三四天才拿出来阴干的,这是“醉粮”。但是他没有告诉我弄这些有什么用,我也没问过。
“大侄儿,快起来!咱爷儿俩该行动了。”夜里突如其来的寒冷,使我天亮了还不愿起来,只是裹紧被子,刺猬似的把身子缩成一团儿,准备蒙头大睡。谁知刚鼓捣好被窝,二叔就来捣乱了。
“我不起。困。”把头往被窝里缩了缩,含混不清地说。
“困?好办,二叔给你治治,让你小子精神精神。”话音未落,我只觉得被窝掀开了一道缝,跟着一只跟冰块儿一样的手,结结实实地按在我胳膊上。
“哎呀!凉凉!二叔,快拿出去。您的手咋跟冰似的呀!奶!奶!您还管不管我二叔呀!”
“去去去,该干啥干啥去,挺大人咋一点儿正形儿都没有?你那冰凉的爪子往我志头被窝塞啥?咋不塞你自己怀里去捂着。大冷的天儿,往外逗摆(土语:引诱)他干啥?走走走。”
闻声而至的奶奶一见二叔折腾我,立马儿拽着他的胳膊,连推带搡地往外轰他。
“得,得。我惹不起你们娘儿俩。今儿黑界下的雪真大,那些吃食儿都被大雪给盖住了,那些家雀子在田野里找不到充饥的食物,可就要断粮了。这时候,可是抓家雀有利时机,我的醉粮可要派上用场了。你不去,可别后悔。”
什么,下雪了?怪不得昨儿黑界这么冷。二叔用醉粮干什么,不行!我得看看去。
一听下雪了,又听到要动用心中琢磨了很久的醉粮,我立马儿来了精神,一咕噜爬了起来,“哎,哎。二叔等等我,等等我!”
“哎呀,我的活祖宗,你二叔等着你呀。把衣服穿好再往外跑呀,你这穿个裤衩子干啥去?还不冻坏了呀!赶紧的穿棉袄去!真拿你们爷儿俩没辙,一对儿活祖宗!”
等我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追出屋子,二叔已拿来笸箩,找根长绳拴一根秸杆或木棍,放到场院,已经把院子里的积雪,扫出挺大的一块儿,将笸篮一侧支在扫雪后的地面上,跟着把醉粮撒下去。看到我跟着跑出来,连忙拉着我躲进堂屋里,藏身门后,从缝隙观察动静,静静地等待麻雀的到来。
我学着二叔的样子,眯缝着一只眼,睁大另一只眼贴近门缝,往外盯着。冷空气从门缝灌进来,吹得眼睛生疼,不得不用两只眼睛轮换着看。
地上的粮食,果然引来了一群麻雀。饥饿的麻雀慢慢聚拢过来,叽叽喳喳叫着,在树枝上跳来跳去,仿佛在告诉同伴这里可以找到食物。可它们并没有径直飞进笸篮下,而是在附近树上枝头叽喳乱叫。
经过好长一段时间观察,我才发现这些家伙真不愧老家贼的称号,它们可不是一般的谨慎。尽管地上的那些粮食让早已饥肠辘辘的它们馋涎欲滴,可它们只是站在树枝上“叽叽喳喳”乱叫,好像在开会,讨论这地上的吃食儿到底是不是陷阱,能不能吃。
就在我抓耳挠腮、恨不得把它们抓下来的时候,那群麻雀竟然“呼”一声飞走了。我心里一急,几乎要拉开门冲出去拦下它们,笑眯眯地请它们吃鸿门宴。
“嘘……”二叔一把摁住了要冲去的我,并把一根手指竖在嘴唇上,示意我不要出声。
“这是它们在试探,看有没有人。这大雪咆天的,它们没处找吃的去,现在它们已经动心了。只要我们不动,不出声音,在这悄悄儿地看着,它们很快就会飞回来。它们抵挡不了这些吃食儿的引诱。”二叔用极轻的声音伏在我耳边说。
果然,时隔不久,那些麻雀又跟闪电似的回来了。
不过,它们依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一窝蜂似的扑上来觅食。只有两三只飞了下来,慢慢靠近空地,一边啄着地上的醉粮,一边东张西望,别的麻雀只是站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观望。
“好狡猾的东西。”
二叔轻轻地告诉我,下来吃醉粮的都是经验老到的侦察兵,只有它们吃了没事,其它的麻雀才会下来。所以,这醉粮劲头儿不能太大,否则,这侦察兵一出事,其他的就都跑了。
不一会儿,观望的那些麻雀看到先前下来的侦察兵,跳进醉粮区,又很快跳出来,蹦蹦跳跳地来回啄食儿吃,试探有没有危险,多次试探,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其它麻雀觉得没事儿,便放了心。它们再也无法遏制心中的饥渴,争先恐后地“呼”一下俯冲下来。一个个强忍住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如小鸡啄米般,快速地啄食起“醉粮”来,进入醉粮区的麻雀越来越多。
就在它们头也不抬,比赛般吃得尽兴的时候,一只眼尖的麻雀突然发现那几只侦察兵先后跌倒了。惊愕不已的它“家家”大声鸣叫着,提醒大家注意。谁知刚叫了几声,就觉得自己脑袋“嗡”地一阵儿迷糊,等它强稳心神,努力睁开眼睛,艰难地往四下看时,发现周围的同伙一个个都东倒西歪晃了起来,跟着接二连三地摔倒了。
“这是咋回事?”眼前的一幕,吓得它瞪大了眼睛,这时,脑瓜仁儿又是一阵儿生疼,头重脚轻,跟着一个趔趄,就在它刚刚倒地的瞬间,看见一个男人和一个小男孩儿快速地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把倒在地上的同伴捡进一个布兜子里。
“完了……”它头一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