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过,猪肉本来就限量供应,又因为生猪存栏不足,常常出现有计划却没有肉的尴尬局面。家家户户大多是在过节的时候,才能吃到些肉,除了生产队分的,外购的可能性很低,况且买肉还得凭票儿。
对于这种经常缺货欠账似的供应,平日里还没有什么,因为大家没钱,也自然不会关心这些。谁知到了年关,大家分了钱,可猪肉还是没有。看到忙活了一年,到头来连口猪肉都吃不上,人们就有了很大的意见。
由于肉类匮乏,很多家庭妇女都挖空心思,想尽办法做出“无米之炊”来,让客人们吃得更开心、更满意一些,于是,就有了一种叫“人造肉”的东西应运而生。在市场需求的推动下,商业部门也及时引进了“人造肉”,配合家庭主妇们完成“无米之炊”的愿望。
“人造肉”一上市,就以其味美价廉受到了人们的青睐。我那时候虽然小,对“人造肉”的记忆却很清晰,大人们说“人造肉”也是肉,吃起来一样的香。因此,在亲戚家能吃上一顿“人造肉”,也算是极受重视、很有口福的。
长大后才知道,所谓的“人造肉”和肉没有半毛钱关系,应该就是现在腐竹一类的东东,不过它是美国人波耶发现榨油和制造人造黄油后的大豆残渣中,蛋白质含量非常丰富,便将其制成细粉,与食用粘合剂混合,制成粘胶状,然后像制造尼龙丝一样用喷丝器将其喷出来,再用可食用的酸和盐类淋洗,让它进一步凝固,最后与调味剂混合,缠绕成股,密封、销售。
这次上街,我妈除了给我买做衣服用的布料外,还有就是购买这种被人们称
为“人造肉”的东西。
买完布料,我妈拉着我挤进熙熙攘攘购买年货的人群,在拥挤的柜台前,买“人造肉”这种时髦儿的食品。
买完“人造肉”,我妈领着我走出供销社,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人围在路边的小吃店那里,有人在大声嚷嚷着。
“这小吃店怕是孙二娘的十字坡吧,咋还卖起人肉包子来了。”
很多人在交头接耳地小声嘀咕着。
我妈一听不对劲儿,连忙拉着我挤了进去。只见写着食谱的小黑板上果然写着“人□肉包子。”看到这么多人围在这里低声议论,不买东西,也不散开,小吃店经理诧异地走了出来。
“咋了这是?”
“我说老张,你胆子也忒大了吧。光天化日之下,咋学孙二娘,竟然还买上人肉包子了?”
“别扯臊(土语:胡说,开玩笑。),哪来的人肉包子!你以为我这是孙二娘的十字坡呀?我这虽然只卖小吃,可也是堂堂正正的国家饭店。”
“谁胡说了?你自己看看!”
“我这卖的是人造肉包子。嗨,我说,这是谁竟大隐儿(土语:故意)使坏,把造字给擦去了?大李,你没看着人和肉之间缺个字呀。赶紧的,把造字给补上。”经理大声叫着……
知道了所谓的“人肉包子”是个恶作剧,我和我妈相视一笑,扭身回家了。
今年,我家分了十八斤黄豆。我妈决定拿出五斤黄豆泡上,用来磨豆腐。
在那个年代,豆腐也称得上是个稀罕物件。每年家里分的黄豆都少得可怜,除了“镐头地”(自己在田间地头开荒的地,被人们称为“镐头地”。所有的投入、产出均归开荒者)种点儿以外,大都是用盐水泡好,炒了给我做零食吃,根本舍不得拿去磨豆浆、做豆腐的。只不过每次吃完炒黄豆,肚子都憋得鼓鼓的,那大屁放出来“噔噔”地响,臭气熏天。有时候,吃多了黄豆,渴得难受,半瓢凉水下去,痛快了很多。随后而来的就是鞭杆子稀,接二连三的地窜个不停。俗话说“好汉子架不住三泡稀”,何况我还不是好汉子,半天不到,人就打晃儿了,吓得我再也不敢多吃了。
“算起来,咱们家也老长时间没吃过豆腐了。今年黄豆分得多,镐头地又长了不少,豆子泡好后,咱们就开始做豆腐吧,给孩子解解馋。那豆渣还能和(huò)些棒子面,两样儿掺在一起贴饼子吃。这样一来,也算是让豆腐和一家人团聚了。”我妈感慨地说。
对于我妈的提议,父亲感到有些意外,但也没反对,笑着说,“你会点豆腐吗?”
“我和他二婶学过,点不好,试试看吧。做好就好吃,做不好凑活着吃。”
“我看还是让他二婶来帮着点吧。亲佬家就做豆腐,我想她应该会。这豆腐点不好的话,是苦的。”
“那也行。我去找他二婶,点出豆腐来给他们端一些去,也让他们尝尝。”
没有驴拉磨,只靠人工推。磨豆子的磨虽然不大,可推磨磨豆子绝对是个力气活。
石磨在爸爸的推动下,吱吱扭扭地缓缓转了起来。我妈用小铁勺儿舀着泡好的黄豆,倒进石磨的磨眼儿当中。几圈过后,那洁白的豆浆通过磨盘的出浆口,“哗哗”地流到下边的水筲里。
磨完后,我妈在水筲里加了些水,把豆浆稀释了一下,放在挂在十字形木架上的吊包里,过滤残渣。爸爸抓住吊包的两个角儿,轻轻地摇着,很快就把豆浆过滤到大瓦盆里。
那时的豆渣和现在的待遇截然不同,根本不舍得给猪吃。我妈仔细地从包里把它们捧出来,放在两个盆中,留着掺入棒子面贴饼子吃。
我家并没有做豆腐专用模具,反正是自家吃,也不需要什么美观,我妈索性把大瓦盆里的豆浆舀到家里盛水用的水筲里,就去找二婶了。
“大嫂,我帮你点豆腐没问题。可我不能要你家的豆腐,你这也怀孕了,还是留着给你补补身子吧。”二婶把调好的卤水倒在水筲里,轻轻地搅动着。
点好卤水后,在她带来的器具里铺好白色衬布,把起了豆花儿的浆水倒进去,又用一块纱布盖好,盖上盖板,用方石头压好,“嫂子,今儿个不用管它了,明儿一大早歇,就能成豆腐,可以取出来吃了。”
看到二婶帮着点完豆腐要走,我妈赶紧装了一小盆儿豆渣,硬要她带回去,二审连声推辞,我妈就让我端着,跟二婶一块儿走,给他家送去,见实在推脱不过,她才自己端着豆渣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模具里的豆花真就凝结成了豆腐块,滑滑嫩嫩的,隔着纱布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豆腐香味儿。
看着模具里的豆腐,我妈看看爸爸,又看看我,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儿子,来,给你二婶送两块儿去,过年了,让你二叔他们也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