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闹喳喳、十二棚架搭,十三人开灯,十四灯正明,十五行月半,十六把灯完。”过了正月十一,大人们就开始制做灯笼,搭盖灯棚,准备庆祝元宵节了。
“今天你可不许出去,只能在家里玩儿。志头,听话,就在家儿玩,要不奶奶不疼你了。”正月十三这天,我刚想出门,就被奶奶拦住了。
“为啥?”
听奶奶一说,我才知道原来正月十三是“阎王祭。”
传说阎王爷有十三个儿子,他就和玉皇大帝打赌,说自己有十三个儿子,就算一个月死一个,一年也死不完。
玉帝听后很生气,便找来北斗星君,由他安排,让阎王爷的儿子必须在一年之内全部死完。时隔不久,每隔二十几天,便会有一个儿子死去,结果不到一年就已经死了十二个。
伤心不已的阎王爷想这事儿,只有主管死亡的北斗星君才能办到,赶紧动身到北斗星君那里去查事情的缘由。
那阎王爷一到,就看到那本“神仙生死簿”上记录着自己所有儿子亡故日期和死因。他急忙往下看,最后一页标注着最小儿子的死期是阴历正月十三。死因是出门受伤而亡。
“哎呀,今天不就是正月十三吗!”于是,他顾不得失礼,也没告辞,就急匆匆地往回赶,拦下了正要出门玩耍的小儿子,让他住住儿(土语:类似老老实实的)地呆在家里。自己赶紧上天,向玉帝请罪,消了这桩业案,才算保住了小儿子的性命。
后来,人们知道了这件事儿,正月十三这天就不许自家的孩子出门,只让在自家院子里玩。
听了奶奶说的故事,我老老实实地在家玩了一天,没敢出去。
正月十五很快到了。每年元宵节我们这里都有地秧歌,踩高跷等“花会。”技术高超的艺人,还会在高跷上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
很多外乡人都会闻讯而来,仰脖子够脸地在人潮中瞧上一个晌午,啧啧评价花会技艺,将活灵活现地花会,迅速地传遍泃河两岸,渲染得更加离奇。
正月十五这天,栲栳山社火正式进入高潮。各类干燥的木棒子堆成高大的四边形干柴架,上面披挂着红、黄、蓝、白、绿五彩布条,其中红代表红火,黄代表大地,蓝代表蓝天,白代表白云,绿代表生命。木架四周放置着好多引用的火盆子。
社火火种的采集点位于村东北磕头岭上资庆寺前的火神庙,过去取火种多在下午三点左右进行。各道花会的演出人员便在村西碧霞宫(娘娘庙)前集合点卯,然后举着会旗向磕头岭进发。到达磕头岭下后,各队派出三个未结婚的青壮年作为取火童子,带着一米多长缠着棉花和锯末,外面用棉纸包裹结实的点火棒,蘸了煤油去山上的“火神庙”取圣火。其余的人则举着会旗依次排开,列队迎候神火。
此时,磕头岭上下会旗猎猎,锣鼓喧天,山顶上“资庆寺”里的和尚吹响法器,敲起木鱼钟磬,诵经声此起彼伏,声震天地。
住持带领各道花会的取火童子依次进寺跪拜“火神。”其大致顺序为舞龙的先拜、其后是耍狮的……各道花会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在火神庙取得“神火”的童子,立即举着已经点燃的木棒,跑步出寺,快速下山,边跑边摇动火把,火花随之飞舞。
随着众取火童子陆续跑出,点点火光连成一条长长的火龙,甚是壮观。“神火”引下来后,各会派出青壮年接续“神火”,快速赶回村里,开始社火演出。
由于山路崎岖,异常难走,取火途中童子拥挤踏伤、摔伤事件时有发生。为了群众取火方便和安全,“资庆寺”住持便和总会头商量,修改了取火程序。
自此,每到正月十五下午五时许,“资庆寺”僧人便在山脚下点燃18根灯火柱子上的气死风灯,依次引导取火童子祭拜并点燃手中的取火棒,随之众人大喊一声,“神火洒向人间喽!”众童子便手持火棒,往村中飞跑,遇到接火的会员,方可放慢脚步,接火的人则继续快速飞跑。取火棒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无数火花迎风飞绽。
此时,山上灯火通明,梵音阵阵,山下烟花绽放,锣鼓喧天。最后,在灯火的引领下,村中用神火点燃高大的干柴架,顿时,火光冲天,干柴在烈火中哔剥作响,舞龙、耍狮、高跷等各道花会依次开始表演。
社火中的胆是春官。春官可不是一般人就能做好的,得按传统的着装来打扮,穿长袍、戴礼帽、持羽扇,但不需要化妆,他有一套专用的词,是前人流传下来的,有固定的模式,即使即兴发挥、填词表演的,也不能乱来,需万变不离其宗才行。每到一家一处,都得临场发挥,即兴说诗,因而扮演者必须口齿伶俐、思维敏捷、善于辞令。
春官说诗大多采用赋、诗、曲的优良传统,把叙事和抒情融为一体,运用凝练的语言,流转的韵律和夸张、对比、描述等手法,表达出人们对真善美的由衷赞扬和对假恶丑的无情鞭挞,所以被称为“后世国风。”
也正因为这样,“春官说诗(辞)”有着显著的质朴、通俗、明快、诙谐的特点,使人有一种亲切感和交谈感。
为了不耽误看节目,中午好歹对付了一口。到了晚上,才是伙食上的重头戏,开始吃元宵。
元宵是我妈当天自己手工制做的。那元宵的馅,是用红小豆加红糖煮成的枣泥豆沙做的,还有几个是用白糖青红丝做的,团成圆团,凑足二三十个,沾上水,一起放在柳条簸箕(柳条的簸箕白,赶紧,大多数人家都爱用;紫穗槐的呈灰黑色,看着不卫生)里的干黏面上,双手平端着簸箕左右摇动,这样一来,馅团表面粘满黏面,变得又大又圆。
下午看完节目一到家,我妈就把水烧开后下入元宵煮熟了。为的是早点吃完饭好去看灯。吃的时候,每个人碗里都盛了汤和几个元宵。爸、妈都是夹开元宵慢慢地吃,边吃边喝汤。
而我则先把元宵吃光,再到锅里捞,总想多吃几个。我妈说粘的东西不爱消化,别多吃,吃多了会粘在肠子里边。话虽如此,她还是从自己的碗里,夹出两个给我,原本我妈碗里的就少,这样一来就剩下汤了。
天刚擦黑儿,村里一年一度的“抡铁花儿”表演就进入倒计时了。
抡铁花用的那根四五米高的粗木杆上端加一个轮轴,拧上根铁链,另一端拴好装好木块和铁片用的特制铁笼上。抡时将一个个表演用的“药包”(药包里边是生铁铁屑)和粉碎的木炭装再铁笼里点燃。
这时候已夜深月高了,二叔和几个壮汉抬着木杆和铁笼来到宽敞的场院中央,先把笼子外层的软草点着,然后喊着号子,七手八脚地把木杆连同着火的铁笼迅速立起来,其他人快步向场院四周跑去。红红的火苗在吊着的铁笼中越烧越旺,爸爸早就在杆子底部铲好一个浅窝,用脚蹬住杆底,喊齐号子,用齐劲将长杆沿顺时针摇起来。那铁笼在杆顶由铁链连着,抡出一个圆圆地大火圈。杆子越摇越快,铁笼呼呼生风,不断有带着红色火苗儿的木片从笼缝中飞出来摔在地上。
我们兴奋地看着半空红红的火团和噼啪飞落的带火木片。摇杆的众人早已满头大汗,还在边躲火片儿边卖力地摇着,着火的木片摔出的越来越多。
就在我们等得心焦的时候,从铁笼中忽地飞出一条条白色的银龙,飞旋着落在地上,摔出白亮亮的星花,这就是生铁被木片烧透了发出的铁花。
一串串的银花飞溅,衬着地上红红的木炭映红了满场人的笑脸,大人们欢笑着,我们这些小孩子跳着高儿、拍着巴掌,欣赏着满场院的火树银花。摇杆人满身汗水,奋力地摇着,摇着,一串接一串的银花不断地飞溅、飞溅,拖着一条条闪亮的弧线啪啪作响。
四周的火光渐渐暗了下去,漂亮的铁花照彻了漆黑的夜空,映亮了每个人兴奋的笑脸。
最后铁笼被悠了起来,飞溅出来的“流星”组成了巨大的光伞,直径竟然达到数十米。有的人还垂直抡动铁笼,形成一个大大的光圈儿,恰似开屏的孔雀,十分绚丽。
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二叔找来一个铁笼子(铁制牛笼嘴),每天都拉着一块磁铁,到处去吸铁屑,在铁笼的外圈垫上一层豆秸一类的软草,再放上厚厚的一层干透的木片,装上一层铁屑和一层木炭,用一根细铁链儿拴在一根木头顶上,点着后,让我自己转着玩,竟也能抡出些铁花儿来。
“如果志头被铁花儿烫成麻子脸儿,我看你咋跟你大哥和嫂子说。他让你做,你就做?……他让你死去,你去不?……啥话?好话!”
由于那抡出的铁花儿十分灼热,不但烫坏衣服,还把头发烫得这秃一块儿那少一块儿的,很快就被奶奶发现了,不仅让我妈没收了铁笼子,还把二叔狠狠地臭骂了一顿。
失去铁笼不久,我就迷上了另外一件事儿——做灯笼。灯笼在那会儿的农村不太时兴,主要是没钱买。也有少数人家过年时挂灯笼,或大或小,或圆或方,或自己扎或买成品,一般是从大年三十就开始挂,挂在大门外面门楣两侧。傍晚把点燃的蜡烛从灯笼的上方放进去,因为怕夜里刮风引起火灾,这些灯笼睡觉前大多会吹熄蜡烛,第二天再点。过了十五就把灯笼收藏起来,等到第二年春节再拿出来用。
商场里的灯笼质量很好,价钱也不是很贵,可对当时的我们来说,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于是,我软磨硬泡地纠缠着二叔到商场:一是为了过眼瘾解馋,二是可以记下灯笼的样子,回家后撒泼打滚儿地让他和我一起照样做。
简单的一般多为方形、圆形灯笼。做的时候,先用细铁丝和竹劈子绑制成各种形状。灯架下边的横梁中间从下而上钉一个裘皮钉,用洋铁皮(即白铁皮。传说是近口的,故此多称之为洋铁皮)围出一个一厘米多高的小圆筒,这是插蜡烛用的。灯架外边糊上红色的灯笼纸或红色玻璃纸,灯架上横梁中间拴上根线绳,再拴上一根小木头棍儿,线绳与木棍儿的长短是依照我的个头大小和灯笼长短而定的。后来,那些技术水平高的鱼灯、兔子灯等,竟然也都不在话下,手到擒来了。
到了晚上,我们各自点燃蜡烛,打着自家扎制的灯笼混在一起,嘴里喊着,“悠搭着灯笼照小孩呀——”一边跑,一边喊,一边悠搭着手里形态各异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