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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大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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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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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王村》连载

第一章 抢婚

彭树家住酉阳街上,长得眉清目秀,嘴角一对小酒窝,乍一看像个小姑娘,招人喜爱。彭树长到四五岁的时候,小小脸蛋长开阔了,就有人说他长得像他表姐。

表姐大彭树三岁,是姑爹家的女儿,酉阳人都叫她濮姑娘。濮姑娘一对酒窝,带着甜甜地笑,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地晶莹剔透,个头也长得高,高过同龄的孩子。

濮姑娘的家就在酉阳河码头附近,屋背后有一道瀑布,瀑布的出口在山顶,山顶一条小河,叫营盘溪,山脚还有一条大河叫酉水河,这瀑布就像婴儿与母体相连的那根脐带,连接着山上的营盘溪和山下的酉水河,濮姑娘的家就在酉水河的这个码头上。

这天濮姑娘正在码头附近的浅水处浣衣,见一小姑娘从一船上走下来,拾级而上,往酉阳街上走去。

小姑娘穿了一件白丝袍,腰间系一条红丝带,两只羊角辫一左一右盘在头顶,一朵丹砂红丝缎牡丹花绑在头顶中央,手上还有一块手绢,一闪一闪地前后飘动。

身边有两位大人陪同,一位长者牵着她的手,一位年轻后生子跟在她身后,三人悠闲地边走边看,年轻后生子还侧过头来,盯一眼正在痴痴看着小姑娘的濮姑娘看。

濮姑娘自觉失态,便收回了目光,使劲飞动手里的棒槌,任由水花四处飞溅,巴不得溅到那个讨厌的男人身上,谁要他多管闲事,盯着姑娘家看呢!

“表姐,这姑娘你认不认得?”彭树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找表姐搭讪,后面还跟着覃虎和宝儿。

濮姑娘瞪了彭树一眼,没答他的话,也不再数落宝儿,只顾一个劲地槌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放在竹篮里,洗完提回了家。

“表姐,你认识那姑娘么?”

“你老问人家姑娘家做什么?一点点大就不正经。”

“表姐你!你!你怎么骂人呢?我是说那姑娘的袍子好看,若是你认识那姑娘,把袍子借来给我娘看,要我娘帮你也做一件。”

“这……这个……”濮姑娘一时语塞,看了彭树一眼,不再做声,低头晒自己的衣服。

黄姑娘与彭树一般大,是新来的楚流官黄大人的女儿,总穿戴一件白色或者红色的丝袍,有时随风一吹,鼓鼓囊囊地像灯盏花一样好看,若是风大,丝袍就被吹得东倒西歪的,彭树又暗暗在心里发笑,谁要你天天穿丝袍,小心哪天被大风刮走。

开始的时候,彭树只觉得她身上的袍子好看,后来又觉得她人也好看,有时故意去逗她,悄悄抓一下她的丝袍,又马上跑开去,以为她会像表姐那样骂人,但是她默不作声,只怯生生地看着彭树,彭树便不再去害她,只默默地走开。

一连好多天,黄姑娘都没有跟着黄大人到酉阳这边来转悠,彭树在河码头去了好多回,没有见到黄姑娘的身影,心里莫名生出一层失落来,就邀了覃虎和宝儿,悄悄偷了宝儿家拴在河码头的一条货船,三人划到对面,去白鹤湾看白鹤。

白鹤湾是一处溪涧洼地,有几处山泉从半山腰倾斜而下,落入山脚一片低洼沙地之中,然后浸入酉水河,洼地交汇处留下一角沙滩,经年累月沉积为一片泥沙混合的泥沙滩,引来群群白鹤栖息觅食,故而得名白鹤湾。

楚国在白鹤湾建了一座流馆,流馆里只住楚国贵族流官,比如大臣将军们犯了天规,触怒了楚王,就被流放到此处隐居,等到楚王需要之时,再回朝廷复官。

彭树三人在白鹤湾转悠了老半天,白鹤倒是见到几只,黄姑娘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彭树怕时间久了,被姑爹发现他们偷船过渡,就赶紧回酉阳去了。

濮姑娘冰雪聪明,猜到彭树去白鹤湾不是为了看白鹤,而是去看黄姑娘,心里咯噔一下,有些莫名失落,但是立马又觉得好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失落呢?

又过几日,彭树眼前一亮,他想见到的那位身穿丝袍,头顶一朵牡丹红花的黄姑娘,远远地又出现在视线里。

如从前一样,黄姑娘的身边有两位男人,年长者牵着她的手,后生子走在她的身后,三人悠闲着往酉阳街上走去。

彭树不由自主地也跟在黄姑娘身后,一路拾级而上,走到濮家盐铺门前,仿佛从梦中惊醒,停下了脚步,倒退几步,迅速跑开了。

“这位大叔,可有野味?”黄大人三人来到盐铺门前,那个年轻后生子问道。濮姑娘爹刚想着心思,多少有点懵懵的,但也顺口答道:“有的有的,我回去拿来。”

“有炕腊的没有?”

“有有,我都放在谷桶里,不霉不臭,好吃得很。”濮家做盐巴和山货生意,专门做了一只大木桶,存放收来的野味,再盖一些谷子,不长霉,味道额外香。

黄大人拿了半只几子,两只野鸡,一大块野猪肉,都是炕得腊火火红当当的,高高兴兴准备离开。

酉阳的天气说变就变,几股凉风吹过,一团黑云就飘了过来,本来已经秋凉,多少有些寒意,被这大风一吹,就有些冷嗖嗖的发颤,尤其是黄姑娘,一袭白丝袍里进了冷风,直往身体里钻。

“几位大人先别走,在铺子里坐一会吧,等这风过了再走。”濮大叔想留往客人,避开暴风雨。

等了一会,大风吹过了,黑云也走开了,暴风雨大概不会来了,黄大人他们就往河码头走去。

但是码头的天气,好得也快,坏得也快,黄大人他们刚一上船,就刮来飓风,横扫酉水河面,船身一阵颠波,被吸进了酉水河里,加上撑渡的老者,四人齐刷刷卷进水里。

彭树在盐铺门口跑开之后,并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别处,而是悄悄躲在码头背阴处,等着黄姑娘打转身,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想看着她离开而已。

看着黄姑娘已经上船,彭树打算离开,怎料一阵狂风吹翻了渡船,黄姑娘落入水中,彭树想都没想,几个箭步飞奔到岸边,一头扎进水里,屏住呼吸,睁开眼睛,在黄姑娘落水之处仔细寻找。

一点红影出现在水深处,彭树一阵惊喜,他晓得那是黄姑娘头上的红丝结,他找到了黄姑娘。

他又闷一口气,抓住黄姑娘的白丝袍,迅速浮出水面,让黄姑娘仰天睡在水面上,可以呼吸,彭树自己则潜在水里,托着黄姑娘往岸边游去。

彭树救了黄姑娘,摆渡的老者也把黄大人救上了岸,只有那位年轻的护卫官还没有上岸,彭树准备再次跳下水,去救年轻后生子。

但见护卫官从水里露出头来,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彭树明白了,此人不是溺水了,而是在寻找黄姑娘,就没有跳入水中。

岸上的人也看明白了,齐声大喊,又做手势,要年轻护卫官上岸来,年轻人大概也明白了岸上人的意思,就往岸边游来。

黄姑娘一身透湿,冷得瑟瑟发抖,大风还在时不时地来袭,彭树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就往街上跑去。

“表姐,那位黄姑娘刚才落水了,被救了上来,可是她衣服都湿透了,冷得很,表姐可不可以送件衣服给她?”

濮姑娘正在扫屋,准备做夜饭,见彭树跌跌撞撞跑进来,又说了那样一通话,心里很别扭,女孩子小小的嫉妒心油然而生。

但是彭树又不是自己的什么人,自己也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是什么人,有什么难受不难受的呢?天性善良的濮姑娘二话没说,拿了自己最漂亮的一件长袍子,就跟着彭树往码头跑。

码头上的人有十几二十个,都在看着流官三人,也有喊他们到家里去躲一躲的,但是黄大人说过一会风就过去了,可以回家。

濮姑娘也不说什么,三步两步走到黄姑娘身边,把她抱在怀里,又把自己的长袍拿出来,围在黄姑娘身上。看热闹的人知趣地走开,只留下濮姑娘和黄姑娘,濮姑娘帮黄姑娘脱下湿袍子,穿上干净的红花袍。

“这位姑娘去家里躲一会,等风雨过了再过渡。”

“多谢姑娘!这风小了,我们要回去的,你这袍子多漂亮。”

濮姑娘从未听见过黄姑娘说话,黄姑娘也从来不在生人面前说话,这次算是破例了。

“姑娘喜欢就穿走,我姨娘铺子里还有。”

“那就多谢姑娘,改天我也去姨娘铺子里看看,挑几件这样的绣花袍子。”

“我陪姑娘去挑,我家开盐铺,你到盐铺找我就是。”

“你是盐铺大叔的女儿?那好,我改天来找你。”

过了两天,黄姑娘穿着濮姑娘送她的绣花裙,来找濮姑娘,又到濮姑娘姨娘铺子里,挑了好几件绣衣,给濮姑娘也挑了几件,当然给的银子也不少,双倍还有多,又送濮姑娘一颗硕大的绿宝石,这是宫廷之物,无价之宝。

“濮姐姐,那天救我的那位公子你可认识?”

“是我表弟,就住在我家对面,姑娘可要找他?”

“姐姐替我谢他一声就是了。”

这样一来二去,黄姑娘就和濮姑娘熟络起来,只要黄姑娘跟随父亲过河来街上换物品,总会找濮姑娘说话,说上许久舍不得离开。

到来年春天,彭树和濮姑娘都长大了一岁,一个年满十二,一个年满十五,两家一直开着扁担亲,这对表姐弟也理所当然地定下了婚约。

年轻护卫官并不知晓濮姑娘已有婚约,时常从白鹤湾过渡到酉阳来,悄悄跟在濮姑娘身后,见无人处,就与濮姑娘说话,若去沅陵办事,回来的时候总会带几样小礼品,比如银镯银圈什么的,悄悄塞给濮姑娘。

濮姑娘开始也不肯收,年轻护卫官就拿首饰兑山货,濮姑娘就不拒绝了,偷偷收下藏在家里,无人时拿出来看一看,试一试,身上头上戴一戴。

起初大人们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直到有一天,濮姑娘把护卫官送她的银首饰,在家里悄悄地戴了一身。

恰巧被从外面回来的母亲撞见,母亲又在女子的枕头下面搜出了一把银梳和一枚银签,就追问:“你这一身的首饰,从哪来的?今天你不给娘讲清楚,打断你的腿。”

濮姑娘自知理亏,不敢开口,一个字都不说,低着头,手里捧着还有两样首饰,站着一动不动,任由她娘去骂。

“你不讲是不是?要我喊你爹回来是不是?”

“你莫喊我爹,我……”濮姑娘从小怕爹,她爹虽然很少打她,但她就是怕他。

“那你讲呀,哪里来的首饰?”濮姑娘左右为难,不讲实话,娘喊爹来,挨一顿打,最后还得如实讲。濮姑娘想了想,还不如现在就讲:“是白鹤湾的官差送我的。”

“河对岸的官差?那个白发老头子?”濮姑娘的娘骇得差点摔倒在地,一屁股坐到石头凳子上。

“不是啦,娘!”

“那是哪个官差?是那个……苗人?”大概是濮姑娘的首饰全是银饰,母亲联想到了那位年轻的苗人护卫官。濮姑娘默默点头,眼睛看着地面,不敢抬头看母亲。

“娘,你要爹把小舅屋里的婚事退了。”

但是濮大叔坚决不准女儿悔婚,因为彭家与濮家是世代患难与共的姻亲,绝不能做对不起彭家的事。濮姑娘被她爹关在家里,不准出门,也不准她再去盐铺守店,心想等到来年秋天,彭树满了十四五岁,就让他们完婚。

年轻护卫官半月未见到濮姑娘,就去河边打听消息,姑娘们沉默不语,护卫官便猜出其中缘由,就干脆请了媒人上姑娘家里说媒。

濮姑娘的娘也不拐弯抹角,说自家女儿已经有婚约,一口回绝了媒人。

回绝太晚了,一对年轻人已经把生米做成了熟饭,濮姑娘怀孕了,苗人的种。

怀孕的濮姑娘被父亲一顿毒打,直接赶出了家门,住到酉阳的对岸白鹤湾去了。

濮姑娘的娘过河来看女儿,也就两月不见,女儿的肚子已经大到遮不住了,即使穿了宽大的棉袍子,也一眼便能看出来,这倒急坏了濮姑娘的娘,便差人去沅陵寻那苗人流官。

但是派人去了两次,都没有找到那苗人,濮姑娘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幺妹姨娘急得团团转,心想得赶紧想个别的法子,不能吊死在苗人这一棵树上,就请了一位苗阿婆给濮姑娘看肚子,是男胎就留着,是女胎就下药打掉。

苗家阿婆掐指一算,是个男胎,以后要做苗王。

彭树娘听说濮姑娘肚子里是个男胎,紧棚的脸上立马舒展开来,说是商量一下,再回个准话

“嫂子,你先问问树板儿。”

“他晓得哪样!成天只晓得到处疯,不然又怎么会……算了,不说了,你等我回话。”

彭树娘从幺妹姨娘的绣铺里出来,立即回家和彭树爹商量,彭树爹也不反对,只担心儿子不肯,本来当初定下娃娃亲的时候,儿子就不乐意,但那个时候儿子小,不敢与爹娘作对,现在长大了,谁晓得他会不会顺从爹娘的心意呢?

“这事由不得他,我跟你哥商量一下,定个日子。”

幺妹姨娘得了嫂子的回话,欢天喜地赶紧往濮姑娘家里跑,濮姑娘的娘总算一颗石头落了地,就要彭家定个日子,嫁妆都是现成的。

幺妹姨娘两边传话,两边将就,婚期定在冬月初八,还有半月余,两边都有准备的时间。

这边彭树被他娘镇住了,不讲长短,可是那边的表姐濮姑娘,却死活不愿意,宁愿被她爹镇水,也不肯嫁。

幺妹姨娘开导濮姑娘,要她先嫁过去,树板儿是自家人,从小一起长大,不会为难她的,若是那苗人回来找,就放濮姑娘走,若是不回来,等也没用。

两家大人心照不喧,只要两个孩子肯成亲,别的都不讲了,心想等他们入了洞房,睡在一张床上,还怕他们成不了夫妻?

两家人开始准备婚礼,彭家的亲戚多数在施河,就派人到施河送信,濮家的亲戚多半在灵溪,就让人去灵溪送信,还有附近十里八乡的姻亲,都一一请到。

彭家屋里家境好,相幺妹是聪明人,又是娶姑妈家的女儿,所以彩礼给得也丰厚,有新娘的八套新衣、八担喜酒、八担牛羊肉、八担小米、八担稻米、八担山货野味,还有两个挑子四个竹盘的铜钱。

出嫁头天夜里,新娘几乎不得睡,要穿上新娘装,坐等天明新郎来接,陪娘也不睡,陪着新娘坐一夜。但是濮姑娘有孕在身,不能久坐,就和衣睡着。

陪娘表妹坐在床头守着新娘表姐,房里点一盏桐油灯,围一块红布,增添喜气。

半夜濮姑娘醒来,见表妹还坐着没睡,就要表妹睡一会,表妹年龄小,平时不熬夜,也正是瞌睡来了,十分想睡,就和衣睡了。

夜已深沉,天地间本该是一片静美,但是酉阳的夜晚却从来都是欢腾不息,似有千军万马在星夜兼程,这也是酉阳独有的美,水到绝处的美。

酉阳瀑布雷鸣般的吼声,掩映了所有的庞杂声,这种霸气,给了夜里明目张胆的抢婚人十二分的胆量,似乎专门为抢婚者奏的一曲最强音。

两团黑影悄悄潜入酉阳街上,迅速往濮姑娘家接近,分头潜入吊脚楼里,一团烟雾吹进濮姑娘的房间,刚刚醒来的濮姑娘又倒下昏睡,睡意正酣的陪娘表妹,几乎人事不知。

两团黑影轻轻开窗而入,架起其中的一位姑娘,迅速消失在喧闹又静谧的午夜里。

东山有了鱼肚色,彭家接亲的队伍吹着唢呐,敲着虎皮鼓和铜锣,热热闹闹来濮家接亲。

幺妹姨娘很上心,上半夜睡着,下半夜忙这忙那,清点整理新娘的嫁妆,听见唢呐声,便打开大门,把接亲人迎进门。

彭树穿戴整齐,一身红装,漂亮又喜气,脸上的酒窝因为没有笑容,没有绽放,但是那双明亮晶莹的大眼睛,水汪汪地招人爱怜。

一般人家嫁女是四铺四盖,濮家为濮姑娘准备了八铺八盖,相当地客气。还有金丝楠木雕花牙床,这是当年濮姑娘的娘嫁来濮家时,彭家的陪嫁,这次作为濮家的陪嫁,又回到了彭家。这也是酉阳的习俗,意味着亲上加亲,都是一屋人。

幺妹姨娘去请新娘,轻轻打开房门,见床上还睡着人,但是好像有些不对劲,床上有一大半是空的,房里也是空的。

姨娘几步扑上去,掀开棉被,只见自家的女儿穿着新娘装,和衣睡在床上一动不动,新娘濮姑娘不知去向。

“死丫头,快醒醒,你表姐呢?昨夜怎么了?你表姐怎么了?”任由母亲怎么摇喊,女儿就是不醒,难道中了迷魂药?谁下了迷魂药?啊!遭抢婚了?

“不得了!不得了!遭抢婚了!”

幺妹姨娘跌跌撞撞跑去找姐姐,为姐的看到姨娘大惊失色的样子,猜测出了什么大事,赶紧问道:“是不是那死丫头又出名堂,不肯出来?”

“姑娘不在房里,我家那死丫头喊不醒,怕是被人下了迷魂药,把姑娘抢走了。”

“啊!抢婚?怎么……谁家来抢呀?这……这怎么交待呀?给小舅家怎么交待呀?”

彭家姐妹急得团团转,怎么跟娘屋人交待呢?本来濮姑娘怀孕,就给娘屋人丢了脸,现在又被抢婚,这要娘屋人的面子往哪里搁?

姐妹俩无法,只好去找濮姑娘的爹,告诉实情,濮姑娘爹本来在家养病,闻听此事,一下子急火攻心,吐出一大口鲜血,瘫倒在地上。

濮姑娘的娘“哇哇”几声尖叫,惊动了迎亲的客人,彭树赶紧跑过来,见是姑爹瘫倒在地,连忙扶起来,背到房里睡下。

“那死丫头,我要镇她的水!”濮姑娘爹气得半死,恨不得用根绳子,把自己勒死就好,省得丢人现眼。

彭树一下子哭起来,啜泣道:“我娘是外乡人,怕人家看低她,才要办这个婚礼,现在连人都跑了,我怎么跟我娘讲?她眼睛会哭瞎的。呜呜呜!”

“树板儿莫哭,幺姑帮你想个办法,行不?现在只能让花儿替嫁。”

“行!行”彭树边哭边答应,这种时候,谁替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替嫁就好。

彭树娘见迎亲队伍没有从濮家出来,心头飘过一丝怀疑,怀疑濮姑娘闹腾,不肯出嫁,脸上有了怒气,心想若不是你肚子里是个男胎,谁会娶你进屋,还有脸闹腾?

又过了半个时辰,太阳已经到了东山口,缓缓跳动着就要见出全身,家家户户雄鸡的打鸣声,一时盖过了河坎上瀑布的轰鸣声,这时候濮家那边有了动静。

唢呐声响起,吹着欢快的调子,接亲的队伍从门口出来,新娘子穿着红装,头上盖着红头巾,由濮家一位叔叔背着,彭树走在后面,再后面是嫁妆和送亲客,缓缓向彭树家走过来。

彭濮两家斜对门,尽管走得很慢,也不要多大一会,新娘就来到了眼前,彭树娘眼瞪瞪看着新娘,似乎觉得哪儿不对头!濮姑娘不是怀有几个月的身孕吗?按理说应该是比平时要大个一些才对,怎么反而缩小了呢?小到像个孩子,个头又矮,身子又单薄,这是咋回事?

犹豫片刻的彭树娘立即喜笑颜开,热情招待送亲客,都是一些熟人,也都是一些亲戚,迎亲客送亲客都是一大家子人,都是亲上加亲的亲人。

幺妹姨娘急匆匆走过来,拉着彭树娘一边说话:“嫂子,那死丫头不见了,刚才进门的是我家花儿。”

“不见了?跑了?三更半夜,怀身大肚的,往哪儿跑?后山?”

“还不晓得死丫头去了哪里,好像是遭抢婚了。”

“啊?哪个寨子的人干的?也太欺负人了吧!”彭树娘一下子急火攻心,差点晕倒在地。

“嫂子你想,那丫头怀了男胎,街上人都晓得,指不定是哪个嘴尖的人讲了出去,招引了祸害。”

“你是说别人冲着死丫头的肚子来抢人的?”

“谁家不爱男丁啦,嫂子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遭天杀的!这是哪个寨子的人作的孽呀!多亏花儿了!多亏花儿了!不然我彭家真就没脸在酉阳活了!”

婚宴正在热热闹闹地举行,新郎新娘拜天拜地拜爹娘,然后入洞房。彭树揭开表妹的红头盖,然后就问表妹是怎么回事。

花儿好像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可能是那抢婚人下的迷药太重,这还是在濮姑娘家吃了解药的,要不然连眼睛都还睁不开。

“我也不晓得怎么了,到后半夜我实在很困,就睡下了。”

“表姐呢?”

“表姐那个时候睡醒了,起来坐马桶,然后我就不晓得了。”

“有没有人进你们房门?”

“我睡得死,不晓得。”

彭树和花儿虽是表兄妹,但不在一个年龄,很少一起玩,就是亲戚而已,现在阴差阳错,莫名其妙地入了洞房,做了少年夫妻,命运就是如此地不可思议,有缘无缘,是福是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虽然拜了堂,彭树却不肯与花儿入洞房,新房让给花儿住,彭树搬到偏房住,忙碌了一天,担惊受骇了一天,天刚断黑彭树就睡下了,他想让自己尽快入梦,尽快飞出梦境追赶心仪的人儿去。

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彭树本不想订婚,不想娶亲,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反抗不了,他唯一能反抗的,就是保住自己的童子之身。

他不知道什么是肌肤之亲,但是晓得自己心里装着谁,想去亲热谁,表姐也好,表妹也罢,那是大人们喜欢,而他彭树喜欢的,是身穿白丝袍,头顶一朵牡丹红花的黄姑娘。

彭树昏睡过去,果真灵魂出窍,四处游荡,一路癫狂来到楚宫里,来到公主府,隐隐约约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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