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这一回是濮阿公派人到沅陵赶彭树回去,彭树娘真的病重,几天未进一粒来,恐怕时日不多了。濮阿公翻看彭树娘的眼皮子,喂了一颗丹药,交待彭树捉一对鸡公鸡婆关在鸡笼里,把鸡笼放在堂屋的神龛下面,取人性命的“屋场”进不得堂屋,自然也就取不走性命,但若鸡公或者鸡婆死脱一只,那就是天命,“屋场”得手了。
彭树日夜守着鸡笼,又在鸡笼旁发一堆炭火,三天三夜炭火不灭,彭树娘终于苏醒过来,一家人皆大欢喜。彭树娘一醒过来,立即作了一个重大决定,给彭树和花儿圆房。但是彭树以赶走秦军的大事还未完成为借口,不肯圆房,彭树娘晓得儿子的心思,不是因为战事,而是因为黄姑娘,所以不管彭树怎么推脱,定下了圆房的日期,就在祭祖龙舟节之间的五月初八,还有八天。濮阿公不便说什么,既然彭树娘已经好转,自己就该回灵溪,答应彭树娘,到彭树办喜酒的那天,会准时来吃酒。
有了几年前遭抢婚的教训,彭树娘喊了四个后生子,日夜守着彭树,倒不是怕外人来抢新娘,而是怕新郎外逃。一连几天彭树都很听话,没有半点外逃的痕迹,到了圆房的头一夜,正式办喜酒,看守的几个后生子贪杯,醉得云里雾里,倒在新郎床上呼呼大睡。到了下半夜,人人都在深睡中,彭树出门小解,无人跟守,便一咕噜跑出几里地,又翻山越岭穿越重重密林鸟道,一个昼夜赶到沅陵。
天渐渐起了亮色,太阳正在酝酿之中,彭树到达了目的地,却无去处,黄大人那里不能去,追赶他的施河人也许正在黄大人驿站的外面守着呢。彭树苦笑一阵,满脸泪痕,想起表姐濮姑娘,想起几年前的抢婚,那是自己的新娘被人抢了,如今是自己抢了自己。彭树忽然心有愧疚,都说天道好轮回,善恶皆有报,可是善良的花儿,却偏偏成了两次抢婚的受害人,老天爷无眼啦,彭树不禁潸然泪下,心痛无辜的花儿。
表姐如今是五溪王夫人,住在沅陵城外的一个大苗寨里,来去有二三十里地,彭树一天两夜赶路,有些迈不开腿脚了,就准备到五溪王在沅陵的秘密住所去找。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五溪王的秘密住所不是想去就可以去的,屋里屋外机关重重,若是没有事先禀报,怕是有去无回。
走投无路的彭树实在困了,挑一棵大树爬上去,坐在树杈上睡觉。这一睡迷迷糊糊地游到了八面山,回到了那个从燕子洞掉到万丈悬崖之下的夜晚,彭树挂在树丫上昏迷了一夜,以为自己死了。“树板哥,救我。”另一棵树上传来求救声。“阿佼?是阿佼么?”彭树腾地醒了,耳边还有黄姑娘求救的余音,便迅速往身边的几棵树上寻找,不见有人,再定定神,忆起这几天的事情,方知自己刚才是睡着了,入了梦。彭树心乱如麻,特别想念自己的心上人。“我要和她成亲”,喃喃自语道。但是彭树晓得他与黄姑娘之间的差距,那是比燕子洞的万丈悬崖还要高的距离,将军的女儿怎么可能下嫁给他一个蛮人?他瞬间又悲伤不已,一散神,差点从树杈上掉下来,心口一阵惊悸。但是彭树只想娶黄姑娘为妻,他要改变自己,要当将军。
都说色胆可以包天,这话不假,彭树冒着被砍头的罪名,径直去闯楚军营,声明要见洪将军。洪将军咋一听有些怀疑,但还是召见了彭树。洪将军晓得彭树与黄大人情深义重,就问彭树为何不去黄大人军营,彭树回答说洪将军要回洞庭郡,我想跟将军出去见见世面。
原来如此!年轻人不安分,想走出大山见外面的世界,也正常,尤其像彭树这样的能人,恐怕一条酉水河,拦不住他的雄心大志。况且,彭树还有另一个心愿,就是去找彭二和宝儿他们,自燕子洞一别,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彭二可是彭树的亲兄弟。
“那好,你准备一下,和巴托一起随我去长沙。”洪将军满口答应了彭树。彭树去科洞喊巴托,因为彭树陪黄姑娘在灵溪养病期间,巴托想念他娘,就回科洞为娘准备食物去了。科洞人爱吃肉食野味,巴托每天进山打猎,不用刀叉,就凭徒手去捉,有时拨几根杂树条,嗖嗖地杀过去,比弓弩更得力,野羊野猪,山兔山鸡什么的,一天能收获大几样,十几样。
不几日,彭树巴托就坐上了去长沙的帆船,从沅水入湘江,长沙城就在湘江边上。
长沙是洞庭郡郡治,是座依山傍水的大城市。山在城市的西头,叫岳麓山,一条大河环绕,这条大河就是湘江,也叫湘水,东头的长沙城顺着江畔而建,是块巨大的盆地。岳麓山和长沙城之间是湘江,江的中央有个小岛,叫水陆洲,岛上四季果香,橘树成荫,本地人又叫它橘子洲。湘江碧水悠悠,南来北去,橘子洲仿佛一条巨型大船,泛游在湘水中央。
彭树他们到达长沙之后,就驻扎在岳麓山下,山与城隔着小岛,驻军如果要去城里,就坐船先到小岛上,再又坐船去城里。长沙的山水,非常之美,但是在彭树心里,还是酉阳山水最美,一道瀑布直接从山顶飞落到山脚,仿佛仙女下凡,翩翩飞来,仙气缭绕,是一座飘动的水陆洲,比长沙城的水陆洲更有灵气。坐在瀑布下面的水帘洞里,可以看景,可以练拳,洞里有藏酒,满洞有酒香,瀑布也带酒香。
从未出过远门的彭树,十分想念自己的家乡,很后悔到陌生的长沙来,若不是想着找彭二和宝儿他们,彭树立马带着巴托远走高飞。但是寻找彭二和宝儿就像在酉水河里摸鱼,不晓得在哪一截河里才有自己要摸的鱼?也不晓得自己要摸的那条鱼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早已死在了别人的肚子里?
洪将军的人马驻扎在岳麓山下,练兵在岳麓山上和湘江河里。彭树在军营里不大不小,是个仟人长,手下有千名兵卒,他们虽然不是正规水师,但是一到长沙,就训练水战,成天泡在水里。彭树巴托从小都在水边长大,也算熟悉水性,训练起来没有障碍,但是巴托的大力神功在水里无法施展,这让巴托很沮丧,时间一久,巴托忍受不住,不肯去水里了,给彭树讲想回家。“怎么回家呀?离家这么远!彭二难道不找了?”巴托听了彭树的话,又默默去水里训练。
将军迟迟没有回信,彭树也开始心慌,又不敢在巴托面前表露心思,怕影响巴托的情绪。这样训练了几个月,彭树他们上了岸,上了山,开始在山上训练。巴托高兴了,不再愁眉苦脸,人也精神了,有时兴起,偷偷地使点神功,趁着暴风雨来临之际,嘘嘘一阵悦耳的口哨声,弄倒一片枫树林,有些树被连根拔起,有些树被拦腰截断,再被暴雨一冲洗,青油油地躺在地上,巴托十分开心。但是有一次,巴托又在悄悄地施展神功,没想到有几名新卒正在树林里歇凉,被突然倒下的树枝死死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没多久就咽气死了。忽然间死了几名新卒,首领就要彭树检查,到底是何人所为?难道秦军探子来到了岳麓山下?彭树一看现场,就晓得是巴托的神功,但是彭树不动声色,仔细查看了一番之后,给首领回话:“不知何人所为。”
不久,这件事情传到了洪将军耳朵里,洪将军不用想也不用查,就晓得是巴托干的好事,就把彭树喊去训话:“许久没有打猎,也没有打仗,巴托是不是手痒了,要开杀戒?”彭树惊骇一跳,难道巴托是野性发作,故意杀了那几名新卒?彭树可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以后看紧点,不要伤了自己人。”洪将军不再问什么,做了个手势,示意身边的侍卫送彭树走。彭树不想走,还想询问一下彭二的下落,洪将军挥手说,楚军里没有这个人。彭树仿佛遭遇一声雷击似的,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彭树跌跌撞撞走出了洪将军在水陆洲上的府邸,然后过渡回了岳麓山下的营寨。
彭树再也无意留在长沙,就想找机会逃回酉阳去。几千里路程如何回得去?又不能坐船,只能走山路,山路又不熟悉,只能顺着水路走。但是眼下最大的难处,是如何逃离军营?长沙的岳麓山下驻扎着十万楚军,若不是有飞天的本事,想逃出军营简直比登天还难。
彭树悄悄找到巴托,告诉巴托想逃回家去,但是如何逃得去呢?彭树发愁。巴托高兴得不行,抱起彭树单手托起,抛向空中,彭树就顺势在空中转圈,在巴托的掌心上飞舞,逗得两人哈哈大笑。
“难道这样逃回去?”彭树轻声问道。巴托笑而不答,一个劲地把彭树举在头顶飞舞,彭树明白了巴托的意思,瞬间发力,从巴托的掌心起飞,在空中加力,如雄鹰展翅,盘了两圈,便狠狠落下,仿佛白虎猛扑过来,落地顺势横扫,把酉阳濮家秘拳——老鹰白虎拳表演给巴托看。巴托笑魇如花,孩提般稚气的脸上,傻傻地笑不停,两人有了默契,瞒准一个时机,就将逃之夭天。
彭树开始琢磨这个时机,首先想到了晚上守营的机会。晚上守营,所有人都在睡觉,只有轮值的守卫站岗放哨,一个大门只有十来个守卫。夜间还有巡守,巡守人数也不多,每支巡守十来人,虽然有多支,但都不在同一个地方,你巡你的,我巡我的,有事发信号,无事不碰面。但是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彭树巴托一起守营的机会,两人总是分开轮值,这一次是你,下一次是他,没法一起趁夜逃跑。彭树琢磨着如何才能和巴托一起守营,他想去求首领,可是平日里见不到首领,只能等着将军有事来找他。
果然有一天,首领的护卫来找彭树,说:“首领下午要去城里有事,传令你和巴托跟着去。”
“护卫大人同去不?”
“同去!”
42、
首领爱斗鸡,经常去长沙城里玩,总是带着彭树和巴托做贴身保镖,一个武功了得,身怀绝技,一个神巫转世,胜天兵天将,有这两人保护着,首领的胆子才大,玩得才痛快。
长沙城里最有名的斗鸡铺在城南的一条长街上,这天适逢长沙城南的赶集日,首领有彭树巴托跟随左右,还有另外两名贴身护卫,五人刚好一条船,从岳麓山过渡到水陆洲,再从水陆洲过渡到东岸的长沙城。彭树如往常一样,跟随首领左右,时刻准备挺身而出,与袭击的敌人搏斗。但是一路都很平安,没有人敢袭击他们,就凭他们手上亮晃晃的长剑,见者唯恐避之不及,哪里还有偷袭他们的胆量!
每逢赶集日,长沙城南就热闹非凡,长长的一条石板街,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有,卖杂耍的,卖山货的,卖吃货的,看相算卦的,拉琴卖唱的,啥都有。卖吃货的挑一副竹篮担子,把货物装在竹篮里,从街头窜到街尾,吆喝着卖自己的吃货,换些碎银子或者吊子钱,再去拿这些钱换盐巴,或者直接进了街头的斗鸡铺。长街的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各色商铺,织锦绸缎,彩裙绣衣,铜镜木梳,女人家的店铺很多。卖男人货物的店铺也不少,最打眼的是卖印章和玉佩的,都是璞玉雕琢而成,是有钱的公子和达官贵人们的喜爱之物。
几家斗鸡铺就在这条街的深处,要拐个弯,在另一条街的接口处,不熟悉的人要问路才进得来。倒是晚上容易找,这里的桐油灯额外明亮,高高挂在大门外,是斗鸡铺的招牌,也为行人指路照明。
“大人,今天去哪家?”
“就去隔壁那家,多日没去了,看看里面有没有新人?”
来斗鸡耍钱的人,三三两两走进心仪的场地,斗鸡还没开堵,看客就已经暴满,熙熙攘攘,把两层楼的斗鸡场塞得满满地,走路都得小心,都要侧着身子走,几家斗鸡铺皆如此。店小二一看是几位带着长剑的大爷,便知这些人来头不小,赶紧安排客人坐下,又立即去喊店铺东家。首领新来长沙不久,斗鸡铺的东家们都不清楚这几人的背景,但是只要一见他们这架势,就知来头不小,不敢有分毫怠慢。这家铺子的东家,也是眼里长了夜明珠的人,一眼便看懂来人的身份,亲自把首领一行人领到二楼的一个房间坐下。
斗鸡台在一楼厅屋的中央,是个较大的圆形台盘,有一人多高,参战的两只大雄鸡就在台盘里搏斗,周围有斗鸡客和看客。一楼进门的右手边,有楼梯可上二楼,二楼围着一楼的斗鸡台有个内廓,连着八个单间房,是有钱人专用的贵宾房。二楼地势较高,居高临下,可以观战,可以进房休息,一旦看准时机就下大赌注,有时几个房间的大户相互斗上了,比斗鸡本身还热闹。圆台上的鸡斗得天昏地暗,鲜血淋漓,看台上的大户斗得你死我活,甚至斗出人命。
“给几位大爷请安!”斗鸡铺的掌柜领着店小二来到首领几人的单房,送一壶茶水,一盘刚从地下室取出来的秦地苹果,一盘脆李,一盘核桃球,一盘花生瓜子。客套半天,留下店小二专门为首领们服务,倒茶递水,下赌收钱。
首领的手气似乎不错,连下三回赌注,连赢三局,首领的情绪一下子被调动起来,又下一回大赌注,隔壁房间则下了对赌,结果还是首领赌赢,赢了一皮囊的银砣子。
“店小二,上酒菜,十坛白沙酒,十扎肘子肉。”首领的护卫大声吆喝道。斗鸡场里这款白沙酒,是取本地一口井水酿制而成,这井叫白沙井,这酒叫白沙酒,是长沙城里最好的酒水,首领每次来城里斗鸡,半是为赌博,半是为酒而来。
不一会,白沙酒和肘子肉送到,首领的两名护卫亲自送到隔壁对赌的输家,恭恭敬敬地说道:“请吴爷慢用。”
这位吴爷四十来岁,是长沙城里的桐油商,专门为衙门做买卖,是斗鸡铺里的常客,派头大得很,把首领护卫送去的白沙酒和肘子肉退了回来,靠在内廊的扶手上,吆喝道:“满伢子,下注,十手。”一名十五六岁的后生子赶紧从一个皮囊里取出十砣银子,交到店小二手里。
“吴老爷下注十手,赌红冠雄鸡取胜!”店小二大声吆喝道。
首领哪里受得了如此的对待,一股怒火直往头上窜,给护卫丟一个眼色,喊道:“跟!”护卫立即与店小二耳语,店小二又大声吆喝道:“李老爷双倍跟,赌黄冠雄鸡取胜。”
斗鸡台上一红一黄两只大雄鸡瞬间扭打到一起,两只又尖又长又锋利的鸡嘴拼命啄对方的鸡头和鸡身,一旦咬住,使命拉扯,恨不得将对方的五脏六腑都拉扯出来。斗得昏天黑地的两只雄鸡都有受伤,鲜血开始流淌,一滴,几滴,一滩,又一滩,如画家的笔墨,画卷上的图案越来越浓密,忽然间红冠雄鸡栽倒在地,两只脚弹了几下,不动了,死了。
首领又赢了。首领的护卫又喊了十坛白沙酒,十扎猪肘子,亲自送到吴爷的房间。这回护卫没有解下身上的佩剑,吴爷这才明白今天连赢他两局的是什么人,不敢再跟首领一行人纠缠,悻悻然走了。
钱赌得尽兴,酒喝得尽兴,肉也吃得尽兴,几个时辰一晃而过,首领万般不舍,便起身回军营。
“大人,天黑得真快呀,出门时还看得清路,这就看不清河面了!咱们摆渡过去,怕是危险!”首领的护卫提醒道。从南门长街到河边渡口不远,半袋烟的功夫即到,但是秋雨天黑得快,走着走着,天色就黑定了,站在岸边看不清河面,首领的护卫不敢轻易上船。
“大人,今夜怕是过不去了,看不清河面,摸黑过去怕是不行。”首领已是酩酊大醉,彭树和巴托一左一右扶着首领走,护卫再次提醒。
“今夜必须归营!”首领说醉也没醉,还记得是夜一定要归营,还没忘记自己是驻军首领。阴雨天黑得快,但是也才傍晚时分,河边的渡船三三两两还有。首领他们上了一条最大的渡船,摆渡的艄公是位五十开外的长者,渡船摆得平稳,首领几人时常坐他的渡船,算是半个熟人。
从长沙城里到对岸的岳麓山下,中间隔着一条湘江,湘江中间是水陆洲,水陆洲上有两个渡口,一个渡口与长沙城相对,一个渡口与岳麓山相对,从城里到岳麓山下,要在岛上换一次船,等于要坐两次船。从城里到岛上的这一段行船比较平稳,无论大船小船,很少有翻船的。但是从岛上到岳麓山下的这一段河面,水势要汹涌一些,若遇下暴雨,上游的山洪直接往河里奔来,此处就水急浪高,走不得船,即使平时没有暴风雨,行船也要小心。首领一行人过渡到了岛上,眼睛适应了一阵黑暗之后,恢复了一些视力,已经看得清岛上的小路,看得远处清波光粼粼的河面。他们快速走到另一边渡口,有摆渡的艄公侯着,也是一位长者,他们上了船,付了船钱,艄公开船往对岸山脚划过去。
夜已经完全黑定,掌灯时分人最嗜睡,下午喝的白沙酒酝酿到了这个时候,也特别地催眠,几人上船之后,随着船身摇摆的节律,都进入了梦乡前的迷离状态,晃晃悠悠入了睡。睡着的人犹如死人一般,他的灵魂就会从身体内飞走,身体就会越来越重,越来越沉,完全失去了重心。几个波浪打来,船身摇晃得厉害,河水到了船舷的位置,稍有不慎,河水就会进到船里来,船就会沉下去。艄公划着划着,觉得手里的浆有些不对劲,低头仔细一看,发现有河水进了船舱,心里一阵惊慌,再一看船里的几人,沉睡得像死人。艄公大声呼喊,想把他们喊醒,可是一下午在斗鸡铺里的劳累,加上肚子里和血管里的白沙酒,艄公根本喊不醒这几个人。艄公真正害怕了,心跳到了口里,一边用力伐船,以惯性保持行船稳定,一边挨个去摇醒船上睡梦中的人。
首领的两名贴身护卫立即苏醒,不由自主吓得浑身哆嗦,以为是首领出了事,连忙站起身寻找。也许他们的梦境依然还在斗鸡铺里,依然还在喝酒吃肉,完全忘记了这是在船上,他们这一不知轻重的起身寻找,彻底掀翻了行船的平衡,顷刻之间,船身剧烈摇晃,他们也失去了重心,迷迷糊糊就翻下船掉到水里去了。这一瞬间船上所有人似乎都被惊醒,首领反应最快,伸手就去抓落水的护卫,护卫也死命拽着首领,用力往船上爬。彭树也准备帮忙去拉人,可是一抬脚,船身又一阵摇晃,彭树赶紧稳住自己,顺势蹲下来,试图想用自己的重心去平衡行船。
等行船稍事平稳一些,彭树准备起身去帮艄公掌浆,巴托悄悄拉住了彭树的衣角,彭树心里一怔,马上明白巴托的意思,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艄公没有放下手中的浆,依然用力划行,试图用惯力保持住行船的平衡,避免侧翻。但是一阵狂风突起,从西北方向刮来,行船正好迎面遇上。本来摇晃得厉害的行船已经平稳了一些,落水的护卫几次想爬上船都没成,他们担心船翻,干脆就在水里跟着船走,反正离岸也不远,坚持一会就到岸边。可是大河里的一只小船,哪能抵挡得了这样的狂风突袭,船上的人一下子失去重心,连着往水里侧翻,“咕噜噜”都部沉到了水里,行船终究翻了个底朝天。
巴托一直抓住彭树不放,两人迅速从船底窜出来,向岸边奋力游去。别看巴托平日里呼风唤雨,有九牛二虎之力,但是在水里面,他与彭树一样,只是河边长大识水性的凡人,没有三头六臂,没有任何法术可施,两人相互给力,一点一点往岸边游去。经过了最初的恐惧和慌乱,彭树心里慢慢活络起来,他有濮家秘功,开始在水里发力,身体有了浮力,慢慢地整个身子浮出了水面,身体轻巧了许多。彭树口里念一道咒语,是灵溪濮大伯亲自秘传的,说是可以唤来水神相助,彭树忽然想起,就试一试。说来真神奇,彭树顿时觉得有一股风力在背后推自己前行,自己的身体愈加地轻飘,游泳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不大一会,两人就游到了岸边,上了岸。两人不敢就这样回军营,就在岸边等首领他们,可是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首领,彭树又开始恐慌,甚至绝望。
“如果首领他们淹死了,我们俩怎么回军营呢?别人会以为我们害死了他们。呜呜呜!”
“树板哥,我们不回军营了,我背你回家,回酉阳去。”上了岸的巴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学着彭树,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拧干,又穿上,然后给彭树说逃回家去。彭树在心里直骂自己愚蠢,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天赐的良机呢?何不乘此机会远走高飞?反正军营也不晓得他们逃跑了,还以为他们和首领一起翻船淹死了。
过了两天,长沙城北边的湘江河面,有尸体浮出来,正在寻找首领的士卒们发现了尸体,捞上来一辨认,果真是首领,不远处护卫的尸体也被捞上了岸。唯独少了彭树和巴托的尸体,下官不敢隐瞒,赶紧报告给洪将军,洪将军心头一震,“难道是彭树和巴托所为?”
洪将军亲自来调查这件事。
“失踪五人,捞起三具尸体!这三人为什么会淹死的?”洪将军询问道。下官吱吱唔唔,不敢讲实情,洪将军吼道:“若不如实说来,问斩!”下官只得如实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