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秦将司马错第一个回合没有抓到黄大人,后来战事太紧腾不出手来,就暂时作罢,可是眼下已把楚军收拾得差不多了,司马错又派一队人马再到酉阳寻人。
秦军探子下了船,直奔白鹤湾,但见人去楼空,四处找寻无果,立马回去报告。司马错得知消息,恼羞成怒,遂以十仓粮食为诱饵,悬赏捉拿黄大人,悬赏令就贴在白鹤湾楚流馆的大门之上和酉阳的河码头。十仓粮食可是个大诱饵,像酉阳这样几十户人家的寨子,可以吃一年,若是一个家庭,可以吃一辈子。“我就不信十仓粮食,换不来你黄心的人头!”司马错在心里骂道。
此时此刻,楚军也正在寻找黄大人,这次是奉了楚王之命。楚军派的探子找到白鹤湾,见到秦军的悬赏令,扯下来藏在身上,然后交给秘密驻扎在沅陵的楚将军。将军不敢隐瞒,立即跑回陈都报告给楚顷襄王。顷襄王接过悬赏令仔细一看,问道:“司马错悬赏十仓粮食,是要黄心的人呢,还是要人头?”“说是要活口,该是要人。”楚王觉得此事不简单,遂传令左徒黄歇进殿相商。
黄歇来到殿前,正好与这位将军相遇,便主动问道:“将军可有秦军消息?”“司马错凭借八面山天险,夺得迁陵,继而又占得沅陵,我军暂时退守洞庭郡休养生息。”
黄歇又问:“将军何事回朝?”“司马错重金悬赏捉拿黄心黄将军。”“是要人头还是要人?”“要人!”这位将军素来跟黄歇关系不错,照实透露了这一重大消息。
黄歇心里有了数,进得大殿,楚王问及此事,黄歇进言道:“大王陛下应该立即召回黄大将军,不然就要被司马错挖了墙角。”
楚顷襄王盯着黄歇,似乎还有话要问,黄歇连连点头,大王不说,黄歇也知。楚顷襄王又思考了一会,站起来坐到君王的龙椅上,发了一道圣旨:速召黄心将军回朝!
有了楚顷襄王的这道圣旨,黄歇立即督办。本来当初黄大人遭流放之时,黄歇就直言进谏,但是楚王听信秦王的挑唆,说是黄心破坏秦楚结盟,要求楚王严惩!楚顷襄王也知道是秦国的离间计,想借此砍掉自己的左右手,削弱楚国的军事力量。但是为了讨好秦王,楚顷襄王流放了黄将军。
但是黄歇很快得到反馈,黄大人失踪,不在流放地白鹤湾,各种传说相继传到黄歇的耳朵里,有说死了,有说逃了,但是黄歇坚信他还活着,可能隐居在某处,于是直接从朝廷调了两名探子,秘密前往黔中郡寻找。两位探子没有直接去白鹤湾,因为白鹤湾也好,酉阳也好,都已经寻过,探子就在沅陵秘密走访,然后顺藤摸瓜,才有可能问到黄大人的下落。
酉阳山民总要吃盐吧,两探子就在沅陵的盐铺走访,终于问到一家,说是酉阳的盐铺常来此处兑换盐巴,最近几月却来得少,偶尔带点山货来兑,说是他们搬了家,去了大山里面,盐铺生意也停了。
“下次他们若来兑盐,你问清楚他们搬去了哪里?顺便把你家盐铺招牌收起来,给我们一个信号,我们便知他是酉阳来的。”探子塞给盐铺掌柜两砣银子,掌柜深知来者不善,不敢收银子但又不得不收,便麻起胆子暂时收下了,心想事成之后再退回去。
几天之后,彭树陪着姑爹来沅陵送山货,兑盐巴,盐铺掌柜立即取下盐铺招牌,给蹲守在附近的楚国探子发信号。两探子得到信号,也不惊动彭树和濮大叔,只在后面悄悄跟踪,跟踪他们到了河码头,见他们上了一条小货船,往二酉山方向划去。两探子也寻得一条船,要摆渡的阿公紧跟彭树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看得见就行,以免惊扰了他们。
经历了几次生死大难的彭树,对周围环境特别敏感,觉察到身后那条船不快不慢,总在身后跟着,就起了疑心,到酉阳便下了船,和姑爹两人直奔后湾而去,若真是有人追杀,后湾后面的大山深处,处处可以藏身,还可以让追赶者有来无回。两探子也在酉阳下了船,悄悄躲在河码头附近观察,别的什么都不看,只死死盯住彭树他们那条船就行。
到了后半夜,透着稀薄的月色,果然看见两个身影在河码头移动,两探子一下子扑上去。就在两人近身的刹那间,彭树本能地奋起反击,但是两位探子是宫廷杀手,武艺高强,彭树的绝招使不上,和姑爹两人双双被擒。
“两位爷不要害怕,我们不是秦国探子,不会伤害山民。我们是来找黄将军的。”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找黄大人?”
两探子听得彭树如此一答,便知眼前人一定知晓将军的踪迹,也就不拐弯抹角,而如实告之:“我们是朝廷的使者,楚王有旨,召黄将军回朝受命。”
彭树一惊,暗自欢喜,但又不能确定眼前之人就一定是楚人,于是又道:“秦军悬赏十仓粮食捉拿黄将军,我们不能断定你们是楚人还是秦人,你们给一个信物,放我们走,我们带黄将军出来,今晚就在这里见。”
来人不乐意,回道:“如果我们一定要跟你们去呢?”
“我的人头给你。”彭树回答得斩钉截铁,两探子只好依了彭树,从身上拿出楚国使者的令牌,交与彭树,放他们离开。
彭树和姑爹依然防着两位探子,怕他们驾船跟踪,时不时往后张望,又在猴儿跳把船湾在岸边观察许久,没有发现跟踪船,才放心往猛洞河驶去。
“树板儿怎知那两人是楚国探子?”
“那两人若是秦国探子,我们即使顺从了他们,把他们带去灵溪,我们也免不了一死,还会死更多的人。那两人若是楚国探子,他们定要接黄大人回朝廷,断然不会杀我们,一定按我们说的办,不然他们见不到黄大人,回去给朝廷怎么交差?”
“树板长大了,可惜那死丫头没好命,没福分享受。”姑爹从来不在彭树面前提濮姑娘,怕伤彭树的心,今个儿主动一提,彭树赶紧答话,“不知表姐被抢到哪里去了?我们要不要去找一找?”
“不瞒树板儿说,我把附近的山寨都找了个遍,那死丫头是去了远处,原本以为是那苗人抢了去,过后才知那苗人早就战死在郢城,是被秦军杀死的。”
“姑爹怎知那苗人死了?黄大人说的?”
那是秦军放火烧了酉阳之后,濮大叔放心不下黄大人,去白鹤湾看望,送些粮食蔬菜什么的,两人拉起家长,濮大叔才知那苗人被楚军召回,战死在郢城。濮大叔本来还抱着希望以为是苗人抢的婚,不曾想过苗人竟然死了,那自己的女儿是被谁抢走了呢?苗人一死,自己的亲外孙不就成了孤儿?濮大叔差点晕倒在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像个木头人钉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彭树一阵心痛,他也原本以为苗人抢走了表姐,这下得知实情,忽然心痛表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虽说年纪小不懂什么是爱,但是血缘亲情一直在,表姐又是最知他心的人,连他喜欢黄姑娘,表姐也知,正是因为表姐知他喜欢黄姑娘,表姐就去帮助黄姑娘,这一点最让彭树心存感激。
彭树和姑爹回到灵溪,先去了濮阿公家里找黄大人,但是阿公和黄大人在阿公长子家里,长子打得一只几子,请寨子的男人们吃几子肉,彭树和姑爹立马去了阿公长子家里。其实姑爹一家就住在阿公长子家里,彭树住在阿公次子家里,几家相隔不远,大声一吆喝,就能喊拢来。
阿公见彭树两人这么快就打了回转,悬着的心落到肚里,笑呵呵招呼道:“来得正是时候,快来吃麂子肉!”黄大人见状,把手里酒碗让给濮大叔,又准备去为彭树找碗,口里说道:“你们坐下,我去找碗。”彭树上前一步,拉住黄大人,要请他留步,说有十万火急之事。黄大人见彭树和濮大叔炯炯的眼神,知道一定是大事,便跟着彭树走到屋外一棵挂花树下面说话。
“你们从沅陵回来的?”
“我们从酉阳回来的。”
“怎么去了酉阳?”彭树便把在酉阳遇楚国探子之事讲给黄大人听,大人不以为然,淡然说道:“也不知那两人是秦国探子还是楚国探子,八成是要我性命之人。”
“大人不信?那两人给了一个信物,还说大人识得这宝物。”彭树把信物交给黄大人,大人翻来倒去认真看了几遍,“这个的确是宫中使者的令牌,那两人可有什么交待?”
“请黄大人马上跟我们去酉阳,那两个探子在酉阳等着,今夜码头见。”
三人顺手抓了几砣麂子肉,又抓了一砣小米饭,太阳已过正午,他们得赶紧行船,无论如何,今夜要赶到酉阳见楚国使者。天黑定以后,三人快到酉阳码头,彭树要黄大人在猴儿岩下了船,躲在岸边树丛中。彭树和姑爹把船划到河码头,故意不下船,在码头上转来转去,又装着往回走的样子,试探码头上是否有埋伏。但是码头上很肃静,除了当空月色在地上晃来晃去,没见到有人影晃动,彭树就在船上故意大喊道:“使者大人在哪里?再不出来,我们回去了!”
两探子急了,连忙犇出来,应声道:“请黄将军留步!我们奉楚王之命,接将军回朝廷!”彭树听得清楚,故意不接声,把船往来的方向划去,像是逃跑的样子,实则是去接黄大人,也是来观察一下对方的反应,若是秦军,一定会设埋伏,会来追杀。但是河面平静,除了使者的喊声,没有其它声响,也没有追兵。
猴儿岩距码头很近,一杯烟的功夫即可打个转身,黄大人在河码头下船的时候,两探子没有离开,也没有去别处。其中一位认识黄大人,从旁边暗处直奔大人而来。黄大人定神一看,这不是楚王身边的禁军么?当即明白楚王召自己回朝廷,是真真切切的事,本来还将信将疑的心思,这下不用再怀疑了,一切都真实。
“马上送黄将军去沅陵,现在就走,天亮之前赶到。”探子命令道。彭树望向黄大人,黄大人点头示意,彭树问道:“那……阿佼呢?她在巴托家里养伤,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出洞。”黄姑娘死而复生的经历,彭树一直瞒着黄大人,黄姑娘眼下还在恢复中,不能出洞见野东西,怕被野物勾了魂,要等七七四十九天修炼期满,才可见天见地,见日月星辰。
“我要立即动身回朝庭,楚王有旨,不得有违,阿佼……就托付给你彭树。”
21、
几人连夜从酉阳出发,趁着朦胧月色,顺酉水而下,往沅陵驶去。下水船走得快,天不大亮,他们就到了沅陵附近,两位探子和黄大人提前下了船,走山路进沅陵城,下榻在沅陵一处秘密驿站,一个专做桐油生意的商铺,平时来来往往的人客较多,秦军也不知底细,相对安全。彭树和姑爹乘船当即返回,当天夜里回到灵溪,准备第二天去巴托家里接黄姑娘。
两探子去沅陵街头转悠,查看敌情,发现沅陵街头一夜之间贴满了悬赏令,全是捉拿黄将军的。难道秦军发现了什么情况?或是酉阳那两人被秦军抓住,供出了黄将军下落?两探子这样寻思着,不禁生出一层担心,担心黄将军离开不了沅陵,又担心在去汉口的路上被查出。但是悬赏令上的画像还是当年黄将军的模样,与现在的样子相去甚远,很明显秦军还不熟悉黄将军现在的情况,将军的身份并没有暴露。
“我们得赶紧离开沅陵,不宜拖延。”一位探子给另一位探子说道。
“不带黄将军一起走吗?”
“一起走!”
“秦军满大街贴了悬赏令,能带黄将军走吗?”
“现在的黄将军只是个老头儿,哪有当年大将军的模样。”
“那就要通知驿站的人,尽快安排我们去汉口。”
两位探子几乎把沅陵城转悠个遍,哪儿的叉路通哪儿,哪里的路口可以逃生,都看好默记在心,然后回到秘密驿站桐油铺里。黄大人见两位探子回来,便知两人是出去查看敌情的,问道:“两位大人发现什么新情况没有?”
“沅陵街头全是捉拿将军大人的悬赏令,就这两天才贴出来的,我们去酉阳之前还没有。”
“司马错悬赏十仓粮食捉拿老夫,可是酉阳山民认为老夫比十仓粮食值钱,所以他们不会出卖老夫的,哈哈哈!”
“看来黄将军与酉阳山民相处得尚好,他们不拿你当外人。”
“酉阳山民重情义之人,秦军曾经派人追杀到白鹤湾,是他们救了老夫,躲进了大山深处,秦军即使知晓老夫下落,也断然不敢进到大山里去送死。”
“沅陵不宜久留,我们要尽快去汉口,黄将军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为好?装扮成本地山民的模样?”
“装扮成贱民商人为好!”
黄大人辗转回到郢陈的时候,陈都已是冰天雪地,非常寒冷。黄大人一下子适应不了这种天寒气候,加上路途劳顿,一到陈都就病倒了,几天几夜高烧不退,差点要了性命。好在黄大人随身带着濮阿公给的丹药,服一颗便有了效果,没几天病就好了。
楚顷襄王召黄大人进宫,这已经是黄大人离开朝廷整整十年之后,很多事情早已物是人非,甚至连物也不是从前之物,楚国的都城从郢城迁到了陈。一别十年,黄大人猜不透楚顷襄王为何要召回自己?难道他看清楚了秦王要独霸天下的狼子野心?要夺回被秦国糟蹋了的祖坟庙地?要启用当年的主战派?可是一同被流放的三闾大夫屈原早已自尽殉国,志气相投的将士们倍受打击,即使召回自己,又能如何呢?黄大人跟在杀手身后,边走边思索着这个问题,事先把一切都想好,免得到时候出言不逊,再一次惹怒大王,再被流放。
不大一会,黄大人就进了大殿,心里惴惴不安,毕竟当了十年的山民,宫廷的生活早已陌生,眼前的雕龙画凤,反而有些刺眼,不似大山里层峦叠嶂清风入怀那般让人舒适,甚至有些后悔再入宫中这是非之地。
楚顷襄王就坐在宝殿之上,黄大人赶紧给大王行礼,大王念着黄大人是前朝驸马,辈份上与自己同辈,就给黄大人赐了一个座,不必像罪犯一样跪着。黄大人哪里敢坐?只敢小心站在一旁,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身体微微发抖,脸色苍白,浸出乌朦朦一张嘴。楚顷襄王全都看在眼里,心中暗喜:十年终于抹去了你的嚣张气焰!哈哈!本来臣子就是臣子,驸马也是臣子!哼!黄大人就这样抖抖索索站着,不敢开口,也不知如何开口,就干脆这样等着,等楚王来宣布自己的命运。
楚顷襄王凉了黄大人一阵子,然后问道:“听说将军一来陈地就病倒了,很不适应这北方的天气。”
“是罪臣命薄,天不佑我。”
“现在可好?”
“托大王的福,现在稍微好了一些。”
“将军一别十年,寡人甚是想念,今召之来,叙叙旧散散心,若何?”
“罪臣岂敢与大王叙旧?但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
“哈哈哈!不必太拘礼节,本王问你,但说无妨。听说司马错老贼悬赏十仓粮食捉拿将军,可有此事?”
“司马错老贼是要罪臣叛楚投秦,为他效犬马之劳,罪臣岂有投奔虎狼之国之理?”
“所以宁愿与山民为伍,躲到深山老林里去了?”
“山民仁厚,救罪臣父女于危难之中,罪臣感激不尽。”
“黔中之地巫风巫习,不宜久居,朝廷若是召你回来,你可回?”
“罪臣生是朝廷人,死是朝廷鬼,永远效忠朝廷!效忠大王!”
“哈哈哈!此话当真?”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大王若要罪臣死,罪臣立等可死!”
“哈哈!寡人哪里舍得赐将军死!寡人只是让将军多休养几年,以便现在为朝廷效力!”
“罪臣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力!”
黄大人一激动,一个跟头又跪在了楚顷襄王的面前,楚顷襄王亲自将其扶起,赐坐,然后下了一道口谕:
“本王赐你使者身份,兼任黔中郡守,可领兵十万,联络本地山民,把黔中郡给夺回来,可否做得到?”
“有大王令,罪臣以身家性命作保,一定把黔中郡夺回来,提司马错人头来见大王!”
“果然是我楚国的大将军!”
黄大人得到楚王重用,内心万分感激,再行叩拜礼,起身,转身,离开,却听见楚顷襄王又补充一句道:“去看看芈尼公主吧!”黄大人已经迈出的步伐收了回来,忽然间老泪纵横,嘤嘤抽泣,哆嗦着转身跪地,叩头谢恩!楚顷襄王暗喜,心想你黄心这十年的代价没有白费,终于活明白了。
“赏驸马爷战袍一件,出了大殿就披上吧,外面天冷。”楚王身边的白公公早已准备好了战袍,专等黄大人的这个下跪。
黄大人遵旨回家,见十年未见的芈尼公主。芈尼公主早已得信,驸马爷被楚王召回了朝廷,十年的流放生涯终于熬到了头,正暗自欢喜,在家里等待着丈夫归来。黄大人一直住在驿站里,因为是罪臣的身份,不得随便进出公主府,直到楚王有令,恢复了将军的身份,才可以回家。十年离别,公主还是公主样,黄大人却成了地道的山民,但是不管怎样,五肢齐全地回来了,就好。
“公主受委屈了!公主受委屈了!”黄大人安慰着扑在怀里的芈尼公主,轻轻抹去公主脸上的泪水,怎奈那泪水就像天上下的雨水,下得猛烈,黄大人自己也禁不住老泪纵横,两人抱在一起哭。
黄大人晓得公主想念女儿,便安慰道:“等老夫一回到黔中郡,就把阿佼送回来,让你们母女团聚。”
“秦楚开战,死伤那么多人,我日夜牵挂佼儿,也担心你,怕你们无依无靠地,被秦军发现,不是被抓,就是被杀。”
“若不是山民几次舍命相救,老夫今天也见不到公主了,司马错悬赏十仓粮食,要老夫的人头。”
“你们本来就是战场上的死敌,你落难了,他不趁机杀了你?”
“在黔中郡的地盘上,他杀不了我的。”
“都说黔中之地巫风巫习,人人都会下毒,稍有得罪,就会招惹杀身之祸。”
“山民仁厚,平时和他们兑换山货,多给点银子,他们就记得你的好,危难时刻就舍命相救。”
“你多带些珠宝银两去,把女儿送回来。”
“多谢公主!老夫遵命!”
夫君归来,甜言蜜语说了一大堆,亲亲爱爱地日子过得很舒坦,但是黄大人惦记着女儿,过完春节天气稍微暖和一些,就启程回沅陵。
3、
第二天一大早,彭树与巴托一起回到科洞,又过十余天,便接黄姑娘去灵溪休养。
巴托娘给黄姑娘喂了解药,取出肚子里的蛊虫,叽叽咕咕给巴托讲,说是黄姑娘命中还有一劫,到时候还需要这只蛊虫来救命,所以要把蛊虫取出来吸收天地精华,攒足阳气,才能驱疫避邪,拯救性命。
巴托用手语告诉彭树,彭树不便细问,只点头答应好好,因为黄姑娘就在身边,不能让她起疑心,更不能让她晓得自己还要经历一次生死,那将是一块重大的心病,会像磐石一样压住她的胸口。彭树将黄大人赏给科洞毛人的一块玉石留给巴托娘,巴托娘小心翼翼收下,放进里洞深处。
黄姑娘被接到灵溪,濮阿公一眼看出她身上有蛊毒,问彭树是咋回事,彭树不敢隐瞒,就把黄姑娘在迁陵八面山和酉水河的遭遇,以及巴托娘如何救活濒临死亡的黄姑娘的事情,讲给阿公听。阿公心里有了数,不敢给黄姑娘用什么药,只好好地养在家里,让其慢慢恢复。
彭树按照黄大人的吩咐,交给濮阿公一箱银砣子,阿公拒收,彭树就按黄大人事先的吩咐,说是让他们帮忙保管着,待日后黄大人急用之时再来灵溪取,这样才把银砣子留在了灵溪。
从灵溪到酉阳是走顺水,虽然是顺水,因为灵溪地势高,酉水河地势低,连接两者的猛洞河一路都是急流险滩,有时在岩洞中穿梭,有时在瀑布上飞驰,特别是在春潮时期,山洪越大,水势越急,行船比平时危险,要十二分地尽心尽力。
彭树亲自驾船,行船倒也平稳,天不亮出发,中午时分就到了酉阳。黄姑娘给彭树说,要到码头下船,她想看看酉阳那条街,看看酉阳码头,她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离开了总是有些不舍。彭树陪着黄姑娘下了船,两人往酉阳街上走去。
河码头一截的房子,有一部分在酉阳大火中幸存,濮家盐铺,依然还在,黄姑娘走进盐铺,里里外外看了又看,靠在盐铺的门上,痴痴发呆。“阿佼,我们得赶路。”彭树催促。
黄姑娘跟着彭树离开了盐铺,经过彭幺妹姨娘的绣铺,黄姑娘又在绣铺里停下来,眼睛里满是泪水,问彭树道:“香香姐姐去哪里了?”彭树的心思都在赶路上面,不想提表姐的事,上前轻声催促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要赶路。”黄姑娘抹了眼角的泪,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绣铺,跟着彭树往河码头走去。
到了河码头,彭树和黄姑娘都不由自主地慢下了脚步,眼睛看向一处,也走向一处。黄姑娘坐在河码头的石板上,又一次嘤嘤地哭泣,彭树也慢慢坐下,眼角浸出泪水。当年黄姑娘落水,彭树救起,就放在这块石板上,给黄姑娘倒水,倒出肚子里的呛水,救活了黄姑娘,之后濮香香拿来自己最心爱的袍子,给浑身湿透的黄姑娘换上,黄姑娘总算体面的渡过这个生死劫。
“香香姐姐去了哪里?”黄姑娘一直低着头,任由眼泪滴在石板上,慢慢浸出一个圆圈,她又一次问起。
“表姐不晓得被抢到哪里去了?几年没有她的消息。”
“你怎么不把她找回来?她是你媳妇。”
“她是我表姐。”
“不是你媳妇吗?
“表姐有她喜欢的人。”
“香香姐姐是不是你喜欢的人?”
彭树不语,本能地抬头想看黄姑娘,但是心口嘭嘭直跳,连看一眼黄姑娘的勇气都没有,就像初见时那样,只敢在心里默默地念叨。
“我父亲本是朝廷的大将军,会带兵打仗,他以后若是再带兵打仗,你会不会去他的军营里?”
“阿佼若要我去,我就去,我在迁陵的时候,做过百将。”
“你可以做到将军。”
“趟若我做到将军……”彭树抬头看着黄姑娘,嘴角动了动,下文就在嘴边,却又吞进了肚里,终究没有说出来。一旁的黄姑娘听得明白,刚才还是眼泪巴巴的,这一下有了会心一笑。春天的日头行走得快,一会的功夫就走偏了老远,两人不敢在码头上停留得太久,船还要赶去沅陵,黄大人正在沅陵眼巴巴地盼着他们呢。
黄大人见到女儿平安归来,由衷地感激彭树,忽然有个想法,想把彭树留在身边做个贴身护卫。彭树有濮家秘功,在迁陵经历过战争,做过百将,是个有能力又有经历的人,在酉水河一带还有一定的势力,这些都是黄大人所看重的,尤其是后面这一条,正是黄大人当下所需。
到了第二天天微亮,彭树要回灵溪,早早起了床,准备给黄大人道别。黄大人已经坐在厅屋里等彭树,他要和彭树谈那件事。
“树板儿就走么?”
“是的,黄大人。”
“要阿公放心,过几天阿佼就回宫里去了。”
“黄姑娘要回宫里去?谁送?”
“两位使者。”
“谁陪黄将军?”
“树板儿来陪老夫可好?”
“这个……树板儿只打过仗,没做过官,恐怕……”
“你想带兵也可以,老夫有十万兵卒。”
“那……等我回去问我娘。”
从小就闲不住的彭树,真的动了心,一回到灵溪就跟阿公说了,想去黄大人的营帐里,阿公要彭树去跟他娘说。彭树又到施河看娘,跟娘说了去黄大人那里的事,但是娘说你要为你爹守三年的孝,出了孝才可以去。这么大的事自己怎么忘记了呢?彭树在心里骂自己不孝,就连给爹守孝这码事都给忘了。
“你和花儿早该圆房呢,偏又遇上迁陵打仗,你一去就是一两年,这又要替你爹守孝。唉!不晓得你这个婚姻,到底要拖到啥时候?真是应了濮阿公的那句话,人各有命,天意难违!”彭树本来是个孝子,从小就听娘的话,不然的话,他怎肯和表姐定婚?怎肯同意覃花儿替嫁?彭树心里只有黄姑娘,表姐表妹都是局外人。但是娘不准他出远门,他就专门跑到沅陵给黄大人回话,大人晓得酉水山民的习俗,也就不再劝彭树,一切随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