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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大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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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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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王村》连载

第二十一章 郢陈行

四十六

几个回合之后,黔中郡尘埃落定,秦军退出,楚军回归,黄大人获得楚王认可,正式出任黔中郡守,沅陵拥有十万驻军。但是黄大人心里并不好受,割上庸汉北,就像割走了自己身上的两块肋巴肉,十分地心痛。五溪王倒是真高兴,特意带着酒肉前来祝贺。

黄大人好尴尬,也明白五溪王前来贺喜的用意,该是兑现给五溪王承诺的时候了。可是眼下百废待兴,迫在眉睫的事情太多,只能请求五溪王再等些时日。五溪王满口答应,又特地送来十担米酒,都是压寨夫人濮姑娘亲手酿造,是黄大人最爱喝的酉阳米酒。

两人对饮,推杯换盏之际,五溪王给黄大人说:“我家夫人一直惦记着黄姑娘,之前战事太紧,也顾不上跟大人讲,现在局势稳定了,能否让她们见一面?肯定不会出意外。”黄大人也正想接女儿回,就说小女还在灵溪。

第二天,五溪王带着压寨夫人去灵溪。自从被抢婚,压寨夫人消失了好几年,从未回过娘家门,若不是太牵挂黄姑娘,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断然不会去灵溪的,因为酉阳的娘家人,这会儿都借住在灵溪,她不想见娘家人。

黄姑娘每天都去温泉洗浴,吸天地之灵气,除身上的阴邪之毒,病情一天比一天轻,再过十天半月,就会痊愈。压寨夫人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黄姑娘,本来都劝她不要去送,到处是秦军的探子,怕被探子们盯上,但是压寨夫人性子倔,不听别人劝阻,硬要去送,就出现了码头上的一幕。

“濮姐姐救我!”黄姑娘见到压寨夫人濮姑娘,情绪激动,扑倒在濮姑娘怀里痛哭。

到吃夜饭的时候,还不见彭树的身影,濮姑娘便随口问一声。“树板儿哥失踪了。”黄姑娘答道。濮姑娘一惊,一股不祥之兆涌上心头,以她对彭树的了解,彭树绝不会抛下黄姑娘的,怎么会失踪了呢?除非……除非……

“莫不是被秦军抓走了?”濮姑娘急切问道。陪在黄姑娘身边的濮阿婆摇头哀叹道:“我们这一带只见过抢新娘的,从来也没见过抢新郎的,树板儿怎么就被抢了呢?”

濮姑娘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联想到自己当年与彭树成亲的时候,不是也被五溪王抢了婚?但是抢婚只抢新娘,哪有抢新郎的呢?濮姑娘心里五味杂陈。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带黄姑娘离开灵溪,彭树的下落,等回到沅陵再讲。

濮姑娘给五溪王说,要带黄姑娘回沅陵,正合五溪王的心意,但是濮阿公还想留黄姑娘几日,给她再行一次男女交媾之法,了断她身上的病根。但是彭树下落不明,得重新找个童男替代,阿公思来想去,也只有自己的孙儿最合适,十七八岁,阳气正旺,又身怀绝技,武功高超,甚至比彭树更合适。

就在当天夜里,濮阿公要给黄姑娘作法,担心黄姑娘不肯接纳孙儿的给予,也担心孙儿不配合,濮阿公就瞒着两人,事先没有打草惊蛇。一切都在悄悄安排之中……

快到子夜时分,濮阿公准备为黄姑娘施法术。阿婆在堂屋里升起一堆大火,轻脚轻手将黄姑娘引到堂屋里坐下,黄姑娘受了魔咒,睡得很沉,倦宿在一张木椅里,濮阿婆用身体稍稍拦着,以防她扑到火堆里去。

濮阿公领着孙儿进了堂屋,后生子也受了魔咒的控制,乖乖地跟着阿公,像个没有灵魂的僵尸,跟在赶尸人的身后。濮阿公捉了那只大雄鸡,在堂屋里的神龛下把雄鸡宰杀,鸡血洒在堂屋里,围着黄姑娘及其孙儿划了一道圆圈,又比划着洒了三道雄鸡血在神龛之上。

濮阿公嚓嚓嚓在孙儿身上点穴位,孙儿受了心力的引导,慢慢从地板上爬起来,走近黄姑娘,抱起黄姑娘,放到地板上,自己也躺在黄姑娘身边,似乎又熟睡过去。一串悦耳的鸡鸣声,从后门口的鸡窝里飘进堂屋……

濮阿公站在大门外,大声喊道:

“黄姑娘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

“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

濮阿公孙儿溟濛之中应声回答。

这样连续喊了三个回合,濮阿公进屋来,双膝跪在神龛下,口中念念有词,乞求神灵驱逐黄姑娘身上的妖邪之气,佑她早日康复。阿公的孙儿也非常配合,紧紧抓住黄姑娘的双手,手掌对准手心,用功发力,把自己身上的精气神输给黄姑娘,又在黄姑娘的额头上不停地亲吻取骇。濮阿公轻轻给孙儿念咒语,后生子往黄姑娘身边靠近,慢慢脱去自己的衣衫,又伸手去解黄姑娘的衣裙。

又一阵悦耳的鸡鸣声袭来,在房屋的每一个角落里乱窜,睡在里屋的濮姑娘被弄醒,起床小解,见到堂屋里的一幕,惊到了自己,也惊到了正在作法的几人。

濮阿公依然在念咒语,阿婆坐在火坑边拨弄火苗,濮阿公的孙儿,正在给黄姑娘解衣裙,黄姑娘躺在地板上似乎还在睡梦之中。濮姑娘突然出现,把正在作法的四人都吓了个半醒,尤其是黄姑娘,衣裙被解开了一大半,受了咒语控制的濮阿公孙儿,还在摸索着解黄姑娘的衣裙,黄姑娘似乎一下子被骇醒,从地板上爬起,往濮姑娘身边扑过来,连声喊道:“濮姐姐救我。”

濮姑娘明白了眼前之事,是濮阿公在为黄姑娘作法,祛病除妖,并非故意欺辱黄姑娘,顿觉很不自在,就想退回到房里去。

正在作法的几人一下子被拉回到现实之中,都有些手足无措,只有濮阿公还在念念有词地继续着法事,随后从神龛下取出一道符咒,贴在黄姑娘的额头上,连喷三口丹砂酒,取下符咒,放到火坑里“扑哧哧”烧掉。黄姑娘一声尖叫,倒在濮姑娘的脚下,悦耳的鸡鸣声骤然响起……

又休息了几天,黄姑娘基本康复,随五溪王夫妻回到了沅陵。

黄大人十分感激五溪王夫妇,准备了一桌非常丰盛的宴席答谢,但是席间一直不见彭树露面,便心生疑惑:彭树可是几次三番地舍身相救黄姑娘,咋不见其人呢?难道出了什么意外?黄大人便问起彭树。五溪王告之,彭树的确出了意外,圆房之夜被抢婚了,随即尴尬一笑。

桌上的气氛骤然起变,黄姑娘手中的饭碗掉落在地,掩面啜泣,压寨夫人放下碗筷,赶紧扶着黄姑娘离席,担心她失心疯发作,好好的宴席不欢而散。

黄大人派人四处去找彭树,找遍了沅水酉水,未果,唯独没有料到彭树会去洪将军的军营,此时此刻正在长沙戍边。黄姑娘几乎绝望了,就给父亲说要回母亲身边去。黄大人暗喜,这正合自己的心意,准备派几名心腹亲自去送。黄姑娘不想要父亲的心腹陪送,全是一些陌生男人,觉得不方便,就给父亲说想要濮姑娘陪送。

黄大人召来五溪王,先把两人的“五溪之约”一条条梳理清楚,哪些地盘哪些人口该还给五溪王的,将逐一还给五溪王。这可把五溪王乐得灵魂出窍,差点醉死在酒桌上,一口气连喝了两坛酒,以示感谢!以示高兴!

其实也无大的变更,沅陵的地盘本来就在五溪王的手里,什么郡守不郡守的,一个单枪匹马的外来官员,能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就控制得了人家几百上千年的老窝?黄大人深知,自己只不过是借居而已,并非沅陵真正的主人,也就顺水推舟给五溪王一个人情,其实也给五溪王下了个活套,套住他不得在沅陵举兵造反。

五溪王不傻,也心知肚明黄大人的用意,不过五溪王还是心生感激。但是五溪王最想得到的可不是沅陵,而是沅水流域的那些矿产,那才是自家真正的家业。

黄大人也不食言,兑现了事先约定,将五溪王家族的铜矿还给五溪王,但是双方又约定,开采出来的矿石只能卖给官府,卖给黄大人,不能卖给外地商人,更不能卖给秦人。

“哈哈哈!请黄大人放一百二十个心,就是一块泥巴,也不会卖给秦人!他娘的!”两人都很满意,桌上的气氛十分和谐。

与五溪王的关系理顺之后,黄大人便言归正传,请求五溪王送女儿回陈都,特别叮嘱说一定要压寨夫人陪同前往。五溪王顿觉特别有面子,黄大人竟然把女儿交给自己,这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啦!本来已经两坛米酒下肚,半醉不醉的五溪王又举起一坛酒,一饮而尽。终是过了量,回家睡了两天两夜才下地走路,差点醉到阎王爷地府里去了。

再过几日,五溪王亲自挂帅,压寨夫人陪同,四大苗人杀手当保镖,黄姑娘起程回陈都,回公主府。

四十七

湘江脱险之后,彭树巴托日夜兼程往回赶,他们避开水路走山路,有巴托神功助力,不几天就到了沅陵。彭树惦念黄姑娘,立马去了黄大人下榻的驿站。该驿站之前是黄大人的秘密栖身之处,现在是黔中郡的临时衙门。因为旧衙门被大火烧毁,新衙门还未动工。

彭树突然出现,黄大人有惊喜,但是也有埋怨,彭树本是陪黄姑娘去灵溪治病的,竟然撇下黄姑娘一个人跑了!幸有濮姑娘及时赶到灵溪,及时接回了黄姑娘。

“你们两人……让我们好找。”黄大人不冷不热,轻描淡写地敷衍几句。

彭树自知理亏,结结巴巴地说跟洪将军去了洞庭郡。

“你们去了长沙?”彭树轻轻点头。

“那……怎么又回来了?”

“没找到宝儿他们,就回来了。”

黄大人猜测一定是洪将军觊觎巴托神功,花言巧语迷惑了两个年轻人。洪将军的为人,黄大人太清楚。

彭树想问黄姑娘现在何处,却又开不了口,自己逃婚的时候,因为事急,来不及送黄姑娘回沅陵,丟下她一个人在灵溪,彭树一直觉得心里有愧。彭树不敢问,黄大人也故意不提,彭树终究忍不住,还是拐弯抹角问到黄姑娘,黄大人如实告之。

彭树雷急火急赶回沅陵,并非洪将军不善待他,而是他思念黄姑娘心切,可是黄姑娘却回郢陈去了。这……这……彭树十分沮丧,心灰意冷,谢绝了黄大人的好意挽留,启程回酉阳。

秦人退出黔中郡之后,酉阳人陆续搬了回来,街上有了一些人气,几家盐油铺子也开门营业。濮大叔守在盐铺里,很少串门的熊大伯破天荒来找濮大叔喝酒,两人喝着喝着,熊大伯就开始抺泪,长声哀叹道:“老三他娘临终的时候,拉着老三的手不放,虽然说不出话,但是我明白,她是放心不下老三。”

“听说老三娘死在常德了?”

“老大给您说的吧?我是从来不敢提起,她是因我而死,我有罪呀!”

“将军不必自责,先走后走,总归要走的,人嘛,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这一晃又是大几年,我也快五十的人了,怕是要去见她了。她总是托梦,喊我去找老三。唉!我上哪里去找呀?”

熊大伯思念熊三背泪,濮大叔想起了宝儿,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这一个二个地去了……都去了,就连树板儿……也去了,天晓得他们人在哪里?还有没有人都难讲!”

“都说水火无情,战争更无情。”

“唉!生死由命吧!看他们的造化,急也急不来。”

就在这时,外面街上一阵喧闹声,好像出了什么大事情,又仿佛听见有人喊树板儿,濮大叔耳尖,连忙往屋外跑,熊大伯也好像听到了喊声,跟着往外跑。十几个人熙熙攘攘从码头往濮家走来,边上的人都争着往中间挤,争着与中间人说话,中间的两人,一个是彭树,一个是巴托。

“真的是树板儿回来了吗?”濮大叔一激动,直接扑了上去,要不是彭树猛跨几步接住,濮大叔就会扑倒在地上。

“真的是树板儿回来了呀!”濮大叔老泪纵横,抱住彭树巴托当街放声大哭,熊大伯几步追上来,拉起几乎要晕倒的濮大叔,对彭树说道:“你姑爹刚才还在念叨你,你就回来了,老天真长眼啦,和巴托一起回来了!”熊大伯一手拉着彭树,一手拉着巴托,准备拉去自己家里。濮大叔拉他们进了盐铺,盐铺里还有酒菜。彭树和巴托的确也饿了,就坐下来吃饭喝酒,濮大叔熊大伯一旁作陪。

“树板儿去哪里了?该不是被秦兵捉去了?”

“秦兵捉得到我?哼!是我跟洪将军去了长沙,我们刚从长沙回来。”

酉阳人只知沅陵,也听说过汉口,不晓得长沙是哪里。彭树说长沙是洞庭郡,也像沅陵一样,有山有水,一条湘江穿城而过,江边有座山,叫岳麓山,洪将军的人马就驻扎在山脚下。

“难道秦军打到长沙去了?”熊大伯还在朝庭做将军的时候,到过长沙,熟悉那里。

“洪将军是镇守长沙,秦军……哪敢去?”熊大伯松了口气,稍稍地喝了一口酒压惊。

“大伯,我见到熊三了。”

“在哪看见的?熊三他活着?”熊大伯激动得手发抖,半碗酒水泼在地上。彭树眼尖反应快,扶熊大伯坐稳,一五一十把熊三所经历的一切,说给大伯听,悲喜交加的熊大伯老泪纵横,不停地抹眼泪。

“有没有看见宝儿?”濮大叔问道。

“宝儿他们……宝儿他们,没看到,就看到熊三。”

濮大叔稳不住自己,眼前一黑,身体一摇晃,就往桌子下面倒,旁边几人赶紧扶住。一直害怕的事情终于变成了现实,忍了好几年的悲痛,让濮大叔此时此刻痛不欲生!

“你见到熊三,没问宝儿去了哪里?”熊大伯追问道。

“熊三讲……讲宝儿……”

“讲宝儿怎么了?”

“讲宝儿……癫了。”

“癫了?就是没死?大叔,宝儿活着!”在场的十几人异口同声喊道。一听宝儿还活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濮大叔一跃而起,抱住彭树追问“宝儿在哪里?他在哪里?”

“熊三讲宝儿在迁陵……秦军里……”

“我的儿啦,你在迁陵,爹要去找你,爹把你接回来。”

这时候覃虎爹从外面冲进来,大声嚷嚷道:“树板儿回来了!见到覃虎没有?”彭树立即站起身迎上去,泪水从眼角浸出,覃虎爹晓得大事不好,心里一阵惊恐,急问道:

“覃虎他……你看见没有?”彭树泪流满面,连连摇头……覃虎爹大哭,声嘶力竭地喊道:“虎子,你在哪里?爹要去找你!”覃虎爹哭得呼天抢地,濮大叔过来劝慰:“虎子爹,你莫哭,让树板儿把话讲完,好不好?”覃虎爹止住了哭闹,听彭树讲述。

“我们几个酉阳兵从燕子洞里逃出来的时候,遇到秦兵,我掉到悬崖下去了,熊三宝儿被秦军活捉,覃虎彭二下落不明。”彭树回忆起那段往事,悲痛不已,放声大哭。

“去年这个时候,在沅陵的壶头山,秦军大败,熊三做了楚军的俘虏,留在楚军了。”

“熊三又到楚军了?他咋不跟你一起回来?”

“熊三去了陈都,做了朝廷护卫。”彭树盯着熊大伯,熊大伯明白彭树的意思,此处不便多说,不便多问。

夜已深,来人慢慢退去,熊大伯又仔细询问彭树见熊三的事情,然后就说要去郢陈找熊三,要把能三救出来。

“大伯若要去郢陈,我陪大伯去!”

“大伯不能要你去,你要去施河看你娘,这几年都是你媳妇替你行孝,现在回来了,就要守在你娘身边行孝。”

濮大叔牵挂宝儿,说要去迁陵寻宝儿,彭树阻拦道:“迁陵的秦军在白虎滩吃了败仗之后,都逃回巴郡去了,现在的迁陵是座空城,去寻也无用。”

“树板儿说的也是!那就先去找熊三,我要灵溪来两个后生子一起去。”

“姑爹要带两个杀手吗?”

“你大伯和我都老了,带两个年轻后生子,一来壮胆,二来嘛防身!”

“姑爹想得周到!几时动身?”

“马上入冬了,不宜出远门,等过完年开了春,就动身。”

“我看就动身,哪里要等到明年春天?我们快去快回,赶回来过年。”熊大伯望子心切,恨不得马上就动身,但是濮大叔说冬天出门日子不好,是衰败季节,要到春天才有好日子。

来年春天,一行五人从酉阳出发,到了常德,看看天色还早,熊大伯说要去看看熊三娘的坟。当年熊大伯一家逃难,躲在码头不远处的一间土地庙里,熊三娘去世后就埋在土地庙背后的半坡上,当时立了块石头作标记,便于日后好找。

熊大伯凭着记忆找到妻子埋葬之处,却发现妻子坟前有块巨大的石墓碑,上面刻着“熊母粟姬之墓”,再看看落款,是三个儿子的名字,熊大伯好生怀疑,心想莫不是大儿给他娘立了碑?常来看他娘?熊大伯老泪纵横,抚摸着妻子的墓碑,喃喃自语道:“是我害了你,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晓得你放不下三儿,我们这就去找,你等我消息。”

一行人从常德上了船,到了汉口,又在汉口雇了一辆马车,一路往北。刚好过完清明,天气有些闷热,一路上人马要喝水,每到一个驿站,都要歇脚休息,然后把水灌满,再继续赶路。

四十八

一路上都平安无事,但是快到陈都淮阳附近时,遇到了拦路贼。贼人不躲不藏,堵住一个路口,路中间立了两个人,高声喊道:“人马通行,钱财留下。”

熊大伯老远看到情况不对,就把身边的濮大叔喊醒,又提醒大家前面有情况,要车夫停下马车,两位灵溪后生一左一右护着晕车的濮大叔,熊大伯和彭树下车往前走了几步,也停了下来。

对面贼人派两人过来讨价还价,熊大伯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铜钱,要彭树送上前去,来人接过铜钱,往回走然后递给头人看。大概是头人嫌熊大伯一行人的买路钱太少,那两人又折了回来。

熊大伯又从胸前摸出一大把铜钱递过去,对方接过手,快步折回献给他们头人,头人哈哈大笑,留下铜钱,大手一挥,示意熊大伯一行人通过。

他们上了马车,熊大伯低声说道:“防备贼人偷袭。”又对车夫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只管把马车往前赶,不要停下,我们来找你。”

一切交待好,马车往前行,准备闯过路口。突然一阵乱箭直往马车飞来,熊大伯和彭树拔刀一跃而起,几个回旋,在半空中把乱箭一一拨开。贼人们又是一顿乱箭射杀过来,灵溪两后生也一跃而起,挥刀把乱箭一一拨开。反应灵活的车夫扬鞭在空中打出几个响声,马车立即加速往前飞奔。

但是前方不远处的路中间摆有路障,堆放着几块大石头,马车过不去,被迫停了下来。后面的贼人趁势包围上来,准备和拦路的贼人形成一个包围,把马车夹击在中间。熊大伯立即跳下马车,彭树也跟着跳下,两人共同对付后面追上来的贼人,把他们拦截住,不让他们与前面摆路障的贼人形成合围,还要提防他们再放乱箭。

摆路障的十来个贼人气烟嚣张,一动不动站在路中央,也不理睬熊大伯他们,任由熊大伯他们和后面追赶上来的贼人们打成一团。立在路中央的一个领头贼人做了个手势,众人就往马车靠拢过来,这是要对马车里的人下手了!

灵溪濮家兄弟一跃而出,像雄鹰一样在半空中盘旋,迅速在一行人的肩头上踩过,用双脚点击身下之人的肩和背,一个飞马下身,双腿横扫众人,只一转眼的功夫,拦路而立的十来个贼人全部栽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兄弟俩迅速搬开路中央的大石头,马车飞速前行,兄弟俩飞身一跃,轻轻落在马车上,一左一右把濮大叔护在中间。

熊大伯见马车已经突围,无心恋战,喊了一声“树板儿你先走”,顺势往后退出十几步,从身上抽出一条长鞭,几个转身,抽得贼人们昏头转向,漫天飞舞的黄沙,径直往贼人们的眼睛里钻,贼人们动弹不得。

熊大伯和彭树快速追赶已经跑出很远的马车。濮家兄弟看到身后已无追贼,就要马车夫慢点走,稍微等一下熊大伯他们。

过了这一关,之后再不见拦路贼,濮大叔问兄弟俩:“那些人死了么?”

“幺公放心,他们只是晕过去,半个时辰便会醒过来。”

“记住,濮家秘功不可轻易示人,也不能乱开杀戒!”

“记住了,幺公!”

之后一天的路程平安无事,熊大伯一行人来到陈都郊外,在一处驿站停歇下来。他们包下了驿站里的一个大房,喊了饭莱,要店铺伙计送房间里来,他们就在房里休息。

做好的饭菜送了进来,彭树递给伙计饭钱,“请问到城里还有多远?”

“各位爷,从我们这儿到城里,也就几里地,走得快的话,也就一袋烟的功夫。”

“路上有山贼么?”

“进城的路上没有山贼,倒是来的路上山贼闹得汹,各位大爷遇到了没?”

“就那几个小毛贼,我们老爷一顿鞭子就给收拾了。”

“各位大爷慢慢吃,多有得罪。”店铺伙计大概被吓着了,赶紧朝房外走。

“伙计请留步。”

熊大伯从衣袋里摸出一串铜钱,塞到伙计手里,问道:“小伙计别怕,我们不是山贼,我们要到城里办事,不晓得怎么样才能进得城去?”

“听住店的客人们讲,进城不得带刀棍,人不能多,进去的时候城门侍卫要问你进城何事,你们就说是进城卖山货的,准能进。”

伙计退下之后,熊大伯说道:“明天我先去城里探消息,你们在店里等着。”

“要兄弟俩陪你去,我和树板儿在店铺等你们。”

第二天一大早,濮家小兄弟背了两大梱牡丹花,装扮成卖花的穷孩子,满头白发的熊大伯装扮成爷爷,祖孙三人进城卖花,城门侍卫没有盘查他们,他们顺利进了城门。祖孙三人顺着人流往里走,在城里转悠了大半天,把城里的环境仔细观察了一遍,到下午快要关城门的时候,祖孙三人又跟着人群出城。

走到城门口,兄弟俩脑子突闪灵光,装扮成哑巴,咿咿呀呀地,要把背上没有卖出去的牡丹花送给城门侍卫,把背筐里藏着的丹砂宝石指点给侍卫看。侍卫一眼识得珠宝,不动声色收下了,目送祖孙三人出城。

连续几天,祖孙三人都会早早地进城卖牡丹花,到下午出城门时,总是会给侍卫一些东西,或是丹砂宝石,或是银器首饰,侍卫都会默默收下。

这位侍卫二十多岁的年纪,是见过世面之人,识得这些宝物。这天在祖孙三人出城门之时,侍卫在熊大伯耳边轻声说道:“大爷后天早上到北门外的牡丹楼去。”熊大伯装着没听见,不与侍卫接话,拉着两个破衣烂衫的哑巴孙子出了城门。

第二天半夜里,祖孙三人就从驿站出发,坡星戴月往城门赶,天刚蒙蒙亮,就到了北门外,三人在北门外转悠了一会儿,熊大伯就要兄弟俩在外面等,他只身进了牡丹楼。“妈妈”眼明手快,把熊大伯请进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重新上了酒水,熊大伯也不多问,依然拿起酒碗大口地喝将起来。城门侍卫走了进来,随身把房门扣上,熊大伯起身,一个抱拳相迎,很恭敬地给护卫让座。

“请问大人从何处来?”侍卫坐下便问道。

“草民从黔中郡来。”

“为何事?”

“寻子。”

侍卫放下手中的茶碗,看了看熊大伯,又问道:“大人的儿子在宫里么?”

“刚入宫不久。”

“新来的公公?”

“做侍卫。”

“请问大人儿子的姓名?”

“叫熊三。”

“熊三么?是郢城人?”

“黔中郡人。”

侍卫不再问什么,起身往外走,熊大伯反应快,把一砣印金子揣到侍卫的手里,侍卫也不推脱,顺势收进袖口里,转头交待道:“五天之后,再到牡丹楼来,也是这个时辰。”

熊大伯付了酒水钱,也离开了牡丹楼,在大门外与濮家兄弟俩汇合,不敢耽误半时半刻,祖孙三人立即回了驿站。濮大叔早已坐立不安,蹲在驿站门口,看太阳渐渐西沉,心里很着急。忽然见到熊大伯三人远远走来,濮大叔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无论事情怎样,人总算是回来了。

濮大叔迎上去,紧紧抱住熊大伯,像个孩子似的,眼里浸着泪水,嘴角含着微笑,口里叨叨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几个人进了二楼的房间,熊大伯把牡丹楼的情况给大家说了一遍,彭树问道:“大伯,那侍卫没说半点消息吗?”

“那侍卫啥也没说,要我五天之后再去牡丹楼。”

“那侍卫问得姓名,也要找门路去打听,所以给五天期限。”濮大叔是明白人,帮着解释道。

“对对对!五天就五天!只要有消息,五十天也值得等!”

彭树由衷地高兴。可是熊大伯忧心忡忡,脸上愁云密布,濮大叔问道:“大伯有何为难事?”熊大伯低着头,没有说什么,濮大叔就把目光转向濮家兄弟,兄弟俩起身走了出去,彭树也跟着走了出去。

“大伯遇到难事了?”濮大叔又问道。

“我把熊三的姓名告诉了那个侍卫,说出口了我又后悔,但是不说吧,又怎么打听得到呢?”

“大伯担心什么呢?担心…身份暴露?”

“我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了,谁会认识一个乡下老头?我是担心三儿,怕给他惹来麻烦。”

“我看我们得换家驿站,防人之心不可无。”

“好!我们现在就走,重新找个落脚处。”濮大叔把几人喊回房里,又到马厩里找到正在喂马的车夫,大家收拾好行李,坐上马车往别处转移。

“幺公,我们兄弟俩想留下来,看看驿站有什么人来?会不会有人领兵来捉人?”

“那你们小心点,天黑定时我来找你们,你们莫走远。”

天色快要黑定时,濮大叔来找兄弟俩,兄弟俩不肯走,说是要到天黑以后才肯离开。三人躲在驿站不远的一堵断垣残壁下面,看着驿站的大门,一直观察到天色完全黑定,驿站门口无异常,三人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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