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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枢尧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小说
2024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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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 袭》连载

第二十一章 在县城(1)

时隔半年,我又参加了1978年高考,还是落榜。那段时间,我父亲以生重病为由,离开喀什回我们老家县卫校医院住院,暗地里联系调回内地的接收单位。我父亲不甘心我高考落榜,他像所有家长一样望子成龙,我父亲来信要我回老家复读,他已办好了我在老家县高中的复读手续。于是,我向农场王场长请探亲假,回老家。

于是,我像鱼儿游进了大海一去不复返了。从那时开始,我的身份开始了各种转变,既有酸甜苦辣,也有波折和坎坷,有了好的开始,自然会有好的希望,当事情有了好的开始,等待我的又将是各种各样的逆境,我的逆境由外部阻力构成,这些阻力,有的是事情本身的难度,有些是他人的干扰和阻拦,我迎难而上,或顺势而为,去完成一件接一件的人生经历。

1978年秋,我离开喀什,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我一走我们家就空了。我从喀什坐长途汽车去乌鲁木齐,再从乌鲁木齐乘火车去内地。直到长途汽车启动,我才跳上车,隔着车窗向为我送行的赵建新摇手告别。要离开喀什了,我也恋恋不舍,眼睛被泪水模糊了。

当时,我从喀什坐汽车到乌鲁木齐,再从乌鲁木齐坐好几天的火车,再转汽车,才风尘仆仆地赶到我们县。从喀什到我们老家,我经历了一个气候大转变的过程,习惯了戈壁干燥气候的我,当湿润的空气迎面而来时,我已到了多雨的老家。我老家和喀什的气候迥然不同,我在风雨大地上穿行,从干燥风大的喀什跑到了潮湿雨多的老家,一风一雨,开启了新的生活。

当时,我父亲在县卫校医院住院,卫校的校长是我家亲戚,住院不是啥难事。我是后来才知道,我父亲让我堂弟去县汽车站接我。那天,我乘坐的客车坏在了路上,很晚才到我们县,接我的堂弟已经回去了。我见天已黑,人生地不熟的不敢瞎摸,就打算在县汽车站附近找个旅社住下,明天一早再去找县卫校。

我背着一大堆我在农场的行李,行李都快把我包起来了,我像个乌龟样把脑袋长长地伸在外面。我穿着蓝布衣裤和一双白回力鞋,在汽车站前面的小广场上转悠,县汽车站后面是停车场和一片黑黝黝的山峦。我去一家旅社询问,同志,我要住宿。旅社人问,几个人?我说,一个呢嘛。对方没有听明白我的新疆汉话,就问,你从哪来的?我回答说新疆嘛,对方的嘴巴半天没有合拢。接着,我伸出一个手指补充说,人,一个。对方明白过来了,也伸出两个手掌说,一个床位十块钱。我挠挠头,旅社的人看出我有嫌贵的意思,就说,这里就我一家旅社。我不好意思还价,抓抓后脑勺转身要走。店家咬咬牙说,最多便宜一块钱,再少就不行了。

还是贵。那天,为了节省九块住宿钱,我回到了汽车候车室里。那天,我从候车室出站的时候,就看见候车室粗砺的水泥地面上睡了不少乡下人,我还像在知青点外出住宿那样把铺盖摊开在地上,还用绳子把所有行李拴在一起。晚饭,我席地而坐,从行李里往外掏馕,馕干了,有汽车方向盘那么大,从新疆回来的一路上,我吃的就是这种干馕。

吃完饭,天色已晚,我就在水泥地上睡觉,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忽然,大雨倾盆,一刮风窗户就呱呱哒哒响,潲雨把我的行李都打湿了,我赶紧把行李从窗户下面挪往潲不到雨的地方,然后继续躺下睡觉。我很不习惯在这么潮湿的环境里睡觉,因为我已经新疆化了,习惯了喀什降雨稀少的干燥环境,对潮湿的老家非常陌生,感到人是回来了,习俗还在喀什。我大睁着眼睛在水泥地上蜗倦着,等着天亮的到来。

终于,候车室在一片嘈杂声中迎来了黎明,我捆起行李,找个水管洗脸,就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寻声望去,就看见有人举着写我名字的接站牌,在候车室里边走边喊。我赶紧甩甩手上的水答应着,来接我的是我堂弟晁阳,他走到我跟前说,你信上不是说昨天下午到吗?我说,车坏了,天黑才到这里的。我堂弟上下打量了我一阵说,我早知道你了,没想到你长这么高,就是太瘦,回来好好吃家乡饭,保管能胖起来。说着,他发现我手里提着一个长盒子,就问,……啥玩艺?我做出拉小提琴的样子,用带着浓重的新疆汉话口音说,这个嘛,小提琴呢。我堂弟好像没见过这东西,看了几眼也不再问了。

说着,我堂弟就用自行车托着我的行李去县卫校。县卫校在县城西郊,离汽车站有七八里路,过了县城中心的十字街口,这儿是县里最热闹的地方。我们县过去是个古县城,有四个古城门,南北大街和东西大街在县城的交汇处,就成了县城的中心。当时,我们县十字街口四个角上分别坐落着邮局、电影院、百货公司和一家国营旅社。街道中间铺着长条青石板,街边以卵石砌之。大街两旁多是青砖黑瓦的店铺,也有一些茅草顶的店铺夹杂其中,店铺外面,一拃多宽的棕色木门板靠墙整齐码放,晚上一块块安装成一面墙,白天一块块摘下来,门面全部敞开,既有利于展示商品,又方便顾客进出。店铺后面是一片挨着一片的深深老宅,老宅后面还有大深的巷子。

快到卫校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大院子,临着大街。这里地理位置适宜,既不临近县城中心,又不远离县城大街,关上门与世隔绝,走出去四通八达,连着县里好几个乡镇。我们走到县卫校门口,从传达室里跑出来一个人,年龄和我父亲相仿,短粗头发,脸色黝黑,大大的鼻子,大大的嘴巴,穿着一件旧军褂子,伸出一双大手,把我自行车后架上的行李抱到了自己怀里,然后一甩就甩到了自己背上。老家人太热情了,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我堂弟介绍说,这是县卫校医院的晁院长。我堂弟推着自行车给我使眼色,我明白了,赶紧上去拿晁院长背上的行李说,我来我来,哪能让你拿呢?晁院长这才把包裹让到我手里,帮我提着小提琴盒子。

晁院长领我去病房。那天,晁院长推开一间病房门,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摆放了三张病床和一张桌子。这三张病床分别是留给我和我父亲还有我奶奶的,我父亲回大晁楼村接我奶奶去了,这样一来我们一家三代人算是在病房里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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