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军训的主要内容是上午练队列,下午上业务知识课。说起上课,八十年代初,经济政策是以计划经济为主、市场经济为辅,社主义市场经济还处于“摸着石头过河”时期。业务知识课主要有:城市管理、法律知识、个体经济管理、市场管理和打击投机倒把等。
我们能来军校军训,主要是我们市局和军校结为军民共建单位,否则军校是不会接纳我们来军训的。当时我们在军校里特别显眼,尤其是女干部走在校园的林中大道上,脚下统发的牛皮鞋发出‘咯哒、咯哒’响声,无檐圆帽上是鲜红的国徽,圆帽向后斜戴在浓密的卷发上,露着脑门上弯曲的刘海,很是英姿飒爽。当时,部队的军装还跟我上军校时一样,一身绿,红领章、红五星。部队后来换装是从1985年3月开始的,新一代的85式军服逐步列装全军,替换了红领章、红五星军装。85式军服恢复了官兵大檐帽,女军人和我们的女干部一样是无沿帽。将红五星帽徽改为圆形“八一”帽徽,红领章改为边框黄线中间是五角星的领章,佩戴不分等级的军种肩章。这是后话,当时部队还是“一颗红心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的65式改进型78式军服。
我们军训是从最基本的军事动作开始:集合、立正、稍息,然后整齐报数、还有解散等。这些我在军校时都训练过,但我明显感觉我们的训练比我当年在军校时训练松多了。教员训练我们正步走分解动作,就是一只脚站在地上,另一只脚踢出去,脚尖棚直,脚板离地面30公分,手臂作正步走的摆臂动作,上身保持立正姿势。只练了一会,男女干部就浑身是汗,叫苦连天,一个个东倒西歪,个别女干部干脆坐在地上冒眼泪。教员还像训练军校学员时一样,手里拿着一根小棍子,棍子上有画好的尺寸,来回走动量踢腿的高度。我们不是军校学员,是原军校副团级鲁教员带来的客人,教员不好发火,只是无可奈何地摇头。教员见我还特立独行地笔直站着,一只脚站立,一只脚踢出去,手臂作正步走的摆臂动作,上身保持立正姿势。教员看我和别的干部不一样,很纳闷,悄悄问我,你当过兵?我向前一步,后脚向前很有劲地靠拢前脚,双手如刀子向下辟一般落下,保持立正站姿说,报告教员,我曾是本校一大队一中队四区队学生兵班的学员,因身体复查不合格被退学,回答完毕!教员上下打量我说,怪不得看着眼熟呢。
我原本打算一来军校就去看我的军校同学,可一想到当初军校退掉我,我曾当着他们的面痛哭流涕,就觉得太丢人,不好意思见他们。但毕竟战友一场,我都来军校了,如若不去看望,日后不好交代,我只好硬着头皮去见他们。第一次去,他们野外训练没回来,第二次去他们开区队会,我没好意思打扰。第三次去算是见着面了,一般来说,事不过三是很有科学道理的,在我们的生活里确实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比如,三国里刘备三请诸葛亮,水浒里三打祝家庄,电影《三进山城》等,都是三次。
那天晚饭后,马卡约我陪两个女干部去校园散步,我一眼就看出马卡和其中一人恋爱了,由于是刚开始,为避免尴尬和遮人耳目,马卡约我,他那女朋友约另一个好友一起去散步。走着走着,马卡和他女朋友就热乎上了,我和另一个女干部就显得碍手碍脚多余了。问题是那个女干部没对我放电,我也不敢冒然套热乎,就各自找理由半路溜了。
我对军校校园太熟悉了,走到学员宿舍楼前停下,我当年的宿舍就在三楼。我在宿舍楼大厅里对着整容镜整理衣帽,镜面上方镶嵌着八个大字:军容严整、仪表端庄。这时,不时有军校学员进出都好奇地打量我,我还看到几个面熟的学员,只是我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人家没认出我来。
三楼还是一大队一中队四区队学生兵宿舍,一切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我走到我宿舍门前,宿舍门上还贴有该寝室学员的名字,只是已经没有我了。我敲了敲门,里面喊,谁呀?我一听就是姜醒吾的声音,我一推开门,一屋子人都看我,我进屋一看,我的床铺居然还空着,我一屁股坐在上面说,这是我的床铺!说着,我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妈的,我觉得我被军校退掉太冤,就像电影《列宁在1918》里的经典台词:列宁同志已经不咳嗽了。我呢,我的肝已经不大了!
姜醒吾走到我面前弯腰看看,一把掀掉我头上故意压得很低的大盖帽说,我当是谁呢,哎——你们看是谁来了?我头上大盖帽一掀掉,曹严华和赵海建就认出我了,赵海建上下打量我说,哟——你这是哪的队伍呀?曹严华打岔说,别问了,咱校园里不是来了一群穿这制服的人在军训嘛。赵海建说,是是,我也看到了,只是没想到他也在里面,神奇吧?姜醒吾洗了一个茶杯,满上茶水递给我说,都是共产党的队伍。快说说,这一年多,你是咋过的?我接了茶杯说,我这是地方部队,你们才是正规军。姜醒吾坐在我对面很好奇地问,你不是回校复读了嘛。
我摆摆手,哧溜吸一下鼻子说,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时间那么紧,我回去就考砸了。姜醒吾对着曹严华和赵海建把双手一摊,表示又落榜了。我接着说,离开军校回去高考,落榜了,就在老家乡水管站放了几个月水,又在省铸造厂当过几个月临时工,后来考上油田正式工,当了两个月的石油工人。我站起来做了一个手握刹把的动作。赵海建有些不明白说,你说你考上石油工人,咋穿上这身制服了?姜醒吾和曹严华也附和说,是啊。我摆摆手说,别提了——坎坷啊!不像你们一路顺风。我考上干部后,让油田把我辞退了,才穿上这身制服。赵海建说,啥也别说了,归根到底还是你小子有才,啥都能考上。要说呢,人家油田对你真不错,能放走你。我说,人家油田才不稀罕我,我一走空出的名额就可以招人。接着,我拍拍我的空床铺说,咋没人顶上来?姜醒吾说,你说的轻巧,咱都是从考试、体检、目测一路闯过来的人,上哪去找替换你的人?少一个人,也是我们军校的损失!我这才想起杨宝生大队长,是他给我办的退学手续。我说,大队长杨宝生呢?姜醒吾和曹严华几乎同时插话说,转业了,才走没几天,你要早来还能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