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军校退回正好赶上高考,仓促应战,就如古时候打仗,遭遇突袭,马鞍子还来不及装上,就跨上光背马去迎战,不料马绕着树打转,马缰绳忘解了,抽刀砍断马缰绳,冲上去还没打几个回合,就从马背上滑落下来,撒丫子蹿了。我赶高考的情况就和这差不多,脑子里老想着被军校退掉的事,答题也没有思路,又落榜了。
我被军校退掉的事让我父亲始料不及,而我这次高考落榜我父亲已习惯了,时间紧嘛。那时,我父亲日子也不好过,他再婚后,寄人篱下地住在省城我后妈家里,我后妈肯定不欢迎我去吃闲饭。我父亲来信说,等他在家里站稳脚跟,或者给我在省城找到事做,再让我回去。
咋办呢?总不能让我闲着没事吧,我父亲拿头了,好在我家在县上关系众多,一个亲戚是县水利局局长,给我找了个临时工活,是在县城的城关镇水管站当水管员。这样我就不会闲着,还解决了住宿问题。虽说是临时工,但和正式工拿一样的工资标准,每月四十二元零八角。那时的猪肉七角钱一斤,鸡蛋五分钱一个,四十二元零八角,可办不少事情。
在这之后的一个时期,我就在城关镇水管站工作了。水管站的职责就是组织村民进行防汛抗旱管理,干渠流量监测,做好农田计划用水调配,节约用水宣传等等。当时,我们县是个穷县,四周皆山,每个乡镇都有水管站,但是水管站和水管站不一样,有离县城远的有离县城近的。离县城近的局里信息灵通,下手快,好处多。离县城远的信息就闭塞,等跑到局里黄花菜都凉了。城关镇水管站离县城最近,就在县城边上,而最远的水管站离县城有好几十公里,甚至在山区,交通十分不便,所以大家都争着往离县城近的水管站调,这就需要努力了。
县城关镇水管站院子在县城南郊,在连接上游水库的干渠边上,和靠县城里的县高中隔渠相望。县城关镇水管站是个老式的四合院,院里一栋两层楼房,白墙红瓦,附有菜园、鱼塘,围着竹篱。楼房的外墙壁上是满满一墙的爬山虎。楼上是工作人员的寝室,下面作办公室。这砖木结构的楼已经很残破了,楼板裂开了缝,楼上跺脚,灰尘从那板缝里纷纷落下去,似一道烟。院门下面带铁轮子,铁轮子生锈了,一推门就吱吱嘎嘎响,把水泥地面划出一条白道子。院里四周种了一圈树,院里南边是用篱笆隔开了的一片菜地,菜地边一个石碾,石碾边杂草丛生,石碾上凹下去的地方有积水和青苔。
我的宿舍是个狭长的单间,青砖铺地,一张单人铁床是站里老何的床铺,他油性大,浑身出油,连床铺上也带着他那油腻味儿。紧靠床铺是张靠窗摆着的桌子,桌子刷着暗红色的漆,桌面上被磨得露出一道道白色的木纹。这时天已炎热,屋顶上的吊扇“哗哗”地旋着,但感觉不到凉意,我推开窗户风在空中呜呜地响,窗户上挂着大半截窗帘,恰好一阵风吹进屋,门帘呼地兜头包住我的脸,我一把扯开裹在脸上的窗帘。
墙上还挂着一副挂历,挂历上面圈圈点点,都是老何平日记下的日子。在吊挂历的钉子上还挂了一串钥匙,这些钥匙很特别,是一种三角形的特制钥匙。我正好奇地看着三角形的特制钥匙,老何回屋拿他的东西,见我在研究钥匙,就取下钥匙说,这是水闸钥匙,插到卡口里,就可以让水闸门的螺杆松开,再用启动闸门的摇把,把闸门摇起来或是放下去,随着闸门的启闭,河水可大可小,可急可缓。
城关镇水管站一共七个人,站长老张是我表姑父,我是外勤,我的任务就是每天测量一次我分管的支渠里的水位和流量,为农户放水浇灌农田。因此,站里给我发了一辆自行车,自行车后挡泥板上用白油漆写着城关镇水管站,农民一看到这种自行车,就知道放水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