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结束,鲁科长很欣赏我的军事素养,当得知我上过军校,对我就特别亲切,还说我算他的半个战友。之所以算半个战友,是我上过两个月的军校,要是我不被军校退掉,我和他就是战友了。当时,按规定新招录干部必须下基层锻炼,唯独我工作关系放到分局,人留在市局,算是借调。看来军事素养也算是一种才能,人的一切才能都是宝贵的,一些看似没用的才能,只是没遇见合适的机会,一旦遇见机会就会发挥作用,这就如同汽油,看着像啤酒,一旦遇见明火就会窜起冲天大火。人生的价值就体现在对一些重要机会的把握上,把握住了,命运就会出现重大转机。
很快秋去冬来,我记得那是个奇特的冬天,干燥的城市里落下来绵绵不断的雪花,连续二三天,一直在下,下得早又下得厚,覆盖了整个城市的座座高楼,染白了条条街巷,街道两边的树枝上挂满了“银条”,远远望去,玉树琼枝,粉妆玉砌,充满了诗情画意。
有天下午,雪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鲁科长就组织大家扫单位院里院外的雪。我们单位院子大门连着大街的那段路是个坡,坡是斜的,人往上走,身子不由得朝前弯。这时候坡上铺了一层“雪毯”,汽车上下坡容易打滑。我们拿着扫帚铁锹从斜坡向街道清理,不一会儿就把斜坡的水泥路面清扫出来了。正巧我们局长的车子回来,局长车子上了斜坡,局长摇下车窗,朝窗外摇摇手说,大家辛苦了。鲁科长跑到局长车旁,弯下腰对车窗里的局长说,我怕过夜后,斜坡上的雪冻住,车轮打滑上不去,正组织人清扫呢。局长很满意,吩咐鲁科长说,注意安全啊。说着,局长的车进了机关大院。鲁科长受了局长表扬,就鼓励大家说,干脆把大街上的雪也扫一下,好不好?大家都抬头看天,雪还在下,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像丝丝缕缕的棉絮。大家都没有表现出太大的热情,甚至还流露出了多此一举的意思。附近单位都没人出来扫雪。按惯例,扫雪应该是雪停以后的事了。鲁科长是个圆滑世故很精明的人,他在局里的绰号是:八面玲珑。他见大家态度冷淡没有再干活的意思,脸上流露出了难堪的表情。
这个时候,我响应了鲁科长的号召,因为以我的社会经验,在单位要眼活手勤,领导让干啥就干啥,我拿起铁锹就去街上铲雪,走过鲁科长身边的时候,他在我肩上拍了一下,这一拍就说明他对我很满意。单位里其他人也就三三俩俩跟着干起来,有人胡乱铲两下雪嘟囔说,雪还在下,这个……这个……不是白干吗?还有人就很有内容地笑说,鲁科长是钻进领导肚子里的蛔虫,知道领导喜欢什么,他干的事领导都觉得舒服。果然说中了,不一会儿,局长坐车出来,看大家在街上扫雪,就把头探出车窗说,好,好,不能光扫门前一点点,让人看着小气。
不一会儿,我就冒了一头汗,把铁锹立于地面,铁锹把柄支在胸前。我取下棉帽,帽子里冒着热气,棉帽上的国徽鲜红耀眼。这时候,一辆自行车停在了我面前,一个中等个子,微胖,脸色红扑扑的姑娘看着我笑。她穿着紫色风衣,防风帽上都是雪,她把防风帽摘下来,脸上贴着被雪水打湿的头发。我看她一眼,又看了一眼,这一眼让我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眼前的姑娘分明是白梅!我揉了一次自己的眼睛,铁锹把柄从我胸前滑落到地上,我也没顾上捡。我又狠揉了一下自己的脸,才相信眼前不是梦,是遇见白梅了。
白梅两眼放光,看看我们单位大门,再重新仔细打量我,不错眼珠地望着我说,你不是在锻造厂上班吗?怎么穿上制服了?不会是临时的吧?这时扫雪收工了,鲁科长从我身边经过恰好听到,就帮腔说,这制服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穿,必须是国家正式在编干部。说着,我的铁锹被鲁科长捎走了。我就和白梅站在街边说话,我把我如何考上干部的事说了一遍。白梅吃惊地望着我,她嗫嚅着,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当初不该对你那样。说完她眼圈慢慢红了。听了这话,我能听明白,她现在是后悔了。还是机关好啊,地位高,连以前甩掉我的对象也对我另眼相看了。我心里腾腾的,甚至涌起莫名的骄傲,我感觉我在白梅心中的形象被撑得饱满生动了,就像被鼓风机吹起来的巨型广告人。
可是,在这一刻,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正是不知道怎么说,我顺水推舟说,你做的没错,换谁都会那样。再说那事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啥。说完,我长吁一口气,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话来:要学会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问题。是啊,难道我会干一辈子临时工?
见面后,我又和白梅通了一次电话,现在电话就在我办公桌上,拿起来就拨,可比在锻造厂时方便多了。说来也怪,现在打电话方便了,我却不急着给白梅打电话,有点拿架子的意思,有种小人得志的报复心理,这很不好。其实,说白了就是我现在自信了,已经不怕白梅看不上我了。毕竟,她甩掉我给我的打击太大,都留下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