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省城两个多月,再回来,就有种外地人进城的感觉。我拿着油田退工手续去劳动局办手续,再拿着劳动局开的手续,去街道落户口和粮食关系,一切都很顺利。只是落粮食关系的时候,人家发牢骚说,才迁走俩月又迁回来,麻烦得很呢!我一着急就赶紧将右手放在胸前行个新疆大礼说,是是是,是添麻烦了呢。人家也没为难我,很快就办好了。
又是两个月?我不禁哑然失笑,我怎么总跟两个月干上,军校上了两个月被退回,油田去了两个月被退工。在这之前我离开了红光农场,离开了我们县水管站还有铸造厂,我的经历是不是很奇葩很举世无双啊。回到家里,我父亲把招干录取情况如此这般交代一番,我后母好像也不嫌弃我了,还给我买了一套新衣服,让我穿着去报到。
录取我的是市里的一个大局,当时我对这个局不了解,后来经过培训我才知道,在上世纪70年代末,改革开放春雷响,录取我的这个市局需要年轻人,从而招录了一批干部,我就是这批招录干部里的一员。我拿着报到通知书到市局人事科报到,接待我的人穿一身灰色制服,一见我就发火,你跑哪去了?要不是看你数学考满分,硬等着,市人事局早就跳过你往下录取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多悬呢,还得感谢我们县高中是全地区高考名校,尤其数学教学更是声名远播。接待我的人发火归发火,还是给我办了手续,让我明早去医院体检。
体检顺利过关,也没发现什么肝大两指半,心脏有杂音。我想当初上军校时,我一是营养不良,太廋。二是刚帮我姑父干完沉重的农活,身体还没缓过劲来,又被军校严格训练,累出肝大两指半,心脏有杂音。再说,我现在比上军校时胖些,做深呼吸肋巴骨也没过去凸的那么厉害,我的肝摸不着啦!
接着,单位给我发制服、大盖帽,帽徽可是国徽,正经的国家干部,行政二十四级,对应部队正排级军官和军校毕业生一样待遇。市局人事科给我办录取手续的那个干部是鲁科长,鲁科长给我们训话,大意和油田领导训话一样,我们局系统给有志青年提供奋斗舞台,虽然你们现在是行政二十四级干部,是我们国家级别最低的一级干部,可是再小的干部也是国家干部序列里的干部,只要努力,就可以一步一步往上升,升到市长不敢说,升到分局的局长总有希望吧,那可是实职正营级干部。
接着,我穿新制服去铸造厂看师傅们,师傅们好奇地围着我说,你不是去油田了吗?我说辞退回来考上干部了。大家纷纷议论起来,看看,文化人和我们粗人就是不一样,人家天生就是当干部的料,再怎么折腾都没事,老天爷早安排好了。师傅们羡慕恭维的话围着我说了大一堆,我从厂里出来,不料在街边遇见了厂广播员云芳。云芳招招手,朝我喊了一声,哎——。看得出来,她极力做出这是偶尔相遇的样子,她火辣辣的双眼像两粒灼热的炭火。云芳说,干部,请客吧。我说好啊,去哪?你说。我以为云芳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她是真的,我就去饭店里请她吃饭,吃饭的时候,云芳大胆向我表露,希望我做她的男朋友。我说,你不是在和李厂长的孩子谈吗?云芳说,为了你,可以吹呀。我赶紧摆手说,不不不,不能这样。我吓着了,赶紧吃饭,结账,把云芳送走。云芳的确是个美人,临走时她眼泪汪汪地埋怨自己说,还是我没眼光,没早看上你。说实话,不是我不喜欢云芳,是我不能那样做,不管咋说李厂长给我安排了计划内临时工,我岂能为了一个女人忘恩负义?
接下来新录用干部要军训一个月,军训地点选在了驻我们省的陆军学校。该校是解放军陆军初级指挥学校,校内场地大,有器械、田径、球类等体育活动场地。更重要的是,鲁科长就是从这所学校转业到市局的,转业时是副团级教员。天可怜见,这是巧合还是意外?我居然要去退掉我的步兵学校接受军训。这次去步兵学校军训,我们是乘大客车一路向南走,当年我从我们县去步兵学校是一路向北走。到步兵学校大门前,哨兵还是笔直地站着。当年,离开军校我向哨兵敬了我最后一个军礼,想着不会再来了。没想到时隔一年我又回来了,身份变成了国家干部。这时,鲁科长已下车和军校迎出来的校领导又是寒暄又是握手,好不热情。
哨兵红旗上举,绿旗横在胸前,旗头水平指向校内,这是放行的旗语。鲁科长朝大客车挥手,两辆大客车鱼贯而入,我们车是头车,车里有人喊起来,北伐军来喽!当时,我们穿的是全国统发的灰色制服,男戴大盖帽女戴无沿帽,帽徽是红色圆国徽,没有领章和肩章,只在左胸脯上有块胸牌,脚穿统发的黑色牛皮鞋。
进入校园,迎面是我熟悉的学校综合办公大楼,左边还是整齐划一的学员宿舍大楼,右边是教学大楼,学校综合办公大楼后面是篮球场和操场,我们乘车绕过操场,在军校招待所门前下车。招待所每个房间门上都贴着该房间人员名单,四人一间,我们一下住满了整栋楼。
在房间里,我还和当年在军校寝室里一样,观察了一下其他三人,都戴着大盖帽穿着崭新的灰色制服,还真有点像电影里的北伐军。我摘掉大盖帽,把大盖帽放在床头贴着我名字的床铺上,我主动像上军校时一样跟宿舍里的人打招呼,来大家认识一下,我叫晁小勇,从新疆回来的,老复读生。其中一瘦高个,伸出手,自我介绍说,我叫马卡,也是复读生。我说你今年高考没?马卡说,考上个大专没去,来这当干部了。接着,马卡介绍另一个戴眼镜的说,彭辉,跟我一样,考上大专也没去。彭辉说,大专毕业还不一定能找到这工作。另一个叫贾海涛,应届生,高考落榜,已经复读了,结果考上干部就来上班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正在餐厅里找地方坐,就听见马卡在一张餐桌前喊我,晁小勇,来这,来这!我走过去一看桌上有桌牌:清真餐。餐桌上有焦烤羊肉,让我口水都快下来了。马卡是回民,给餐桌前的人介绍我说,新疆人,肯定喜欢吃清真餐。我将右手放在胸前对一桌人行了个新疆礼说,吆达西,满新疆呢喀什喀阿达姆。翻译过来就是,朋友,我是新疆喀什人。一桌人立刻把我当清真人士看待,欢迎我和他们一起用餐。
从那后,以至在以后的许多年里只要是集体用餐我吃的都是清真餐,因为我喜欢羊膻味喜欢吃羊肉,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出生在新疆,生活习惯已经完全新疆化了,回内地好多年虽然口音慢慢变了,但饮食习惯改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