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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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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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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池归来兮》连载

第八章 已觉到暗流涌动

七少爷怒策俊马疾驰回庄园。

庄园门前石拱桥上,儿子卢相德一只手牵着大妹妹卢方芳、一只手牵着小妹妹卢芳婷。七少爷拱桥前飞身下马,有人迅速从院儿里出来,接过缰绳。

“爹!”三个孩子同声发出,稚嫩的声音,立时融化了他内心的怒气。他弯腰抱起小女儿,一只胳臂抱着小女儿,另一只手拉着大女儿的手,大女儿拉着哥哥的手。

“发怒是魔鬼,不能成就神的意。”三个孩子童声说给父亲。七少爷心里责备自己:是啊,不够沉稳。

“发怒是魔鬼。爹不再发怒,我们都不发怒。”大女儿扬起脸重新说了一遍。

父子四人一行来到吉美娜屋,吉美娜在缝制童装。

“奶奶,奶奶,爹回来啦。”三个孩子见到吉美娜,雀跃般奔向奶奶;“娘亲,您辛苦啦!”七少爷第一次向母亲这样称呼。

晚饭后,七少爷回到屋里归置柜子。从妻子的娘家出来时,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荔云会有什么东西留给他。

他一个人回到屋里,有刺鼻的酒精味道,一定是徐管家安排人杀菌消毒了。他打开门窗。

屋子南北十二米、东西十二米,是典型的浮落结构。

正门进屋是方桌和圆凳,再往里是半封闭的上上梯道,梯道下方的空处是洗手池;再往里是盥洗室。圆桌顶部和梯道顶部是东西对称的天窗。

进屋的右手,一组空格展示柜隔成东西两部分,展示柜的上部分是大人的日常家居用品,下部分是孩子们的日常家居用品:

展示柜东部分,先看到双面双开门衣柜,隔着衣柜里面是三张带幔帐的单人床,床头顶着东墙,幔帐分别是水蓝色、青苹果色、果粉色,都是粗斜纹麻布;展示柜西部分,刻着镂空花纹的屏风遮挡着,里面是带幔帐的双人床,幔帐是银灰色的粗斜纹麻布。

进屋的左手,南墙上,挂着荔云为七少爷设计并亲手制作的六枚面具,七少爷把第七枚面具挂上去。他站在七枚面具下面,仔细端详了好一镇儿。

他打开双面双层衣柜的每个柜子,柜子里有浓浓的樟脑球味道,外面的两组,原是夫妻二人的衣物和用品,现在全部都是七少爷的衣物和用品;里面的两组,分别是儿子和两个女儿的衣物和用品。都摆放和悬挂的整洁有序。

上了梯道,敦实的木质栏杆,左手是厕所,厕所旁边是一个梳妆镜、梳妆台和一个梳妆凳,梳妆台和梳妆凳的四条腿都装了轮子;北墙顶头放了一张双人床、南墙顶头三张单人床并排放,都是粗砂布幔帐,双人床是银灰色、单人床分别是水蓝色、青苹果色、果粉色;外飘的大窗户,窗台上摆着一排绿萝,绿萝有些蔫了,七少爷顺手施了一些水。

所有木质的家俬物件儿,都是紫榆木的。

七少爷轻轻关上各组柜子的门,步梯道上去,上面整洁的四张床,床下分别放着一个大竹篓;他打开储物间,荔云所有的嫁妆、家里的贵重物品,都整洁地摆放在储物间的格子上,他拉灭了灯,关上门。储物间和厕所使用同一个通风口。

七少爷坐到梳妆凳子上,梳妆台下得大抽屉半拉出,一眼便能见到里面精美的梳妆盒。妻子生前喜欢让他帮助画眉。

梳妆盒比较大,长七十公分、宽三十七公分、高三十公分,是紫檀木的,盖子上雕刻一对鸳鸯,打开盖子,分上下格,上层是化妆品,下层是荔云的金银、玛瑙玉石首饰。梳妆盒上了锁,钥匙在凳子下方一个方形洞里。

七少爷熟练地打开梳妆盒,上层化妆品都不见了,只有一只眉笔和一块手帕,是他跟荔云第一次见面,他递给荔云察汗的手帕儿;他轻轻展开,上面绣着一串荔枝,鲜活的样子。

七少爷看到这个手帕儿,微微笑了,想起儿子说他的父母是手帕儿订情。她和荔云的婚姻像是上帝早预备的。

母亲吉美娜每年春节前都会绣一些手帕儿,春节后用新手怕儿包着银元给老人拜年钱和孩子们压岁钱。手帕儿的图案都是些花儿、草的,只有一次,尝试着绣了一串荔枝和一串葡萄,果子图案比较难,就难么一次。包着银元后,什么图案看不清了。结果荔枝分到七少爷手里,葡萄分到老奶奶手里了。偏偏手帕儿又到了荔云手里。一切都是有定数的。

下层格子有密码,是儿子的生日。七少爷输入密码0512,打开盖子,所有的首饰也不见了,有两张字条。小楷字体,清新隽秀,一看便知是荔云的字体。

第一张字条写着:

别了,我的骑士!首饰放在儿子床下面一个悬空的格子里,给我们的儿子留个念想,他娶妻时拿出来。

第二张字条:

女人是丈夫的骨中骨、肉中肉;同时,更是丈夫的帮助。我很弱小,如果我有限的生命能帮助到你,将是我人生最大的价值。我在东舟国已经加入救国青年会,原谅我,没有告诉你。

永远爱你的荔云

看到这一字条,七少爷想起他与荔云结婚两周年时的情景:

法国巴黎和会上执政外交的软弱无能,激起国内各界的爱国激情,那段时间街头巷尾到处群情激奋。这是七少爷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的。

父亲卢鸿仑、岳父张规翁等人,要么在都统府、要么在东省商会,经常开会,父亲常常到深夜才能回庄园,七少爷负责护送父亲和岳父,护送路途,京都城里城外,有墙的地方、有树的地方,都悬挂着书法标语:“团结起来,振兴中华”。很多书写遒劲有力却不失隽秀,七少爷一看便知是妻子张荔云书写的。

那段日子儿子卢相德已经断奶。荔云每天乔装出门,似乎不知疲劳,七少爷和母亲看着荔云虽然每天早出晚归,但很喜乐,就叮嘱她注意安全,别累着自己。

七少爷回想到这里,儿子卢相德作完功课回来。

“爹,我回来陪您睡觉。”

“今天的功课完成了么?”

“嗯,完成了。奶奶每天布置给我们的功课,比从前多了一倍。”

“从什么时间开始的?”

“您不在家的时候,已经开始一个月了,我都适应了;白天奶奶教授我们的几门外语,功课量也多了一倍呢。”

“儿子,你娘亲穿的衣服和日常用品,怎么都不见了呢?”

“爹,您回来的前几日,娘亲穿过的,已经安排送回外婆家了;还有一些东西烧掉了。”

七少爷没有想到,妻子将自己的后事,在生前安排得这样利落、干净。

“爹,太爷爷和太奶奶讲,娘亲留最后一口气一直坚持,是为了能够见着您。”

“爹知道了。你娘亲是个了不起女性。”

“奶奶也说我娘亲是个了不起的女性。”

“哦,还有三舅妈和三舅,每礼拜天下午,代替娘亲教我们东舟国语呢。这是娘亲要求的。”

“儿子,你要认真学习、作功课。”

“爹,您没回来时,我每天不学习、不作功课时就陪着娘亲,她已经嘱咐我了,我会的。”

“爹,我现在能够自己洗澡了,我还自己会洗内衣和袜子呢,而且洗得很干净。都是娘亲教我的。娘亲说,如果我学会作好自己的,就可以减轻爹的负担。”

七少爷跟儿子聊着天,既心疼儿子,又觉得内疚,荔云在的时候,他作的家务太少了。他心里向妻子说道:“荔云,对不住,让你辛苦啦!”他过来抚摸儿子的头,儿子的发丝跟他的一样柔软,赞道“儿子,真棒!”

“那是必须的,虎父无犬子么。”儿子稚嫩的声音回到父亲。

早饭后,卢鸿仑叫孙子卢相德,喊他爹去书房。每次父亲安排人去书房,定会有大事要安排。

早饭结束,七少爷先陪着母亲,一手领着一个女儿到母亲屋里坐了十分钟,母亲还要组织孩子们修课,保姆领着两个女孩先去后院儿玩去了,他去了会客堂。

卢鸿仑的书房在会客堂北墙夹层处。会客堂北墙西角有个不起眼的柜子,柜子打开里面是一道门,进了门是扶梯,上去便是父亲的书房。

父亲的书房顶部设了一个天窗,与会客堂顶部的天窗,在外面看,是南北对称的。

书房很亮堂,书房东西十米、南北四米,两组书柜高三米六,十二层格子,铸铁的;书柜结结实实地嵌在东墙里面;一张条形桌,既是办公桌,也是会议桌,配有四把椅子。

桌子上摆着冰纹端砚、几支湖笔悬挂笔架上;桌子旁边的敞口黑陶瓶里插方一些卷着的半熟宣纸;西墙角木质的花盆架上有像古董的铜制品。

桌面上新书成的一首诗,平铺着,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诗从左而右,字体遒劲有力,好像一气呵成: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鸟下绿芜秦苑夕,蝉鸣黄叶汉宫秋。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来渭水流。

会客堂角落的柜子里像挂着的一根麻绳,七少爷拉了一下,柜子里面的门开了。七少爷一进来,门就自动关上了。

卢鸿仑身着灰色细麻长衫,正襟危坐在长条桌的里侧,略长的国字脸上溢着慈爱,双目炯炯有神。

“爹,您有吩咐?”

“坐吧。昨儿下午,在你岳父那儿有些绷不住了吧?”父亲慈爱地端详着儿子,给儿子倒了一杯高山红茶。

“谢谢爹!”

“我们都理解你的心情。这是家仇。”父亲这样说,七少爷心里酸痛,但得到一些慰藉。

“爹,这是您昨天书写的诗么?‘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七少爷指着桌子平铺的宣纸。

父亲没有直接回答儿子,“每年的芒种时节出发,立秋时节返回,为昱大帅挑选战马七次了吧。路也越来越熟了,心思也越来越细致了,胆子也越来越大了吧。辛苦你啦!”

“爹,虽然辛苦些,但我喜欢这差事。”

“除了这个差事有兴趣,第二兴趣呢?画画?吹埙?”父亲柔和问着儿子?

“吹埙,离不开草原、骏马,还有荔云;如果离开了草原和骏马,没有了荔云,埙对着谁吹,就不知道了。”儿子苦笑着说道。

“七儿呀,昨天我跟你岳父最后商量决定,要你离开昱大帅府。拾起你的画笔,你有什么不同意见不?”

“爹,既然两位父亲大人都最后决定了,我还能有什么不同意见呢?难不成两位父亲想让我,像京都城内有些纨绔子弟一样,背个画板、捧个蛐蛐笼子,美其名曰搞个新诗社什么的,整天儿个泡妞么?”七少爷有点不解父亲和岳父,难免带着温怒。

“儿啊,你每天只关心挑选战马,却不了解时事啊。先生仙去后,宁甬青年出现了左派和右派,左派持守先生的主张,右派有些杀气腾腾啊。宁甬青年与京冀青年,有先生在,可以联合;没有了先生,是否还能联合,不好预测啊。城头变换大王旗的日子即将过去了;但以后的日子可能会血雨腥风啊。”卢鸿仑忧心忡忡分析给儿子。

“是啊,爹。列强各个虎视眈眈环视着,东北和华北像只肥硕的大绵羊。谁能登高举臂,领着大家伙儿,赶走列强,振兴中华呢?”

“守常教授讲,工农联合起来还不够,还应该有自己的军队、学校、工厂,同心协力,才能驱逐列强。”

“爹,组建一支骑兵吧,我去挑选战马。北联国结束内战开始发展经济,战马的价格降低了三分之一。”

“教授已经争取到北联国一匹战马,有意组建一支骑兵团,年底派人去领。骑兵的日常开销么,吉王爷资助30%,我们家资助20%,你岳父答应帮忙筹集30%,另外20%庆先生答应教授她筹集。”

“爹,您加入京冀青年了么?”七少爷突然问父亲。

“还没有。但我愿意以绵薄之力支持先生‘天下为公,振兴中华’;拥护教授的‘铁肩担道义’。”

父亲回答儿子,目光是平静而坚毅的。七少爷想起故去的荔云,汇报道:“爹,荔云在东舟国就加入了救国青年会,我昨天才知道。”

“我已经猜到,荔云的外公是有名望的教育家,又是先生生前亲密好友,有一颗拳拳爱国之心,后代也会一样的。”卢鸿仑感叹道。

“爹,骑兵的司令人很重要,有合适人选么?”七少爷所有所思问父亲。

“有,你也有合适人选?”卢鸿仑反问儿子,他了解儿子,如果没有合适人选推荐,他绝不会问。

“这样,我们认为合适的人选写在纸上;没准儿,我们认为合适的人选,是同一个人呢?”父亲提议。

父子二人各持一笔一纸,背对背写完,“一、二、三”同时转身亮出,“吉傲云”、“吉傲云”,父子相视,父亲道:“所见略同!”七少爷心里美滋滋的,但没有形于脸上。

“荔云的同学菅原枝子来京都开设东舟国学制小学校,想必你知道了吧,你怎么看这件事?”父亲问儿子。

“他们是司马昭之心,恐怕早就觊觎这块肥肉了。”七少爷不假思索回答了父亲。

“菅原枝子这个女人不简单啊。她跟荔云激烈争辩后,荔云顽症发作,她是内疚的,我们都相信,毕竟她们曾经是亲密的好同学;对了,据你岳父了解,菅原枝子还是基督徒。但各为其主,我们的出发点是永远敌对的。荔云病倒下后,她一方面请示他的哥哥,要求换一位懂中华文化的年轻人担任京都的竹林会社社长,一边巡游江南各地;同时安排现任竹林会社社长向京都教育部递交一份开设小学的申请。”

卢鸿仑呷了口茶,继续道:“我看了她递交的申请,其目的是大东亚共荣培养人才。招生简章第一条就是小学生必须是出身中小资产家庭的六、七岁男孩和女孩。目的纯属借口;可这招生简章第一条,你能嗅出什么味道?”父亲似乎在考儿子。

“中小资产家庭的孩子家境比较富裕,眼界稍高一些,有上进心。肯定还会出题测试智商。东舟国的人,大都个子矮小,模样好的也不多。是不是想用我们的人,为他们自己培养精英啊。”七少爷分析道。

“教授分析,如果京都不答应她开设小学,她也会去其它地方开设。答应她,借助她的小学,也培养我们的精英。”卢鸿仑说道。

“有难度啊,爹。如果弄不好就会赔了夫人又折兵。”七少爷担忧道。

“所以,我们需要在开始的时候,就安安地柔入进去。这也是你的妻子张荔云生前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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