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在1931年11月23日出刊的第155页,刊载声明:币原喜重郎向纽约美联社发送的“满洲事件”稿件,歪曲事实,把侵华事实粉饰成“自卫权”。
吉村岗茨一家有爱主的心,不论在学校还是在牧场,完成份内工作外,总是默默地去作一些力所能及的;与七少爷父女相处彼此体现着满满的爱。
在一次基督徒主内分享会上:
“七哥,我很感恩,因为您的帮助,我在中国武术上进步很快。”
“感恩主赐给你极高的悟性。”
“我原来总是动用自己的小聪明,现在明白只有主的旨意才是有能量的。自从您指导我,我练好再去指导学生,我的神,我进步飞速。如果不需要我服兵役了,就开一个中国武术馆,可以养活我爸妈了!”
“你不是转业了么?也拿了补贴,为什么还要服兵役呢?”
“是这样的:二七年的《兵役法》规定,满十九周岁男性国民必须服兵役。兵役分为现役、预备役、后备役、补充役、国民兵役五种,征兵时检查,身体素质分甲乙丙丁,甲,最好,服现役;乙,还行,服补充役;丙,服国民兵役;丁,不合格,不用服役。
服现役的,接受两年训练,期满转入预备役。我属于现役,因感染疫情,转后备役,国家需要我时,再检查身体,通过了,就上战场。”
“像你这样的人有多少?”
“不知道。但我知道每年约60万人参加体检,成为甲的不足十万。”
“你愿意再次服兵役么?”
“现在不愿意了;最初挺自豪的,16%的比率;转业前仅升分队长。”
“那也很了不起了!怎么没读陆军学校呢?不是免学费的么。”
“报不上名,名额都给地方官、乡绅大户家孩子了。他们升职很快的。”
“如果有机会、有名额,你还去考陆军学校么?”
“不去了。去,无非是想多享受一些补贴,贴补家里。军队里没有爱。若不是我哥回家说他们在满洲那么野蛮,我还在羡慕那些能去满洲服兵役的呢。在我们年轻人中,都把他们看成‘爱国'英雄。”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中国武术的?”
“高中时,从我哥留在家里的书中。我哥喜欢中国文学。”
“你们兄弟俩都很聪惠。”
“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去中国;如果我去了中国,就不需要服兵役了。”
“你坚持读《圣经》,当你爱神的心,神知道了,你的愿望就实现了。”
“阿门!”
两个人交流,吉村爸爸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听着,“舒善弟兄,我知道你和我那大小子有交情,他也得到你爸爸的许多帮助。感谢主!你有需要尽管吩咐我和幼仔。”
吉傲云再一次通过克兹洛夫向军区申请,过江去组建训练义勇军。军区权衡利弊后同意了;前提条件是吉傲云家属必须生活在北联国。吉王爷向组织请示得到批准。
张玉兰母子三人带着女佣,乘火车离开胪滨府住在了乌兰乌德。
吉傲云从他带出去的两个骑兵营中,每个班挑出两名优秀士兵,在北满地区训练了七十二个支队,都是步兵和骑兵混合支队,在北满御敌;原少帅统辖的警察编入义勇军,在南满御敌。
吉王爷在1932年汇报工作中写道:年初满州义勇军人数最高约三十万,因战斗中配备和供给不足,南北无法统一领导,南满区出现抗敌不足、扰民有余,渐次脱离队伍后,被民间称为“胡子”了。
1932年初,凤池中学改为“凤池初中高学校”,菅原枝子委托橘源信石,从枣稻大学毕业生中,挑选了三十名优秀生;七少爷面试后选中十五名留校任教。
“凤池初中高学校”新学年第三天,伪满洲国宣告成立的第三天,消息传到学校,学生们自觉绝食一天;七少爷停了一切工作,来到教堂绝食跪祷;菅原枝子知道了一切情况,独自来到教堂。七少爷跪在十字架下的证道台边,菅原枝子默默看着七少爷跪着的背,她跪在最后一排椅子的后面,一直到七少爷跪祷结束,走出来,才看到后面跪祷的菅原枝子。
七少爷看到菅原枝子,心中一颤。他躬下身体,双手扶起菅原枝子。菅原枝子泪流满面,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
“道歉的不是你;是那些缔造者。人如果太贪婪,就成了魔鬼。”
七少爷、菅原枝子互相搀扶着走出教堂。外面是漆黑一片,春天还没有临到,夜晚的海风阵阵袭来,两人不免冻得瑟瑟发抖;两人彼此相拥温暖着对方,走回牧场。
仲夏的一天,菅原枝子将学校和牧场交给桥木樱子和七少爷全权打理,又聘请橘源信石担任顾问。
“拜托了!信石君每礼拜来学校和牧场一次,有问题尽管请教他。我去欧洲考察一段时间。”
七少爷问她:“要走多久才能回来?”
菅原枝子心里窃喜,道:“计划最迟明年底。”
“那么久。菅原君应该带个随从,外面兵荒马乱的,有个照应。”七少爷淡淡地说道。
桥木樱子眼睛里带着喜乐,看着菅原枝子。
“谢谢舒善君的关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菅原枝子鞠躬致谢。
“我先回牧场了。如果想起什么要吩咐的,就请桥木君转达吧。”
七少爷头也没回,骑上马回牧场了。
菅原枝子透过窗户看着七少爷走出去,直到七少爷骑上骏马从她的视线消失,流出两行泪。
“枝子,值得么?”桥木樱子看着自己的闺蜜。
“如果你遇到了,也会像我一样。”菅原枝子道。
“哎!但愿我还能遇到吧。求主恩赐!”
吉村幼仔第二次去接学生,带上吉村爸爸;与张荔水夫妇一道,把凤池小学第四届带毕业生带到北海道。让七少爷和女儿惊喜的是,同行来的还有卢鸿仑、林德和相德。
“父亲!您怎么来了!”七少爷惊呼,看着父亲满头银发,七少爷双膝跪下,卢方芳跟着爹爹也给爷爷跪下。她哭了。
“父亲,儿子不孝,不能在爹身边伺候,还劳父亲这个年纪来看儿子!”七少爷十分歉疚。
“快起来!难为你们父女二人了。”卢鸿仑起身扶起儿子;林德和相德过来扶起妹妹。旁人看到这一幕,都悄悄退出屋子。
“爹,娘亲和大娘都好么?”
“你娘亲挺好的,初善自你来这儿,每年回家两次;暑假时,你大娘被你二哥一家来京都接去香港了。”
“爹,三爸现在跟大哥的学校有合作了。大哥现在是三爸的助理。”
七少爷脸上露出喜色,几年不见,儿子已经跟林德一样高了。
“玉兰带两个孩子去乌兰乌德住了;少帅又回京都了,初善也把他三弟带到欧洲去了。”卢鸿仑跟儿子说,“吉村这几年连着升两级,土肥原是他的直接上司了。”
“爹,我知道了。现在的凤池中学,初、高中,都有了。明天我带您到学校转一圈。”
“有个家事,我要跟你商量。把庄园改成客栈,看你啥意见?”
“爹,我没意见。您和娘亲住到哪儿呢?”
“如果你没意见,我再问你叔和你几个哥。徐管家的两个孩子、深德、廖德都到外边读书了;相德也是。我早些年出资置办了一个小四合院,徐家老两口住着,也没跟你们说起;我带着你娘亲和徐管家夫妇都住到小四合院去。留你大哥、大嫂在庄园打理客栈”
“家里的长工怎么安置?”
“都留下来在客栈当伙计。我跟吉村说了,让他投点资金入股;也让他跟菅原枝子说了,她也乐意投点资金入股。”
“爹是想把他变成合资的客栈吶。您这样打算兹是有原因的。”七少爷想起父亲书房通往基督教堂的暗道,父亲心领神会,道:“家庭教会礼拜还依旧在。”
这时,吉村幼仔敲门进来,“七哥,桥木校长请卢伯和您过去吃晚饭呢。”
“谢谢!林德,带着弟弟和妹妹,跟幼仔叔叔先去,爷爷跟小叔马上跟过去。”
“吉村说他的上司在谋划河北地区自治。哎!国民政府应接不暇,谁当家都够难的。你大哥和大嫂加入了宁甬青年。”卢鸿仑道,“这些孩子们状况都好吧?”
“喝牛奶、吃牛肉,男孩子们都结实着呢。安排他们每晚读中文版《圣经》。晚饭后您就能看到了,个头儿一顺水儿,都跟我差不多高了。”
“听说,东舟国最近几年也不太平,年年都有长官被刺杀。你当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那些孩子。”
“爹,知道了。咱们去吃饭吧。”
菅原枝子欧洲考察回来一出现在学校和牧场,第一时间就来看七少爷。
“枝子,十七个月不见,丰腴了许多,更年轻、漂亮了。你是去欧洲结婚度蜜月去了么?”
“呵呵!舒善君有不舍么?”菅原枝子很高兴,眼睛和眉毛一起弯成了月牙。她满脸的幸福,在想:你居然在数算我离开的日子了,嗯,谢谢你。
七少爷心里有一点点不是滋味,“新娘子,蜜月度过了,给我们带喜糖了么?”问完这句话,他自己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干嘛,卢舒善!
枝子笑着,用胳膊肘碰在插翻饲料的七少爷,道:“我不在的十七个月,你想我了么?嗯!”
七少爷脸红了。
“你呀,还有三岁就进入不惑之年了,还像个童男子呢。”菅原看着七少爷,抿嘴乐了。心想:我就是喜欢你这样。
七少爷看了一眼菅原枝子,腼腆一笑。
“舒善君,跟你说点正事。”
“请讲。”
“第一届毕业生,全部保送去就读满洲大同大学。大同大学课程全部是应庆大学照搬过去的,都是实践经验十分丰富的人授课,三年半毕业就分配到政府各相关部门工作。”
“也就是1938年,凤池小学第一届学生开始工作了。”
“是啊,这都是你的功劳。看着他们个头儿高高的、眼睛干净的样子,我就会想起你。”
“太牵强了吧,我又不是他们的父亲。”
“不牵强。在学校读书的九年里,他们每天看到你的时间,远远超过看到他们父亲的时间。记忆力好的,能记住七岁前的事情。自入校启,你教他们体育;又陪伴他们远离故土、指导他们强身健体、像父亲一样关注他们起居、带他们查读《圣经》,你的一举手一投足、音容笑貌、思维、讲话语调、表情、工作的专注、作事追求完美的风格和细致的态度,等等,都像春雨入泥,深深地烙在他们心里。我代表东舟国谢谢你!代表哥哥谢谢你!”说完向七少爷鞠躬致谢。
“我接收你的谢意。想想,如何感谢我吧?”七少爷停了手里的活儿,满脸的汗珠儿。狡黠地看了一眼菅原枝子。
枝子马上掏出手帕,走到七少爷跟前,要给他擦汗。
七少爷眼前出现了一个幻觉:荔云掏出手帕给他擦汗。
他愣了一下,后退一步,接过手帕,“我的汗是酸臭的。”
菅原枝子上前一步,抢过手帕,“人家就是喜欢带着你酸臭汗味的手帕。”
七少爷腼腆一笑,耸耸肩。
“对了,凤池小学寒假迁址到满洲新京,原各届学生都毕业了以后,校舍令作他用;荔水君将调去新京,就职教育部副部长;橘源枝子也去。我去别处了,学生们马上就到了。”
北海道的四季更迭着,七少爷在此刚刚送走第二届毕业生,即将迎来第七届新生,他挂记着凤池小学第二届的九十二名女生。
渡边小离来牧场,七少爷陪他到休息室喝茶。
“舒善弟兄,又是中国的小年了。我见吉村妈妈在准备饺子馅。”
“感谢主,赐给吉村妈妈慈爱、善良的心!”
“舒善弟兄,你想知道凤池小学那届女孩子在哪里么?”
“当然想知道啊,但不许我跟她们接触。哎!”
“别叹气、发愁,我来就是告诉你这个。”渡边小离喝口茶,“她们全部被送回中国了,安置在华东、华南地区。她们的能力都很强。”
“哦,谢谢!都回中国了就好。”
“第二届男生全部被保送到新京政法大学读书了。他们乘轮船先去中国岛城。在那里被一群东舟国的女人服务一天,第二天上午离开岛城,乘船去了满洲。”
“啊!他们这么小,不会被那种事祸害了吧?”七少爷惊起,脸都涨红了。
“您先别生气。晚上学生们被使了手段,是恍惚没有准确记忆的。这些女人是清醒的,第二天被送回东舟国,那些男生被送去了满洲;这些女人被送去之前要连续三个月检查身体,回来后一个月不许与自己的男人同房;再次检查身体,如果怀孕了,这个家庭会得到一笔补贴,怀孕女人再次被送到岛城,直到生完小孩;而这些女人的男人,作为拓荒团成员去满洲,有房子住、有地种,还能享受充足的统配供应粮食。”
“不可思议!这事已经琢磨很久了吧,他们竟这么精细。那女人生的孩子呢?”
“孩子被母亲抚养到七岁,再由国家抚养,就是凤池小学的模式。”
“岛城这一步也是菅原枝子操作么?”
“是另一个教会的老姊妹被抽调派去搞卫生的。她分享给我和另外一个姊妹的。菅原枝子的哥哥主管这事。舒善弟兄,这个事得先保密,为了那两个姊妹的生命安全。”
“渡边姊妹,我会保守这个秘密的。”
“从脱亚入欧规划开始,政府就鼓励本国女子与欧美白种人通婚或生孩子,其结果并不如意;才有了这个计划。”
迎来凤池小学第七届毕业生时,菅原枝子哥哥由橘源信实陪同,稀奇地来牧场看望众人。橘源信实也是跟七少爷告别,他将带家眷去满洲赴任大陆科学院院长。
菅原枝子现在似乎没那么敬业了,每个礼拜只来两次。
新学年开学第三天,桥木樱子来找七少爷,“舒善君,菅原小姐的哥哥在‘二二六兵变’中遇害了。”
“啊?!”七少爷惊得站起来,“枝子呢?”
“舒善君,先请坐。她病倒了;她嫂子也病倒了,住在医院了。您知道的,枝子的父亲去世还不到一年,她没有亲人了。”桥木樱子说不下去了,“您想不想看看她去?”
“她在哪里?去哪里能见到她?”
“她在千代田自己的住处。如果您想去看她,我带您去。”
七少爷把工作交托给吉村幼仔,回到宿舍换下工作服,桥木樱子载他来到菅原枝子的家。
家里非常洁净,一进门,看到两个大约三岁的男孩。有客人来,保姆立刻牵着他们进了里屋。
菅原枝子换了一个人一样。没有化妆,面庞依然很清丽,消瘦了许多,躺在床上,似睡非睡,有些恍惚。
女佣模样的女孩道:“小姐已经一个礼拜没有进食了。”
“厨房有流质食物么?你去热一下。”桥木樱子吩咐女孩。“枝子,我扶你起来。谁来看你了?”桥木扶枝子坐起来。她看到七少爷站在屋门外。
“我可以进来么?”七少爷看枝子坐起来,轻声问。
“舒善君,快请进!抱歉,不知道您来,有些不整洁,失礼了。”
七少爷迈进门,大步走到枝子床前,“你都这样了,你丈夫呢?不来照顾你呢!”
“舒善君,她哪来的丈夫啊!”桥木在旁边道,“我去厨房看看,舒善君请过来扶着枝子一下。”
“我不用,樱子。舒善君,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菅原枝子说着,眼泪没有控制住,流出来。
七少爷一股柔情涌上来,把枝子拥在怀里,枝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声哭出来。
哭声引两个男孩跑出来,边跑边哭喊着“妈妈!”“妈妈!”
桥木立刻冲出厨房,把两个男孩抱回原来屋里;七少爷抬头,没有看见男孩。
枝子停止了哭声,眼神露出惊慌。
“你的孩子么?”
“嗯!”枝子小声应了一下,不敢正视七少爷。
“还两个呢?挺富有么。”七少爷撩耶了一句。
枝子的眼神有了光,虽然眼睛里还噙着泪,“我只有两个小家伙是亲人了。”
“我不是你的亲人么。”七少爷脱口而出,他为自己的话心里暗暗吃惊和后悔。
“真的么!你有这样想的么?”菅原枝子热泪盈眶。
“真的。振作起来,女人为母则刚,为了你的孩子们。”
菅原枝子吃了一些流质食物,精气神恢复了许多。
七少爷和桥木离开枝子家门时,两个男孩再次跑出来,对着七少爷背影轻声喊道“爸爸!”“爸爸!”。
七少爷听到了,有些发懵,回过头看。枝子已经蹲在地上搂住两个男孩,眼神露出惊慌;七少爷看到两个男孩,瞄到了一眼,被桥木催促离开,上了她的车。
七少爷晚上睡不着,两个男孩总是出现在他眼前,小模样似曾熟悉。他一幕一幕搜索,终于想起伪满洲国宣告成立没多久,他郁闷,枝子陪他,给他煮花茶的那晚。
枝子来牧场几次,他想开口问,却又不知怎么问才合适。最后安耐不住,问:“枝子,告诉我实话,孩子是谁的?”
“是我亲生的。”枝子很认真回答。
“孩子的父亲是谁?”七少爷站在菅原枝子的面前,大有你不说就别想走开的架势。
“我说了,你不要瞧不起我!是你的。”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不敢,怕你瞧不起我。”
七少爷拥住菅原枝子,“谢谢你!给我生了两个儿子。我这几日思虑过了,我面试的学生,年底最后一届毕业也将被送去满洲;我就可以带着你和两个孩子回家了。”
此时的菅原枝子,倒有些迟钝,“我能成为你家人么?”
“傻了,你是我儿子的娘亲,是我老婆,当然能成为我卢家人喽。”
“舒善君,你掐我一下,我感觉疼还是不疼。”
七少爷用手恰着枝子的面颊,枝子娇滴滴:“疼!疼!”
七少爷找到渡边小离,请她将自己的心愿传到中国。半年后,组织批准。
仲秋,七少爷带着老婆和孩子,乘飞机先到上海报到后,回到京都。他大哥与大嫂去奉京做生意,他和菅原枝子经营卢氏田园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