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似乎注定京冀青年命运多舛而又劫后重生。
年刚刚过完,元宵佳节的第三天,中国传统的人日子,京冀青年北方总部接连发生三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大家既不安等待中又不希望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那就是收到了有一封北联国的电报,借骑兵去阿木尔州平定叛乱,最迟三月八日抵达两国边境线,届时有人接应;
第二件事,袁清杨回家过年,大年初七被绑架,被绑架十八个时辰他才见到绑架之人、第七天组织才有了他的音讯、第十天才被放回;
第三件事,与第二件事紧密相关,袁清杨通过被绑架获得一则信息,全国旧军各势力联合起来,预铲除京冀青年。
袁清杨作为京冀青年北方总部书记,同时也是宁甬青年北方主要负责人;还有一个重磅级的秘密身份,就是他还担任教授的助手,京冀青年所有最高机密文件都先经过他的手,他精通北联国语言和东舟国语言。
袁清杨的最后一个身份,北方总部只有教授本人和教授的生活助理知道;南方总部只有一人知晓。
隐藏京冀青年身份的吉王爷父子,爱国人士张规翁父子及其儿子卢鸿仑、卢初善、卢舒善,知晓袁清杨是京冀青年北方书记;袁清杨的公开身份杨高白,德国面包坊经理,张荔水和卢舒善、吉村岗茨、菅原枝子知晓。
教授高瞻远瞩,安排助手袁清杨有三处办公场所,其中一处与他一墙之隔,却不在一个院内。教授与他的助手也是亲密的师生关系,很多人都知道袁清杨是教授的得意门生之一。师生之间办公的那面墙有个秘密洞穴,用来传递最高级别的文件,只有师生二人知道。京冀青年最高机密文件并不在教授那里。
袁清杨已经有两年过年没有回家了,家里给他订了一门亲事,他也给推掉了。这个年他回家陪父母和家人守了一个年夜,第二天,他就去了东北。他一向自己出去执行任务,七少爷是唯一一个与他搭伴去执行任务的人。
正月初七的清早,他外穿黑色大衣狐狸皮毛领,头戴一顶狐狸皮毡帽,一派生意富家子弟模样。他刚进入奉天火车站贵宾候车厅不到五分钟,还有五分钟就可以进站上火车了。
贵宾厅的门口突然来了几个蒙面人,其中有两个守在门口,另外两个朝他走过来。看蒙面人走路的姿势,他判定他们是会武功的,不是军人,也不是警察,更不是东舟国人。
两个蒙面黑衣人径直走近袁清杨,二话没说给他套上了又黑又厚的布袋子,不由分说一人架一支胳膊就走。
袁清杨没有懵,他没挣扎,努力靠感觉在搜寻被架走的方向。他断定是通过闸机口进了火车站,居然没有拦截;然后上了一列火车,火车应该不是去京都的,因为去京都的火车还没有进站。
他被架着,感觉火车厢里很安静,也很宽敞,应该是包厢,他被按住坐在座位上,从座儿的舒适度,他确认就是包厢。火车即将要启动,广播员刚播出“亲爱的旅客,本次列车......”他的头部受到猛烈一击,就失去了知觉。
袁清杨恢复知觉时,感觉自己是躺着,双手在头顶部被捆绑在某物体上,嘴被塞了东西,不能说话。他猛然想起七少爷讲述的在山巅与黑熊对峙的情景,他下意识控制自己身体没有动。
他隐约听到吃饭的声音,声音是在隔壁,火车隆隆的声音,时而隐没了吃饭人的交流。他感觉到有些热了,他首先判定火车往南去的,应该是快进中原了。
一个声音说:“就这么抓来了,谁能肯定他的身份?”
“到了地方先审一审再说吧,是一个富商阔少,即便是抓错了,诳几个钱花一花,也值得么。”
“东北王牌军都他妈心机婊,自己摸不准的事给了我们。如果不是上头要的人,咋跟将军的副官说呢?”
“如果说了,就诳不着钱了;如果不说,他们跟副官通了话了,我们怎么圆这件事?”
袁清杨根据听到的话和声音判断,绑架他的和正在交流的不是一伙的,而且他们都不能确定自己的身份;现在是两个人的声音,应该是中原人。他思索着,从被绑架开始,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他可以用南方口音开腔说话,他大学同桌同学是杭州人。
想到这里,袁清杨先是用脚发出响声。响声惊动了吃饭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停止了交流,来到他近前。“哎,你醒了,不许出声!要不然还打晕你。”一个说。
“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地方了,你饿了吧,先忍一忍吧。”另一个说。
“嗯,嗯!”袁清杨装作老老实实的,只能发出这样的应声。
火车咣咣铛铛又走了约半个时辰,停了下来。这两个人给他的双手解开捆绑的固定物,反捆绑在背后,架着他下了火车,上了一辆吉普车。吉普车又跑了一夜,到了一个地方。
这一路他饿的饥肠辘辘,口干舌燥、晕晕乎乎。
“邹副官,人带回来了;但是那头也不能确定这小子的身份。我们完成任务了。”一个声音说。
“辛苦两位了。这家伙老实么?”被称邹副官的人说话了,像杭州一带的口音。
“老实的很,一路一句话都没说;被他们拍晕了,醒过来刚出点动静,被我们营长一句话给吓得再没出声。嗨嗨。”一个家伙献殷勤说道,最后还干笑了两声。
“给他头套摘下来吧。”邹副官吩咐。
有人近前来,给他摘下头套。
袁清杨穿着大衣、带着皮帽子,被捂的满脸通红,汗流满面。
“这是在北方抓的吧,再捂一会儿,给捂死了个屁的。”邹副官道,“把手松了吧,嘴也别堵着了。”
袁清杨被松了捆绑的双手和堵着的嘴,他先摘了帽子,然后用杭州口音说道:“渴死我了,长官先给我点水喝喝,好么。”
邹副官一听袁清杨的口音,还是同乡。于是吩咐手下,“去,给他倒杯水,弄点吃的来。”
不一会儿,有人送过来一个水缸子,里面盛的开水,袁清杨接过水缸子,急不可耐去喝,还把自己烫着了。
“嗨,慢点,那是开水。”邹副官提醒他。
“谢谢!”
水能喝了,袁清杨把半缸子水一饮而尽。
“长官,我能行个方便么?”袁清杨请示道。
“能。”
“你俩跟着,让他方便方便。”邹副官吩咐。
袁清杨方便完了回来时,两个满头和一碗水煮白菜已经放在邹副官的桌子上,“你先吃点东西吧。”邹副官说道。
“谢谢!”
馒头很大,袁清杨吃了半拉,又吃了几口菜。“长官,我吃饱了、喝足了,问一下,为什么会这样?”
“嘿,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那咱们例行公务吧。”邹副官道,“带他去审讯室。”
“长官,看在咱俩是同乡的份儿,能不能在这,有什么话您就问吧,干嘛去审讯室,我究竟犯了啥事呢?”袁清杨一脸无辜说道。
“别怕,例行公事。”
他们来到审讯室,很简陋。
袁清杨坐下,两边各一个兵,背着一杆长枪;邹副官坐在袁清杨前面的桌角上。
“你叫什么?”
“我叫杨高白。”
“哪里人?”
“浙江富阳人。”
“去东北干嘛去了?”
“跟外国人洽谈一笔生意。”
“啥生意?”
“电线电缆,那又在建一条铁路。”
“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大伯、叔叔、父亲,还有堂哥、堂弟和妹妹,一大家子人呢。”
“谁能给你证明?”
“如果让我家里人来证明,你肯定不相信;找个外国人证明,可以么?”
“可以。谁?”
“京都竹林会社社长吉村岗茨,可以么?”
“你怎么认识的他?”
“说来话长,是一个同学的表哥的弟弟推荐的。”
“七拐八拐的,就为了做生意?”
“那还有什么能让我这么费劲费力的?”
“把你的那个社长的地址写给我,我们落实了,就放你走。”
“好吧,不过,你可别说我被关在这里了,可以么?”
“怕生意黄了?”
“是呀。”
袁清杨被留在这里又呆了十天。他隐约觉得是昱将军的手下,他不能偷漏半点儿七少爷与他熟悉的信息。
京都有一位神秘的人,打电话到竹林会社找吉村岗茨,问他是否熟悉杨高白。吉村岗茨听到电话声音,非常警觉,不晓得对方什么目的,电话里回复道:“是生意伙伴。”
“他是哪里人?”
“杭州的吧。”
对方道了谢就挂掉了电话。
吉村岗茨放下电话,开车去凤池小学,这会儿七少爷应该在学校值班。
吉村岗茨到了学校,吉村将那位神秘人物的电话之事一五一十讲给了七少爷,七少爷也懵着,不知何故。
“嗯,杨经理不会有什么事吧?”吉村岗茨担忧道。
“那么简单的问话,应该就是证实身份而已,应该无大碍。不过,自杨经理回家过年,我再没见到他。”七少爷茫然回答道,“我待会儿去面包坊问一下;不,你代我值班片刻,我这就过去问一问哈。”
七少爷说完,一遛疾行,奔向面包坊。他想起父亲十来天前,有那么一点变化,很微小的,他能感知到。疾行着,想着可能与袁清杨有关。
七少爷来到面包坊,找杨经理,面包坊的伙计们如实回答这位东家,杨经理从过了年开始营业,十多天了,谁都没见杨经理的面儿。
七少爷又疾行回到学校,“吉村,面包坊也没见到杨经理。”
“吉人自有天象,杨经理那张如来佛一样饱满的嘴,不会有事的。”吉村安慰七少爷,也安慰自己。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吉村岗茨值夜班,该交接班了,七少爷便回家了。
吃完饭期间,七少爷看了他爹卢鸿仑一眼,卢鸿仑会意。晚饭后,卢鸿仑去了会客堂,七少爷抱着女儿来到母亲屋里,哄着女儿交给了母亲,吉美娜感觉到儿子有要紧事。
七少爷来到会客堂,插上门栓,直奔父亲的书房,“爹,袁书记是不是出事了?”
“你快讲,教授十天前来电话,袁书记还没来报到,音信皆无。”原本坐着的父亲,被儿子直截了当、开门见山的问话惊到,竟然站了起来。
七少爷将吉村岗茨接电话的事,原原本本重复给了父亲。父亲长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坐下,镇定一会儿,电话告知了吉王爷。
吉王爷在电话里与卢鸿仑分析道:“从神秘人物简短的问话中,可以判断,袁书记的身份对方不知晓,应该是安全的。我马上汇报教授,教授急的坐卧不宁啊。挂了。”
袁清杨在这里呆了十天,跟邹副官交上了朋友。邹副官将自己的衣物拿来给他用,也没有慢待他,他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该洗澡洗澡。他也基本了解了邹副官的简历和性格以及为人。
两个同乡在交流中,邹副官也有些悲观流露,他跟随的昱将军大势将去,未来他何去何从一切都是茫然。
第十一天的下午,邹副官正式面见他,还是在第一天的审讯室,袁清杨坐在凳子上,两边带枪的士兵站到邹副官的身后了,邹副官坐在那张桌子后面的凳子上。
“老弟,是一场误会。对不住了!东北王联合我们将军,还有几个将军,联合起来,决定尽快铲除京都那个整日宣传赤化的教授和他的一伙信徒。有人把那个教授和他的信徒们都画了画像,就把你误当他的信徒给抓了。”邹副官解释道。
“不打不成交,没这事,怎么能认识老乡您呢。”袁清杨安慰邹副官,心里却咯噔一下“内部出了叛徒。”
“像你这样的家世,又有留洋背景,一表人才,怎么可能是赤化的信徒呢。”邹副官边说边摇头。
“呆会儿,您就可以离开这里了,要不要换身衣服,我开车陪你去买套新的,去去晦气。”邹副官建议道。
“换身衣服是要的。不悔气,不经过这事,咱俩怎么相识呢?”袁清杨一语双关,只有他知道。
邹副官开车,带着袁清杨买了一身新衣服,薄棉长衫,精梳棉面料。邹副官看着眼前这位有一双胖乎乎、白净净小手的同乡,第六感觉告诉他,他遇到了此生的贵人。袁清杨也清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是鄂豫皖交汇处。
“邹副官,我的大衣和帽子,都是过年新置办的。如不嫌弃,送给邹兄作个纪念。”袁清杨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就说了出来,他自己都感觉奇怪。
袁清杨回到京都,先给吉王爷打了电话,要求与教授和王爷三人会面,找一个重没去过的地方相聚。
三人选择在城东一个不显眼的咖啡厅,方便教授出行。袁书记将自己被绑架,到被允许离开的整个过程,汇报给老师和王爷。
袁清杨和吉王爷要求教授离开京都。教授认为,目前是北伐的关键时刻,他不能离开。袁清杨提出,应暗中排查这个叛徒是谁,否则不会有画像出来。
“我们三人这次会议,作为临时会议,务必安排最坏结果出现时的工作。”教授郑重道,“第一,为了所有人的安全,袁清杨这段时间只能呆在面包坊;吉王爷回到大草原,暂且不要来京都,无论发生什么事。”
教授顿了一下,接着道:“第二,骑兵团留下第一骑兵营在汉都,二营、三营由吉傲云带队北上。北联国两封电报内容,均已告知立早将军了,由立早将军为骑兵送行。”
教授若有所思,“第三,我安排人暗中排查叛徒,你俩别都别露面。我们应该作最坏的准备,把该毁灭的资料都不要留存。第四,面包坊你名下的股份转到另外一个人的名下,尽快安排此事。”
教授的四点意见,四人都表示赞同,其中两人都为教授的安全着急,但教授心意已决。
吉傲云北上前来京都与妻儿见了一面,夫妻话别时都明白,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夫妻再相聚,但是夫妻都知道,母子三人住在卢氏庄园是安全的。
吉傲云带着第二骑兵营和第三骑兵营北上,出发那天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
袁清杨在面包坊工作了一个礼拜,周末约了七少爷去了吉村的竹林会社的剑道馆,三人比试剑术,一个下午。晚上七少爷给他压惊,请两位吃羊蝎子火锅。
吃火锅期间,袁清杨将自己被绑架、被勒索,演绎的十分精彩给两个伙伴,最后,他提出要将自己的面包坊股份全部转让出去。按照剑道馆两人约定的,在吉村岗茨面前演绎了一出戏,他的股权最后全部转给了张玉兰,吉美娜的侄儿媳妇,三人无异议。
三月份,南方各城市不断有新事涌出,京都却安安静静。教授安排他的学生,分三批去了南方,报名加入北伐大军中。
京都安静的表象下早已暗流涌动,杀机四伏。
四月上旬,京冀青年与宁甬青年一年一度的会议时间,会议选址根据教授的建议,选在比较安全的北联国使馆,参会者一百多人,袁清杨也参加了。
上午会议如期举行,下午三百多名警察,全副武装,包围了使馆区,所有参会者和工作人员悉数被抓捕,临近晚饭时间,警车鸣着警笛,响遍城东。
七少爷正在张荔水办公室提建议、卢鸿仑正在给两个儿子说医院的事、张规翁刚刚部署完工作,警笛声让他们都噶然而止,彼此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