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原枝子聘任的教职人员首要条件必须是基督教家庭出生和长大,这也是当初张荔水与她约定的,是凤池小学毕业生能够来东舟国的基本要求。凤池中学每个学生教室教师讲台正对面墙上都挂着大大的十字架。
张荔水向菅原枝子提出,要求此行要面见他二哥张荔川。菅原枝子将张荔水的要求告知菅原将军。张荔水与张荔川在橘源父亲家,兄弟二人分别十三年,哥俩得以在此相聚一天。
张荔水携妻子橘源枝子离开岳父家返回舍予牧场。
“见到你二哥了么?”七少爷关切。
“见到了,安排在岳丈的家中。那个‘7.25规划’在《时事》刊载后没多久,与少帅老爹交情过密的始作俑者,新皇以‘六·四’铁路爆炸案处理不当为由,多次训斥他。他失去了新皇的信任,不得已引咎辞职了。接任的长官浜口,年初就强行裁减军费1亿元;驻箕子岛的陆军司令林铣十郎,竟在没有拨付经费情况下,擅自派箕子岛步兵一个旅派去向南满地区。”
“得把这事告知少帅,穷兵必黩武。”
“嗯。在橘源家就餐时大家议论,‘中东铁路’之战助长了陆军派的野心。”
“是不是让那些野心家抓到了弱点?”
“没错。他们认为少帅军队徒有虚名,一帮散兵游勇,战斗力不凝聚,竟然打不过少自己兵力若干倍且无作战准备的远东集团军;宁都政府没有能力支援东北战场。”
两人沉默了。张荔水打破沉默,继续道:
“裁减军费激怒了陆军派的野心;再加美国金融危机的严重影响,他们都说,恐怕拦不住陆军派将危机转移到中国。”
两个男人,都发出长长的叹息。
“得作好学校和牧场的安防措施。我们都不在你身边,学生的安全,就全靠你了。”张荔水道。
“得让菅源枝子重视学校的安全。”
“嗯。方芳以你三嫂子女之名,安排她就读北海道南部一所女子贵族小学,放心吧,很安全的。每到礼拜五下午可以接她,与你在牧场共度周末。”
“三哥,好久没有见到渡边小离了,她哪里去了?”
“我刚得知,她堂弟是日共书记。上任长官田中下令把他杀了。”
“你们二位聊什么呢,该去吃饭了。”郎舅二人的交流被进来的菅源枝子中止。
“菅源君,陆军派越来越嚣张跋扈,将来会不会插手凤池中学?”张荔水提出担忧。
“凤池中学和舍予牧场,是新皇从自己的账户拨款所建,岂能让那些沐猴而冠者插手。”
“呵,你们新皇够有钱的。”七少爷道。
“他们的新皇与大清皇帝不一样。国家的钱就是大清皇帝自家的钱;新皇自己的钱与自家的钱、国家的钱必须是分开的。”张荔水解释给妹夫。
“新皇怎么那么慷慨大方?”七少爷好奇。
“那也不是他个人所得的钱。甲午赔款的2%,由新皇自己支配,用在他自己认为的刀刃上,他再安排妥帖的人去打理。”菅源枝子道。
“甲午《马关条约》,大清赔款2.597亿两白银的2%,就是519.4万两白银啊,不会都用在凤池中学吧,这也太牛了吧。”卢方芳惊讶。
“小脑袋瓜计算这么快呢!”菅源枝子赞叹,“基因好,就是不一样。这么小的年纪,怎么知道赔款数额呢?”
“我们读小学一年级,老师就让我记住这个屈辱的数据,这是大清帝国走向衰弱的开始。”卢方芳回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小姑娘耸耸肩。
“我父亲讲,甲午赔款数额相当于东周国当年财政收入的4倍。唉,那时候的事,我们没有能力、也无法去管。橘源家族是要感恩中国人的。荔水君,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跟你到哪里。”橘源枝子表白。
看到自己的闺蜜如此爱慕自己的丈夫,那眼神和小女生般的姿态,菅源枝子羡慕地看着橘源枝子,心里默祷:主啊,求你满有能力的恩慈又帮助我,赐卢舒善君做我的夫君,我会爱他及他的家人。
下午吉村岗茨带着四个人来到牧场,向众人一一介绍:
“这是我爸爸吉村二郎,信基督三十年了,今年五十岁,身体比较硬朗,不酗酒、不抽烟,干活儿认真,就是性格比较倔强。我爸爸有养牛的经验,能吃苦耐劳。请多多关照!”
吉村爸爸,身高约一米六二,看上去有些沧桑,“感谢主!我会像主爱我一样爱牧场、爱大家。请大家多多关照!”
“这是我妈妈工藤小美,从小在基督信徒家长大,今年五十一岁,常年在主内作义工;家务缝纫活儿在家乡远近有点名气,来这之前在小镇开过一个裁缝店。请大家多多关照。”
吉村妈妈,站在那儿,跟吉村爸爸一般高,面容慈善、安静。吉村岗茨长相像妈妈,“请多多关照!我爱大家!也会爱这些孩子的。”
“这是我弟弟吉村幼仔,二十六岁,他的妻子和幼小的儿子,在他服兵役期间,死于大地震后的疫情感染。他也因感染疫情服役满四年转业了。现在痴迷中国武术,在服兵役期间,他的射击很优秀。他结束服兵役的补贴都捐给小镇用来环境治理了。请大家多关照!”
吉村幼仔个头略高于哥哥吉村岗茨,面相更像吉村爸爸,“请多多关照!”
“我妹妹吉村叶子,师范校音乐专业刚毕业,今年二十一岁,和弟弟一样从小信基督,是我们小镇基督教会唱诗班成员。请多多关照!”
吉村叶子跟大哥一样,面相像妈妈,“请多多关照!”
“欢迎!主爱你,我也爱你!姐姐说话声音好听。”卢方芳第一个上去跟吉村叶子打招呼。
“方芳,她是吉村叔叔的妹妹,你应该称呼叶子姑姑才对。”
“哦,叶子姑姑。”卢方芳有些不好意思了。
“感谢主!上帝知道我们的所需何所求,吉村君的一家人的恩赐都是我们学校和牧场需要的。”菅源枝子道。
吉村岗茨引家人一一认识了在场的菅源枝子、桥木樱子、七少爷、张荔水夫妇和七少爷的女儿卢方芳。
菅源枝子道:“正好大家都在,向各位说明一下:经济现在很不好,吉村君一家受到影响,赖以生存的家庭产业破产了。为了吉村君在到中国工作能够安心,我就擅自作主,把吉村君一家都请过来,也帮助舒善君打理舍予牧场。舒善君,可以么?”
“感谢主!我初来乍到,有基督徒家庭的帮助,最好不过了。”七少爷感恩道。
“感谢主,谢谢师姐的关照!”吉村岗茨起身鞠躬致谢。
“在主里我们是一家人。吉村君一家是基督徒家庭,舒善君也是基督徒家庭,舒善君与吉村君又是非常好的朋友,你们很快就会成为彼此的帮助。”菅源枝子向七少爷说明,“牧场就由卢舒善君负责管理,吉村君的父、母亲和弟弟妹妹,都由舒善君安排吧。”
“感谢主!主真是我们的避难所。我们小镇的几个农村已经出现卖儿卖女的了。”吉村妈妈工藤小美鞠躬致谢。
大家互相寒暄后,交流了一阵子,张荔水对菅源枝子道:“这样的安排,菅源君真是有心了!”
“妹夫,以后的日子,我哥哥橘源信石,得空会来看你的。它既是虔诚的基督信徒,也是中国武术爱好者,虽然专业研究金融,性格像个老顽童。方芳的学校就是他安排的。”橘源枝子道。
七少爷知道,三哥三嫂把他们父女二人留在札幌,总是有些放心不下,“三哥、三嫂,相信我们,神与我们同在!有菅源枝子小姐在,我和方芳都会平安的。等我熟悉了牧场的管理,岳父大人退休了,也给他建一个牧场,让岳父大人跟我爹一起在牧场享受晚年。”
七少爷又对吉村岗茨道:“吉村弟兄,放心跟我三哥三嫂回京都,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趁大家都在,结合吉村君亲人的专长,吉村爸爸和吉村妈妈跟着我在牧场干活吧;弟弟和妹妹交给桥木校长安排更合适。这样可以么,菅源君?”
“感谢主!我觉得再合适不过了。吉村君觉得呢?”
“合适!合适!我在京都,都是卢伯关照我,现在又要七哥关照我家人,感恩!”吉村岗茨再次鞠躬致谢。
“舒善君,我还可以在生活方面照顾一下孩子们的起居,也可以与你一同带孩子们查阅《圣经》。”吉村妈妈毛遂自荐。
“桥木校长,我可以教孩子们乐器,还可以组建一个学生唱诗班。”吉村叶子主动向校长推荐自己。
“我可以规范管理学生的生活;除此,还可以教学生射击。”吉村幼仔自荐道,“得空我可以帮助牧场干活儿。嘿嘿,也想得到七哥在中国武术上的赐教。”
“我觉得挺合适,菅源君,按照他们自我推荐,您看妥当不?”桥木樱子问菅源枝子。
“我没任何意见。”菅源枝子在记录着,抬头回答。
“吉村弟弟,在哪里能买到土佐犬?”七少爷问。
“七哥,是用来保护牧场么?”吉村幼仔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七少爷。
“是啊,你能搞到么?”
“没问题,土佐有东方斗犬之王的称号,有耐心、镇静又勇敢,聪明、但有洁癖,训练后对主任很忠诚;但骨子里很强悍,是天生的斗士。”吉村幼仔说到土佐犬有些兴奋,“现在牧场刚开始,把这些小家伙训练有素后,就可以保护牧场和学生;一年后,把这些学生再训练有自卫能力了,配上这些斗士,就不担心有来犯之敌。”
这些学生现在就具备自卫能力。七少爷心里想,嘴上道:“弟弟服过兵役就是不一样哈。”
“我喜欢中国武术,也很羡慕那些级别高的军官能人手一份《孙子兵法》。不喜欢武士道,感觉是没有智慧的忠诚,更不符合上帝的旨意。”吉村幼仔打开了话匣子。
“有机会我将给你《孙子兵法》。”
春暖花开的一个礼拜天,七少爷看到了久违的渡边小离,她回到凤池中学近处的基督教堂打理日常事务。
凤池中学迎来了凤池小学第二届毕业生两个班的男生;两个班的女生被菅源枝子安排在距离凤池中学五十公里以外的玄洋女子中学。菅源枝子规定:两所中学,师生不得互相接触。
最高长官滨口与上任田中一样,在对待处理关东军炸死满洲军司令事件上态度暧昧,都没落得善果,一个遭刺杀、一个被迫辞职。陆军省在加紧速度操控政府,他们如同被上帝丢弃到人间的天使,再也按耐不住,暴露出魔鬼的真相,在中华大地上无所顾忌地恣意暴虐。
菅源枝子与七少爷在牧场朝朝相处,对自己仰慕到痴迷的七少爷以及他的女儿始终关怀备至,学校、牧场、教堂的人都看在眼里。
陆军发动满洲事件,消息传到北海道,菅源枝子独自去酒吧喝酒到深夜,回家路上开车肇事,撞坏了对方的车辆,她哥哥把她送回家,“枝子,你太任性了!不要以为你帮我作了一些事情,就这样放纵自己。看看你一个女子,如此醉酒驾车,幸亏是你的车撞坏了别人的车。”
“哥哥,你这不是也在放纵自己么,明知自己妹妹醉酒驾车违规,还说幸亏是我的车撞坏了别人的车。哈哈,你们这些人,道貌岸然,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就你一个妹妹,妈妈离开我们太早,我答应妈妈一辈子都照顾你。快到不惑之年了,你说要奉行不婚主义,我从不强迫你嫁人;你说要建基督教堂,哥哥帮你;你说要那个仙气儿男子在你身边,哥哥也帮你了。枝子,你还要哥哥如何帮你,哥哥答应你,就是你不能醉酒肇事,知道么?”
“哥哥,对不起,我知道为了我,你跟嫂子小孩子都不生。哥哥,我心里煎熬,忍不住。”
“你就直接告诉那个卢舒善,他必须跟你过日子,否则就.....”
菅源枝子不许哥哥说狠话,“哥哥,我一边培训着,个个眼瞅着长大的英气少年。在他们面前,我如同天使;一边我又用为人所耻的方法培训着那些花骨朵儿一样的女孩子,感觉自己像个魔鬼。我一会儿是天使、一会是魔鬼,忽而当魔鬼、忽而当天使,面对对我越来越亲和的那双眼睛,我内心要崩溃了。”
“枝子,哥哥以及还有一些跟你一样,何尝不是明着像天使、暗里是魔鬼呢。你不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呢。”
“哥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不知,上帝都知道。上帝会惩罚我们和我们这个国家的。出了满洲事件,我害怕见到他。”
“枝子,你都多大了,在感情方面怎么还像个幼稚的小女生?”
“哥哥,我就是跟他在一起过日子,我也要彼此两国的环境是和平的,哪怕是表面的和平,都可以。哥哥,你懂我么?”
“哎!”长妹妹十二岁的哥哥,长叹一口气,“男人难过美人关,我妹妹难过痴情关!”
一日上午,渡边小离手持1931年10月12日出版的美国《世代》杂志,来找七少爷。七少爷正在牛圈舍带新生饲喂。她在圈舍外静静地观察着这个让菅原枝子痴迷到失去自我的中国男子,他专注地给学生们讲解、示范、指导饲喂牛的流程和步骤。
渡边小离:他是个有强迫症的男人。这个人究竟能不能配合我呢?他来牧场快两年了,对菅原枝子的示爱始终持暧昧的态度;从中国的文化中心,来到异国又偏僻一隅的牧场,还如此安静扎实地工作,不管白天多忙多累,不急不躁、有条不紊地当日事当日毕,还坚持带学生们每晚读完两章中文版《圣经》。嗯,他身上那股气质并没有在这儿消减,从眼神中透露出更加的温和与淡定。
有学生看到了不远处的渡边小离。
“卢老师,渡边牧师找您的吧。”
七少爷抬起头,跟渡边打招呼后,继续他的工作,直到完成才走出来。
“渡边君,抱歉,让您久等了。”
“舒善君,专注工作的男人散发着无穷的魅力,您更是如此啊。”
七少爷被夸赞,腼腆一笑。
“渡边君,我们到休息区吧。”
二人边走边聊着:
“舒善君,昨晚菅原枝子醉酒驾车肇事了。”
“哦,人是安全的吧?”七少爷露出吃惊,但马上镇定下来。
“把对方的车撞坏了,她哥哥把她接回家的。感谢主,双方人都安然无恙。”
“感谢主!阿门!”
渡边小离举起手里的刊物,“舒善君,这个月刊您阅读么?”
“渡边君说笑了,这种英文版的美国刊物,在这里怎会看到呢。”
“刊物封面人物,您知道是谁么?”
“不知道。但一看就是东舟国善于长袖善舞的风云人物。”
“没错,币原喜重郎,主管东舟国外交长官。你知道么,中国政府寄希望国际联盟解决‘满洲事变’,这位币原可有了用武之地,他非常了解欧美人文,用他独特的方式和风格,竟然在《世代》刊物上堂而皇之地把‘满洲事变’说成是自卫权。”
“渡边君,谢谢你跟我讲这些。不然呢?”七少爷淡淡地反问。
“我要揭发真相。”
“渡边君,那是很危险的!你堂弟的前车之鉴,您忘记了么?”
“舒善君,我是基督徒,又负责这里的教堂日常工作,保护上帝的每一个子民,是我作为牧者的责任。你放心,我会小心的。我要联系美国的基督教协会,我知道中国的基督教青年教会总干事是美国人。我知道你有通道能联系上他们,你有哥哥曾担任秘书长。”
“东舟国有没有基督教青年教会?”
“没有,东舟国以前曾经屠杀过天主教教徒,还把外国的传教士撵出国境。现在因为与美国有经济往来,也出现了大批的亲美贵族,才允许了基督教信徒的存在。”
“《世代》刊物总编亨利·卢斯出生在中国我的老家,他的父亲是美国基督教传教士,曾在中国传教十五年,我三哥跟他父亲有交情;但我三哥在瑞士的时间比较多,你可以去找汪嘉珍,他还是应庆大学的毕业生,也曾担任过青年基督教会秘书长。”
“谢谢你!舒善君,我在教堂设了一个阅读窗口,都是英文版的,你可以跟学生一道,作完礼拜留下来阅读。”
“好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