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凤池小学的路上,吉村岗茨不停地偷窥七少爷,心里的歉意溢于面部,七少爷看在眼里,也知道他在偷窥自己。
“吉村,你是好兄弟。你我都尽心尽力了,也许上帝有他的安排。”七少爷安慰吉村,其实也在安慰自己。
“七哥,您对朋友真义气。假如我有一天遇到难处,您对我也会像您对杨经理那样么?”吉村问道。
“傻瓜!你怎么会遇到这样面对生死的问题。”
“七哥,我在母国出生卑微,靠上帝恩赐的智慧跻身到不高不低的阶层;但遇到大是大非时,我必是那些大利益财阀的牺牲品。杨经理他们是为了追求自己的理想,才身陷囹圄,最后献出生命的。我羡慕他,更羡慕他有您这样义薄云天的朋友。”吉村岗茨认真而诚恳,对七少爷袒露心声。
“吉村,杨高白、我,我们三人都是一样的朋友,你难道不是也跟我一样,面对杨高白身陷囹圄,共同献计献策,想办法么?我很感动,我也替杨高白谢谢你。我对你也会一样的。别多想了。不过,你遇到事情或麻烦,一定不要自己抗,要告诉我,我也会尽全力。”
“谢谢七哥!在我心里,卢前辈既是我的长辈、贵人,也是我的忘年交朋友,我视他亦师亦友。我说这些,你相信么?”
“相信。吉村,怎么感觉你今天那里好像不对啊。”
“我喜欢中国文化,特别喜欢宋代诗词。比如宋代著名诗词婉约派创始人柳永的《望海潮 东南形胜》中最后三句: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我幻想有一日,也能像柳永词中描绘的,‘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七少爷定睛看着吉村,感觉他内心有些激动。
“吉村,你年轻,比我还小四岁呢,像你这样优秀而俊美的青年,相信在你母国,也不多见。将来再有可能成为谁家的乘龙快婿,实现‘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也说不准的。”
“我的母国,几年前经历了大地震,经济萎靡。利益财阀派系林立,几大财阀一直在试图寻找突破口,转嫁矛盾、重振经济。现在新皇上任,各派都在以创新为名,尤其新任最高长官试图说服新皇,采纳自己的方案,保全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两个人交流着,到了凤池小学。吉村岗茨还有些意犹未尽、不吐不快。
“菅原枝子的哥哥,算不算一派呢?”七少爷问。
“菅原家族和橘源家族世代相交甚密。新皇之前,橘源家族几代都是皇亲国戚。他们属于温和派,很多平民青年才俊在仕途发展中都寄希望得到他们的提携;在国际方面,两家族都安排男子到欧洲留学,也崇尚西方文化,更喜好中国文化。按照中国人的说法,叫亲华派。”
“所以,两家人中都有基督徒牧师。”
“是的。但是,新皇上来后,橘源家族和菅原家族的势头被一些激进派压倒,权利也被削弱了一些。尽管如此,菅原家族建立了庞大的国家安全系统,不管怎样,谁也无法代替菅原将军。菅原枝子在母国,是新旧权利交替阶段她哥哥最信任的助手。但是,我知道,菅原枝子很喜欢七少爷一家人,尤其很欣赏七哥您。”
“但能看出来,菅原枝子很信任你。”
“母国的人,都知道我出身平民,虽然幸得枝子小姐欣赏,但交情不深,她现在母国。但愿我不会成为某些利益者的棋子。”
“吉村,你别担心,我下午有课。你有时间跟我父亲多探讨,卢家多年从事国际贸易,家父在海外还是有一定的人脉关系。我也会为你在家父面前美言的。菅原枝子不在,我们就把她的凤池小学管理好。”
“对,七哥所言极是。谢谢七哥提示!”
“我下了。明天下午练剑再续聊。”
七少爷敏锐感觉到,今天吉村岗茨聊这些,其背后一定有很多不为他所知的大事发生,危害到他个人切身利益,并让他感到无助了。
卢鸿仑接到亲家张规翁电话后,大夫人将他扶着躺在床上后,大夫人跟他一块儿,都没吃午饭,徐管家安排厨房给两人各煮了一碗纯手工银丝面,软软的,吉美娜给端了去。大夫人吃了,卢鸿仑说吃不下,吉美娜端着碗,喂了他几口,他没有胃口咽不下。
吉美娜离开,独自一人去后院儿祷告。
大夫人陪着卢鸿仑说会子话儿,大夫人宽慰老爷一阵子,老爷睡着了。大夫人一直守在床边,卢鸿仑睡了约半个时辰,醒来后,看到大夫人担忧状,他努力调整自己。他觉得自己好失败,人生第一次这样沮丧无助。
“长姐,我是不是老啦?”
“鸿仑,我从未出阁第一眼见到你,一直到现在,第一次见你这样。我虽然不知让你这样的详情,但我知道,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你的。”
“长姐,这次不同以往了,世道变了,水太浑了、太深了。睡了一觉,我好多了。让你担心了吧。”
“你没去饭堂吃午饭,两位老人家在你睡着时来看你了。”
“我好了,现在过去看看爹娘去。对了,小七下午去学校了么?”
“去了,好像吉村开车过来接的。”
郭嫒玲长卢鸿仑一岁,因郭嫒玲在家是长姐,卢鸿仑与郭嫒玲唯一的弟弟郭兆田是发小和私塾非常要好的同学,卢鸿仑从小就跟着郭兆田一同称呼郭嫒玲为“长姐”,始终没有变过。
卢鸿仑强振作精神,来到老爷子和老太太屋里,老爷子安慰儿子:“不管这个世道如何变化,只要你坚持为国为家作事,即使暂时没能有人帮你,老天爷也会帮你的。”
“谢谢父亲,让您老人家操心了。”
“儿啊,无论你多大年纪,即使你现在儿孙满堂,在我们眼里,你仍然是孩子。”老太太说道。
卢鸿仑在暗暗告诫自己:一定得振作起来,不能让二老为我担心。
七少爷回到庄园,正好看到父亲从爷爷奶奶屋里出来,他没有回自己屋,而是径直进了爷爷奶奶屋。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进爷爷奶奶屋里了。他跟爷爷和奶奶聊会天,就半蹲在地、一条腿跪着,给爷爷和奶奶剪了手指甲,脚指甲上礼拜大少爷和四少爷来给剪过了。
徐管家吩咐厨房,晚饭多作一些流质食物,菜以素为主。整个晚饭期间,一家子话语都少了许多。
晚饭后,祷告会提前了,吉美娜带着家人,现在张玉兰也是家人了。他们一起向上帝献上敬虔的祷告。
夜里的下半夜,卢鸿仑突发起了高烧,大夫人给吃了退烧药,又作了物理疗法,高烧褪去了,卢鸿仑又睡着了,大夫人才睡下。
早晨醒来,卢鸿仑再次高烧。卢鸿仑难得的,早晨没起床,三个儿子和徐管家都稀奇,洗漱完毕在内院儿等他起床时,才知道后半夜他发烧了,现在又高烧起来。
三个儿子和几个孙子,将高烧的迷迷糊糊的卢鸿仑抬上奶奶偶尔用的轮椅上,推到前院儿。徐管家已经将马车套好,侯在廊道里了。大家齐动手,将卢鸿仑抬到马车上。
大少爷将父亲抱在怀里,四少爷亲自驾车;七少爷骑单马先去卢氏西医院,安排好大夫和床位;徐管家张罗孩子们吃早饭,早饭后该上学的上学。
卢鸿仑这几个孙子和孙女都吓坏了,从他们各个出生,到现在,都是第一次看见爷爷病倒了,年纪小的,吓哭了。
医生给东家作了全面检查,检查结果,无大碍,是急火攻心,多输一些盐水和葡萄糖水,就会好了。
下午吉村岗茨知道了此事,他让七少爷替他值夜班,他夜里亲自守护前辈。
七少爷得知岳父也病倒了,在值夜班之前,他开着张荔水的车,去看望了岳父张桂翁,并把张桂翁也送到了医院,把岳母带到学校。张荔水给媳妇打电话:
“父亲病倒了,被小七送到医院住了,你晚上陪娘在庄园吧;我现在送娘去庄园,然后晚上陪护父亲。”
吉村岗茨心里清楚,解铃还须系铃人。卢前辈是因为自己没把事情办好,才病倒了。所以他要亲自陪护卢前辈,以减轻他自己内心的歉疚。
晚上在医院里,卢鸿仑清醒了。睁开眼睛看到守护他的竟然是吉村岗茨。
“吉村,你怎么不在凤池小学值夜班?”
“前辈,我跟七哥换了一下,他替我在学校值夜班,我在这里守护您。”
“你这孩子。我无大碍,就是一点发烧而已。这些孩子们就大惊小怪的,送我到这里来了。”
“前辈,都是我不好,才让您着急上火,导致感冒的。”
“你吃完饭了么?”
“吃过了,大哥都安排好了,您就别操心我了。”
“你呀,傻不傻。”
“前辈,那天我与我的上司,跟警察总署司令父子交流的不错,我们彼此约定好,他放释教授等人,母国出售给他们最新武器。为什么他毁约了呢?”
“按你说的条件,双方交换,他不吃亏,没有理由毁约的。”
“前辈,是不是还有他们与我的上司谈判内容,有隐瞒我的,我并不知情的呢?”
“吉村,卢家的大本营是东省的滨海,中药合成、食品加工都在东省。如果不安全,势必影响我整个家族生意的运营,我着急上火,又跟昨天的事撞车。我老了,禁不住折腾了。”卢鸿仑答所非问。
“前辈,吉村能力有限。但根据经手事情判断,岛城是多国觊觎之地,母国敲敲打打,意在东北。母国目前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平发展,新上任最高首长是哪一派,还未明朗。没有释放教授等人,这件事,我敢肯定不是我母国所为。一定另有一方。您想,假设我跟您已经约定好的事情,如果一方失约,另一方如何守约呢?”
“也就是说,现在他想买新型武器已经泡汤了?”
“那是一定的。新型武器一直在主战派手里掌控;如果这位司令不守约,岂不是背负导火线之名么。”
“可就目前结果,他就是没守约,已经成为了导火线了。”
“据我了解到的情况,警察总署司令与新任最高首长有不浅的交情。最高首长刚刚履任,属于主战派还是温和派,谁都不知晓呢,他处决了教授等人,有违他一贯精明的作风啊。”
“吉村,你分析的有道理。如果新任最高首长与菅原将军是一个立场,对你是有利的,对不对?”
“是的。听闻新任最高首长在安排人给新皇拟草一份国家发展战略报告,很多人都在等待中。”
“那我们就祷告吧。”
“好的”
“我的母国,现在挺复杂的。”
“凡事交托、祷告,遇到事情不要自己抗着。中国有句老话,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们一起面对。好么。”原本是吉村岗茨要宽慰卢鸿仑,现在倒了个,卢鸿仑安慰吉村岗茨了。
“前辈,结识您,是我一生的幸运。”
“我们都感谢上帝的恩典!”
“阿门!”
张规翁也在卢鸿仑住进医院的同一天,被住进了医院。吉村岗茨与卢鸿仑均并不知情。
次日早上,七少爷来医院接替吉村岗茨。
“吉村,今晚我在这儿守护,你有公务,不同与我一个闲人。”七少爷对吉村岗茨说。
“七哥,前辈再输液一天,应该无大碍了。”
“吉村,辛苦你啦!”
“我今儿下午就出院回家了。”卢鸿仑对两个年轻人说。
“爹,您明儿上午出院。您看,我把画板都带来了。”
吉村岗茨好羡慕卢鸿仑父子二人的感情,更羡慕七少爷有这样温和而睿智又不失文雅的父亲。
七少爷目送吉村岗茨离开医院,转身进了廊道最里间岳父的病房。张规翁看上去比昨天好多了许多。看到岳父被输液的手,指甲很长了,他掏出指甲刀,给岳父剪起了指甲。张规翁看着认真给他剪手指甲的女婿,不禁思念起自己的女儿。
“小七,荔云走了就要二年了,你还这么年轻,是否考虑续弦呢?”
“父亲,我的心里暂时还无法接受一个新人呢。”
“你孤寡一人太清苦了。你若担心孩子们不接受后娘,没关系呀,我想要隐退回老家了,我的两个外孙女还小,我们老两口带着抚养她们长大;我的外孙子给你三哥两口子抚养,他们也没孩子,大家都看得出来,他们夫妻早已视相德为己出。续弦一个年轻的,以你的条件,是很多家姑娘求之不得的,你还可以再生几个孩子。”
“父亲,我知道您喜欢您的两个外孙女,见到她俩,如同见到了荔云。您如果想退下来,就住进庄园来。”
“我的两个外孙女聪明又可爱。”张规翁觉得自己对女婿说这些,有些唐突,但是他的真心话。女婿已经把话题转开,他也只好转开话题。
七少爷再次回到父亲病房时,父亲已经在输液了。
“你怎么出去这么久?”
“您还有一个病友,我也得照顾他呀。”
“病友?不会是你岳父吧?”
“正是呢。”
“他什么时间住进来的?”
“昨儿下午,我送过来的。”
“昨晚张荔水陪护的?”
“是的。”
“你岳母谁照顾呢?”
“昨晚住庄园了,还有荔水媳妇。”
张、卢两家,现在已经是分不开的一家人了,自老七媳妇走了以后,似乎更加密切了。
“舒儿,爹问你一句话。”
“爹,您说。”
“你媳妇荔云走了约二年了,你还这么年轻,是否考虑续弦呢?”
“爹,您儿子我,性格比较各色,当初荔云能看上我,我已经很幸福了。儿子现在还无法再接受一个人。”
“舒儿,爹是看你孤身一人,太清苦啦。”
“我岳父方才跟您说的一样,好像你们商量好了似的。”
“呆会儿让你岳父过来吧。”
“爹,岳父住在最里间的高级病房,您过去合适,有两个床。我在外间画画。”
卢鸿仑暗暗想:我这个儿子,表面看上去,什么都无所谓,实则心思缜密,而且越来越成熟。不由得既心疼孩子,又心存慰藉。
卢鸿仑输液完毕,他下床由七少爷陪着出去转了一圈。他是医院的东家,几个科室的主人大夫都认识他。最后他进了最里间的病房。
“亲家,咱俩是同病相怜啊!”
“是啊。你看,我住进了高级病房,你这老东家却住在普通病房。”
“一个姑爷半个儿,说明你疼他,胜过我啊。”
七少爷看着这对亲家,见了面心心相惜又互相调侃对方,拿着画板,将病房里间儿门关上,自己坐在外间儿画起了画。
“亲家,是什么人促使那位精明到骨髓的司令改变主意,没能守承诺的呢?”卢鸿仑说道。
“从南方目前形势看,极有可能是另外一个司令。”张规翁言道。
“我们在彼此手上比划出来,猜测看是否是同一人。”卢鸿仑建议。
两人伸出手,在彼此的手掌心,比划两个字:宁甬。
“这个京都的新司令,如此精明强悍,他听从南边的,会得到什么好处呢?”卢鸿仑疑惑不解道。
“有两方面:东舟国与他肯定有利益交换;而他购买新武器,是东舟国求之不得的,不应该是交换的砝码。可能是东舟国另外一派想从他手里获得更大更多的利益,他于心不甘;当南方那位司令应许他的,也许是他摆脱东舟国控制的希望,于是他毁约了,答应了南方司令的要求。”张规翁分析道。
“那天,他在我的会客堂看到了戚继光的草书字幅,他浅浅地表达,他也想成为一个抗击侵略者的人。”卢鸿仑回想到那天的情景。
“也许他是要借助南方的北伐之征战,联合共同驱逐北联国和东舟国于东北的盘踞势力。否则,他没有理由这样作的。”张规翁继续分析道。
“南方司令已经开始以各类借口屠杀京冀青年,如果南方司令口是心非,只是想借刀杀人呢?”卢鸿仑说到实质。
“这位北方司令也是北伐对象之一呀。如果是这样,这位精明强悍的司令就被架到火上了,弄不好会引火烧身的。”张规翁说。
“哎,抑或是机关算尽太聪明;抑或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抑或二者兼而有之。”卢鸿仑又道。
“他没有聪明过南方司令呀,南方司令一石二鸟啊。”
两位爱国有识之士,在病房中交流、分析国内外形势,从下午到深夜。七少爷交代护士,两个病房有需要他会通知她们。两个病房门外都挂着“请勿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