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队到达苏尼特左旗时,已是黎明时分,大片的雪花还在大地上空飘着,环视世界,白雪茫茫,惟余莽莽。
苏尼特左旗原属于吉王府的世袭领地,是四大天然牧场之一,大小湖泊十数个,夏季牧场野花遍地、牧草如茵,是吉王府最大的牧羊草原。
骑兵队在吉王府的牧场歇息、给战马补给。吉司令、袁清杨、七少爷来到吉王府蒙古包,洗漱完毕,休息约一个时辰。有管事的告诉吉司令,王爷已经过来了,共进早餐。
八点整三人来到餐厅,王爷已在餐厅等候。吉王爷身高一米又七八、圆脸、浓眉大眼,五十多岁,他身着蒙古族海蓝色棉袍,宽大的长袖、高领、右衽、下端开衩,棉袍的边沿儿、袖口儿、领口儿云卷图案,腰系金黄色绸缎带,松软、微卷的黑发,慈祥的笑容扑面而来。
七少爷半下蹲向吉王爷行大礼:“王爷好!”
袁清杨大步走上前,伸出双手:
“吉书记好!”
“袁书记,一路辛苦啦!”
吉傲云站在旁边,安静地微笑着。吉王爷走到儿子面前:“小子,天生我材必有用了吧。”
“是,谢谢爹!”
王爷最后走到七少爷面前,伸出双臂,七少爷立马扑过去,就像个孩子一样,双臂抱住王爷,又抱起来,转了一圈。俩人开怀大笑着。
吉傲云耸了耸肩,对着袁清杨道:“没办法,老爷子见到他,比见到我,不知道高兴多少倍!”
“嫉妒还是羡慕?”七少爷撩耶吉傲云。
“来,三位年轻的巴特尔,饿了吧,我们开始早餐,边吃边聊。”吉王爷招呼大家落座。
骑兵离开苏尼特左旗时,吉王爷将屠宰好的肉羊胴体给每匹战马的背上挂一只。
“快过年了,包岗小镇出行不便利,士兵都不能回家过年。达尔罕一个月高强度训练、肉也少。这一二个月,趁着过年,补一补。”
“谢谢吉书记!战士们真幸福啊!”袁清杨很感动。
“我代骑兵团战士谢谢王爷!”吉傲云像父亲敬军礼,七少爷也随同敬军礼。
“好啦,走吧。春节期间不可懈怠,相立早将军辞去军长之职,准备去北联国考察了。凡事多思考!”吉王爷提醒道。
吉司令三人带领带兵团出发,天色已晚。翌日清晨抵达客栈。战士们满脸挂着霜,脸儿都看不清了。
七少爷和袁清杨在客栈,踏踏实实休整了一天,夜晚二人骑两匹快马直奔晋都。临行前,七少爷看着已经显怀、孕相十足的嫂嫂张玉兰,再一次叮嘱吉傲云:
“五月份嫂子就7个月了。别只顾着你的骑兵,看嫂子怀的像是双胎。嫂子是高龄孕妇,又是头产,一进入到阳历五月份,天儿完全暖和了,把嫂子送到庄园来,咱家方便,你也可以踏踏实实带你的骑兵。”
“你说,你嫂子怀的是男还是女?”
“看上去是两个男孩儿。”
“呀!真的?哈哈!藉你的吉言,你的命令管用哈。哈哈!”
七少爷看着他开怀的样子,他也想他的仨孩子了。
七少爷与袁清杨站在院墙上望着战士们的营地,有些不舍,袁清杨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两人惜别客栈,深夜策马长奔,次日清晨来到晋都青嵩嘴,在小镇外的驿站,交还了马匹,向镇里商号“名府天歌”走去。
二人身披纯羊毛大氅,一派少东家模样。
青嵩嘴历来就是集军事、文化、商贸、农耕为一体的北方闻名重镇,这里近几年免于战事,商号云集,古朴、醇厚的小镇,清晨除了稀稀拉拉的人踩雪发出的声儿,十分静谧。已经有商铺伙计出来清扫门前的夜雪。
名府天歌商铺已经开门,有伙计在清雪。七少爷取出怀表,出示给清扫雪的伙计。怀表有个标识。
卢氏家族只要成年结婚,京都以外的商铺都有股份,除了法律文书在家族名册,除此,还有个身份象征,就是凡股东都有一块怀表。怀表是藏银的表壳、宝石蓝锆石表盘、夜光表针、不易发现的名府天歌字母,这是卢鸿仑设计订作的,也是支持商会会员宝时钟表厂李老板实业发展。
伙计见到怀表,知道是少东家来了,七少爷告诉他,他仅在此歇息半天儿。
少东家引七少爷与袁清杨在商铺后院儿的后罩房歇息一个上午,下午商铺经理亲自驾着马车送他们到了火车站。
正太火车从晋都直达真定,约四个小时车程;在真定中转,经过十三多小时直达汉都,七少爷化名齐小明、袁清扬书记化名杨高白。
汉都的腊月,因临江,早上湿气袭人,湿气中夹带着寒凉,北方人初来乍到,有些不适应。
二人在一片山水秀丽的地方找到“杜鹃怡苑”。杜鹃怡苑是由带有古时楚国建筑风格的干栏式建筑叠拼而成,木栅栏围城的院儿。
木门是开着的,已经到了营业时间。里面建筑的大门旁,一块牌匾:杜鹃怡苑妇幼保健站。
进门的大厅,一位约三十岁的欧洲女士接待了他们。“你好!女士,我们受香九女士委托,顺道来取一道杜鹃养生茶。”袁清杨用流利的英语,按照约定好的暗语说道。
“杨先生、齐先生,是吧。快请进!楚大夫今天晚上抵达汉都。二位请到楼上歇息,已经安排好房间了。”欧洲女士却用一口流利的标准国语接待了他们。
一名身着护士服的本地姑娘引领二位上二楼最西头的两间对门房间住下。房间很小,约二十平方米,内置干湿分离洗漱室,浮老结构,下面是母子床、上头是单人床,整体颜色非黑即白。
自住下来,七少爷感觉很踏实,心里还存了些许期盼。吃过午饭两人回到各自的房间睡着了,七少爷睡得好沉。
下午一位外形酷似七少爷的男子进了杜鹃怡苑,欧洲女士上前与他耳语后,男子脱下风衣、换上白衣大褂,手消毒、全身消毒后,进了“配材间”。
配材间是用玻璃与周边隔离的,各类食材、中药材有序陈列并有标示牌;工作台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五个秤盘;还有两个石磨、一大一小,单独隔离着;里面有个门,门牌上写着:“库房”。
男子根据工作台上的清单全部配置完毕,已经是下班时间。他去了一间小型会议室,让护士叫来欧洲女士,二人交流后,欧洲女士来到袁清杨房间门口,恰好袁清杨推门出来。
这里每个人都说话儿声儿很小,走路落脚的声音也几乎听不到。
欧洲女士引袁清杨来到男子办公室,“杨高白先生,这位是楚大夫。”
“高先生,香九女士的杜鹃养生红茶还缺一味瑶族红茶,得五月份才能配上。”男子说。
袁清杨看着眼前这位瑞士藉男子,一频一笑、举手投足与七少爷那么相像,只是眼前的这位更显成熟。七少爷有一股顽童且亦正亦邪的劲儿,而眼前这位与仙气十足的温润男子,全身上下散发着悠悠的书卷气。
“楚大夫,如果根据现有食材能配出来哪款适合香九女士的养生茶呢?”袁清杨问道。
“袁书记,你好!辛苦了!铁山将军突然遭难,德国的关系被搁浅了。庆先生已经在亲自接洽这个关系了,有了消息,马上通知你。就是难为这支骑兵了。”楚大夫说这话儿,给年轻、踏实、纯厚的袁书记泡了杯高山红茶。
“来南方不适应吧,汉都的冬季感觉比京都冷,是吧。”说着,将煤气取暖设备打开,房间比较小,很快就感觉到温暖了。
“庆先生带话儿,请转告教授,继续执行先生生前遗愿,建立统一战线,呼应宁甬青年北伐,统一南北、振兴中华。”
袁书记双手握着温热的茶杯,半晌没有说话,他心疼这只骑兵,也心疼京冀青年,“谢谢楚大夫,我回京都便向教授汇报。”
“放心吧,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哎,跟你一同来的齐小明是作什么的?”楚大夫问道。
“是骑兵的教官,但不在军籍编制内。齐教官识战马、善驾驭,是他亲自到北联国的鲜卑牧场将北联国赠送的战马引领回来的;是他教授骑兵骑术。没有武器,他将自己的毒门蜜箭教授给骑兵作武器。”袁清杨无不欣赏地讲述了骑兵的传奇武器。
“岂不是回到冷兵器时代的骑兵了!”楚大夫也充满了好奇。
“比冷兵器时代还早呢,远古时代的玩意儿,现代的技术。那些箭是铁桦树通过北联国工厂的车床制作的。”袁清杨自豪地说。
“这么聪明!铁桦树比钢铁还坚硬哦。”楚大夫欣喜道,为什么为这位齐教官感到欣喜,他自己也不晓得。
“是啊,他不仅聪明,教授的骑术也非同寻常;让骑兵观察狼群作战,以此了解战马。”袁清杨说这些时,像个小迷弟一样。
楚大夫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楚大夫,抱歉!再等一等,难得齐教官这么贪睡,这段时间他太操心了!”袁清杨解释着,心里却嘀咕着:这个七少一向在生疏地方睡觉很轻,今天怎么了。
“没关系,让他多睡会儿吧。你饿了么?”楚大夫关切问道,他很喜欢面前这位年轻的北方区书记。
七少爷沉沉的睡到晚上差一刻七点,他睁开眼睛,坐起来,伸个懒腰,好舒服,就像在家一样。从踏上箕子国那一刻开始,他睡觉就没有踏实过。
他穿上浅灰色的粗纹布薄棉长衫、厚底藏蓝面布鞋,轻敲对面的门,没有声音。二楼的值班员听到了敲门声。“先生,您请稍等!”
值班员迅速来到楚大夫所在房间,轻叩门。
楚大夫起身开门:“楚大夫,您的客人已经起床了。”
“麻烦你,带他过来。”楚大夫客气说。
值班员把七少爷带过来,袁清杨已经站在门口迎七少爷。袁清杨心里还在默念:齐小明、齐小明,他担心自己称呼走了嘴。“睡好了么?”
“小杨,我怎么睡得这么沉,像回家了一样。”七少爷有点不好意思。
“齐小明教官,这是瑞士华侨楚大夫。”袁清杨手指向屋里的楚大夫。
三人的眼神同时凝固了,袁清杨的手抬在空中:他俩的长相怎么这样神似?
七少爷看眼前的楚大夫:比他略矮一些,身材外形与他神似,皮肤白净,偏长脸型,桃型下颏;微微上扬且圆润的双唇;鼻子挺拔修长;深邃的双眸配着单眼皮,浓疏合宜的眉毛嵌在略高的眉骨上;短而微曲发丝柔软地贴在脑壳上。好一个温润如玉的成熟男子,‘除去君身三重雪,天下无人配白衣’。难道是多年前出走的三哥?人家是瑞士人,不可能。
楚大夫看眼前男子:跟自己神似,有书卷气,但也裹挟着一丝痞气。他离家出走时十七岁,他同父同母的弟弟小七已经被父亲送到东省武术学校学习五年了,从未回过家,兄弟二人分别时弟弟才七岁、他十二岁。
“齐教官,晚上好!”楚大夫先伸出手,“歇息好了吗?”
“楚大夫好!见笑了,我是不是太贪睡了。”七少爷楞着,见楚大夫伸出手,急忙迎出双手,有些腼腆说道。
楚大夫又伸出另一只手握过来,久久地看着七少爷。这样被端详的七少爷显出羞涩。这腼腆的神态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太像了。
楚大夫有一点失态,思绪飞回儿时,那个出奇淘气又腼腆的七弟跃然在眼前:二十多年了!
袁清杨愣愣看着二人的表情:难道他们是亲兄弟么?
楚大夫很快恢复常态,微笑着说:“齐教官,老家可是东省?”
七少爷未加思索:“东省琪琳府的。楚大夫一直在瑞士居住么?”
“住在美国的时间久一些,瑞士是两年前才被邀请去的。”
“两位温润公子,我饿了,你们不饿么?”袁清杨打破了小小的尴尬。
楚大夫向值班员打了一个手势,不一会儿功夫,厨房人员陆续端上来三份套餐,黑陶器盛装,盖子扣着。
袁清杨打开黑陶盖子,一碗肉糕、一碗油面、一罐板栗乌鸡汤,香喷喷的肉味飘出来,三个已经饥饿的胃都敏感的发出叽里咕噜之声。三人面面相觑,互相会意一笑,谁都没说话,坐下就开吃。
楚大夫、七少爷吃饭没有声响;袁清杨喝汤、嚼咽的声音不时发出。楚大夫和七少爷吃着吃着,彼此放下碗筷,默默看着对方的吃相。
七少爷心里想:嗯,像我们卢家的吃相。
楚大夫心里想:嗯,就是卢氏家族定的规矩。
七少爷和楚大夫,装着心思,吃得慢袁清杨一半。袁清杨吃完了,呆呆看着那二人的吃相:教科书一般的相似,这个世界竟然有这么神奇的相似。
“你俩不仅长相神似,吃相也一样。你们吃饭为什么没有声儿呢?”
“家规。”
“家规。”
二人异口同声说出来,他俩彼此看着对方,三人同时大笑起来。
“我们出去遛弯儿、消消食儿吧。我带你们看看汉都的夜景儿。”楚大夫建议,另二人附和。
七少爷和袁清杨跟随着楚大夫步出庭院,沿着崎岖略陡的小路向上,三人都气喘均匀,七少爷判定楚大夫绝对是有功夫在身之人。
“这家妇幼保健站是去年春天我跟璐得女士合资买下来的。生物学是我的专业,我一直在研究中国古老民族的传统保健医学如何与西方生物相结合,在保健站我主管技术,璐得女士主管全面。璐得是德国人,是我美国读研究生的同学,她还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我也是基督徒,现在是牧师了。”楚大夫介绍。
楚大夫与袁清杨并排向上而行,七少爷跟在后面。
“七、齐教官也是虔诚的基督徒。”袁清杨道。
楚大夫停下脚步,回转面向七少爷,“齐教官信基督多少年了?”
“打小就信了,我母亲出身基督教家庭,现在也是基督教牧师。”七少爷回答,说话的口吻与母亲极像。
楚大夫心跳加速:真是我的七弟!
出于工作纪律,他压制自己内心的兴奋。如果公开自己的身份,需要向组织请示。“齐教官,我们是弟兄喽,以后你称我楚弟兄、我称你齐弟兄,好么?”
“好的,楚弟兄。”
楚大夫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七少爷,七少爷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兴奋,也情不自禁抱紧对方的身体。
楚大夫接着介绍:“我们处在龟山脚下,你们呆这儿过年吧,选个礼拜天下午我们登山到顶,峻极高耸入云,望江河如训练的战马;而凌晨观日出,其奇特为:扶桑动摇、海水吞吐、金蛇万道、射目荡心,恰似泰山之晨观日出也;春季,这里满山红杜鹃,煞似人间仙境。这里中草药也极多,都是亚热带名贵药材,尤其天麻名贵繁多。”
“这里的天麻与黔西南和滇西北的产的,哪个药效会更好?”七少爷禁不住问道。
“齐弟兄认为黔西南的与滇西北的,哪个药效好些?”楚大夫追问一句。
“滇西北的,是野生的,药效很好,但数量有限;南洋一带量比较大,但药效不如滇西北的。”七少爷回答楚大夫。
楚大夫将手插在风衣兜里,使劲儿拧了自己一下。
“时间太晚了,我们就遛弯儿到此吧。”
说罢,带头走在下坡的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