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多名警察出警,十几辆警车同时出动,并朝同一个目标。到了目标地,所有在场人员,无论什么身份,无论在作着什么,悉数抓捕,没有漏掉一个人,只有一只成年猫和牠的两个幼子。
看到那么多人都在,警车的警笛开始鸣起。看来这场抓捕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的。警车警笛呼啸在使馆区,在京都城内史无前例。街头胡同行走的人们都驻足了前行,这阵仗感觉比镇压学生游行恐怖许多。一种刺骨的恐惧不尽然袭过每个人的全身。
这是下午两点二十五分,凤池小学里,学生们下午室外课程第二节课刚刚开始。七少爷在学校作为武术课授课的齐老师,在向张荔水校长提建议刚刚说完。
第二届新生有一半是女生、一半是男生,男生、女生是分办上海的,齐老师建议,根据男生和女生不同身体素质,个班级授课内容不应该相同。这些原本是他向菅原枝子建议的,但菅原枝子一直没有回来,现在只能向校长张荔水建议,然后校长与吉村岗茨在商讨。
警笛的突然呼啸,引起七少爷和张荔水的警觉。七少爷联想到一个月前,被绑架的袁清杨回到京都后,约七少爷在吉村岗茨的剑道馆练剑,他们俩比试时,正好吉村岗茨不在场,他对七少爷说:
“有笔财富,很宝贵,我以七少你的名义存放在花旗银行香港分行的保险柜里,只有你我和教授,我们三人知道此事;密码是我设计的,目前只有你和我知道,是一句诗最后一个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哦,什么宝贝,价值连城么?”七少爷撩耶道。
“价值连城不止,而是价值倾国!”袁清杨郑重道,“教授让我选一个可以托管之人,我选了你。教授当即同意。”
“哦!袁书记,这么贵重,我配得担当么?”
“七少,我们接触有2年的时间了吧。”袁清杨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七少。
“是啊,但却比认识很久的人,彼此更了解对方,是这个意思吧?”
“是啊。你非常合适。践行‘驱除鞑虏、振兴中华’,需要更多的有志之士‘铁肩担道义’。七少,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答应我,保全你自己,好么?”袁清杨停止了出击对方的剑,面对七少爷,透过面罩,可以清楚袁清杨年轻而凝重的眼神。
因为没有到袁清杨收剑那一步,七少爷出击的剑悬在空中;如果不娴熟,肯定会刺伤对方。他们彼此看到了对方的眼睛,一个清澈、一个凝重。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答应我,保全你自己,好么?”这样轻柔而凝重的话语,是多么熟悉。约二十个月之前,妻子张荔云绝别前,就为这句话,一口气支撑着她三十来天的等待。
七少爷的血似乎凝固了,他害怕,不敢答应对方。他呆呆地,保持了一分钟,声音轻轻的“我妻子张荔云,在约两年前就是这句话与我绝别的。”
“是啊,张荔云柔弱的肩上担着‘振兴中华’的道义啊。答应我,好么?”袁清杨一只手提剑,一只手抓住了七少爷的胳膊。
七少爷抱住对方,语气轻松而坚定,“袁书记,我答应你。”
袁清杨道:“将来会有人持一首诗,草书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晋,春风吹幼生’,记住两个字,‘野火烧不尽’是晋都的晋;‘春风吹幼生’是幼儿的幼。当草书的这首诗出现这两处错误时,持有这个草书体的人,就是你应该信任与合作的人。”
“恩。还有么?”七少爷语言很轻。
“我们继续比试吧。”
二人继续这一场比试。
七少爷想到这里,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袭来,他与张荔水四目相对良久,警车在一个位置持续长鸣已经二十分钟了,孩子们无法专心上课,齐老师就安排同学们蹲马步。
“距离我们不远,正南方向四里之内。”七少爷对张荔水判断道。
“应该是各国使馆区;就近就是六国饭店。”张荔水确认,“那儿会有什么事呢?”
张荔水是隐形身份的京冀青年,是具体事务的具体执行人之一,他们执行任务或接受指示,是被动的;但是作为隐形人,组织对他们确是了如指掌的。隐形人也不知道教授的办公室在哪里;张荔水和七少爷都知道袁清杨一个月前是面包坊的杨高白经理。
学生们下课了,警车还在那个位置鸣叫着。
“我去面包坊,通知张经理明儿早餐面包火候稍大些。”七少爷小声说完,就悄悄翻墙直奔德国面包坊,他进面包房直接找张玉兰经理,“张经理,明早儿的面包火候稍大一点点,南方的女孩子喜欢焦糊味道,但也别太大了,折中一下就可以。”
“好,我们下午烤时就主意这点。”玉兰应着,压低声音问:“警车响了这么久?”
“人有不在的么?”七少爷压低声音问道。
“都在,十一个。”玉兰低低的声音说道。
“他们有异常么?”七少爷问道。
“没有。你要注意安全。”玉兰叮嘱七少爷。玉兰早已拿七少爷和他的全家人当亲人了。
七少爷在面包房转了一圈,原路返回学校。学校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离开了学校又返回来。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女红,就是如何作家务。
张荔水在校园的操场跟保洁绿化的耿师傅在说着什么,看到七少爷走过来,“齐老师,您提的建议,呆会儿吉村老师来了,再跟他说一下吧。”
七少爷作了一个“ok”的手势,就离开了学校人员的视线。
警笛还在持续鸣叫着。七少爷直奔六国饭店。六国饭店就近的大街小巷都被封锁戒严,行人车马一概不能通行。
七少爷便选择一无人处,飞檐走壁,神不知人不觉,来到六国饭店五层楼顶。他选择一个隐秘处,可以俯瞰那个被警察包围的院儿的一切,警察正从屋里往外搬东西或架着人出来;有警察荷枪实弹在这所大院儿的外面围了一个大圈儿,形成一个限制出入的管制区;院儿里,不断有人被架出来,站在院儿中,头上被带上黑布袋子,双手被戴上手铐,有百十来号人。
院儿门外十几辆警车还在鸣叫着,警察再一次进屋,没有了被架着的人出来了。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来到一辆鸣叫着警笛的吉普车上,估计在请示工作。他下来后,指挥着每两个警察架着一个双手被扣着手铐、头部被套上黑布袋的人,百十来号人全部被推上警车,持续时间约三十分钟。
百十来号人被推上警车,从被从屋里架出来、被套上头套,站在院儿当中,他们没有反抗和抵触的,似乎都很安静、很顺服。十几辆警车,载着这些不让见光的人,呼啸着离开,向西急速驶去。
七少爷在观察那座院儿里的动静时,也时时关注警戒线外看热闹的人群,发现有个穿格子西装的中等个头儿男人,看不清模样。见他从外围挤到警戒线前,当他挤到前面时,正是院儿里的人被架着上警车,他一直看着十几辆警车启动,他才离开去了六国饭店。
七少爷也悄然从六国饭店的楼顶上顺下来,也进了六国饭店。他用英语跟服务生交流中,得知被警车搜捕的院儿是北联国使馆,交流时在暗暗寻视穿格子西装之人。
没有寻到目标。他放心不下,再次悄悄攀援到六国饭店的楼顶,回到方才那个位置,俯瞰北联国使馆院儿内的一切。
警察在从屋里往院儿搬东西,大概是文件之类的,然后装进麻袋,在院儿里堆在一块儿,然后搬运到卡车上。装运走了辆卡车时,该到吃晚饭时间了,无论守警戒线的警察、还是院儿里搬东西的警察,都换了岗;围着看热闹的百姓也离去了。
七少爷正准备瞅准时机溜下来,却瞅见穿格子西装的男人从六国饭店出来,过马路,进到对过的花店。此时六国饭店前前后后的人躲起来,到了开晚宴的时间了。
他只能呆在原地观察着,生怕那人又不见了。约过了十分钟,那人手捧一大束鲜花儿,再次进了六国饭店。他想,这次我一定逮着你。
他再次走进六国饭店,还是下午那拨人当班。但他没能进去,这儿是笑贫不笑娼,看人下菜碟儿的地方,下午顾客少,他又遇着一个好性子的主儿。
他现在这一身短衣行头,怎么能进得去风光无限的六国饭店呢?无奈之下,只能叫了一辆黄包车,回卢氏庄园。就在那上黄包车回头瞄一眼的瞬间,他看见了穿格子西装的男人从六国饭店出来了。
“师傅,先楞会儿再走,我加钱。”七少爷吩咐车夫。
“得嘞!”
他瞧着,那人来到马路边,伸手拦了一辆黄包车,一直向西而去。
“师傅,跟上前边那辆,您记住车牌号,跟得别太近,保持距离,在时限内就好。”
“您瞧好吧。”
七少爷的车夫一直跟着穿格子西装坐的那辆车,穿过西江米巷,向南拐弯奔新华门,又进了兴华门饭庄。前边穿格子西装男人下车,进了饭庄;七少爷付了款,也下了车。
七少爷一只脚刚迈进饭庄的门,就来了两个壮汉,伸手拦住了他“对不起,先生!前边那位主儿有吩咐,不许您进门!”
“嘿!”七少爷心里说,感情你知道我跟着呢。
好在他坐的那辆车夫还没走,觉得这主儿给钱太多了,不合适。正好,着主儿还得回去。
“走吧,去城东外的卢氏庄园。”七少爷十分沮丧,怎么还能被发现了,是不是他早就发现被跟踪了。嗯,有两下子。
七少爷回到卢氏庄园,天已经全黑了,没有月光,家人已经吃完晚饭了。他不想吃饭,有种莫名其妙的的沮丧。他回到自己屋里,没有亮灯、没有洗漱,就坐在了圆桌边。
他呆呆地坐着。过了半小时,他起身拉亮了灯,去洗漱出来,父亲已经坐在圆桌边,有保温饭盒放在圆桌上。
“爹,您怎么过来了?”
“你还没吃饭,你娘给你留出来的。”
“谢谢!我不饿。”
卢鸿仑没有问儿子怎么才回来,他了解自己的儿子,绝对去作事了。“我刚刚跟你岳父通了电话,你岳父也是刚刚得知,是北联国使馆出事了。这个胡子头儿,本事不小,居然能说服其他使馆,进入北联国使馆!北联国承受这么大的屈辱,闹不好得跟现在的政府断交啊。”蛮干!”
“我去现场了,戒备很严,不能靠前。院儿里的人全部被抓;好像还有好些文件,装入麻袋,被拉走了,两卡车还没拉完。”
“有多少人?”
“大概百十号人。被套上了黑布袋子,无法辨认被抓的是谁。”
卢鸿仑暗暗的吃惊:为什么使馆会有那么多人?他的儿子为何对那里对这件事这么上心?。
他试探问道:“儿子,北联国使馆有你熟悉的朋友么?”
“没有。爹,不晓得为何我这么牵挂。”七少爷将发现以及跟踪格子西装男人的事,原原本本向父亲述说一遍。
“根据你的陈述,那个穿格子西服的人,应该知道内情。先吃饭,明天可能就知晓事情的原委了。别担心!”轮鸿仑说完,手按在儿子的肩膀上,很有力量。七少爷能感觉到父亲内心的那份焦急不亚于他,但父亲很冷静、沉着。其实,卢鸿仑安慰儿子的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他担心的事儿和儿子焦虑的事儿,父子没有说明,但心照不宣。
这一夜,有上千人难入眠。
七少爷当晚,凭着记忆描画出那个穿格子西装的侧影和全身轮廓,可惜有距离,没有看到脸部面容。第二天清早,天刚亮,卢鸿仑便在内院儿站在玉兰树下,欣赏着盛开的玉兰花。
大少爷也起床了,父亲和七弟昨晚的反常态,他看在眼里,他洗漱完,悄悄来到父亲身边,默默没有说话。大少爷凡事都很沉稳,卢鸿仑安排老大全身心担起了卢氏家族的产业,除了骑兵的装备安排他在欧洲亲自着手办理,其他事概不让长子参与。
如今大儿子默默站在他身边,他料定老大看出他的不安了。
“爹老了,睡眠不如你们年轻人了。”
“爹,您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七少爷起床了,他看到了内院的父亲和大哥,他没洗漱就出来了。
“爹,我画了那个人的轮廓,长什么模样不晓得,只是一个侧面。”他懵懵说道。卢鸿仑听老七这样说,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径直进了老七的屋子。
画板上,一个身材适中、个头适中的男子,身着橘红色与咖啡色混合的格子与线条相间的西装,还是香蕉式领口。“这么新朝的、有特点服装!”卢鸿仑脱口说出。
大少爷说道:“好面熟的西装啊。”
“谁穿这么新朝的西装?”七少爷急不可耐问大哥。
“让我想想啊,见过一次,服装的款式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大少爷边说边努力思索着。
“它应该不是你的同行,不是你的圈子里的人。”卢鸿仑帮助大儿子梳理思索线路。
大少爷没有想起来穿格子西装的人。
吃完早饭,大家各忙各的去了。
七少爷今天没有武术课,他想从六国饭店对过的花店下手寻找那个穿格子西装的男人。
他今天给自己捯饬了一下,一派风度翩翩的京都公子哥装扮,背着画板,叫了一辆黄包车,径直去了那家花店。不曾想,那家花店的门上贴着:因老家有事,停业一个月。
他失望了。他去了原来家里的教作画的家曾老师曾经带他去过的三个地方,竟然全部关门了。
怎么会呢?
他只能拦了一辆黄包车回到卢氏庄园。
一天过去了,没有一家报社披露报道昨天下午的事情,让牵挂这件事的人都无从得知消息。京都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但人们似乎胆子都小了,尤其德国面包坊,那十一个伙计各个儿拿餐具都是小心轻放。玉兰看到伙计们这样,她也如此。
周三下午是七少爷与吉村岗茨约定好的,在竹林会社的剑道馆比剑。两个人的剑术奇虎相当,不相上下,这一下午,总是吉村岗茨占上风。比试结束,洗完澡,两个人照例品茶。
“七哥,有心事?”
“没有啊。”
“七哥下午都没在状态上。”
“嗨!不怕你笑话,前儿晚上梦见荔云了。”
“七哥,是否考虑,有合适的,再娶一个嫂子呢?”
“我这个人比较个,总感觉荔云还在身边。”
“七哥太重情了!”
晚上回到卢氏庄园,七少爷直奔母亲的屋,帮着母亲给两个女儿洗漱,这个过程他一句话都没说,母亲知道,儿子又遇到了焦虑的事;这两天家里三哥男人都少了话语,原本不爱说话的四少爷倒是多了几句话。
晚上,七少爷在母亲屋里,陪着两个女儿睡了一夜。
次日早上,大少爷第一个起床了,他起了床,第一件事就是直奔七少爷屋,结果七少爷屋里没人。大少爷出了屋,在愣神儿时,七少爷从母亲屋里出来,看了他屋门口打大哥,就像小时候的样子,向大哥吹了一个口哨;然后小跑来到大哥身边,“七弟,那个穿格子西装的人,应该是《时装》刊的总编,兴华门饭庄杨老板家的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