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对施乃安的过去并不了解,一听说他腿摔坏了就来了,来了他说领结婚证就跟他领了,金凤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怎么好像是被他给精神操控了。可是转念一想,施乃安也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的过去,甚至连为什么离婚都没有问过。婚姻真是一场傻乎乎的冒险。
金凤看施乃安,他正夹起一块鸡肉。
金凤说:“菜都凉了,我去热了来。”
菜又热了,酒又酙满,金凤说:“你就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施乃安说:“想听,你想说的,我就想听;你不想说的,我就不想听。”
金凤说:“你从来不问我,我就特别想跟你说,我想说说我和窦砥柱。小时候我家跟窦砥柱、吴有良家是邻居,我喜欢窦砥柱,讨厌吴友良,后来窦砥柱去当兵了,吴友良娶了我。我一直觉得是吴友良的爸爸威胁了我爸爸,可是我爸爸说吴友良家的条件好,窦砥柱家穷,他爹还瘫了,娘也死了,嫁过去要遭罪。我爸爸说我可以先结婚后恋爱,结婚后我也试着跟吴友良好好过日子,我操持家务,开小卖部,给他家挣钱,他们家对我也够好。可是对吴友良,我就是喜欢不起来。
“后来,窦砥柱回来了,他找我,我甚至有些主动,不过,就一次,这事情,一次跟一百次没啥区别,就因为那一次,我是下了决心要跟吴友良离婚。窦砥柱说他要竞选镇长,让我为了他,不要离婚。他说他会补偿吴友良的,后来他做到了,而且,他说吴友良会对我们的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那以后,我对自己跟窦砥柱做的事情就很恶心,他常来我家,喝茶聊天,我再也没有跟他上过床,不论吴友良在不在家。
“吴友良经常逼问和窦砥柱有过几次,我说‘你说几次就几次’。亲爱的,你从来不问我和窦砥柱是什么关系,我觉得必须告诉你,就一次,就是那种关系。说完了,我就轻松了。”
施乃安说:“说出来了,就不用放在心里了,心就拳头这么大,只放一些珍贵的东西吧,以后咱谁都不说这些了。”
“可是,我还没有说完,就是那天,吴友良借给佳佳钱的那个晚上,吴友良回来我是知道的,那天窦砥柱喝了很多酒,来我家要喝茶,我就给他泡了茶,想让他喝茶醒醒酒,赶快走,可是,他没有喝茶,就睡到我床上,他说‘吴友良正在聚一居快活,我今晚不走了’,我也弄不走他,正着急,吴友良回来了。吴友良先是进了他自己的屋,一会儿就又到我这里,看到了窦砥柱,两人吵起来,一会儿两人又喝起酒来,后来吴友良倒下了,窦砥柱就把吴友良弄出去了,过了不久,他就跑回我这儿来,要和我那个,我没让他,他懒到天快亮才走。我才睡不多会儿,就下起大雨,就冲走了商店,我才想起来,吴老四也可能还在商店里睡着呢,我没看见窦砥柱把吴老四弄到哪儿去了,他说是放到商店的小床上去了。可是我心里很害怕,我觉得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可是我没有说实话,其实,我不确定窦砥柱把吴老四弄到哪儿去了,甚至害怕他把吴老四弄死了。好在后来吴老四回来了,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说完金凤就哭了起来。
这回是施乃安转到桌子这面来,把金凤紧紧地抱在怀里。
就在施乃安把金凤紧紧地搂在怀里的时候,李剑就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说是窦镇长在宿舍被劫持,劫匪有凶器。李剑带了两个警察迅速出警。
窦砥柱没有被劫持,他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问还在被窝里的光着身子的玉翠说:“那天,李剑把你带回去,跟你睡了没有?”
玉翠说:“我说了很多遍了,没睡,你信吗?那我告诉你,睡了,睡得很好。”
窦砥柱:“到底睡了没有?我要个确切的答复!”
张玉翠说“没睡,睡了,你认为哪个确切,哪个就确切,我说了不算。”
窦砥柱说:“好了,姑奶奶,起来穿好衣服回你宿舍去。”
玉翠还没有穿衣服,就有人破门而入。
进来的是端着枪的李剑,紧跟着两个持枪的警察。
李剑看到这情景,愣了一会儿说:“对不起,有人报案说窦镇长被劫持,我要确认您是安全的。”
窦砥柱,起身让李剑:“请稍等,我换了衣服。”
李剑示意,两个警察同李剑一同出去,站在门外,门外竟围了一些人,都是贫困户,都不知道是被谁叫来的,说是窦镇长要发扶贫款,一家来一个。
李剑挡着门,劝大家都散了,没有发扶贫款的事情,就是发也不会在宿舍发。有人喊:“是镇长在搞破鞋,扶贫款都被镇长搞破鞋花了,没有扶贫款了。”
大家嚷嚷起来。
李剑说:“大家回去,别听谣言,我正在跟窦镇长谈工作,大家有事情明天到镇长办公室去谈好吗。”
李剑和两个警察把大家劝出去,大家在走廊里挤着不走,要看个究竟。
窦乡换好衣服,玉翠也穿了衣服披头散发地跑回自己的宿舍了。“看有个女的跑出来,还说不是搞破鞋,没搞破鞋跑什么?”有人嚷嚷着要追过去,警察挡住他们。
窦砥柱小声对李剑说:“这事你要帮我保密,张玉翠,她……”
李剑说:“有人报案,说你被劫持,劫匪有凶器,我只好突袭,没事就好,是有人报了假案,别的事我们不知道。这么晚打扰,对不起,您休息。”
窦镇长说:“那丫头作风不好。”
李剑说:“这个与案情无关。”
李剑从窦镇长的宿舍出来,两个警察已经把围观的人劝走了。玉翠的宿舍就在走廊的那头,李剑有些不放心,就过去看看,叫门没有回答,听到里面有异常的声音,他撞门进去。
玉翠在自己的宿舍里上吊了,被李剑救下来。
有人猜测,她是准备好了,专等李剑来了才上吊的。猜测而已,没有证据。
李剑猜测,吴老四的失踪很蹊跷,吴老四有问题,也没有证据,虽然在李旺财家搜出了氰化钾,但并不能证明牡丹就是李旺财毒死的。这个窦砥柱跟旺财是有密切关联的人,他跟吴老四的关系非常奇怪,到底有没有不正常的关系,也是猜测,一团乱麻。
窦砥柱一时还没有猜出来,是谁在害他,让他的官位岌岌乎殆哉。
岌岌乎殆哉是什么意思?地区那个大官,就是上次被窦镇长用宝贝玉翠当砖头敲开门的那个大官,来到哈达马县城,把窦砥柱叫去骂了一顿:“没出息,为了一个女人,跑到悬崖边上去,掉下去就粉身碎骨了,懂吗?你这是岌岌乎殆哉了!”
窦镇长没听说过“岌岌乎殆哉”,但知道就是危险的意思。
他向岌岌乎说:“首长您救我。”
副专员说:“赶快找个女人结婚。”
悬崖边上,就是悬崖边上,钱凯知道,吴老四就是因为摸到了悬崖边上,才差点儿送了性命的。
去年,老马倌带了两个人去找五灵脂,去过的悬崖上的一个大山洞,人很难爬上去,当时老马倌指给那两个人看,说自己只上去过一次。从前听人说,成吉思汗西征时,在哈拉山扎过营,山里藏有珍宝,他放马,没事儿,就到处找隐秘的山洞,想着说不定能发现成吉思汗的宝藏。可是,从那次爬上这个悬崖的山洞后,就再也不敢爬悬崖了,因为他下来的时候差点儿摔下来,多亏挂在一个树杈子上,才没有粉身碎骨。
老马倌描述,那个山洞很大,里面可以开汽车,洞很深,他没有走到头,因为害怕就出来了。
当时那两个人说不看了,有五灵脂,也拿不下来。
后来,吴老四是想打北山羊来到那个悬崖,发现有些人在凿石头,修一条秘密通往山洞的路,从山下很难发现。
吴老四以为一定是什么人发现了成吉思汗的珍宝,他仔细辨识一些参照物,记住这里,还画了一张地图。
钱凯也知道这山里有个隐秘的山洞,上次故意试探窦砥柱,好像窦砥柱并不知道吴老四和这个山洞有关联。
来了几个月了,钱凯逐渐摸索到了一些情况。他感觉老马倌有危险,他已经把这个情况透露给了李剑,就是前几天去李剑和窦镇长敬酒的时候。他去拉装醉趴在李剑腿上的玉翠起来喝酒的时候,把一个纸条放进了李剑的口袋。
钱凯和熊罴是同乡,小时候,钱凯救过熊罴的命,熊罴把他弄来搞麻黄草。
窦镇长被撤了镇长职务,调到县里去当了畜牧局局长,杨花镇的工作暂由公羊副镇长代理。交接工作时,公羊问窦砥柱,他写的那个关于植被问题的调查报告还在不在,窦砥柱想了想,从一个抽屉里拿出那份报告,给了公羊。
窦砥柱到畜牧局上任不久,就跟路书记的女儿路梦结婚了,介绍人就是地区的主管农牧业的副专员,就那个说窦砥柱“岌岌乎殆哉”的大官。路书记的女儿离婚好几年了。
玉翠回家了,不说是以泪洗面,也是情绪极为低落。窦砥柱这个杂种,说共同进步,自己进步到县城去当了驸马。
张玉翠觉得这回自己是鸡飞蛋打,人丢了,工作丢了,以后怎么出门,怎么嫁人。更别说爹娘也没有好脸色,整日里唉声叹气,这个家是住不下去了。
玉翠离家出走了,留了个纸条,就三个字:别找我。
张皮没有去找玉翠,他去找了李剑。
那天李剑送玉翠回家时对张皮说:“大叔,照顾好她,有事找我。”
张皮说玉翠离家出走了,李剑骑了摩托,向哈达马疾驰,在快到县城的地方追上了班车。
李剑拦住班车,把玉翠从班车上拉下来,说:“跟我回去,要走也得好好走,走得堂堂正正,你这样漫无目的出走,很危险的。”
玉翠说:“我危不危险都是自找的,你是我什么人啊,不要你管。”
李剑说:“别忘了,我是你哥。”
玉翠伏在李剑肩上痛哭起来。
李剑说:“哭吧,都哭出来,哭完了咱们回家。回去一起想办法,现在有很多出去打工的,得联系个合适的工作,找个可靠的托付才行。”
玉翠点头,李剑给她擦了眼泪,上车。
李剑说:“坐稳,挨紧我,路滑。”
玉翠紧紧搂着李剑的腰,脸贴在他背上,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这样抱着,一切都不怕了。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大丈夫,可是自己。一个女孩子不可以用自己换任何东西,包括婚姻和爱情,一旦用感情和身体来换,那你一文不值了,美好将与你无缘。”玉翠伏在李剑的背上,她这样想,可惜的是,明白得有点儿晚。
李剑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李剑说:“也好,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人生就是要不断往前走,过去的都过去了,不要当个包袱背着。”
玉翠想:“自己是被窦砥柱当作包袱丢了?不,自己连包袱都不是。这就是窦砥柱的感恩?你宁可相信母猪会上树,也不要相信一个官迷会感恩。”
李剑把玉翠送回家,对张皮说:“不要责怪她,她想离开这里没有什么不对,我想帮帮她,有办法我就来找你们。”
说完就回所里去了。
他还惦记着老马倌,“离春暖花开还有一段时间,不能再死人了。”李剑心里想。
李剑来到杨花梦找佟懿裯,服务员把他带到老板的会客厅。
牛皮大沙发,正宗云南大理石面茶几,红木雕花中堂上挂着一幅国画上山虎,一副对联:上联是“义聚山林天地广阔”;下联是“道通江湖生意兴隆”。
佟懿裯起身让座,说:“李所长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
李剑大笑:“佟老板太客气了,你这还寒舍,还蓬荜啊?我就不客气了,想请佟老板帮我约一下钱老板,您也一起,咱们坐坐,我有事相求。也不瞒您,就是张玉翠,想出去打工,我想求钱老板帮忙引荐一下,他那边应该有关系。”
佟懿裯:“好说好说,我约好钱老板,就给您回话。”
李剑说:“多谢佟老板,我就不打扰了,等您消息。”
约好晚上杨花梦,玉翠说什么都不想去,李剑说不去也行,就去找施乃安夫妇作陪,李剑说明意图,施乃安自然高兴前往,金凤是夫唱妇随,令李剑好不羡慕。
美酒佳肴,谈笑甚欢,钱老板热情帮忙,说:“我尽快联系,托人找一家好的工厂,女孩子适合做电子产品或者是服装,广州那边这些厂子很多,工作好找,你们就等消息好了。”
才没过几天,钱凯就给了施乃安电话号码,说已经谈好,让他们自己打电话联系,施乃安说钱老板可以直接告诉李剑所长,不用转达嘛。
钱凯说:“你是玉翠的姐夫,这事应该先告诉你,你们商量好了。”
事情果然办妥,张皮亲自送女儿南去广州,临别,玉翠禁不住抱住李剑,又让泪水尽情地流了一回。
前路漫漫,李剑说:“多保重,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一切都要靠自己,要坚强一些。挺住了,别趴下!”
玉翠使劲地点点头,上了车。
同来送行的还有玉翠的表姐表姐夫——金凤和施乃安,他们始终没有说话。望着远去的汽车,施乃安拉起金凤的手,金凤说:“小心点儿。”搀着施乃安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