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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中流说有一趟活儿，可以赚几万块。
有个老板要收购哈拉山的活羊贩出去，数量不小，现在羊群都在夏牧场，从杨花镇到最近的放牧点也有上百公里，每个羊群又相隔很远，要地熟人熟才能收到羊，收到以后还要集中起来赶下山。羊好买，赶羊下山可以雇牧民，这事说起来不难，只是风餐露宿吃些苦，就几万块到手了。可是，窦中流原本是不想接这个买卖的，原因是牧民不认支票，只认现金，一笔巨款敢给谁，谁又敢带了巨款骑马进山。
钱凯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吴雨兄弟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吴雨说：“只要你把到香港出版小说的事给我搞定了，别说上哈拉山了，就是上刀山我也陪着你。”
钱凯说：“出版小说的事情，我明天就联系我的朋友，你把稿件准备好，审查啊，邮寄啊，都得时间。”
吴雨说：“好，就这么说定了，我陪你上山。”
酒喝得挺好，事谈得很顺，小芳尤为开心，因为钱凯主动来找她，也并没有什么事儿，只是来看看。
散席后小芳送钱凯出了杨花梦山庄的大门口，给了钱凯一个拥抱。
第二天钱凯打电话给自己的朋友，钱凯的朋友久闻吴雨大名，自是相识恨晚，说自己在香港有亲戚，赶快联系出版吴雨大作《王八真累》。
吴雨说是稿子早都准备好了，可以和钱凯进山赶羊，钱凯又去找了老马倌马时醍，请他一起进山。马时醍是路熟人熟，又闲着，也想进山散散心，主要是能挣不小一笔钱，自然一口应承。
一切准备好了，到窦中流那儿取了现金、边境禁区通行证和书记镇长写给牧业办公室的介绍信，从马场选了好马，带了给养，钱凯和吴雨跟着老马倌策马进山，翻山越岭向夏牧场去。
没有多少悬念，十几天以后，他们回来了，如数赶回了羊，一人挣了一万元，老马倌又成了有钱人，作为回报，吴雨告诉了钱凯从哪儿可以买到麻烟，钱凯说自己只是想挣一笔钱当本钱，回老家去做买卖，打死也不牵连吴雨。
不久，哈达马公安局一举破获一起重大制毒贩毒案，涉案七人全部被捕，制造麻烟窝点被捣毁，还搜出大量冰毒和白粉，深入虎穴的缉毒警察竟然是钱凯。
这个消息传到杨花镇已经是几天之后了，钱凯最后一次出现在杨花镇是两天前，他找到公羊金拥，写了个捐赠书，把他那座房子赠送给施乃安老师，请公羊镇长代为办理相关手续。
从公羊金拥那儿出来，他去了杨花梦山庄，带走了小芳。
钱凯骑摩托带小芳到了县城，把摩托放在“村里味道卤鸭店”，对清芬说：“这个摩托送给阿牛了。”
从此，这个叫钱凯和小芳消失了，可能接受了新的任务，也可能平淡而恩爱地生活着，没有人知道他们后来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朵儿说：“钱凯叔叔是个大英雄。”
朵儿收到了录取通知，她以总分第二名的成绩考上了哈达马高级中学，第一名是县初级中学的，她的英语比朵儿高，不是俄语老师英语教得好，那女孩的妈妈是个英语系的大学生，在外贸局工作。
高考的分数下来了，琬如刚刚上分数线，她自己也不抱多少希望，虽然她报的志愿是就低不攀高。只是觉得有对不起施老师。
金凤对施乃安说：“这人啊，一离开学校再想专心地学习就不容易了，琬如这结婚离婚的，遇到这么多事儿，能考成这样就不错了，有空你就安慰安慰她。”
学校放假了，琬如要回家去，施乃安对她说：“尽力了就好，再说，你报的志愿就低，还是有希望录取的。考上了也只是一个新的开始，多一些发展的可能，不是结果，考不上也就应该有个新的开始，也不是结果，将来也不一定比考上差。”
考上也不一定好，为什么还要考？琬如没有明白施乃安的话，但老师没有埋怨她，心里也就没有那么不安了，想起钱凯走了，是带了小芳走的，心里又有些失落。自从吴雨不再找麻烦，琬如觉得自己好你像是离不开钱凯了。心里有些乱，趁放假，先回家帮妈妈干活儿，静静心再说。
金凤这快要生了，忽然感觉不对，赶紧到镇卫生院检查，医生说最好去县医院住院待产。
金凤对朵儿说：“钱凯叔叔把房子给咱们了，也不愁房子的事了，你这假期也没啥事儿，就过那边去帮你妈干点儿活，她忙着卖小吃，你就带弟弟，也不耽误你看书。”
朵儿说：“亲妈，你怎么又要赶我走啊。”
金凤说：“什么啊，你想哪儿去了，亲妈要去县上生孩子，那边不是条件好一些吗，你一个人住这儿，我也不放心，这边你白天回来看看，喂喂鸡，不，把鸡拿到你妈那边，这边锁好门，让邻居帮忙照看一下就行了。”
安顿好了朵儿，施乃安觉得金凤这个情况坐班车不行，就去找窦中流，窦中流开了公司刚给他配的轿车，送施乃安两口子去县医院。窦中流送来的，医院自然不敢怠慢，院长都出面亲自安排，金凤住进了单人病房。
施乃安要请窦中流和医院院长、主治医生吃饭，窦中流说不必了，兄弟间就不要客气，出院时打个电话，他来接，说完就回家去看看老父亲了。
窦中流的热心帮忙，让金凤很不自在。施乃安看出来了，他对金凤说，这不也是没有办法吗？再说窦中流这人真的不坏，金凤说：“也没什么，我只是想，求他们不好，咱们和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护士推了金凤去做产检，检出了异常。正赶上自治区的专家医生在哈达马巡诊，复检后专家把施乃安叫去，对他说：“你不要紧张，听我讲具体情况和我们的建议。一，我们检查发现你爱人宫颈有一个肿瘤，直径约有1.5cm，初步诊断疑似恶性的，但也不排除有良性的可能，还需进一步活检，活检要送去自治区肿瘤医院，这需要时间；二，根据孕妇和胎儿的情况，我们建议采用剖腹产，同时切除子宫；三、这个情况，要告诉患者，需要您配合，让患者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孕妇已近临产，手术越早做越能保证母子平安。”
施乃安尽量很平淡地跟金凤说检查结果，先说各方面的正常，最后说到肿瘤。金凤听到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她紧紧抓施乃安的手，像是一松手他就会飞走，又像是一松手，自己就会化作一缕青烟飘散，整个世界都虚无缥缈，只有她的肚子格外的沉重而真切，“你带我去见医生，现在就去。”金凤起身，但她已经站不起来。
施乃安用轮椅推了金凤去见医生，“我现在只想知道，我的孩子怎样？有没有危险？”
医生说：“金凤，你不要紧张，你的孩子很健康，一切正常，只是……”
金凤没等医生说完，就着急地说：“只要孩子能健康安全地生下来，我就无所谓了，不能治就不用治了。”
医生说：“金凤，你听我说，我们分析了，真的没有什么危险，首先，我保你母子，其次就是顺产危险大，要剖腹产，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建议顺便做了子宫切除。”
金凤说：“我同意。”
医生说：“这样我们就准备尽早手术，再做一次全面的检查，没有什么新的情况的话，要比正常的顺产还要安全。”
经过精心的检查和准备，两天后，金凤被推进了手术室，在手术室门前，施乃安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说：“放心，一切都很好。”
金凤对施乃安笑笑，眼角滚下泪珠儿来，施乃安看着金凤被推进手术室，他的心就悬起来，呆立在手术室外，头脑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敢想，也想不起来。
窦中流在家住了一天，要回杨花镇去，临走前医院来看看金凤，见施乃安呆站着，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这怎么还进手术室，为什么不是产房？”，施乃安没有回过神来，没听见他问话，甚至就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
窦中流轻轻拉一下施乃安，“你这是怎么了，我问你话呢？”窦中流拉施乃安坐下，“怎么个情况，你说话啊。”施乃安从恍惚中醒来，他说：“没事，可能是癌。”
窦中流说：“什么可能是啊？这都进手术室，我去问医生。”
“医生在手术室呢，目前大人孩子都没有危险。”施乃安说。
这时金凤服装店主事的售货员林嫂来了，气喘吁吁地。她往杨花镇金凤家里打电话，没有人接，就去村里味道找清芬，清芬打电话问阿牛，才知道金凤在县医院，这就急忙赶过来。
“服装店被查抄了，说是非法传销。”林嫂说。
施乃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再说一遍，谁查抄的？什么叫非法传销？”
林嫂说：“是工商局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是传销，他们把我们赶出来，把店贴了封条。”
施乃安说：“封就封吧，我不要了，还能怎么着。这个胡大刚，一个卖电影票的，还真成了恶霸，我惹不起他，也没有精力了，店我不要了。”
林嫂说：“他们让交罚款，说过期不交就抓人。”
施乃安说：“人在手术室呢，让他们来抓。”
窦中流问林嫂：“你们发展下线没有？就是有没有招人入伙，收什么会费什么的？”
林嫂说：“我们卖自己的货，就是在店里零售的，就三个人，账目都很清楚，不知道什么下线，入伙的。”
窦中流知道胡大刚的儿子被齐大锤的儿子刺死的事儿，也听说了施乃安为了护朵儿得罪了胡大刚，他对施乃安说：“你别上火，这事我去办。你好好照顾好金凤嫂子。”
昨天，窦中流推着他爹窦志强在刚修建的哈达马中心公园遛弯儿，窦志强说：“你弟弟和路梦离婚这也有些时日了，他也该成个家了，前几天胡大刚来看我，听他那意思是想把他妹妹许给砥柱子，我觉得不好，这几年胡大刚暴发了，他家原来啥情况我还不知道。你劝劝你弟，找个本本分分，干干净净的女子结婚，安稳过日子比啥都好，这发财太快和官升得太快都不是好事。”
当时窦中流还劝他爹别瞎操心，现在看来，他爹的心不是瞎操的，窦中流必须马上找弟弟窦砥柱好好谈谈，这个胡大刚是个定时炸弹。
窦中流直接去找了窦砥柱，兄弟俩来到“村里味道卤鸭店”，点了一个卤煮风干鸭，一个清煮羊头，一瓶杨花老窖。这哥儿俩是第一次来，可清芬认识他们，一个是哈达马的父母官，一个是阿牛和秀贞的婚礼上认识的，这是到目前为止，清芬近距离见过的最大的官和最有钱的人，而且是来自己的这个小店喝酒，清芬诚惶诚恐，连忙端了一盘凉拌哈拉山枸杞叶和一盘酸黄瓜条，还有一个精致的小篮子装的酥油包尔萨克，“窦书记窦大哥来吃饭，清芬感谢不尽，这两个菜和包尔萨克是真正的村里味道，清芬自己做的，免费赠送，请品尝。”
窦砥柱说：“早就知道阿牛在这儿开了店，一直没有来看看，对不起。这家店名气也越来越大了，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虚传，你送的菜我窦砥柱看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比不了的，这是真正的杨花镇的村里味道。”
窦中流说：“这个味道不能丢了啊，丢了就没有人的味道了。”
清芬给二位满上酒，“谢谢二位大哥，你们慢用。”说着就退了出去。
窦中流和窦砥柱碰了一杯酒，窦砥柱连忙给窦中流满上。窦砥柱上学，当兵，当官，瘫了的老爹一直是窦中流在照顾，对这个大哥，窦砥柱心里是非常亏欠的，今天大哥把他叫出来，绝不是只为了喝酒，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窦砥柱说：“大哥，有什么事你就说，我听着。”
窦中流说：“查金花病了，癌，正在生孩子，剖腹产，我来的时候，还在手术室里。”
“需要我做什么？我马上去办。”窦砥柱问。
“喝酒。”窦中流端起酒杯和他弟弟碰了一下，“胡大刚查抄了查金花的服装店，还要罚款，说是查金花传销。她一个大肚子，在杨花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养着个没有爹妈的孩子，传什么销啊，这明摆着是报复，仗势欺人。”
窦砥柱有些疑惑，“胡大刚和查金花是八竿子打不着，他凭啥报复查金花？”
“还不是因为他儿子给人打死的事吗？”窦中流又端酒示意窦砥柱同喝，然后就讲起胡大刚儿子耍流氓打群架被捅死的事情，窦砥柱对这件事也知道，但不知道这事和查金花、施乃安也扯上了关系。
窦中流说：“说什么‘犯我胡大刚者，虽远必诛’，胡大刚已经成了一个活脱脱的恶霸，文盲加流氓的恶霸。咱老爹说得对，要离这些人远一点儿，升官发财太快都不是什么好事。这些年看到地区那个坐牢的陈副专员，还有熊罴，佟懿裯这些人，想想都后怕，怕你被牵连。现在这些什么猪红汤、魏中闲，胡大刚……你身边都是些炸弹，随时都会爆炸，你清除不掉，就躲开。听说胡大刚想把他妹妹嫁给你，这事儿老爹很担心，他想让你找个本本分分、干干净净的女孩子，安安稳稳过日子。”
正说着，清芬端了汤进来，“羊肉鲜菇汤，二位大哥哥慢用。”
窦砥柱说：“清芬就是个好姑娘，长得又漂亮，咱杨花镇的人。”
清芬被夸得脸红了，“谢谢大哥夸奖。”笑着退出包间去。
窦砥柱说一定会记住哥哥和老爹的嘱咐，也会了解处理好金凤服装店被查抄的事。吃着酥油包尔萨克，窦砥柱就想起了嫚妮子·张皮——那个还在强制戒毒的张玉芬——从心里觉得对不起张皮匠一家。
兄弟俩喝了一瓶杨花老窖，走的时候，清芬送他们出门，一直送到街边，窦砥柱回头多看了清芬一眼。
窦中流要去医院，窦砥柱说：“你去看看，有什么情况告诉我，别提起我，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窦中流说：“那个服装店的事情，要快点儿办，也不要说是我反映的。”
窦砥柱说：“放心，公事公办。”
窦中流到医院的时候，金凤已经出了手术室，母子平安。金凤还没有醒过来，窦中流告诉施乃安，服装店的事很快就解决，就不要对金凤说了，就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他说他托人去办了，就说是旅游公司要收购个店专卖民族服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