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要接金子到跟自己一起住,秀贞急忙赶来县城,家里有阿牛爹妈老两口照看着,临出门时,阿牛娘还嘱咐,要把金子安顿好,不用着急回来,家里你就放心。
金子寄宿的那家的老夫妇已经听金子说了要去舅舅那里,算好了应该退的钱给秀贞,秀贞说什么都不要,万分感谢老夫妇对金子的照顾,说以后要让金子常来看望二位老人。
秀贞等到学校下课,叫出金子来说:“金子,张爷爷这边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妈妈拿到舅舅那边去,你放学直接回舅舅那边去就行了,妈妈今天不回去了,在舅舅那儿等你。”
秀贞来到“村里味道卤鸭店”,阿牛在后院刚租的住房里,这是个套间,里间清芬住,外间打了个隔断,隔断里面金子住,屋子刚粉刷过,很亮堂。阿牛正在量,要买两张床,一个衣柜放清芬那边,一个书柜放金子这边,要买一个梳妆台,一个书桌,两把椅子。秀贞来了,阿牛说:“你来得正好,这床上的用品还是你来买,家具我都买好了,量了尺寸去拉来就是了。”
秀贞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虽然这个钱应该自己出,可她觉得现在跟阿牛说钱不合适,于是就没有说什么。清芬还在店里忙,阿牛开了小四轮去拉家具,秀贞去买铺盖。两人忙活了一阵子,就都弄好了,金子的房间简洁明亮,秀贞心里暖暖的。
秀贞看清芬的行李破旧了,尺寸也不合,就给她买了一套新的,铺好了,像是在铺喜床,“这姑娘也可能就是自己的弟媳妇,或者一定是的。”秀贞心里想。
“村里味道卤鸭店”早早就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清芬带了金子在欣赏他们的房间,摆放各自的一些物品。
夕阳西下,霞光映照着哈达马城,炊烟袅袅,街道上小四轮拖拉机,三轮摩的,农用小卡车,往来穿梭着,排气管吐吐吐地冒着青烟,县委和政府的两幢大楼正在修建,遮住了西北边熊罴的那座高高在上的二层小楼,一点儿也看不见,工地的脚手架在夕阳的余晖中像巨大的笼子,机器的轰鸣声,让小城一片嘈杂,城西景色虽好,远没有城东安静,阿牛和秀贞披着晚霞,散步在城东郊外的小路上,“盲流新村”就在他们的北面,他们的南面是滚滚西流有哈达马河,远远就可以听到河水汹涌澎湃的声响,这声响更让人觉得四野的安静,全没有建筑工地的机器声的那种喧嚣。
秀贞说:“金子就交给你了,我真不知道怎样来感谢你,带个娃是很不容易的,何况你还是个单身的爷儿们。我看清芬这姑娘挺好的,年龄也不小了。我十八岁就生了金子了,那时候我爸也去世了,我妈怕我嘴歪,大了更不好嫁,我还不到结婚年龄就把我给嫁出去了,没两年她也去世了。”
阿牛说:“你说这个干啥?别说这些了,现在不是流行那句话吗,叫‘一切朝前看’,咱们也向前看,你看咱们现在不愁吃不愁穿,老的你养着,小的我养着,多好,这日子不缺啥。”
秀贞说:“你别打岔儿,我是说你和清芬,早点挑明,看她有啥条件,姐给你筹备着,你也不小了,不能再拖着了。”
阿牛说:“我想过,这不成,清芬是我找来打工的,人家要同意,像是有啥企图,要不同意,你让人家怎么干下去,再说了,我比人家大那么多,又是订过婚的,这不般配。清芬还小,姑娘家心不定,跟我这样的人结婚,就没有啥奔头了,将来会后悔的,这不成,不要再提了。你不要替我操心,多想想你自己,趁现在还年轻,找个忠厚老实的,有个伴,现在有咱爹妈陪着你,可他们都老了,等以后他们老的走不动了,或者走了,你咋办?”
秀贞说:“可是我这样,还带着金子,谁愿意娶我啊?”
阿牛说:“金子归我了,又不拖累你,你只管嫁了。咋说没有人愿意娶你,是你不要眼光太高,像我这样的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又很想跟你一起过日子的,你就嫁了呗。”
秀贞愣了,她看着阿牛:“你等等,你是说,你很想跟我一起过日子?”
阿牛说:“我们现在不就是一起过日子吗?”
“你愿意娶我?”
“我是想娶你,剃头挑子。”
“你不嫌我?”
“我看我会吗?”
“那你早咋不说?”
“早说什么啊,早先,好懒你都是有丈夫的人啊。”
秀贞说:“可是,我还是觉得,你是在安慰我,这不是真的,你别耍笑,我是真的希望你娶了清芬。”
阿牛说:“我让你看看是不是真的。”阿牛说着紧紧地搂过秀贞来,吻她那原本是很漂亮性感的嘴唇。
浓浓的夜色中,黄里透青的草茬地上,阿牛与秀贞纠缠在一起,汗水泪水交流,湿了笑脸,润了心田。
秀贞从草地上坐起来,边扣衣扣边说:“我想喝酒。”
阿牛拉秀贞起来,搂在怀里说:“我们回去喝酒,要告诉金子。”
秀贞说:“怎么告诉啊?”
阿牛说:“直接告诉,丑爸爸早晚都要见儿子。”
秀贞说:“你是说我的,看,现在就嫌我丑了。”
阿牛说:“你真的太美了,真的。”说着就又热吻起来。
回到“村里味道卤鸭店”,金子在清芬的屋里,摆弄清芬梳妆台上的那些口红眉毛什么的。
秀贞说:“金子,一个男孩子怎么喜欢这些东西啊,这是女孩子才用的。”
金子说:“妈妈也是女孩子,我就从来都没见你用过,你给清芬阿姨买这么多,她这么漂亮,再画就更漂亮了,我怕她被别人给抢走了。”
秀贞说:“以后要叫清芬姐姐,人家没有结婚的姑娘,你叫阿姨,把人给叫老了,那多不好意思啊。”
阿牛说:“孩子们,咱们到店里去,我们俩想喝酒了,你们赔我们一会儿好吗?”
金子说:“我又不喝酒,闻到酒味我头疼,你们自己喝吧,我和清芬阿姨,——不,我跟清芬姐姐下棋。”
清芬说:“金子,咱们去给妈妈和舅舅把菜做好,你也吃一点儿,你今晚没吃多少,说不定夜里会饿。你吃好,咱们就回来睡觉,明天你还要早起上学呢。”
金子说:“妈妈,今天晚了,你别去住店了,就和清芬姐姐睡吧,她的床大,我的床有点儿窄。”
秀贞问:“金子,妈妈要和舅舅结婚,你同意不?”
金子说:“妈妈可以和舅舅结婚吗?”
秀贞说:“可以,我们不是一个爹妈生的,我们是认的姐姐弟弟,就像结拜一样《三国演义》刘关张。如果妈妈一定要结婚,是和舅舅呢,还是和别的男人?”
金子说:“那当然是和舅舅了,不过,以后我可以把舅舅叫爸爸吗?我早想有个爸爸了。”
秀贞说:“当然可以。”
清芬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三口,脸上没有喜悲,心里五味杂陈,心想,“这女人下手也太快了吧,也怪自己太犹豫,不过自己也只是有点儿喜欢阿牛,要说嫁给他,还真有些勉强。天涯何处无好牛,好牛总会吃芳草,自己还是个花骨朵呢,要是现在就被这老牛给吃了,还真有点亏。”想着,自己竟笑了起来,牵着金子朝餐馆跑去。
酒菜上好,金子不想吃肉了,清芬就给他煮了一碗鸡蛋面,金子吃了,跟着清芬回去睡觉,好几年了,他第一次撒娇,让清芬坐床边陪着他,直到他睡着了,清芬才插了大门,回自己屋里睡了,她知道秀贞今晚不会来她这里睡。
秀贞和阿牛两个喝酒,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可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真就应了那句“话在酒中了”。
阿牛定了闹钟,早早就起来准备早餐,不一会儿,清芬也来了,清芬来了,秀贞就起床了,睡的时间不长,但睡得质量很好,似乎从来没有睡过这么香甜的觉了,全身舒坦,脸上也非常清爽,她洗了把脸,擦一点雪花膏,梳理一下头发,秀贞没有照镜子的习惯,梳洗就很快。梳洗过后就去看金子,自然嘱咐以后要严格作息时间,早睡早起,定好闹钟,不要赖床,舅舅早上很忙。
金子说:“不叫舅舅,现在叫爸爸了,我有爸爸了。”
秀贞说:“是,叫爸爸,要听爸爸的话,每个礼拜天,爸爸都会带金子回去看妈妈,或者是妈妈来这里看金子。”
金子开心地起床,洗脸,检查书包。
秀贞说:“去前面吃饭,不要等人来叫,吃过饭就去上学,走路边,早点走,注意安全,上下学都不要在路上玩,危险,爸爸会担心的。”
金子吃完早饭,火红的太阳出来了,光辉照耀着哈达马的街道,路上已经开始有些行人,小店里吃早餐的人渐少了,都是些忙着上班的人。
秀贞说:“金子,背上书包上学去吧,妈妈今天就回杨花镇去了。”
“儿子,不急,等我。”阿牛推出了自己买菜用的三轮车,崭新,“看,金子以后有专车了,我们的三轮吉普,老爸当专职司机,清芬,剩下的你收拾吧,我送了金子,直接去市场买菜了,早去买的新鲜。”
阿牛骑着三轮车,金子坐在车斗前的靠椅上,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驶去,秀贞和清芬眯着眼,看着他们,金子在火红的霞光中向秀贞和清芬招手。
清芬回过头,“咱们进去吧。”她忽然盯着秀贞的脸,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秀贞姐,你的嘴巴,这是怎么回事啊?”清芬拉着秀贞就往餐厅里跑,餐厅的墙上挂了一面镜子,是清芬挂着,她经常照一照,是注意自己的形象。
清芬拉秀贞照镜子,那是一张多么端庄秀美的脸——秀贞的嘴巴正过来了,她不是歪嘴了!
这是怎样的诡秘,这是怎样的奇迹,秀贞的嘴怎么就正了呢?也或许她的嘴就从来就没有歪过,歪的是人心。不是吗?为什么在阿牛的眼里,秀贞的嘴就从来都没有歪过,或者说在阿牛的心里,秀贞的嘴歪和嘴正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要不,为什么一早上那么长时间,阿牛和金子都没有发现秀贞的嘴是正的呢?但秀贞的嘴确实是不歪了,秀贞笑了,秀贞哭了,这对于丈夫和儿子来说根本不重要的歪与正,几乎毁了她的一生。
或者,正是这嘴歪成全了她的幸福!这也很难说不是。
秀贞决定不赶早上的班车回杨花镇了,就在县城再多住一天。她隔一会儿就要去照照镜子,欣赏自己如花的脸,其实,她真的好害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怕,怕这不是真的,又怕嘴什么时候又歪了回去,这担心竟让她流泪了,她流着泪等阿牛回来。
“阿牛,你看我有什么变化吗?”秀贞拉过阿牛来,让他看着自己。
阿牛看了秀贞说:“好像是更漂亮了。”
秀贞说:“你看嘴,我的嘴巴。”
阿牛说:“你擦口红了。”
秀贞哭了,她捶打着阿牛的胸膛,“你一点儿都不在乎我,我的嘴不歪了,你竟然没有发现,你这两只眼睛是喘气的啊,瞪得像个牛蛋似的就是看不见?”秀贞泪流满面,阿牛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说,“对不起,我真的是原本就没有在意你嘴歪不歪,刚才我真的是觉得你太漂亮了,被你的美给震惊了,真的不是不在意你。”
“听你说得好听,走跟我进屋去,看看你是真的还是假的。”秀贞拉了阿牛进了里间屋,扣上了门。正是店里休息的时候,清芬坐在餐厅的吧台里,闭目养神。
阿牛终于精疲力竭地仰面躺在床上,秀贞侧身搂着他问:“还想玉芬不?”
张玉芬,就是美貌的斯蒂芬曼妮搬进了魏中闲指使司马南齐帮她买下并装修好的房子,一座雅致幽静的小院,哈达马上流社会的下流男人们以与斯蒂芬·曼妮交往荣,与斯蒂芬曼妮的亲密程度,也是哈达马衡量男人算不算成功的最重要的标准之一。
当时有句口号——啤酒肚,大哥大,上街手把曼妮子挎。
杨花梦山庄的大老板佟懿裯也没想到这个满脑袋包谷花子的丫头,竟然哈达马第一枝交际花,毕竟是去过上海滩的人啊。佟懿裯决定亲自包装斯蒂芬曼妮,他要到县城去,在县城开一家杨花梦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