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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山梦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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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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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花梦》连载

第七十七章 赶考

施乃安叫了朵儿过来,朵儿在金凤身边坐下,金凤说:“朵儿,我想让你施爸爸送你到你亲妈那儿住一宿,今天见面的时候人多事杂的,你们也没机会说说话。”朵儿说:“她是要房子,也没有要我,其实,她就是要我,我也不会跟她,她哪怕是虚情假意地说她想我也好啊,我不想见她。”

施乃安说:“朵儿,以前你说过你想她,只想知道她在哪儿,还在不在,现在,她还活着,而且回来了,你的愿望实现了,应该高兴才是,生你的人还活着,不管她做过什么错事,上天都原谅了她,把她送还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可以原谅她的呢?你已经失去过她了,不能再失去了,要好好珍惜才好。如果你见到她不是现在这样,假如她疯了傻了,在大街上要饭,你会认她吗?”朵儿说:“我会认她。”

施乃安说:“她现在总比疯了傻了好,你能接受一个更糟糕的妈妈,怎么就不能接受一个好一些的妈妈呢?其实,当年她丢下你走了,那其实就是疯了,最起码是傻了,现在她好了,才回来了,别让她再疯了。”

“施爸爸,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朵儿看着施乃安,又看看金凤。

施乃安说:“怎么会呢,咱们不是早就说过了,永远是亲人吗。今晚你去你亲妈那儿说说话,明天我和金凤妈妈一起陪你到县城去,熟悉一下考场,让你今晚去见你亲妈,就是想让你放下心事,还可以好好复习一天,考试时尽量不胡思乱想。”

朵儿说:“好,送我过去吧。”

施乃安骑车带着朵儿,朵儿紧紧地抱着施乃安,脸贴在他背上,晚霞映红了他们,金凤站在门前,看着他们前去,久久地,她摸摸肚子,一个小脚丫在踹她,很有节奏。

施乃安把朵儿送到薛红英面前说:“朵儿妈妈,我把朵儿给你送来了,明早我来接她,送她去县城考试,你就安心在这儿住着,房钱我去前台先预付了,有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再说。”

薛红英想说什么,施乃安已经转身走了。

薛红英没有想到朵儿这个时候会来,她有些不知所措,“小朵你坐。”薛红英从包里拿出些糖果点心来给朵儿,朵儿接了放在桌子上。

“我可以吃吗,姐姐?”那个小男孩看着朵儿说。他叫薛瑞,薛红英叫他小瑞,“小瑞,让姐姐吃,她叫小朵,是你的亲姐姐,这世上,除了妈妈,你只有姐姐这一个亲人了。”薛红英坐到朵儿身边,拿了一块糖剥去糖纸。

朵儿想起了小时候,妈妈拿一块糖,剥去糖纸,把糖放进朵儿的嘴里,妈妈走后,爸爸也给朵儿买糖,但从没有给朵儿剥过糖纸,没有亲手把糖放进朵儿嘴过。现在,朵儿看薛红英剥糖纸,她张开了嘴,薛红英把糖放进朵儿嘴里。朵儿笑了,笑出了眼泪。朵儿对看着那些糖果点心的小瑞说:“你都拿去吃吧,我不喜欢吃甜的。”

“少吃甜的好,对牙齿好。”薛红英说,“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爱吃糖的。”

朵儿说:“施爸爸说要学会吃苦,吃苦可以明目。”

“总归不是亲生的,亲生的谁舍得啊让吃苦啊,赶明天妈把房子要回来,你就回到妈身边来,妈再不让你吃苦了。”薛红英又拿了一块萨其马给朵儿。

“我不吃。”朵儿说着,把萨其马放在桌上,朵儿想说‘亲生的不舍得让吃苦,但舍得丢下’,她没有说出口,她不想让薛红英觉得她是来吵架的,可能是薛红英没有听懂吃苦的意思,但朵儿不想给她解释了。她说:“刚才施爸爸不是跟你说了吗?明天不搬家,我们要去县城,参加中考,搬家要等我们回来再说。”

薛红英说:“我听到了,可是,我住在这儿,有家不能回,心里是啥滋味啊?不行,明天他必须给我腾出房子才能走。”

朵儿说:“你要搞清楚了,是我明天要去考试,你让我们搬家?”

薛红英说:“是啊,我清楚,你明天去考试,施乃安明天搬房子,你考试跟他搬房子有什么关系?他让你回来不是来认我的,是让我不要向他要回房子,他好一直住着,不是有人借给他房子了吗?他还不搬,就是在想办法霸占了我的房子。”

朵儿没有说话,她本来是有很多的话要说的,她想叫妈妈,想扑到薛红英的怀里,她不想说从前,只想说现在,说将来,可是,薛红英没有给她机会,她现在是想叫薛红英一声妈妈,可是,她试了几次,都没有叫不出口。

朵儿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妈妈,你我求你不要再说房子了,这个房子是我的,是我爸留给我的,这房子是我爸盖的,是阿牛叔叔给翻修了的,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和我爸的婚姻事实上早已经不存在了,你给我带回来的这个弟弟就是证明,你到哪儿打官司也打不赢。房子是我的,我会把房子给你,是因为你是我妈妈,房子不是你的,是我的。你等我考试完了以后,我就是睡大街,我也给你把房子腾出来。”朵儿想哭,但她没有流泪。

薛红英吃惊地看着朵儿,她也觉得朵儿说的有理,可是她又想,这不是朵儿能说出来的话,这一定是施乃安教的。薛红英对朵儿说:“妈是对不起你,可我是你的亲妈,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能向着外人说话啊。”薛红英说着流泪了。

朵儿说:“你怎么不明白呢?房子是我的,我借给施爸爸住了,现在你回来了,我要让施爸爸搬出去,我把房子送给你,因为你是我亲妈,你等我考完试,就给你腾房子,咱们现在不说房子的事情了,好吗?”

小瑞在一边拿一个杯子,倒一杯凉水,往里面放了一块糖,还有些点心碴儿,拿了一根一次性筷子搅和,薛红英问他在做什么,小瑞说:“我给姐姐做饮料。”

朵儿笑了,她早就听人说,她妈妈是跟了一个造假酒的跑了,现在,妈妈带回一个造假饮料的小瑞来。朵儿笑出眼泪来,她心里难受,她想放声大哭。

不说房子了,也就没话可说了,薛红英想说自己没有钱,想快点儿把房子要回来,养猪养鸡,再做点小吃到镇子上卖,日子总要从头过起来,但她没有说,她也觉得这不该跟朵儿讲。

小芳来送水,还代施乃安送了水果来,主要是来看看朵儿的情况,小芳觉得一切正常,就给施乃安打了电话。

朵儿干坐着,薛红英收拾小瑞睡觉的时候,朵儿就自己睡下了。

薛红英是怀着忐忑不安回到杨花镇的,听了邻居说朵儿傻,房子和地都被别人给占了,心里就非常紧张,又听了蒋甄说是房子和地只有打官司才可以要回来,就对施乃安充满了敌意,抱定了拼死一搏的决心,现在想来,倒是自己不分里外了,听了外人的话,一时都没有顾上亲近朵儿,实在是愧疚。薛红英在朵儿床边坐下,看着看着就流泪了。

“妈妈,我们在一起了,这才是最重要的,有那个房子能活,没有那个房子也能活,那个房子要不是阿牛叔叔翻修,早就塌了,没有了。”朵儿拉着薛红英的手说。

薛红英抚摸着朵儿的头发说:“我是听了别人说了坏话,还说你恨我,永远都不会认我,妈妈错了,妈妈不该听外人挑拨。”

朵儿说:“我一直都想妈妈,爸爸在的时候,他也没有说过你坏话,每次给我过生日的时候,爸爸都跟我讲你对我好的那些事,他叫我不要忘了你,长大了有出息了,就一定要把你找到。施爸爸也经常教育我不可以忘了自己的亲妈,永远都不可以说亲妈的坏话,更不许怨恨妈妈。我常常想你,怎么会恨你呢。”

薛红英不理解朵儿说的,但她相信朵儿说的,朵儿不是在讨好她,更不是在欺骗她,薛红英感觉到了朵儿对她的爱,也能想象得出朵儿这么多年的思念。薛红英没有对谁负过责,甚至对生她的人也没有负过责,她现在要对她生的这两个孩子负责。一个人一旦知道自己有责任,应该负责任,他就变得有力量,充满了自信。八年前,薛红英丢下朵儿跑了,跟着幻想中的“富裕”跑了,现在,她一无所有地回来了,朵儿还给她保留着一个家。

朵儿说:“妈妈,你看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下,你先住到钱凯叔叔那里,他有四间房,改个门,你住两间,钱凯叔叔也不用住店里去。我和施爸爸金凤妈妈也不用搬来搬去的了,过一两个月,我可能就上学去了,就剩下施爸爸和金凤妈妈,往哪儿搬都好办,那时候把房子腾给你,施爸爸他们住钱凯叔叔那里,两间房他们也可以住下。”

薛红英说:“现在施老师他们两子去住钱凯那儿,你跟妈妈、弟弟一起,应该是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

朵儿说:“我宁愿和施爸爸金凤妈妈一起被你赶出来,也绝不会把他们赶出去,我就是和你商量,行不行你好好想想再说。”

朵儿似乎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她安心地睡着了,薛红英心想,自己是该好好想想。

在朵儿跟着施乃安两口子去县城参加中考以后,看着朵儿坐着班车走了,薛红英想好了,她去找钱凯,商量租钱凯两间屋住,还可以帮钱凯打扫房间,洗衣做饭。钱凯说这样他就不收租金了,也算是帮施乃安的忙。

钱凯去找黑牛帮忙,半天就把门改好了,还没等朵儿考试回来,薛红英就住进了钱凯家,一个院,走两个门。

朵儿到县城,住进了金凤小院,晚上去 “村里味道”吃了卤煮风干鸭,第二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复习了一天,第三天下午看考场,家长不能进,施乃安就在学校大门口等着。

小朵和杨花镇的同学一起进去,一个穿了一身白的男生过来搭讪:“喂,美妞,是哪个乡的,交个朋友呗,我叫胡畅,我爸是胡大刚。”这个自称叫胡畅的男生,头发中分,梳得油光顺滑,苍蝇落上去也得摔跟头。也算是一表人才,才十几岁,就有了成功男士的体型,腆着啤酒肚,往那儿一站,就像是一个立着的尜尜。

朵儿没有理他,只顾朝前走,立着的尜追上来,伸手去拉朵儿,被齐炳武一把推开:“滚开,你爸是胡大缸啊?你知道我爸是谁不?我爸是齐大锤!”

立着的尜被齐炳武推了个趔趄,狠狠地瞪着齐炳武:“你给我等着!”

胡畅是哈达马成功男士胡大刚的儿子,哈达马建了县酒厂,胡大刚当厂长,不断扩大规模,一直扩大到他把酒厂买下来了,县酒厂成了私企;私企了一阵子以后,他把酒厂卖给了自治区里更大的私企,哈达马酒厂成了著名民营企业。胡大刚在哈达马企业的建立和转型上都有不可磨灭的贡献。胡大刚的儿子是哈达马最早以火腿肠方便面为主食的富贵子弟,从前在学校被同学们尊称为火腿肠。

胡畅也要升高中了,他想上高中还用得着考吗?来考场看看只是给教育局一点儿面子,最主要是从各乡来很多的学生,看有没有漂亮的妞带出去玩玩,长得像个尜尜似的外号叫火腿肠的胡肠一眼就看上了朵儿,没想到遇见个充愣的,说他爸是“齐大锤”,这分明是叫板要砸缸。

胡畅盯上了齐炳武,发誓不让这个乡巴佬儿囫囵个儿回到乡下去。

胡畅的注意力集中到齐炳武身上,朵儿快速躲开胡畅,跑出学校大门,施乃安、金凤和清芬都在门口等着她,朵儿回头看时,胡畅正追出大门来,朵儿拉住施乃安的胳膊,金凤和清芬紧跟着朵儿,向“村里味道”去。

胡畅站在学校大门口,张望着,他觉得没有什么机会,于是转身寻找别的猎物,没有忘记对身边的小兄弟嘱咐道:“把那个叫什么锤子的锤子,给我盯紧喽,别让他跑了,等考试完了,警察撤了再收拾他。”

离考场大门口已经很远了,朵儿对施乃安说:“刚才一个流氓要欺负我,是齐炳武把他推开了,那个流氓说他爸叫胡大缸,齐炳武说‘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我爸是齐大锤’!”

施乃安说:“得去跟孙达盛说一下,没有家长陪同的考生统一食宿,绝不允许单独行动。去考场和回旅店也要点名排队,一起走,安全地带来了,还要安全地带回去。”

金凤说施乃安:“你就带好朵儿就行了,你现在连学校的老师都不算,孙达盛会听你的,你给他提醒,他非得跟你反着来不可,出了事他还得往你身上赖,别说你不能提醒他,你连去都不要去,不去管不该你管的事情也是一种尽责。”

施乃安想,金凤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最主要的是,自己去管这个事儿,会起反作用,于是,带了朵儿跟了清芬去村里味道吃了饭,早早就回到金凤小院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考场门口就拉起了警戒线,实行了交通管制,禁止一切机动车辆通行。考场前面的马路上站着很多人,家长是考生的两三倍,火红的阳光照着人们的脸,个个脸上写着紧张和不安,凉爽的风吹来,带着湿润从哈达马河面吹过来,朵儿打了个寒战,施乃安赶紧脱下外套给朵儿披上。

开始进考场了,考生们排成一队,缓缓地向校门里走,家长们有踮着脚伸着脖子张望的,有边跟着走边嘱咐的,也有退到一边来回踱步的,施乃安接过朵儿脱下的外套,一手又搀住了正要跟上前去的金凤的胳膊。

朵儿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考场,头也没有回,她的耳边回响着施爸爸话:“向前,直奔你的座位,去答你的考卷,不必回头,不要左顾右盼,我和金凤妈妈就在这里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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