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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雨的小说《当王八真累》受到著名作家辛子岚的推崇，得了大奖，今天要在杨花梦摆酒庆贺，他挺胸抬头，迈着王八步走进杨花梦酒家。
见吴雨进来，海棠连忙上前打招呼，“吴作家好！吴作家您请。”海棠左手捂肚脐眼儿，右手平伸，手心向上，身体前倾呈15度，等到吴雨走过去才跟上来，“吴作家，您要去哪个房间？”海棠问。这个从来不花钱，却事情最多，最挑剔的顾客，让海棠着实害怕，步步赔着小心。
今天的吴雨既没有调戏海棠，也没有为难海棠，他向钱凯打招呼：“钱老板，怎么有空儿到这里来了 ，哦，我忘了，钱老板是熊罴制药厂住杨花镇办事处的主任，怎么，药厂又开工了？”
钱凯笑了：“吴大作家，兴会，您是来吃饭呢，还是来吃药？吃饭您找我就对了，吃药吗，找我也对，我毕竟是干过药材的，你需要的药我能搞得到，你是要救命的，还是要治病的，尽管说。”
吴雨说：“听说钱老板的老婆跑了，不会是跟人私奔了吧？”
钱凯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没的法子，也怪我没有本领给她弄个国家指标，她也是在家闲的，要出去散散心吧，我在这儿先干着，也是等她回来，把这个位置让给她，我还去种我的地去。”
海棠说：“吴作家，钱老板现在是我们杨花梦山庄的副总经理，佟老板去县城开分店了，这里是钱老板管。”
吴雨举起手里的杂志对海棠说：“看，我的小说《当王八真累》获奖了，你给我开个包房，一号包房吧，我要庆贺一下。——钱老板，你知道魔幻现实主义吗？”
海棠说：“一号包间，汤书记要了，他刚打了电话，叫河边村的支书来谈工作，很快就到了。”
吴雨说：“谈啥工作，他就是让村支书来给他买单。就一号包房了，我正好要请汤书记的。你再把窦老板帮我请来，齐主任和贾老师一会儿就到，我去请施校长了，看他正和琬如在一起那啥，我就没有进屋。正好钱老板也在，一共六个人。钱老板，咱们接着聊，你是懂文学的，你谈谈对魔幻现实主义的看法。”
钱凯说：“关公面前，要我耍大刀？我就读过什么‘关关雎鸠’而已，说魔幻嘛，读过《西游记》后，浪漫也好，现实也好，到现在还没有哪本魔幻能看下去的，人变成一个大甲虫，人变成一个老叫驴，没啥新鲜的，孙悟空会七十二变呢。你刚才说你写的这个叫什么《当王八真累》，我想啊，读王八也轻松不了，不过获奖了，慕奖而读，不怕累的人会多起来，祝贺你王八得奖。我有些事要忙，就不打扰了，祝你们开心，吃好喝好。”
“你这是骂人啊。”吴雨嘴张得老大，正在想怼钱凯的词儿，钱凯已经转身走了。海棠被一股气味熏得直恶心，她断定那气味是从吴雨张着的嘴里发出来的，她左手离开了肚脐眼儿，摁住了胸口，身体前倾呈45度，掌心向上平伸右手：“吴作家请，一号雅间。”
吴雨向一号包房走去，他把雅间叫包房，在他世界里，雅是不存在的，是虚假意思。海棠长出了一口气，“这人是什么味儿呢？还好，我压住了，没有吐出来，要是吐出来，这个月的工资不保了，没吐出来，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得想个办法对付这个人，可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戴防毒面具吧。”海棠想着，摇摇头，转身到墙角，剥了一块薄荷糖含了。
“芍药，你去一号间服务，你不行了，我再去换你，让我先缓一会儿。”海棠吩咐一个叫芍药的服务员。
芍药去了一号雅间，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只有沙枣花儿的醇厚的香味弥漫着，那沙枣花儿是海棠下午才插上的。芍药添了茶，拿了菜谱让吴雨点菜，吴雨说等一下客人，人到齐了再点不迟。芍药出来对海棠说：“没有什么味道啊，只有沙枣花香，不信你进去闻闻嘛。”
海棠觉得很奇怪，又觉得可能是芍药在开玩笑，但她还是进去了，一开门就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扑鼻而来，无法躲闪，只听吴雨说：“这沙枣花的味道太难闻了，我都头疼了，麻烦你快拿出去吧。”
海棠把沙枣花瓶拿到前台放了，问芍药：“你真的没有闻到有什么味道？”
芍药说：“没有。那里只有两个人一瓶花，能有什么味道？”
海棠说：“没什么，可能是我的嗅觉出了问题，明天看看医生去。”
一号间吴雨请的人很快就都到了，有猪红汤、窦中流、齐世仁、贾乐好，汤红株悄悄让芍药去他住的那屋叫来了李玉梅。
河边村的支书成道强来了，汤红株说：“今天本来是叫成支书来谈谈计划生育工作的，李主任对河边村的计生工作很满意。正巧就碰上了大作家吴雨的小说获奖，大家就一起庆祝一下了。”汤红株说着，看看李玉梅，李玉梅点点头。
成道强说：“领导深夜还谈工作，真让我们基层的感动，大家点菜吧，这就算是工作餐了，也算是我们河边村的群众对大作家的支持和祝贺。”
猪红汤说：“开票就写工作餐，可是要上对了账啊，别总往教育附加费上记，现在搞普九，上面查得严，我跟你们说了，可以适当增加村务接待费的摊派，别按人头，按地亩，不缴的可以不种地嘛。”
成道强说：“有义务工嘛，义务工都不愿意出，也没啥可干的，就折成钱了，一个义务工折多少钱，也没有个标准，还不是村干部说了算，多加几块，有多少工作餐报不了？放心点菜，咱们这也是为群众办实事嘛，为群众办事，吃群众的饭，应该的。”
“应该的。”大家一起说，芍药也跟着说，她转身问海棠：“味道不错吧。”
海棠摁胸口行礼说：“味道好极了，各位慢用。”说完退出门来，心里说道：“物以类聚，人以味儿分，臭味相投，老话真的不骗人。”
这晚客人不多，大厅里空荡荡的，包间也大多空着，海棠在后厨找到了钱凯，钱凯说：“海棠，你看咱们在哪儿坐一会儿？随便聊聊。”
海棠说：“钱总还没有吃饭吧，我们去二十号间，我给您准备了晚餐，咱们边吃边聊，不是工作餐，是我请您。”
钱凯随海棠来到二十号间，杨花柳絮已经等在这儿，她们很热情地向钱凯问好，大家坐了，海棠开酒，菜品清淡雅致，一大砂锅的萝卜羊肉汤，是海棠的手艺，勾起了钱凯的乡情。
钱凯喝了一碗，海棠又给他盛上一碗。
“你烧的？”钱凯问。
“我烧的。”海棠答。
“家乡的味道。”钱凯说。
“你的味道。”海棠说。
大家都说：“这是纯朴的味道。”
海棠说：“柳絮，你去一号包间那边看看，我觉得那边有种怪味道。”
柳絮回来说：“确实有一种味道，让人受不了的味道，好像芍药没事儿。”
一号包间里有成道强买单，当然是要点几个硬菜的，气味相投的几个人，在醉人酒肉中，兴高采烈着。酒酣肉饱之后，各自回家，吴雨也不知歪斜到哪里去了，也可能又去搂着哪只母猪，享受那大大的猪奶和胖胖的猪屁股去了。汤红株回到杨花梦客栈专为他留的套房去，带着李玉梅去做计划生育工作，工作的照片，佟懿裯早都有拍照，等到需要的时候，会选最精彩的发表到最合适的地方，那是后话，今晚佟懿裯不在杨花梦山庄，没有拍照，汤红株很卖力地工作着，李玉梅也很好地配合着。
钱凯一夜没睡着，天一亮，就搭了个拖拉机去县城了。
钱凯一到县城，便去找了佟懿裯，佟懿裯是住在第一分店里，见钱凯来了，自然是上菜添酒，让了钱凯上坐，钱凯客气相让，左边坐了。
推杯把盏，互致问候之后，钱凯说：“这几天山庄前前后后我都看了，也略查了一下账目，觉得经营已经艰难，如果不做些调整，怕是不好维持，做生意，是时时刻刻都想着赚钱，也许我是过分担忧了，如有不当，还请佟兄恕我直言，不怪罪。”
佟懿裯说：“钱老弟说得很对，我也是觉得生意难做了，才向县城扩展的，这样可以分流一下山庄的人员，或者还可以城乡互补。以前，我建这个山庄就是定位在高档上，前几年，经济都很活跃，吃喝几乎是唯一的社交手段，政府接待，开发商谈往来，村镇干部的大事小情，也真让山庄赚了些钱，这两年冷清了，汤书记来了，又兴起了赊账，村镇大大小小的干部都照样儿学，再赊下去，山庄就给赊黄了，可是，他们不来，也就没有生意了。钱老弟来，一定是有好主意，快给我讲讲。”
钱凯说：“那我就照直了说了，先说餐饮这一块，我想是要降低成本，让那些没钱的，又想找一两个朋友喝几杯聊聊天的人进得来，一碟炸花生米，一盘凉拌黄瓜，就可以喝上一瓶，聊上一宿；或者三五好友，要个包间，煮一盘肉，来个大盘鸡，上个煮羊头什么的，便宜实惠，就一个路边儿卖菜的也请得起，种地的家里来亲戚朋友，来咱这儿又体面，又省事。面向大众，人多了，就红火了，红火了才会有愿意花钱的人来，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偶尔想吃点好的，点几个硬菜也是平常的事儿。还有上班的，上学的，大多早餐是个麻烦，咱就做早餐，到学校门口搭个棚子，咱们那个店上午没生意，完全可以把早餐做了，送到学校门口去卖，可以在镇子上摆几个早餐点儿，过段时间就知道每个点每天需要什么，需要多少了。住宿那块，我想要和公羊他们的旅游联系起来，咱们依山傍水，条件好，山上有泉水，咱就筹集资金，盖个五层楼的旅店，只要有游客，咱们就有钱赚。具体的数据分析和实施，我会写个方案给你，有些东西还要有相关的政府部门批准才行。”
佟懿裯连忙端酒敬钱凯说：“老弟，来先干一杯，这些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了，咱们一起把山庄搞起来，我分股份给你。一会我就带你去见一个人，就是玉翠她姐玉芬，现在叫斯蒂芬曼妮，有人戏称她是‘嫚妮子·张皮’，她就应了，在这哈达马有权势的，哪个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就是窦书记跟她的感情，那可是上一辈就有的生死之交啊。”
钱凯说：“好啊，你看什么时候好，约个时间，我来这儿跟你去，先谢谢兄长引见。我也吃好喝好了，现在想去阿牛那儿，我这到山庄来了，还有一个没开工的肥料加工厂，想让阿牛帮我打理一下，或者帮我找可靠的人，干农家活，还是得找当地人，外地人不好使。”
佟懿裯说：“你说的也是，你去忙吧，下午什么时候来都行。”
说完，佟懿裯送钱凯出了第一分店，迎面遇上了青龙，佟懿裯介绍说：“这是钱凯，钱老板，现在是杨花梦山庄副总经理。”
青龙伸手跟钱凯握手说：“见过，从前熊老板的助理，把兄弟，这是要出去啊，进来一起坐坐？”
钱凯说：“见过，青龙，白虎的兄弟，现在是青大队长，我还有点儿事，你们聊。”说完转身走了。青龙跟着佟懿裯进了第一分店的后院，刚进佟懿裯那间专门房间，青龙就急不可待地说：“爹，你那大前门给一条呗，那味道跟别的大前门一样，吸了以后心情特别好，全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佟懿裯打开保险柜，拿出一包大前门，说：“一条？你知道这烟多少钱一根吗？最重要的是根本弄不到，这是给最高领导人特制的。我劝你还是别抽了，我这只有这一包了。”
说完把烟递给青龙，青龙取出一根，狠狠地吸了一口，憋了很久，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味道，舒坦，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个舒坦吗？”青龙斜靠在沙发上说。
刚才和钱凯的吃喝的桌子还没有收，佟懿裯问青龙：“吃了没有？”
“早餐没吃，刚睡起来，午餐还早。”青龙打了个哈欠说。
佟懿裯说：“我刚和钱凯吃的，也没怎么动，就不撤了，你来陪我再喝点儿。”
于是，青龙端起了酒杯，听佟懿裯边喝边教诲，讲些古礼儿，青龙觉得佟懿裯特别有文化，庆幸自己认了个懂道理的爹，也觉得自己是该脱胎换骨了，不然惹出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佟懿裯说：“这古人讲究‘三纲五常’，三纲就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就是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这五常就是‘仁义礼智信’……”
“抽了这个烟，这酒菜的味道也不一样了，特别的好，人啊，就是要活出点滋味来。”青龙说。
佟懿裯说：“你好好给我听着，我跟你说三纲五常，你给我打岔儿说烟。你要是不想学好，以后就不用认我这个爹了，也别想再抽这口烟。”
青龙说：“我听爹的，爹叫儿死，儿不敢不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