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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达马高中的改革首先是分层教学，就是按考试成绩分班，分尖子班、优秀班、提高班、预备班，普通班……普通班私下里都叫渣滓班，甚至有些老师也这么叫。当然越好的班的学习费用就越高，不叫学费，叫培优费、补课费、赞助费、监护费……
梅小朵是第二名考上高中的，当然分到了尖子班，尖子班原先四十人，有权、有钱或者是有脸面的家长都想把自己的孩子弄进尖子班。那些家长八仙过海，各有神通，最后梅小朵的所在的尖子班达到八十四人，在阶梯教室上课，别的教室没有音响设备，也实在坐不下。当然这后面进来的四十四人，给学校带来了不菲的收益，不仅是经济的。
小朵的妈妈薛红英到杨花镇，镇里也就结束了对小朵责任田、房子的管理，原先的土地和房屋出租收入，是攒着给小朵上学用的，也都给了薛红英。那些钱原本足够上三年高中的钱，一进学校就差不多缴完了，薛红英急得白头发都出来的，本来是可以指靠施老师的，可是人家金凤看病也要花很多钱，那是救命啊。薛红英想让小朵别上高中了，复习一年再考中专。
施乃安说：“朵儿的学一定要上，学费我会想办法的，大家都省省就出来了，我看陶然就喝牛奶吧。”
金凤说：“牛奶容易上火，陶然就喝羊奶好了，羊奶比牛奶好，又新鲜又营养，咱这儿母乳不够的都喂羊奶。”
薛红英说：“我去买两只奶羊养着，自己喂羊自己挤奶自己煮，放心。”
确实放心，后来就出现了三鹿毒奶粉事件，听到那件事的时候，施乃安两口子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们是真心感谢哈达马高中的教育改革，让朵儿出天价的学费，否则，陶然就会继续喝三鹿奶粉，就会……多少年之后，一说起三鹿，施乃安还毛骨悚然。
陶然决定喝羊奶的时候，金凤趁机说：“我就不吃那个进口药了，看中医，吃中药。”
施乃安说：“你就别凑热闹了，好好治病，听医生的。”
佳佳打来电话：“我想开个卖手机和电脑的店，以前在公司我参加过电脑培训，一般的安装和维修我会，也有货源，现在就是需要一笔贷款，银行叫找担保，听清芬说老师跟窦中流经理是兄弟，能不能说说，让他公司给担保一下。机不可失。”
施乃安去找窦中流，窦中流说：“佳佳不简单啊，我不仅担保，我还入股。明天我就去县城，帮佳佳办货款，看店铺，你放心吧，我帮她搞起来。”
施乃安把窦中流要帮开店，并要入股的事情说了，佳佳说有大公司入股更好了，但是千万先不要声张，就是开起来也不要声张，经商重要是抓住商机，天机不可泄露。
就在佳佳办贷款，开电脑店的时候，佳佳的哥哥马栓柱面临倒闭。
栓柱子买下了秀贞养鸡场，并没有按防疫站的要求二个月后再养鸡，他知道闹鸡瘟是怎么回事，因为那是他倒的鬼。栓柱子搬进来没几天，就购进了大量的肉鸡苗，用最新配方饲料，一个月就可以出栏，现在快三个月了，肉鸡都喂成了瘫子鸡。一万只鸡，一只也卖不出去，看到这些站不起来的肉鸡，栓柱子真想自杀——杀鸡或杀自己。后来按饲料的价格全都卖给了兵团上的一家饲料加工厂，人家杀了，当饲料配方辅料。
栓柱子还养了五千只蛋鸡，蛋鸡还不到产蛋时间，只见拉屎不见下蛋，栓柱却把一个养鸡女工给搞怀孕了。腊月把孩子丢给马倌老婆，自己回娘家了，死活要离婚。栓柱子不离婚，那个怀孕的女工就要去告他。老马倌三代单传，不能眼看着儿子坐牢，他把房子给了腊月，又拿出了贩羊挣的一万块钱，腊月才和栓柱子办了离婚，要死要活的风波暂时平静下来。
栓柱子欠了一屁股债，整天东躲西藏，像一条丧家的狗，胆战心惊，老马倌去了养鸡场，护着孙子，替儿子扛着一切，他不年轻了，扛不动了。
老马倌没有想到，佳佳回来了。
是栓柱子去县城把佳佳找回来的，老马倌拉着佳佳的手，“闺女，你没走，爹就放心了，施老师是好人啊，你走的第二天，李剑就来告诉我，让我放心，说是施老师打电话给他，让他快点告诉我，怕我担心。听说是施老师打来的电话，我就放心了。你好好照顾好自己，我们这儿都好着呢，就是爹老了，有些活干不动了。”
老马倌的老婆抱着孩子，坐在床上说：“好什么好，这都断顿儿了，工人都跑了，鸡也快没有东西喂了，我们今天就杀鸡给孙子吃了，你爹舍不得吃，只喝了口汤。你得帮帮你哥哥，你们是一奶同胞，从前你上学，他都没上，按说你是欠着他的。”
“你给我闭嘴，那是他不上，为上学我还打过他，他说打死也不上，都是你惯着他，现在这样了，你还替他说话。闺女一分钱都没有了，你不心疼，帮什么帮，拿什么帮。”老马倌冲着老伴吼。
栓柱了在一边嘟囔着：“我就不信，在广州那么多年，能没有钱，人家张玉翠回来的时候给她妈好多钱，她妈到处说。不想帮就说不想帮，别装穷，这年头装穷也不光荣。”
佳佳说：“爹，妈，你们跟我走，我去给你们找房子住，我每个月能挣两千块钱，给你们一千，我养你们。”
栓柱子说：“那我咋办？”
佳佳说：“你该咋办就咋办，你干不了这个，怎么买的，就怎么卖了，还了债，能干点啥就干点儿啥，再不行还可以种地吗，全家的地都给了你，你就是地主了，还养活不了自己啊。”
栓柱子说：“你说得轻巧，那素娟也不干啊。”素娟就是他搞怀孕的那个女工。
栓柱子抽了一口烟说：“再说这养鸡场也卖不掉，以前突然出来一只没有毛的公鸡到处跑，没有两天二嘎子就死了；后来，养鸡场就传说闹鬼；再后来，歪嘴婆娘挖鱼塘，破了风水，鸡都死光了，传得全哈达马都知道——谁还敢买这个养鸡场。要不是这样，那个歪嘴能把养鸡场给我？”
老马倌说：“自作孽不可活啊。”
佳佳给了老马倌一千块钱，“爸，我去看房子，你们早点搬出来吧，要注意身体，我妈还要你照顾呢。”
说完起身要走，栓柱她妈高声道：“我们要死也死在一块儿，你走吧，自己享福去吧，就当我没有生你。”
佳佳没有说话，她流着泪转身推门出去，老马倌跟着出来，老泪纵横，佳佳突然转身，扑到爸爸怀里，“爸爸，对不起，女儿让你操心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别得病，一切都会过去的，只要身体好好的，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佳佳走了，沿着小溪边那条弯弯曲曲小路，老马倌站在门前，看着佳佳的身影渐渐变小，直到看不清楚了。佳佳回头看，青山，溪流，水塘，草地，还有秀贞栽的大片的沙枣林，现在可能满枝头都是黄澄澄的果子。
要去请施乃安和窦中流吃饭，佳佳想，于是加快了脚步。
佳佳来到施乃安家，跟金凤说了办电脑商店的事情，店面正在装修，第一批货也在路上了，实行股份制，金凤占最大股。金凤笑着说：“你办事，我放心，我只想着尽最大努力，多活一天是一天，每天都是赚来的。”金凤说生死的时候真的很轻松，甚至是开心，佳佳也都习惯了。
佳佳打电话约窦中流去杨花梦山庄吃饭，窦中流很高兴地应邀了，佳佳要金凤施乃安一同去，说就自己一个女的，也不好。金凤说：“我带着陶然，去不了，让琬如和你们一起去吧。”
“琬如是谁？”佳佳问。
金凤说：“一会儿回来你就知道了。”
琬如高考没有什么意外地落榜了，学校的教师宿舍盖好了，分来一批师范生老师，琬如本想要住到学校去，知道金凤病了，又有了小陶然，自己甩手走了不好，她说：“我不愿意住集体宿舍，我就要赖在老师家，撵我也不走。”
金凤冲施乃安说：“陶然他爸，快点儿把琬如这妮子给我嫁出去，我想清静清静。”
其实，金凤真的害怕清静，她喜欢琬如住在家里。
晚上下班的时候，施乃安和琬如一起回来了。佳佳比琬如高两届，以前就认识，又常听金凤说起来，琬如一进门就认出了佳佳，“佳佳，咱们好多年没见了，还认识我吗？下河村的谢琬如。”
“想起来了，咱们还一起坐过阿牛的小四轮呢。”佳佳和琬如热烈拥抱。
金凤说：“琬如，你得叫佳佳师母。”
“金凤姐，不待这么挤兑人的，当着师妹的面。”佳佳脸通红。
金凤说：“我都不在乎，你害羞个啥，明媒正娶的。”
佳佳看一眼施乃安，施乃安倒是有些尴尬，“都坐，都坐，我去做饭。”
佳佳说请了窦中流吃饭谈生意，要施乃安和琬如作陪，“别推辞啊，金凤姐已经批准了。”佳佳说。
施乃安说：“那等我给金凤把饭做好。”
金凤说：“不用管我，下午的时候，朵儿妈妈给我送了鸽子汤来，我喝了一碗，真好喝，在保温桶里，我等一会儿再喝，还有肉。她听人说鸽子汤能治我的病，就买了好多鸽子养着，都孵出小鸽子了，她说让我每天都有鸽子汤喝。我看她每天往这儿送奶送汤的，她还要卖馄饨，太辛苦，陶然她爸，以后就你骑车去取。”
琬如说：“我去，早上老师做饭，我去取奶。”
施乃安骑车带着佳佳，琬如骑车跟在后面，去杨花梦山庄，车轮碾过一块鹅卵石，颠了一下，佳佳伸手搂住施乃安的腰，再也没有松开。街道两边行人如织，没有人注意他们。
走进杨花梦酒家，海棠依旧鞠躬行礼，“窦总好！施老师好！”海棠看一眼佳佳，并不认识，微笑点头，“琬如老师好！”海棠带了他们到一号包间，大家坐了。窦中流下午就打电话给海棠，安排了晚宴，“上菜吧。”窦中流对海棠说，又拿起菜谱递给佳佳，“佳佳，琬如，你们看看，想吃什么再点些。”
佳佳说：“窦总，今天是我请您。”
窦中流笑了，“对啊，你请客我买单，在我的酒店我说了算。”
施乃安说：“现在杨花梦归旅游公司了。”
服务员上菜，海棠斟酒，施乃安问海棠有没有钱凯的消息，海棠摇摇头，斟了酒，“大家慢用，海棠告退，有事请按铃。”海棠说完转身出了包间。
窦中流说，“钱凯和小芳，还有丽莎都永远消失了。”他的表情有些伤感，“我以前以为自己讲义气，跟钱凯比，我啥也不是，钱凯兄弟救了很多人。——吴雨强制戒毒了，他还说是侵犯人权，踩踏自由，他思想中毒更深啊。——施老师，来祝福我们的钱兄弟吧。”
佳佳问：“钱凯是谁？”
施乃安说：“这里的前一任经理。”
以前不是佟懿裯吗？佳佳心想，这么多年，这里发生了很多事，一下也问不清楚，佳佳也不感兴趣，于是也没有再问。
佳佳端起酒杯说：“我今天诚心请窦总的，一来是感谢窦总相助，让我开了哈达马第一家电脑销售服务店。第二呢，是我今天看到了一个商机，天大的商机，也只有窦总才可以抓住的商机，提供给窦总作为回报，我还要半分好处。这里没有外人，不论窦总做不做，都请大家保密，我也保证不会再对别人说起。大家想听我的这一个构想，就请一起干一杯。”
大家端酒干杯，佳佳说出一个规模宏大的商业开发方案来。窦中流吃了一惊，施乃安认为是纸上谈兵，琬如觉得是天方夜谭。
听佳佳说完，大家沉默良久，窦中流端起酒杯说：“我先敬佳佳三杯，让我再想想，我觉得难度不小，但不做怎么知道不行。”
佳佳与窦中流干了三杯酒，对窦中流说：“机不可失，要当机立断，窦总不妨实去地考察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