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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山梦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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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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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花梦》连载

第八十五章 发财

杨花镇初级中学走了个董文化,分下来五个师范生,两男三女,十八九岁,学校一下子年轻了许多,时常响起歌声和吉他声。贾乐好每天傍晚都要他老婆推着到学校转一圈,虽然他看不见,听不清,可心里能感觉到学校的风吹草动。这两天,他老婆给他买了个助听器,是医生推荐的,效果真的不错,这不,刚进学校,贾乐好就听到了吉他声伴随的歌唱——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

你和我来到小河旁

从没流过的泪水 随着小河淌

谢谢你给我的爱

……

贾乐好气愤地说:“这是什么歌啊?哼哼唧唧,那个年代怎么他们了?在城里没工作,没饭吃,村里人省吃俭用养着他们,村里鸡都被他们偷吃光了,谁说过他们不好吗?敢说吗?什么谢谢你给我的爱,就是耍流氓,他们当村里的姑娘都比婊子还贱啊!唱这样的歌还能教好孩子?这都是些外来户,我得去跟他们说道说道,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杨花镇没有小芳。”

“你说道个啥啊?你都退休了,还当自己是主任呢,谁听你的。”贾乐好的老婆一边嘟囔着一边推着贾乐好朝教师宿舍那边走,她不敢不听贾乐好的。

教师宿舍门前,住在学校的年轻教师有的在下棋,有的在看书,有的在弹琴唱歌,见贾乐好坐着轮椅过来,都停下来,恭敬地看着他。

贾乐好从身边拿出每天都带着的二胡,调了调弦,

“嘀格里格隆”拉起了过门儿,字正腔圆地唱道——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翻影

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

大家静静地听贾乐好唱完,报以热烈的掌声。

“董文化不懂文化,别看她当校长,她不知道啥是传统,传统才是文化,你们谁想学,可以拜我为师。这里是学校,整天唱靡靡之音,怎么能行。我明天得跟董文化谈谈。”贾乐好说。

抱着吉他的那个叫张怡歌的说:“贾老主任,董校长调到教育局去当副局长了,现在校长是张玉兰。”

贾乐好把二胡收起来插到轮椅靠背后面的袋子里,感叹道:“管他谁当校长呢,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官,谁得把谁就贪呗。——走,回家。”

贾乐好的老婆推着贾乐好朝学校大门走去,大门是新建的门垛,俭朴敦厚,长方形的铁栅栏门,简洁厚重,没有任何装饰,刷了紫红的防锈漆,门轴也都上了油,不在吱钮格叽地响,大风吹来也不晃荡了。

贾乐好出了大门,自言自语道:“董文化离了两次婚,竟然还当局长,不说捞多少好处了,光工资就得长不老少,这社会真的就不讲贞洁了吗?张玉兰凭什么当校长?还不是嫁给了派出所所长吗?”

董文当了副局长,工资没见长,酒量见长,一瓶白酒下肚才真正兴起,酒兴一起,总要献歌一首,虽然音色音准不咋讲究,但声音嘹亮惊四座,面如桃花撩人心,没多久就成了县城主要领导的陪酒嘉宾,经常出席重要的接待宴会。

今天,哈达马最盛大的宴会在哈达马神仙大酒店举行,哈达马和新丝路旅游公司、振华房地产公司三方关于开发建设经营杨花镇四季生态旅游度假村的合同正式签订后,哈达马最高领导和两个公司的总裁大佬欢聚庆贺,杨花镇的康乃文、公羊金拥,是甲方的执行代表参加了宴会,和总裁大佬坐到一张桌子上。这么重要的桌子少不了董文化来陪酒,董文化竭力劝酒,自然比别人喝得多,很快就喝得兴起,于是拉着公羊要献歌一曲,公羊无法推脱,就跟着董文化同唱——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

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

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嗬

……

邻桌的胡巧云心里顿时推倒了醋坛子,打碎了五味瓶,一大杯酒下肚,不一会儿就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公羊只能装作没有看见,自然有工作人员把胡巧云扶出去,送回家。

回家后,酒就醒了,胡巧云哭了半宿,这是胡巧云一手置办的新房,就等着公羊回来举办婚礼。这几天公羊来县城开会,只在这儿住了一夜,就再也没有见面,昨晚宴会上又见他和董文化一起唱歌,胡巧云怎么能不多想,一多想,心里就委屈。

天亮了公羊金拥才回来,公羊对哭闹的胡巧云说:“那座位也不是我安排的,我哪有那个资格啊,我也不知她在,就是知道也没有办法。那个场合她请我唱歌我不唱,是犯错误,要受处分的。都是为了工作,你要理解我,不就唱个歌吗?”

“你说,唱完歌又干啥了?”胡巧云擦了擦眼泪说。

公羊说:“还能干啥?陪着总裁大佬喝酒,一直喝到啥也不知道,被抬回宿舍。我和老康住的一间屋,他可以给我作证。”

胡巧云说:“我相信你,快去洗个澡,咱们去吃早餐。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举办婚礼,请柬都发出去了,一切都由我哥操办,咱们明早等人来接就行了。”

作为补偿,公羊金拥心里想着董文化,陪胡巧云睡了大半天。第二天他们俩的婚礼在哈达马神仙大酒店举行,高朋满座,隆重奢华,公羊的妈妈金英姬觉得格外荣耀,身材又挺拔了,脚步也轻快了,感觉比没病还没病。

公羊的爸爸对公羊说:“谢谢你,儿子!”

公羊的妹妹公羊姬顺紧紧地拥抱了哥哥,泪流满面,她低声说:“妹妹心疼你。”这两个有着一半朝鲜族血统的兄妹惊艳了四座。

胡巧云脸上泛着幸福和骄傲,在上高中的时候她就喜欢公羊金拥,给公羊金拥写了情书,可是公羊金拥当众拐弯抹角地嘲笑她,她就趁没人的时候把公羊金拥狠狠地揍了一顿,公羊金拥开始躲着她,让她亲近不得,越是亲近不得,心里就越是喜欢,挥之不去。万没有想到,自己竟能跟这个心目中的美男子终成眷属,自是万分爱惜。

婚后第三天,公羊金拥要回杨花镇去,胡巧云自是万般不舍,公羊答应她每个星期一定回来一次。

公羊刚刚回到杨花镇,就接到了胡巧云的电话:“你过一个月再回来吧,医生说这个时候不能那啥,你回来我又忍不住,一个月以后就没事儿了。”

杨花镇四季生态旅游度假村项目启动了,杨花镇忽然间来了好多人,从工作服和头盔的颜色可以看出来,不是一伙的。在秀贞养鸡场——就是现在的栓柱子养鸡场那边,有的扛着仪器到处测,有的拿架起机器来到处钻探,有的在山根儿搭建彩色的铁皮房子……大卡车一辆辆地往北面山根底下拉水泥管子,那水泥管子大的——里面能跑过马驹子去,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拉来的。

可是杨花镇的人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胡大喇叭也不广播,上次被李剑请去训话之后,他对不知道的事情也不敢瞎说了,更不敢听蒋甄瞎编。李剑说故意编造假话挑拨是非,诬陷诋毁他人是犯罪,胡大喇叭人懒嘴不好,可从来都是遵纪守法的。

这什么开发的事情,胡大喇叭不懂,也不知道,就不敢胡说。倒是公羊组织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在街上拉了横幅摆了桌子拿着喇叭讲,可是没有几个人听,有的听两句,觉得跟自己没啥关系,扭头走了。

有一件事让杨花镇的人震惊了,震惊之后是轰动了,大街小巷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人在议论——马栓柱子拿到征收养鸡场、鱼塘、树林,还有土地的补偿款一百万!

刘秀贞在家听阿牛给她说了这事儿,脸色煞白,差点儿一口气憋过去,阿牛给她捶背抚胸口,半晌她才倒过气儿来,“他凭啥就得了一百万!”

阿牛把秀贞拥到怀里说:“消消气,咱不生气,外财不富命穷人。”

“什么外财啊,那地是我开,那房子是我盖,那树是我栽,那鱼塘是我挖出来。不行,我要告他去,是他故意把农药瓶子放到二嘎子能拿到的方,是他弄了个没毛的公鸡作妖,是他往我的鸡舍里扔瘟鸡,他还……”秀贞偎在阿牛的胸前哭诉着。

阿牛说:“咱告不了他,咱没证据。当时也是咱们自己不要了的,不待后悔的。”

秀贞说:“当时我不是想破财免灾吗?”

阿牛说:“这个财,那时候咱就已经破了,已经不是咱的了,就不要在心里再破一次了。你要是气出个好歹来,这财就白破不是。要不你想想,如果拿我,拿咱爸妈,拿金子,不管是谁,能换回那一百万,你换不换。”

“你说啥呢,把全世界的钱都给我,我也不换。”秀贞说。

“这就对了,你看咱们人都好好的,钱没了再挣呗,再说你的那个小旅店开得挺好的,咱地里的庄稼也长得好,咱不缺啥。就是咱扔的钱被人家给捡去了,还能往回要啊?人家也不能给啊,咋办?为这拼命不值,连生气都不值。”阿牛说。

秀贞说:“你真不怨我啊?会不会心里骂我败家老娘儿们。”

阿牛说:“没有你哪有咱这个家啊。”

秀贞亲了阿牛一下,说:“有你就有一切,今天我给你,我这都怀三个多月了,可以了。”

秀贞早早地做好了饭,侍候着两个老人吃了,打了个电话到店你,说今天有事儿不回店里了,让服务员辛苦一下,明天给她放半天假。

公公婆婆吃完,秀贞收拾了,就拉阿牛进屋甜甜蜜蜜地睡下了。

栓柱子得了一百万,三天三夜没合眼,不停地拿出存折来看,跑了三次银行,让查一查是不是一百万。银行柜台说,放心,你自己没有取,钱不会少的,折子是加密的,别人拿了取不走钱。

栓柱子还是不放心,万一自己说梦话呢,万一喝醉了说醉话呢?他把存折缝在裤衩上,听说有割包的,他就把存折缝在前面,时刻用手捂着。

得了一百万的第四天,栓柱子实在熬不住了,喝了一瓶子杨花大曲,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摸摸存折还在,顿觉心清气爽,两手捂着裤裆在屋里踱步,踱了一会忽然想起了什么,推门出去对着西屋喊:“妈,给我炖只鸡,多炖两只,反正都是他们的了,不炖白不炖。”

栓柱他娘从屋里抱着孙子出来,老马倌跟在后面,看儿子这情形,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冲栓柱说:“人家只给我们七天时间,现在已经五天过去了,你让我们住哪儿?要不你去找腊月,把咱们的房子赎回来,多花些钱,那房子她也没住。”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有嘈杂声,出门看只见腊月带了她的嫂子,后面还跟着一些看热闹的人。栓柱子拦着门不让腊月进,老马倌连忙推抱着孙子的栓柱娘进屋,插上了门。

腊月软缠硬磨,撒泼哭闹,就是一句话——要复婚。栓柱子就一个字——滚!

腊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还给你生了孩子,你就这么绝情,信不信我死你看。”

栓柱子说:“你要孩子现在就抱走,要复婚,没门!离婚时你也说死给我看,我让了你,你现在又要死给我看,我不让了,我又没有逼你复婚,是你逼我。”

“好,栓柱子,算你狠,你看着。”腊月从包里拿出一瓶农药,拧开了盖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她以为栓柱子会来抢瓶子,可是栓柱子没有动。腊月看着栓柱子,眼睛直勾勾地瞪得老大,渐渐地翻了白眼,瘫倒在地,嘴里冒出了白沫。旁边的人围上来,掐人中的,拽腿的,栓柱带着哭腔喊:“你还真喝的是农药啊!上次她喝的可是咳嗽糖浆。”边说边去发动小四轮。

腊月还有气,但已经说不出话来,她以为她死不了,以前看过人家喝农药送到医院救过来了,几天就出院了,跟没事儿人似的,她不知道,人家喝的是敌敌畏,她喝的是百草枯。小四轮拉着腊月,没到青龙桥,腊月就僵硬冰凉了。

腊月的哥哥告到法院,栓柱子赔了丧葬费。

腊月埋了,栓柱心里多少有些难过,难过了两天之后,栓柱子想,这腊月就是死在钱上了。

栓柱要跟一切与他有瓜葛的人断开,以免再因为钱发生不好的事情。栓柱子算计着,他小的时候他爸养活他一个月用不了十块钱,他从十四岁就不上学了,回家干活,十四年,满打满算两千块钱足够,给他爹一万,也算是报答养育之恩了,前面为了养鸡场,他爹给他两万,连利息给两万五,也就不亏欠他爹了,跟爹不能细算,栓柱子凑个整,从银行取了四万块钱给了老马倌,“爹,这四万块你拿着,我现在啥心情也没有,要自己静一静,你们就照顾好自己吧。”

这是儿子长这么大第一次给他钱,还给他这么多,他这辈子第一次一下子拿这么多钱,老马倌接过钱,感动得流泪了,栓柱子转身捂着裤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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