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管理的钱凯办的那个有机肥加工厂,生产的肥料经指定部门检验各项指标合格,顺利地办了生产许可证,但生产的肥料大量积压,卖不出去。这些年,农民自家的农家肥都懒得往地里拉,一来是麻烦,二来是撒到地里长草。农家肥成了一大害,前屋后都是粪,村里臭烘烘的,卫生都成了问题,大家都往地里上化肥,增产见效快,主要是省事。阿牛对大家说,他生产有机肥能改良土壤,还不长草,杨花镇的农户,很多人地都懒得种了,说不挣钱,谁还有心改良土壤。
钱凯说不行就暂时停产,让阿牛自己用,见效了,就有人买了。胡大喇叭的五亩地就挨着阿牛的地,许茂财不租了,那地就荒了,阿牛就把它租了,和自家的一块地合在一起,有二十亩,都种了辣椒,把积压的有机肥差不多都用上了,又花现钱雇短工,胡大喇叭也常来打短工挣些酒钱。阿牛是跟一个蔬菜老板订了合同,绝对不上化肥,不能用有残留的农药,要符合绿色蔬菜标准,价格比普通辣椒贵一倍。阿牛全心都放在这块辣椒地里了,除草施肥浇水防病虫,样样做得细,辣椒长势喜人,着实让一些老农看了眼馋,大家没事儿就到阿牛的辣椒地边,估量产量和收入,都说阿牛有头脑,这辣椒种的,一定会发财。
老马倌的儿子栓柱也来看,恨得直咬牙,他恨阿牛娶了秀贞,白得了个养鸡场和鱼塘,那鸡屁股里下出来的和水塘捞出来的可都是哗啦脆响的票子啊,更气人的是秀贞的嘴怎么就不歪了,要是早知道秀贞变得这么漂亮,自己那时候说啥也跟媳妇离了婚,娶了秀贞,那轮到你阿牛捡这么大个便宜。
栓柱子说:“阿牛是偷偷上了化肥,不上化肥辣椒哪能长这么好,用的有机肥,谁相信啊,那个有机肥就是鸡粪,鸡粪上辣椒是要烂根子的,他种的那辣椒种子是转基因的,转基因的东西吃了,生怪胎。还有他们的那个养鸡场的鸡也是转基因的,那鸡肉鸡蛋吃不得,我在那个养鸡场干过,他们喂鸡的饲料里也添加转基因。”
人们将信将疑,“转基因是什么东西啊?是啊,秀贞养鸡场的鸡怎么从来不得生瘟呢?这镇子上谁家养鸡没得过鸡瘟啊,备不住栓柱子说的是真的。”有人这样说。
立即就有人符合道:“这就是真相,栓柱子跟阿牛秀贞关系都不错,敢说出真相,是杨花镇最有良心的人。”
在栓柱了获得扯老婆舌媒体赋予的“杨花镇最有良心的人”的光荣称号的第二天,秀贞的养鸡场死了几只鸡,其他的鸡也出现了鸡瘟的症状。
秀贞打电话给兽医,兽医站和防疫站的人都来了,最后的决定是强制扑杀养鸡场全部鸡,焚烧深埋,养鸡场的全面消毒做无害化处理。秀贞的全家人和近期到过养鸡场的全部由救护车拉了,去县医院隔离检查治疗。
鸡瘟都能传染人了,而且能死人,这事儿,杨花镇的人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都是转基因造的孽。”栓柱子说,他回家杀了一只下蛋的老母鸡,让他老妈给他炖了,栓柱子开了一瓶杨花白,还在院子里放了一挂鞭炮,美滋滋地喝起了酒。
公羊与窦中流签了合同,养马场以股份的形式交给了新丝绸之路旅游公司哈达马分公司,同时移交过去的还有老马倌马时醍。窦中流也与老马倌签了一份合同,老马倌成了公司第一位退休职工,享有保留全薪的待遇,并被聘为养马场荣誉顾问。
砍柴莫砍
好女不爱
闲游浪荡无用人啊
哥呢妹子亲亲
……
老马倌唱着小曲儿,兴冲冲地回家,远远地就听到鞭炮声,心想:“家里人怎么知道我退休了呢,还放鞭炮欢迎?”
老马倌进屋时,马栓柱子已经喝多了,更加兴奋。
“哈哈哈哈,瘟了,瘟了,歪嘴婆娘鸡瘟了,这回她的嘴还得歪回去。”栓柱子手舞足蹈起来,“爹,你咋回来了?来咱爹俩喝两杯,那个歪嘴的养鸡场鸡瘟了,全烧了埋了,人也瘟了,都用救护车拉走了,嘀都嘀都嘀都——”
老马倌愣了半天,他老婆栓柱娘说:“秀贞的养鸡场闹瘟了,上面来人,鸡都杀了烧了埋了,说是什么致命性禽流感,人也都送医院去了。”
“爹,喜庆不?来喝两杯。”栓柱子给他爹倒了一杯酒。
老马倌全身发抖,一巴掌轮过去,“你怎么打我?”栓柱子捂着脸,“我打的就是你,你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你说,是不是你使的坏!”
“你疯了?我可是你儿子,你胳膊肘朝外拐,别怪我不养你老。”栓柱子说。
老马倌抓起酒瓶子,高高地举起来,栓柱娘紧紧地抱住他,老马倌把酒瓶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你还不出去,想把你爹气死啊?”栓柱娘冲栓柱吼,栓柱摔门走了。
老马倌说:“咱们指望不上他,分家,马上就分家,眼不见心不烦,我想过几天清静日子。”
栓柱娘扶老马倌坐下,老马倌抽了支烟,渐渐平静了,他说:“我得去钱凯那儿问问,秀贞人咋样了,他肯定知道。”
老马倌去找钱凯,钱凯说:“我刚打电话问了,人没事,再观察几天就回来了。”
老马倌说:“人没事就好,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再打电话告诉秀贞,钱没了再挣。”
老马倌出了杨花梦,看见电线杆子上新贴的小广告:高价收购五灵脂。他心里一激灵,站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就朝家里去了。
杨花镇华灯初上的时候,氅袄大舞台依旧热热闹闹,掌声,口哨声,叫喊声,和着花袄妹声嘶力竭的歌声,在夜空中激荡。杨花梦酒家的餐厅里,灯火辉煌,宾客满座,桃花和芍药忙着微笑行礼迎客,服务员穿梭着上菜倒茶添酒。
靠里面墙角的一张桌子,那三个收购五灵脂的药材商,悠闲地喝着酒,钱凯走过去跟他们搭话说:“酒菜吃得惯不?”
一个药材商说:“太合胃口了。”
钱凯问:“住得怎样?”
另一个连忙说:“住的好,那房间好,窗子向阳通风,美景尽收眼底,这儿环境也好,依山傍水,我们也可能要多住几天,怎么也得收上些药材回去,不然这花的钱,老板可不给我们报销啊。还请钱老板多费心,帮帮我们。”
钱凯说:“你看这事儿我给忙忘了,今天来了个老马倌,是我的熟人,他对这山里了如指掌,哪儿有五灵脂,他都知道,要是价钱高点,让他带人进山去采,我看能行。”
那药材商连忙起身,说是要敬钱凯酒,钱凯推辞说正忙,正互相敬让中,琬如来了,她跟钱凯说:“今夜有雨,我怕淋雨,不想回去了,想在这儿住一夜。”
“现在客满,没有地方了,要不你去玉兰或者是文化那儿住一宿,这没几步路,我忙,就不送你了。”钱凯又对药材商说,“今夜有雨,你们有在外面的东西记着收回屋去。”
钱凯说完,就送琬如出去,琬如小声地嘟囔着:“我在你屋里睡一晚就不行?我都不怕,你个大男人怕什么?”
钱凯说:“你去玉兰那儿住一晚上吧,明天我请你俩吃饭还不行吗?”
午夜过后,天上有层黑云,遮住了星光,路灯也暗淡了,昏黄地照着杨花梦前空无一人街道,河水哗哗地响着,门卫打着瞌睡。半夜的时候,一辆警车停在杨花梦不远的路边黑暗处,从车上跳下四个穿警服的人,都用黑布蒙了脸,只露出眼睛和嘴巴。其中一个身材发胖的向门卫亮出了证件,低声道:“警察执行任务,开门!”
门卫开了门,立刻就被控制了,嘴里塞了毛巾,铐在了门卫室里间的暖气管子上,那个铐他的人说:“先要委屈你一会儿,这是执行任务的需要。”一个蒙面人摘下面罩,坐在了门卫的位置上。另外三个,从刻着“杨花客栈”的大石头边过去,轻捷地向里面跑去,悄无声息的。
他们进了杨花梦客栈,向前台的柳叶出示了警察证,那个胖子说:“警察,执行任务,请你配合!”
他们把柳絮带到钱凯的房间门前,低声问:“这是钱凯的房间?”柳絮点点头。那个胖子掏出一个钥匙,像一个惯偷老手,悄无声息地开了门,钱凯没有睡,他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他按下了床帮上的一个小按钮,三个蒙面的警察就端了枪冲进来,低声道:“不许动,举起手来。”
一道强烈的手电光照着钱凯,他眯着眼举起双手,房间的门关了,灯亮了,钱凯和柳絮被铐在一起,那个胖子向钱凯出示了警察证,“我们是刑警大队的,我们在执行任务,请你们配合。”
说完留下一人控制钱凯和柳絮,那胖子带了另一个出去,一人端枪在走廊守着,胖子悄无声息地开了佟懿裯的办公室,进去迅速地锁了门。
住在走廊头上房间的那三个药材商人听了嘀嘀的铃声,从房门的猫眼向外看,走廊里发生的事清清楚楚,一个立即跳窗出去,在走廊那一头拐角处的一个虚掩着的窗子跳进去,堵住了这些人的出口,房间里的两人,看着胖子进了佟懿裯的办公室,悄悄开门出来,那个端着枪的蒙面人对他们亮出警察证,低声命令道:“警察,执行任务,命令你们回去!”
那药材商说:“尿急,房间里没有厕所。”另一个箭步冲过去,那个蒙面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夺了枪,这一个向蒙面穿警服的亮出了带警徽的证件:“缉毒警察。”迅速给这个蒙面人戴上了手铐。
胖子拖了一个大箱子出来,见状,丢下箱子,一边掏枪一边向外跑,他刚举手枪,就被跳窗进来贴墙等着的那个药材商,冲过来飞起一脚把枪踢飞了,那人端着枪对胖子说:“缉毒警察,命令你停止一切反抗。”
守在钱凯房间的那个蒙面人,听到外面的声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身开门,他一出来就被缴了枪。那个胖子正不知所措,被戴上了手铐,拽下面罩,他说:“误会了,我是刑警大队长青龙,我是接到举报,来搜查毒品的。”
钱凯和柳絮铐在一起走过来,青龙指着钱凯说:“是他,有人举报钱经理藏有毒品,现在人赃俱获。”
那两个被铐着的警察说:“我们是队长带来执行任务的,我们没错,请放开我们。”一个药材商说:“拿出钥匙来,把钱凯同志的手铐打开,你们有没有错,去跟局长说,走。”
青龙和他带来的两个警察被押到杨花梦的大门口,李剑带着全副武装的一队警察整齐地站在门口,后面停着一辆吉普车,李剑说:“青龙,你被捕了。”
青龙说:“我是接了举报来搜查毒品的,钱凯藏有毒品,应该逮捕的是他。”
一个人从吉普车上下来,走上前来说:“搜查毒品,我怎么不知道啊。”下来的是县公安局局长。
青龙说:“情况紧急,我来不及报告。”
局长说:“你来不及向我报告,却来得及向佟懿裯报告,带走。”
还远处停着一辆警车,佟懿裯被从警车上押下来,看了钱凯一眼,说:“我佟懿裯,不小心被你捅了一刀啊。”
佟懿裯被悄悄押进了杨花梦,几个全副武装的武警和几个穿上白大褂的人悄悄随着进了佟懿裯的办公室,门关上了。
杨花梦客栈的黎明静悄悄,太阳升起的时候,旅客们走出了房间,开始了新一天的旅程。那三个药材商背起行囊,跟钱凯打招呼:“钱老板,我们要进山去找五灵脂了,再见。”
看着三个人的背影,钱凯情不自禁地唱道——
同志
一路上多保重
山高水险
沿小巷过短桥僻静安全
为革命同献出忠心赤胆
烈火中迎考验重任在肩
决不辜负党的期望我力量无限
天下事难不倒共产党员
他唱得很动情,三个人同时回头,他们含着泪向钱凯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