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文化给公羊金拥做了早餐,放在桌子上,看一眼还在睡着的公羊金拥,很想走过去亲亲他,他也太累了,董文化的眼眶湿了,她走出门去,轻轻地掩了门,推了自行车出了院子。
董文化到学校没有多大一会儿,有几个家长来到学校,径直闯进她的办公室,进门就大声嚷嚷着。
董文化说:“有什么事情,一个一个地说,你们七嘴八舌,我也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啊。”
于是大家就让一个家长代表着说,别人跟着点头,有时候也插话补充。
原来是贾乐好的那个培优班,那些家长交了不少的学费,想要把钱要回来。
董文化说:“当时我劝你们不交钱,别上那个什么培优班,你们不听。”
一个家长说:“那时候贾乐好说是那个猪红汤和齐世仁批准的,可是猪红汤走了,齐世仁傻了,你让我们找谁去啊?”
董文化说:“你们把钱交给贾乐好了,也没有个凭证,要不你们先让贾乐好写个证据,证明你们给他交钱了,交了多少,我们再研究怎么解决。”
刚才那个代表讲话的家长说:“你这不是糊弄我们吗?贾乐好眼睛瞎了,耳朵聋了,他咋证明啊?”
董文化说:“那让他家人证明一下也可以。”
那家长说:“他家人才不认账呢。”
另一个家长说:“别说这些没用的了,现在最急的事是孩子学习的事儿,眼看就要中考了,孩子的学习成绩在明显下降,这杨花镇教学水平最高的老师,除了贾乐好,就是施乃安了,你们快点把施乃安调回来上课吧。”
董文化说:“这个我马上向镇上反映,但是当时可是你们联名要把施校长赶出学校的啊。”
一个家长说:“当时不是想让贾乐好多给我们的孩子传授些秘籍吗?谁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施乃安不让给学生开小灶。”
董文化摇摇头说:“真是新飞冰箱好,不如广告做得好。”
一个家长问:“施乃安回学校来,能办培优班不?如果继续办,我们以前交的钱就不往回要了。”
有一个家长上前说:“别办什么培优班了,人家梅小朵没有上培优班,成绩还不是第一?你们成天说师徒如父子,给了贾乐好的钱,就当是孝敬爹了,哪有给爹的钱还往回要的?我来不是要钱的,我孩子没有上培优班,我就是想让施校长还回来教孩子。”
“行,我马上就去镇上,反映你们的要求,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大家就请回吧,我马上就上课了。”董文化一边说,一边整理课本,准备上课,那些家长吵吵着往外走,他们为办不办培优班的事争论起来。
董文化下课立即去镇政府,找到施乃安,“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跟我走。”董文化不由分说,拉着施乃安去见康书记。
董文化把家长的要求说了,康书记说:“家长的要求也不是无理取闹,可事情都不能马上解决,退钱的事先不说,就说施老师的调动,也得镇里先开个会,研究职务和人事变动,然后报教育批准。”
施乃安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说:“不用调动,也不要什么职,我回去上课就是了,文化回去就给我排课,排满了,我下午就去上课,康书记你说行不?”
康书记看着施乃安说:“我看行,你把这边的工作给学区主任交代一下,现在就可以去学校,就算是临时支教,哈哈,你就是临时支教来的杨花梦。以后就不用往这边跑了,有事我让学区主任找你,那个主任叫什么名字?”
施乃安说:“叫塔斯肯。”
康书记说:“人怎么样,能力怎么样?”
施乃安说:“新疆大学毕业,本来是留校任教的,父母是牧民,非要让他回来,说是回来父母脸上才有光,家族在部落里才会有地位,留在乌鲁木齐,父母就白供他上大学了。”
康书记笑了,说:“这父母的想法很奇特,倒是也很实际。没有别的事情,施老师就直接跟文化回学校吧。”
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微风吹动白杨树茂密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天气渐渐地有些热了,离中考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了。
施乃安和董文化两人骑车向学校去,施乃安说:“董校长,我建议毕业班从本周开始,每周只休息半天,每晚再加两节课,家长必须负责接送。”
董文化说:“我同意,下周油菜地间苗,毕业班就不用去了。我还没有告诉你,钱凯那片油菜地,转给我们学校了,当学校的勤工俭学基地,不收任何费用,收入全归学校。可是要劳动,就有家长反对,他们说花钱是供孩子上学,不是花钱买劳动的。”
施乃安对董文化说:“家长对学校的了解是通过孩子的,孩子爱学校,家长就支持学校;孩子讨厌学校,家长就反对学校。而学生对学校的好恶,是因为他们的老师引起的,学生喜欢老师,自然就喜欢学校。师生关系是教育的基础。没有良好的师生关系,就没有良好的教育。现在不是说师生如父子,就是说师生如朋友,都是不对的,最起码是片面的,师生就是师生,不能如什么。学而不厌,诲人不倦,有教无类,教学相长,怎样当老师,我们可以从孔子那里学到很多有益的东西。”
董文化说:“我现在是问,有些人反对,不让孩子去劳动,怎么办?”
施乃安把车骑到路边一棵大杨树下,董文化也跟着停下,施乃安说:“没有关系,告诉学生,今年还收菜干,卖多少钱都给学生,学校一分都不留,跟家长说,学校有劳动课,这是国家的规定。对老师说,学生参加劳动的出勤率将计入老师的业绩,作为晋级的重要参考。还有就是安全第一,谁出问题谁负责,责任到人,不能含糊。实在不参加劳动的学生,就不勉强了,特别是有特殊情况的,还要特别关心,要家访。别担心,有一半学生参加就行,小孩子干拔苗的事,比大人快得多。学生大部分是爱老师,爱学校的,实际上是有些老师把对学校或对领导的不满,在学生面前大肆宣扬,胡乱发泄怨恨情绪,这是极坏的人品,是严重的师德问题,他们却美其名曰‘言论自由’。”
董文化说:“老师的话让我明白了许多,咱们边走边说。”
两人推着车,向学校走去,董文化又说:“你就在我办公室加一张桌子就行了。”
施乃安说:“不好,还是在语文组给我加张桌子吧。”
说话间就到了学校,董文化让总务主任给调配一套好的办公桌椅,没有就把自己的这套搬过去。
总务主任叫了几个大个子的初三学生,搬了一套新的办公桌椅到语文组,让大家挪一挪,给施老师腾出个地方来。施乃安的茶杯,茶叶罐,教案还有一些参考书都收在琬如那儿,琬如都拿过来,把桌椅擦得干干净净,把书和笔筒摆在桌子的右上角,把那个大号的紫砂杯用开水烫了,泡了一杯茉莉花茶,放在桌子中间儿。
琬如说:“老师,您喝茶,我先回去了,您看还缺什么,叫我,我去找。”
施乃安说:“我要课表,教科书,备课本。”
花白头发的李贵正卷着一支莫合烟,卷好了,伸出舌头,带着黏唾沫在烟卷边儿上一舔,左手捏着烟的头一转,右手三个指头向上一捋,然后掐去卷烟时留在烟头上的小鬏鬏,扔到地下,叼了烟,掏出打火机,啪嗒一声打着了火,深吸了一口烟,向施乃安走过来,“怎么,一噜到底了?灰溜溜地回来教书了,我说吗,群众的眼睛永远是雪亮的。”
一个年轻的老师,跟琬如一起进学校代课的,后来经过考试转正了,他叫张怡歌,张怡哥过来对施乃安说:“施老师,无官一身轻,您是大学生,早晚会受到重用的。”
“算了吧,工农兵大学生,贫下中农推荐,两手老茧上大学,还重用呢,没开除就算是好事儿了。”这是孙达盛的声音。
一个中年男人,戴了副黑边儿眼镜,清瘦,五官棱角分明,这人叫刘明远,刘明远不紧不慢地说:“孙老师这话就不对了,这学校年纪大点儿的,谁不是贫下中农推荐进来的,哪个是经过考试考进来的?工农兵大学生,也是大学生,不像有些人,毕业证是用奖状纸写的,公章是用胡萝卜刻的。工农兵大学生,讲良心话,绝大多数都是好样儿的,是知青里的优秀人才,正因为绝大多数是好样的,才有个别人投机钻营,不择手段,也被推荐了,那只是少数。”
孙达盛说:“你好,当年推荐你去上大学,结果把你推荐到支书闺女的被窝里去了。”
大家一阵哄笑。
刘明远是个知青,当年是杨花镇的知青模范、学习标兵。从打在杨花河救了落水的大队书记的女儿,两人就好上了,后来,刘明远被贫下中农推荐上大学,大队书记的女儿去给刘明远送推荐表,还带了酒肉庆贺,两人一激动,又喝了些酒,就共渡了爱河。也不知是如胶似漆分不开,还是要负什么责,刘明远把表退了,第二天就和那大队书记的女儿领了结婚证,后来知青大返城,刘明远已经有了个儿子,他留在杨花梦公社当了老师。
大家都把刘明远当成个笑话,施乃安却很敬佩刘明远。
施乃安对大伙儿笑笑,“没啥,我就是个工农兵大学生,我上我的课,有错误欢迎多多批评。”他又转身对李贵说,“以后别在学校里抽烟,要抽到校园外面去。”
“呵呵,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算老几啊,你不是校长了,还管我抽烟。”李贵深吸一口烟,吐到施乃安脸上。
施乃安在脸前挥挥手说:“校长也管不了你,部长行不?教育部已经下达正式文件,校园内禁止吸烟。谁如果不听劝告,公然违抗,自己想一想后果。”
李贵连忙把烟掐了,丢在地上,用脚尖碾了,说:“你拿文件给我看,别忽悠我。”
施乃安没有理他,端起杯,喝了一口茶。
这时候学区主任塔斯肯来找施乃安,匆匆忙忙地说:“施老师,有个报告是要您签字,马上就报上去,是关于办扫盲班经费的报告。”
施乃安问:“你都核对过了吗?”
塔斯肯说:“核对过了。”
施乃安在报告上签了字说:“快去办吧。”
塔斯肯拿了报告走了。
整个办公室顿时鸦雀无声,突然,戴眼镜的刘明远哈哈大声,前仰后合,把眼镜跌落在地上,没有跌破,捡起来擦擦。
大家也不知道他在笑啥,刘明远就是经常乐呵呵的,他现在一儿一女两个孩子,他老婆还想生,可是计划生育了,刘明远就是对计划生育有些不乐呵,他说:“我的理想就是生一群孩子养一群羊,唉,天不遂人愿。”
刘明远刚刚停下笑,琬如送来了课表和备课本,教科书和参考书,琬如对刘明远说:“刘老师,董校长让你把初三的课交给施老师。”
刘明远说:“好,救星来了,课已经全部上完,要进入全面复习。施校长现在需要的是初三的全部课本,我都找齐了,还有中考说明,我还列了个复习提纲,也给你做参考。”
琬如两手捧一捧施乃安的茶杯,还是热的,转身走了。刘明远把课本和资料给了施乃安还有学生多次的考试成绩分析对比。施乃安连声说谢谢。
下课了,初三的学生站满整个办公室的走廊,他们喊着“施爸爸”,要见施乃安,是总务主任叫的那几个搬桌子的学生回教室说的。当时学生就炸了锅了,说要求一定要施老师教他们,原先施老师就是他们的老师。
施老师出来看学生,学生高喊着“施爸爸,教我们。”施乃安含着泪大声说:“同学们回教室去,我下午就给你们上课。”
学生们退出去,唱着喊着在操场乱蹦了一阵子,回教室上课去了。
孙达盛说:“屎粑粑就那么香吗?”
“哈哈哈,你要想知道屎粑粑的味道,你就得亲口尝一尝。”刘明远说。
中午,施乃安骑车带了朵儿,琬如带了金子跟着,一起到家乡饭菜吃了饭,施乃安在这儿定了四个人的午餐,包月的,价钱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