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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慧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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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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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连载

第八章 劝婚和篮球赛

“你这个表情可是不战自屈啊!别认怂,人生来就不是被打败的。我们的灵魂和意志也是有高矮胖瘦的,也会跟着季节变化而有情绪的,在这个环境里,你就要用你的身体带动着你的灵魂和意志亢奋起来,到时候,看哥哥的肌肉和小宇宙。嘭,王炸!”颜卿说着,把手伸进唐宋的衣服口袋里,摸了颗巧克力吃了。

在晨会上,村三委和驻村工作队员集体商量出了一周的工作要点:动员劳动力外出务工就业、动员易地搬迁实现入住、六清洁活动、护林防火,各项工作同步推进,晨会还共同制定了全村五年规划的发展框架。

还好颜卿恶补了扶贫政策,否则真连“六清洁”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颜卿有他自己的任务,也是他自己的本职工作,研究土。研究土也要了解当前工作和生活的环境,任何物象都不是独立存在的,繁衍生息之间都有牵连,颜卿称风土不分家,土是生存的环境,风是环境里的习俗。做事要先做人,做人就要先融入环境。

令唐宋都惊讶的是,颜卿的方言说得竟比他的还纯正,跟人聊天三句话,就能把对方的发音模拟得惟妙惟肖。如果不是颜卿皮肤白嫩,去除他文雅的气质,真以为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日后,让唐宋更佩服的是,颜卿不论和谁交谈,都能顺着对方的话题深入,不刻意强加自己的观念给别人,而引导对方发现自己的谬误,知识渊博而语调温和.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仿佛呼吸的空气都是清亮明媚的。

“这三个笔记本借你看看,对全村有个整体印象,保管好啦,看完还我。今天,唐宋陪你。”唐宋和颜卿分一组,唐宋可以给颜卿带路,也可以讲解村情贫情。

当前,最重要的是动员劳动力外出务工,实现组织化输出,稳定收入。人均3250元的收入标准还有好几户达不到啊,黎铭蹙眉思考。

颜卿从翻开笔记本到合上,嘴巴和眼睛都越来越圆,于是,唐宋也凑了过去,一黑一白的两张脸都方了。

全村土地面积、山地面积、山地中开荒面积、林地面积、旱田面积、水田面积、种烤烟面积、种蔬菜面积、种玉米面积,面面俱到;全村人口数、男女比率数、60岁以上人数、劳动力数、有外出务工经验人数、可外出务工数、潜在务工数、学生数、两后生毕业数、危房户数、大重慢病人数、文化人员数、特长技能人数、党员数,人人在册;涉农整合资金实施项目、财政资金实施项目、行业部门实施项目、乡镇实施项目、水电路实施项目、村活动场所项目、集体经济项目、计划项目、在建项目、完工项目、效益发挥项目,项项明了。饼状图、柱状图、流线图,图图清晰。对比分析,天头地角都标明了问题、隐患、措施和感想。

唐宋久久回不过神来,这样的人真让人忍不住匍匐啊,把使命担当和情怀都揉进了自己的血液,看不见却滋养着生命。

“你也是第一次见?”

自己每天都和他在一起工作,白天的笔记本他都见过呀,记得全而潦草,有时候看见什么,就拿出来记着,很随意,这个,难道是晚上整理的?唐宋想。

“这一本是平生第一次!”

“还有其他本?”

“我见过最震撼的一本记着全村九个村委会两百多户人家的名字,部分还有电话号码,每个人备注着职业、去向等。”

“他一共来了43天,有两天应该在路上!41天他没离开过村子?”

“离开过一天,去了东山!”

“没有生过病?”

“生过,自己捂好了。”

“他一天工作几小时?”

“真实的还是理论的?”

“真实的!”

“36小时,他说只要跑得快,每天就有36个小时,做梦也可以走在扶贫的路上。”

“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不努力都不行啊!不过也习惯了,宋儿,我小时候都追着他走,开始是不服,后来是真的觉得共同进步的感觉太好了,仿佛,他取的荣誉都是我的一样,我取得的荣誉也是他的一样!”颜卿更像是自言自语。

“嘶,三个感叹号又出现了!”颜卿倒吸了一口气,看着最后一页右上角标着的三个感叹号,“80-100岁,49人,这个能有什么大动作呢!”

“什么大动作?”

“习惯吧,他只要有什么疑问或是想法,就会备注个感叹号,反复在心里琢磨啊琢磨,三个感叹号已经很少出现了,可是这些个老人家,他要干什么呢?”

“他不会是要组织夕阳红相亲活动吧?”唐宋挑眉瞪大眼睛。

“该相亲的是你!”颜卿打量了一眼唐宋。

“不急,组织说再等等!”

“什么组织?”

“脑组织!”

“抽个时间,去医院看看组织吧!”

“组织说他很忙!”唐宋扯着嘴角诙谐地说,颜卿白了他一眼。

“得瑟什么呢?没准那一天我就超车了。”唐宋斜着眼睛,合上了笔记本。

“你怎么超,拿什么超,铭哥家马上就三岁了,我家一岁多!”颜卿顿了顿,摸着下巴,侧过头,“还是说,你想找个带着娃的——”

思维这么跳跃,画风转变这么快的吗?唐宋有些凌乱。

“也不是不可以,有目标了说一声啊,兄弟们齐上阵,效率高一些!走吧,干活了!跟这样优秀的人在一起,必须抢时间!宋儿,走,帮我找一户烤烟种植技术好的,我了解了解情况。”颜卿拍了拍唐宋的肩膀,看着脸色涨红的唐宋,转移了话题。

烤烟技术好又能交流的,自然是老陈叔了。唐宋边走边给颜卿讲老陈叔自述的故事和黎铭以貌取人的神情,还有那间神秘莫测密不透风的房间。

“我们今天一探究竟,忽悠老陈叔把房间打开好不好?”

“这样不好吧!”唐宋有些忐忑。

“不行,我们就趁着夜色,晚上翻墙进去,悄悄地探宝?”颜卿说得神秘兮兮的,“我们走快一点,那神秘的房间,真让人心痒难耐啊!”

唐宋当真了,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要不,咱们换一家吧!”

“别墨迹啊!快点!”

“咱们村里的长寿老人还挺多的哈,走一小会,就遇到了七八个,咱们村十块风水宝地吧。”

天气转暖,墙角下的桃花开了。春风和煦地吹着,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老陈叔就家。

老陈叔依然坐在门口抽着水烟筒,抽两口咳两声,旁边趴着的狗在咕噜咕噜的水声里昏昏欲睡,听着老陈叔咳了,又支起头看看,眼神里竟有关切之情。老陈叔把唐宋和颜卿让进院里的柱子旁,提着自己的草蹲和烟筒跟进去,狗围着颜卿转了两圈,摇了摇尾巴,在颜卿的脚边趴下了。

“它是母的吧?”

“公的!”

“那你的母性光辉可能太耀眼了。”唐宋开起了玩笑,和黎铭在一起,更多的是敬佩和心疼,跟颜卿在一起,也有佩服,不过多了一些轻松,颜卿有一种诙谐中完成工作的魔力,都是皎皎君子,让人景仰。

唐宋拿了扫帚就去扫院子里的污水和烂菜叶,“老陈叔,您把这篾栏拆了,打个地坪,把鸡鸭移到外面的菜园子里养,也齐整些。”

“我也这样想过,只是没意思呀,移了又怎么样呢,一个人怎么方便怎么来啊!”

“也不能这样说,干净卫生,自己也舒服些啊!”

唐宋弯腰捡起树杈,拈了拈院子里的瓜藤,左脚前右脚后,侧身扭头的时候,脚就蹩着了,差点被自己交叉的腿扭翻了,声音也提高了些:“老陈叔,您的房间开光了!”

唐宋竟然看到那间曾经用锈锁锁着的门开着,甚至窗子也开着,窗帘也不见了,房间内东边应该有道窗子,窗子应该是开着的,屋内有阳光,蒸腾起温暖的烟雾。

这间锁着不透一丝光线的房间和老陈叔无奈的笑,曾经不止一次地出现在他梦里。如今,门开着,而里面,除了阳光和灰尘,好像什么也没有,怎么有种失落的感觉呢,这里面,至少,也应该藏着一些茶马古道上惊险的故事或者物件啊,可是,此刻,门开着,从自己这里看过去,好像什么也没有。颜卿也睁大了眼睛,轻轻偏头看着,说得那么神奇,这会,竟然开着。

“年轻人就是好奇,这间房间曾经放着我为自己这把老骨头准备了好些年的棺材板子,上个月,送人了。”老陈叔蹬了蹬烟筒,摇了摇,附着耳朵听了下,站起来,给烟筒加了两碗冷水,又坐下抽了两口。唐宋恍恍惚惚明白送谁了,没说。

“老陈叔真是豁达的人,看得惯生死,送人了好,要是板子再摆个五六十年,蛀了虫,睡着也不舒服。”颜卿说。

唐宋呆了,这样也可以。自己都感觉灰暗的情绪,突然就明朗了。

“老陈叔,找个伴吧!”

“哎哟,不行不行,老了老了,惹人闲话。”

“老陈叔,您爬过雪山,趟过怒江,挑着百斤担风雨天过横风口,牵着跛脚马过玄铁链子桥,哪件事不是英勇的事迹!您对别人的生活尚且费力筹谋,怎么对自己的幸福追取还怕人闲话短长?再说了,您又不是一次娶三四个,怕啥?”

“诶诶,不行不行!”

唐宋怎么觉得老陈叔嗓子不干了,声音也清亮了,他以前怎么觉得这是禁忌是短肋呢!颜卿说起来,怎么这么自然。

“这么大个房子,老陈叔,多双筷子多个伴。”

老陈叔抬了抬烟筒,又在裤腿上擦了擦手,黄狗抬了抬头,没有起身,支着耳朵摇了摇,颜卿给它顺了顺毛,狗舒服地躺着,老陈叔颤抖着手尴尬地从厨房里泡了两碗茶出来。

“老陈叔,听说去年的烟,您又赚了大头,准备准备哦!”

“诶,不行不行!”

“老陈叔,您跟我们讲一下您种烟的技巧嘛!”

“唉,不行不行!”

唐宋听着笑了,老陈叔反应过来,也笑了。

说起种烟,老陈叔又停不下来了,从育苗到烤烟叶,似乎可以讲一个季节,而颜卿,没有半分不耐的神态,恭敬地听着,最后,老陈叔总结说,“不过,也占着了天时地利。”

唐宋收拾好了院子,拍了拍手。老陈叔说:“年轻人就是麻利,看着是清爽很多了。”

“那老陈叔,找个伴!”

“好呀!”“啊咦,不行不行!”

“老陈叔,那您能带我们去您的地里看看吗?”

“好啊,没有问题,抬脚的事!”老陈叔靠着柱子放了烟筒,“大黄,你守家!”狗跟着几人到了门口,摇摇尾巴趴在了门下。

“这两亩不沁水,肥也施得足,和包谷轮种了三年,烟叶质量是最好的。”

“老陈叔,我要一些土呀!”

“你随便要,要多少有多少!”

“老陈叔,找个伴呀,一起种烟!”

“不行不行!”老陈叔踉跄了一下,滑了一下,滑到田垄上。

“怎么不行了,那不行了?”颜卿挨过头去。

“哎呀,不行就是不行。去那边看看,那边的那几分地就比不上这边了,土有些积水,再往那边的三亩,就更不好了。一样的苗种下去,烟叶薄,是三类品,三亩还比不上这边的一亩。”

“这边种了不下七年了吧?”

“已经九年了。”

颜卿取了三个密封袋,装了土,放进背包。用阿迪的包来背土,唐宋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奢侈,是不是足够宽广的视界,就能尊重所有的物质,所有不平等的观念之间,缺少的是一种深入的理解和交流,也缺少了灵魂的对视,才没有了美的发现,价值和使用价值之间,极致是纯粹吗?他想。

“老陈叔,您想不想换个产品种着试试?”

“没想过,不知道种什么,主要是种出来还要卖得出去。”

“那如果有新品种,您愿意尝试吗?”

“看村里其他人吧,种的人多了可以试试!不然一把老骨头收了货,都不知道哪里去卖。种的人多了,会有人来收的。”

颜卿明白,都有一种从众心理,自己一人种亏了,别人不亏,自己和别人的差距就拉大了,大家一起种,即使都亏了,也在一个层面上,这就是村庄喜欢抱团规避市场风险的意识。

“种什么新品种啊?”

“在研究研究又说。”

“老陈叔,找个伴哦!”颜卿挥着手走了,唐宋怎么看怎么觉得老陈叔有些面色红润。

“我说,这村里的西施是不是都有眼疾呀?”

“啊?”

“我们出来这半天,也不出来围追堵截求个合照什么的,难道对美的事物都不知道欣赏追求的吗?”

“你的美缺少一个被人发现的契机。”

“唐宋,又带记者采访吗?”路过的罗琴问。

“没有,罗老师,这是颜卿!”唐宋看向罗琴,也看见了她眼睛惊艳的光。

“罗老师,经常听唐宋聊起你哦,美丽大方的姑娘,我是颜卿。”

“谢谢,谢谢,罗琴,罗琴。”

“我什么时候经常聊起人家姑娘啦,感觉不务正业流氓痞子一样。”唐宋看着罗琴的背影,嗔怒着对颜卿说。

“罗老师一定是个有趣的人,你经常带记者采访吗?”

“偶尔,铭哥忙的话,我带。可能是看着你气质在吧!”

“你也认可的吧,我想罗老师也看出来了。”

“臭美精!”

“诶,我觉得你把老陈叔那棵老铁树都聊开了花,你怎么做到的?”

“每个人都有开花的权利,人家的花可一直开着,你们没发现而已。”

颜卿和唐宋一路闲聊一路取着土回去了。

“你们两个把下午的时间空出来,咱们去打一场篮球!”从杨付云家回来的黎铭对颜卿和唐宋说。

“唿,就在一瞬间,我全身的细胞都已经张扬起来了,不要问我为什么,这是来自灵魂的反射!”

“可是,我打得不好,只是会而已!”

“这么菜,不过有我和铭就够了!你就充个数吧!不是吹,当年我和铭儿在学校,人送外号‘卿铭杏花雨’,知道为什么吗?那扣球如下雨,不过重点不是这个,见过春风十里,杏花纷纷的场景吗?那漫天飘舞的,不是杏花,片片都是少女的心!”颜卿夸张地说着,黎铭嫌弃地给了一个眼神,唐宋羡慕极了,还有他们不会的吗?

“对方多少人?”

“32!”

“我去——可是那又怎样!走,准备准备,沐个浴焚个香换个衣,擦个脸护个肤防个晒!我说,要不要问一下程哥啊,程哥在的话,再有32也不怕啊。”

黎铭打电话问了,王程还在大安,有省领导调研。

吃了午饭,看了会脱贫攻坚工作手册,几人就出发了,唐宋听着对方有三十几人,还是有点紧张,不过也不是三十几人同时上,可是车轮战也能把他轮趴下呀!不觉有些惆怅。

“你这个表情可是不战自屈啊!别认怂,人生来就不是被打败的。我们的灵魂和意志也是有高矮胖瘦的,也会跟着季节变化而有情绪的,在这个环境里,你就要用你的身体带动着你的灵魂和意志亢奋起来,到时候,看哥哥的肌肉和小宇宙。嘭,王炸!”颜卿说着,把手伸进唐宋的衣服口袋里,摸了颗巧克力吃了。

“我兜里什么时候有巧克力了,也不怕捂化了。”唐宋掏了掏,又掏出三颗来,应该是颜卿放的。

“等会,不要保留你的实力,尽可能的发挥出来,不管你看到什么,要打,就要酣畅淋漓!”黎铭对颜卿说,又扭头对着唐宋,“唐宋,你也不要有压力,你可以的。”

让过路上的摩托车,退后一步的唐宋看着前面的几人,怎么看,都像出征的将军,没有铠甲也威风凛凛,突然就安下心来。

难道对方是职业悍将,那又怕什么,照打,颜卿的眼里已经燃烧起了战火,双手叉腰,或者这云深处、山岭上,藏龙卧虎,还要他发挥全力,可知他们发挥全力的时候,那可是从认知开始的折服传导到躯体的崇拜。

不觉到了关阳村活动场所,颜卿看到几个在篮球场上带球跑着的孩子,红色衣服上长长的两根带子从肩膀到袖口在环扣里穿插着,又在袖口处打一个结,一色的黑色运动裤都是收口的,可怎么都在脚踝上一寸,远看就像盛夏的灯笼花。其他的几个三三两两扎堆坐在花栏上,带着耳机玩着手机,场边的八九辆摩托车凌乱的停着,硬是占了半个篮球场。

和这样的一群孩子打?还要尽全力?把每一分钟都拴在腰上的黎铭,会用一下午来打一场毫无悬念的篮球?那他只有一个目的,颜卿懂了,征服,从心理到精神的征服!

“19个初中毕业生,11个女生,16到19岁;13个高中毕业生,2个女生;19到23岁;还有两个高中毕业的没有来。”黎铭简单地跟队友介绍说。

杨付云走了过来,几个少年也站了起来。

“付云,陈池和杨措没来吗?”

“他们去大龙潭玩了,今天有庙会,比较热闹。”

“兄弟们,咱们都见过,我再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几个兄弟,李子航、颜卿、唐宋、谭志远、刘波。”

颜卿咧开嘴角,扬起了灿烂的微笑,伸手招了招,“兄弟们好!”

杨付云一时竟看痴了,立若临风玉树,笑如朗月入怀,指如拈花神君,这样从容自信的人站在面前,对他们说兄弟们好,他不觉感觉自己是沼泥里的草,污秽不堪。

“现在,能不能请你们把摩托车推到门口的草地上,有序地停放,因为,这里,我们将有一场君子的比赛。”

几个人相互看看,没有人先去,看着杨付云去了,也跟着去了。篮球场不是很规范,黎铭指点着几个高中毕业生用粉笔画了线,虽然那不长久,可能上半场没打完,线就花了,不过,线的作用也不是长久,是一种规则的重视。

“每一场比赛都值得认真对待,因为参与比赛的是我们自己;每一个比赛的规则都值得被遵守,因为只有面对同样的规则,机会才在我们自己手中。”几个人模模糊糊地觉得,这也许不仅仅只是一场球赛,或者是一场人生的比赛。

“你们篮球打得好的有13个人,可替换着上,李老师做裁判。”黎铭介绍,李子航上前,面对学生们鞠了个躬。

“也许,你们觉得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赛,但是,人生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我们或许占着年纪长,经历多一些,经验丰富些,技巧熟一些,但是,这些都是我们靠着时间自己积淀起来的,你们当前或许没有,可是你们还有几个十年可以成长,可以奋斗,你们有更多的资源。现在,你们或许处于弱势,但你们有年轻的骨骼,你们有拼搏的力气!记住,这是一场比赛,我们是不会留有余地的,请你们也尽全力。”

杨付云站在旁边,豪气干云热血澎湃,手上的青筋鼓着。

“下面,选好你们上场的队伍,不上场的也请你们收起手机,做一个真诚的观众,因为,场上拼搏的都是兄弟,拼的也是我们对前程的勇气,这也是一场值得观看的比赛。现在,赛前热身十分钟。”

黎铭和颜卿弹跳了几下,慢跑了一圈,杨付云也带着几人跟着他们慢跑着,场外的视线跟着他们。

比赛开始了,没有上场的人收起了手机,盘腿坐在线外,弱冠队对而立队。

听见哨声响,以为卖豆腐,拿着碗出来的两三个人,围着看热闹。听见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出来的村民,起初驻足观看,后来逐渐围满了活动场所。

场上,黎铭起越抢了个篮板,一记长传颜卿旋身扣进,闪转腾挪,控传盖扣,颜卿小腿上的经脉尤为明显,从杨付云身边跑过的时候,他看见汗珠随着扬起的灰尘一起融合,他仿佛看见他血管里,血流动的方向和速度。

“哇靠,天钩!”

“啊,强力入樽!”

“呃,这么长距离的滑翔,这都能做到!”

上半场以颜卿一个反仰投进的三分球结束,掌声、哨声和尖叫声在这个惯以寂静的村庄,掀起了春天的激情。比分毫无悬念,8:57。

李老师给大家发了水,直到现在,他都有些打颤,两个人的配合激昂了一个比赛团队,速度和力量完美的爆发,他们没有因为对方是学生而松散,他们是用燃烧的激情在对待这场比赛。

黎铭和颜卿这时候才发现场外有这么多人,抱着孩子的老人,戴着草帽的妇人,有的挽着裤腿,有人拿着锄头,有的站在排水的沟里,有的趴在活动场所楼上的阳台上,黎铭吓了一跳,赶紧把楼上的人疏散下来一些,万一挤下人来,那后果可不敢想。颜卿缓缓地走着,用手轻拍着小腿。

刘波仰头喝了一瓶水,脖间的汗珠一溜滑到自己的肋骨,他想大喊一声,有多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了。

“我去,怎么感觉年轻了十岁。”谭志远丢了一瓶水给唐宋,唐宋还是懵的,汗水哗哗的从全身的每一个毛孔冒出来,内心像燃烧着一个火团。

下半场开始了,颜卿朝着东边人多的地方,用手扬了一个飞吻,又惹得一阵尖叫。李子航嘴里含着的哨子都滑了出来,真是一个活泼的少年呀,春风得意,风流倜傥。

弱冠队换了3个人,黎铭和颜卿的配合愈加默契,几次把现场的气氛引向高潮,即使看不懂篮球的老人,也从他们炙热的眼神里看到了青春。

最后一节,黎铭和颜卿都感觉有些体力不支,唐宋也弯腰双手撑着膝盖,整场比赛,他感觉自己就站在篮板底下,负责一件事,发球。然而,就这样,他也感觉累了,这两个人是钢铁炼成的吗?平时的运动酶都爆发了吗?比赛结束,18:108。

黎铭从厨房搬出一条凳子放在球场中间,站了上去。

“各位父老乡亲,请你们稍作安静,我有几句话说一下。”

场外慢慢的安静下来,激动的眼神在呼吸之间传递。

“兄弟们,请你们站到篮球场中间来。”

杨付云有些颤抖,他感觉自己的小腿血液断断续续地流淌,酥酥麻麻的,衣服贴在背上,在身后一片蔷薇花的栅栏映照下,自己的头渐渐变大,身体慢慢增长,像一个巨人俯视着自己的过往,他感觉到了被尊重。他们从来没有被这样注视过,几乎在全村人的目光里,有羞涩也有骄傲,他们自觉朝北站立。

“各位兄弟,我们在张扬的无畏的青春里遇见,这不是注定的缘分,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今天的比赛,也不仅仅是一场篮球的比赛,敢于用一场比赛来作为你们拼搏的底气,你们本就是英勇的少年。外面的世界广阔,你们的知识需要增长,我由衷的希望你们可以珍惜东西部定点扶贫协作‘大手牵小手’的机会,到上海去看看,去学习,去就业,给自己乘风成长的机会!如果你们因为畏惧未知的生活,而裹足不前,那将和我们心里侠义的自己越来越远。兄弟们,别怕,即使遇到挫折,敢于直面问题,解决困难,我们就战胜了自己,只要每天进步一点,最终,我们都能做最接近理想的自己,加油!”

“下面,如果你们想去上海继续读书学习技能的,请到颜卿哥哥这里来报名。”看着这群孩子向看偶像看神祗一样看着颜卿,黎铭想成功了一大半呢!好累!咦,还有那么多乡亲们。毕其功于一役自然是不可能,不过,也可以试试,说不定有效果呢,黎铭想。

“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工作队长魏青在北京联系了几家保安公司,如果家里有富余的男劳动力,年龄在20至40岁之间,愿意做这份工作的,可以来找唐宋报名。”唐宋应声站了起来,鞠了一躬。

“女的呢?”人群里有人扯着嗓子问。

“我们还会进一步联系江浙的企业的,只要大家想去,都有机会。”

“如果还有其他外出就业意向的,请到刘波这里报名。”刘波也应声而出。

“如果因为照顾家庭,不能外出,想在本地学习一门就业技能就近就业的,请找谭志远报名。”

起初,还有人瑟缩着,推攘着,慢慢的,每个人都被围了起来,黎铭深深地鞠了一躬,悄悄地从凳子上下来。

人群外,下乡路过的县委书记杨文和副书记高予心情澎湃,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干部了。

“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运动了,我感觉有些莫名的惆怅!”激情冷却,走在回去的路上,黎铭把球扔到唐宋怀里,自己撩了撩额前的碎发,压低头,掩饰着眼里浅淡的忧伤。

“德性!”颜卿瞟了眼,咧了下嘴,抱过唐宋怀里的球,在路边的草皮上拍了两下,“你可能就是压力大了,慢慢来吧!定个小目标,我们一个个攻克。”

“今天晚上,我就搬着去和老陈叔住几天?”黎铭对颜卿和唐宋说。

“啊,你真的要去老陈叔家住?”唐宋以为以前只是说说而已。

“为什么啊?”

“看着你们就糟心得很!”

“这样啊?住几天?”

“看情况吧!”

颜卿对唐宋挑了挑眉,盘过唐宋的肩膀,无骨一样附着。

天空湛蓝,阳光炽热,映照着生生不息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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