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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慧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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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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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连载

第二十二章 寻常的事情

黎铭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推着破旧的三轮车就往集市走,崀南村赶集都习惯去星湖街上,还有半小时路程,自己不会蹬,只能推着走。五只鹅从剪破的饲料口袋里露出长长的头,像极了希腊神话里的美杜莎。黎铭想,在这样随处可见山石的高原上,被石化的是岁月还是人呢,灵魂和生活一样的质朴安静。太阳还没有升起来,青色的湖面神秘而安详。

田间阡陌,林北房南,黎铭的工作在日升月落中把琐屑过成了诗意的生活,村出列的申请,镇里和县里都核实过了,备案后就正式出列了,崀南村不是贫困村了,村庄似乎还是原来的格局,面容却欢喜的很多,喜欢坐在门口的百岁老人,还是会微笑着看过往的人走出视线之外。

“阑干少年”还盛开着,带着炙热的真诚和善良的纯真,花田里的花层层叠叠地开着,摘完了第一批,后面的花苞又相继开了,远远看去,错落有致的花像理想升起的烟霭,惊艳了习以为常了清寞的山岭,惊喜了司空见惯了荒芜的百姓。

草色初青,阳光炽热,羊肚菌的大棚里七八个人在锄着草,王顺福跟几个腌臜汉子讲着黄段子,大棚里毫不掩饰的带着粗犷和欲望的笑声弹在棚布上又透进泥土里,黎铭对那些方言还不太熟练,但也听了个大概,也不觉红了脖子。扫了一眼,发现海棠英蹲在大棚门口,脸和脖子都红透了,手胡乱扯着草,眼睛不时尴尬地向里瞟着,脚蹲着搓动,似乎是想离开大棚。

真是,有少妇在,还讲这些,也不顾忌着点,真是些粗鲁汉子。这海姐也是,直接站起来走人就是,还用顾及他们面子吗?黎铭走近了海棠英,想化解她的尴尬,跟她聊起了家常,“棠英姐,兮兮今天是罗大婶带着的吗?”海棠英支吾着答应了。身后的笑声更大了些,黎铭朝后斜睨了一眼,却没有什么用。

“兮兮平时还好带吗?”

“好带好带,黎书记帮忙带的奶粉是真的好,谢谢,谢谢!”

“不用客气,刚好有朋友在做这个。”

“棠英姐,又好几天没去你家啦,罗大哥把漏瓦检修了吗?”

“还没呢,一直不得空,明天才去拉瓦。”

“嗯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啊,我们也能上房补瓦的。”黎铭摸着鼻子笑了笑。

“啊,什么?黎书记?”海棠英感觉自己肚子一热,脸更红了,也没听清黎铭说了什么。

“我说,要帮忙尽管说,只要有空,我们都能去搭把手!”

“嘿嘿,好的,黎书记,谢谢你,谢谢你!”

黎铭想幽默一些,可怎么看海棠英的脸更加红了呢,还有些心不在焉,手都有些颤抖,跪着的脚都撇在刚冒出的菌盖上了,要不要提醒她一下呢?是不是自己让他更尴尬了?

海棠英心理纠结急了,罗大姐怎么出去了就不进来,别是去了其他棚,那可苦了海棠英。怎么一年多没来,偏今天来了,还那么汹涌,

“啊!”又一股热流,海棠英轻轻地哼了一声,感觉自己要奔溃了,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要向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的男人求助,啊!怎么好开口,可是,再一会就更藏不住了,她在心里斗争着,今天自己还穿那么少,就一件衬衣搭牛仔裤,啊——海棠英感觉自己的意识和肌肉都绷紧了。鞋里的脚趾头都弯紧了,鞋微微的斜了几分,擦断了一根羊肚菌,黎铭看着海棠英僵硬的膝盖和鞋刮到的菌子,有些心疼。

海棠英看见黎铭站了起来,他说了什么她都没听清,他是要走了吗?“啊,黎书记,请您——”

“叫我黎铭就好了,棠英姐,都是一家人。”

啊,对,一家人,一家人,只能请他帮忙了,希望他不会嘲笑自己,这个可盐可甜被全村人视为国民男神的完美男人,他会怎么看自己呢,啊,顾不了那么多了,海棠英眼睛一闭,心一横,撑着双手,倾身向前,又折断了一只刚冒出土的羊肚菌,黎铭心疼得不行,没看到海棠英脸上视死如归的表情,也没听清海棠英讲了什么。

“啊,棠英姐,你说什么?”

“啊,啊,没什么,没什么?”海棠英后悔请黎铭帮忙了,可自己这样走回家,也要半小时左右吧,路上都是人。

“真的没事吗?棠英姐,没事我走啦!”

“啊,别走,黎铭,你过来一点!”黎铭示意海棠英膝盖下,海棠英更尴尬了,浑然不觉黎铭指的是被自己压断的羊肚菌,以为他看了出来。“黎铭,能不能请你帮我去买包卫生巾,我我我——”

黎铭这下听清了,脑袋嗡的一声,一道白光混沌了他的意识,他的脑海白茫茫的一片,像七月雨后的山林,啊,他听到了什么?卫生巾,呃,难怪她那个姿势。

“啊——哦哦,好的,你别急,我来想办法,等我一会!”黎铭镇定自若地说,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如擂鼓,都快跳出来了。黎铭稳步走出大棚,给海棠一个你放心的笑容。

黎铭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迈步了,差点被自己的双脚拌倒在田埂上。棚内的海棠英鼓着勇气说了以后,放下心来,心里既羞涩又甜蜜还有些期待!看向头碰在大棚门上的黎铭,那走路的姿势怎么那么有趣。可苦了黎铭,今天的太阳怎么这么辣,脸好烫!

黎铭想,距离自己最近的小卖部是村委会门口的,可是卖东西的罗婶嘴碎,最爱传个八卦,如果自己去买了,她一定会关上门跟着自己,详细了解个大概。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别对人福气感情造成影响。另一个小卖部距离自己有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只怕有些耗时,小学距离花田也就十多分钟,如果骑车更快,更好,打定主意,黎铭打电话给唐宋。

“唐宋,你在哪?”

“在海东村王春家看房子,怎么啦,有什么急事吗?”

“有!”

“我收回我的问题?”

“唐宋,你赶紧打个电话让罗琴送包卫生巾来羊肚菌五号大棚,火速救急!”

“啊,什么?卫生巾?你要用?”

“利索点,什么条件?”

“五节课!”

“十分钟内三节,二十分钟内两节。”

“成交!抛除电话三分钟,做好晚上解释的准备。拜,我的铭美人——”唐宋翘了尾音,黎铭果断地挂了电话。

唐宋红着脸绕过墙角拨通了罗琴的电话,“琴,我记得你现在没课吧!”

“嗯,没课,我在改作文。你今天去海东村,这个时间怎么有时间打电话?”

“琴琴,耽误你半小时,咱们就可以出去浪一圈啦!”

“说重点!”

“琴,你现在送一包卫生巾去羊肚菌五号大棚给黎铭!”

“怎么?他要用?”

“哈哈哈,我们真是心有灵犀!”罗琴一头黑线!这样的心有灵犀她可不想有。

“哦,不是,不是,琴琴,我的意思是我们的反应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反应他也用不上啊。”

“不是,哎呀,过了两分钟了,快,我慢慢跟你解释,赶紧,十分钟内送到,他可以帮你三节课嘞!晚了就没有了。”唐宋感觉再说下去,自己的人设就崩塌了。

罗琴更懵了,课不课的无所谓,黎铭也用不到啊,还那么急。背上小黑包,骑着小电驴,罗琴就风驰电掣地去羊肚菌大棚了,她红着脸想,自己要怎么交给黎铭啊,说什么呢?啊,真是个棘手的任务!罗琴摇着头在风声中抿了抿嘴角,真想看看矜庄的黎铭尴尬手足无措的样子。

黎铭特意从王顺福守花田的工具房里找了几块干净的兜花瓣的围裙,自己系了一块,拿了两块进了大棚,红着脸递给海棠英,“棠英姐,扯点笔管草回去给大宝的兔子吧!”

海棠英红着脸接过,暗想黎铭办事果然靠谱,“谢谢你,黎铭!”说着系上了围裙。

黎铭听见外面小电驴的声音,红着脸出去了,罗琴赶来了,刚好十分钟!罗琴看着红着脸眼睛看向别处的黎铭,故意看了看他腰上系着的红围裙,耸了耸肩膀,背包里有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在轻轻的风里异常明显。黎铭面向罗琴站在田里,罗琴站在路上,高出自己一个人的高度,看着她米色的鞋说:“快给五号大棚里的棠英姐送去吧!”说完,飞似的向花田深处逃走了,红色的围裙和花田融为一体。罗琴站在路上,笑得花枝乱颤,真是太可爱了,比唐宋那块木头可爱多了。

罗琴进了大棚,看到海棠英的样子就明白了,黎铭真是比唐宋细心多了,怕海棠英尴尬,自己也系了围裙,还特意挑了红色的,这么一对比,唐宋那小子还要慢慢调教呀,任重道远啊!

“棠英姐,路上我看见罗大婶抱着二宝来了,怕是饿了,您去看看!”罗琴故意站在大棚门口大声地说。

“诶,好的好的——谢谢你,琴琴!”海棠英扶着罗琴的手站了起来,还好,黎铭处理事情果然周到体贴,海棠英感觉自己的裤子都湿透了,慌忙就近找个厕所,先处理下,再慢慢回去换。阳光明媚,又是一日匆忙。

“怎么样,听说是纯棉的,感觉好不好!”唐宋揶揄地看向黎铭。

饭桌上讲这个,他是要作什么妖,黎铭瞪了眼,“还好!”

“怎么,是尺寸不合身吗?”

黎铭斜了眼唐宋,从白菜汤里夹了一个芋头给唐宋,意味深长地说,“怎么,你也想试试?”

“说实话,我也想!”

王婶看着二人,以为他们说的是黎铭新穿的青色T恤,“哪里买的,我也买给老陈试试,让他跟着感受下年轻人的时髦。”

唐宋一口饭抑制不住,扭头向后喷向碗柜,黎铭掩住嘴,饭呛进了鼻子和气管,更加难受,放下碗就去会议室咳了起来,直咳得涕泗横流。罗琴吃完饭来给唐宋送水果,才到楼梯旁就看见咳得停不下来的黎铭,“感觉还好吧,黎铭!”

啊,这两个人真是绝配,黎铭刚刚好一点,又咳了起来,好在也吃饱了,给关切的王婶说了一声,黎铭边咳边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窗,门也上了小锁,打开南边的窗子,临风感叹,任唐宋在门外哀嚎“铭美人”,就是不开门。

刘波和谭志远面面相觑,罗琴现在的心理阴影面积是多少?可是,帮王婶收拾完上来的罗琴脸上,怎么都藏不住的笑意,刘波凌乱了,谭志远凌乱了,屋内还传来间歇的咳声,啊,他们错过了什么?怎么感觉画面难以想象。

故乡远,夜寂静,花香轻淡,虫声渐隐,黎铭枕着对家人的思念和对乡村的思索进入了梦乡,梦里山花烂漫屋舍俨然,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青光乍破,林木渐醒,鸡声残碎,炊烟袅起,黎铭才跑完步,准备折返,就在花田边的路上遇到了蹬着三轮车准备折返的老陈叔,“黎铭,黎铭,幸好遇到你,快,你去帮我卖一下鹅,刚刚秀珍打电话来说芊芊发烧了,我得赶紧折回去看看,你帮我把这五只鹅卖了!”话没说完,老陈叔就跑回去了。

“老陈叔,卖多少钱一斤?”

“你看着办,看着办——称在篮子里,篮子里——”,清晨的风拉长了焦急的声音,尾音变得诙谐起来。

黎铭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推着破旧的三轮车就往集市走,崀南村赶集都习惯去星湖街上,还有半小时路程,自己不会蹬,只能推着走。五只鹅从剪破的饲料口袋里露出长长的头,像极了希腊神话里的美杜莎。黎铭想,在这样随处可见山石的高原上,被石化的是岁月还是人呢,灵魂和生活一样的质朴安静。太阳还没有升起来,青色的湖面神秘而安详。

“欸,老乡,你是去赶集吗?”操一口四川口音的刘邑一眼就看出了黎铭,即使他已经被晒得和当地人的皮肤无二,但眉宇间轩昂的气质却是日积月累的,跟报纸上的照片也没有太大差别,“四川的刘邑。”

“您好!黎铭!”黎铭看着眼前清秀的小兄弟,有几分潇洒的英俊,礼貌的回答,“去卖几只鹅。”

“我做文字工作,出来采风,能和你一起去吗?”刘邑扣着自己的双肩包,扶了扶自己的鸭舌帽。

“走吧,一起去吧!”黎铭收起自己的感慨,第一次去卖鹅,这样的经历真让人期待。两人一路闲聊,从扶贫初心聊到风土人情,从基层党建聊到产业规划,从习惯改变聊到精神面貌,他们像不曾谋面的老朋友,很多话题都有共同的语言,不觉已到了市场。

天色尚早,卖家已经占满了铺位,铺好的时鲜蔬菜滴着晶莹的水珠,黎铭在路中间看着忙碌的市场,眼里浮上星星点点的光,刘邑看着他在市场内扫了一圈,才开始找空位,一个须发半白的大爷挪了挪他的鸡,“黎书记,黎书记,来这里。”黎铭把三轮车推了过去,挨着电线杆将车盒朝外停好,车盒矮小,也不用把鹅拿下来。

“大爷,您认识我?”

“哪能不认识呢,北京来的干部,就咱们镇一个,别的镇是想求也没有的。我孙子枢枢是你的什么豆来着,爱豆,对,爱豆,上次北京的团队来捐书包物资那次,你给他选了个铠甲勇士的,哎哟,每天都要抱着睡,睡着了才拿得下来呢!路上背着去上学都要套一个塑料袋,舍不沾上半点灰尘,有你作为榜样,做作业根本不用催的,省心多了,成绩也上去了,还说以后要去北京读书呢!”

老大爷握着黎铭的手感激不尽,黎铭双手覆在皴裂的手上,羞涩地笑着,刘邑早就从包里拿出单反照下了晨光中这感人的一面。谁也没有想到,随手的一张照片,在成就展中凸显了一个基层干部的作风。

“大爷,别见外,枢枢是年级第一呢,一定能考上北京的大学的。”

“大爷,您早点吃了吗?”

“吃了吃了,你们快去吃吧,等会人多了就走不开了!”

“好的,大爷,那烦请您帮我看一下鹅啊!”黎铭拉着刘邑就去吃米线了,被人在大街上拉着道谢,这样的体验真有些血液急促!黎铭不知道的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刘邑抿唇笑了,这么赤诚质朴的青年干部真是难得。

“来云南,一定要吃米线,劲道好,易消化,还有饵丝,永胜的饵丝和大理的又不是一个,这里的饵丝还是米线,吃了你就知道了!”

“黎铭来了呀!”刘梅热情地打招呼。

黎铭点了个大碗米线,刘邑要了小碗饵丝,刘梅又炸了一盘银鱼丝上来,黎铭谢过,刘邑真是惊艳了,永胜连银鱼都可以作为咸菜赠送的吗?其实,这也只是黎铭才有的待遇,他们质朴地表达着对黎铭的感谢。

“在咱们永胜,银鱼可以和洋芋丝一样吃呢,煎炒煮炸,想怎么来怎么来,还有各种菌类,你要早两个月来,有鸡枞、牛肝菌,咱崀南的鸡枞从口感上来说又是永胜最好吃的,不过,这个季节可以吃猪拱菌,就是黑松露,等会转转看,看能不能遇到有人卖。”

黎铭和刘邑吃完,回到摊前,太阳才慢慢升起来,刘邑爱极了这种光线透过山岭一丝一丝慢慢移动的感觉,那样温柔那样和煦,可以看见时间是一个过程而不是毫无铺陈的结果。

“刘邑,你采风偏哪块,有没有什么重点?”

“没有,就是日常积蓄,人生百态,都可以看!”

“哦哦,那就随意看喽,你今天还是来对了,市场最可以看出世态,还有人们对生活的态度。”

“海大爷,鹅现在的市场价是多少呀?”

“在18-23元中间,每街都会稍有浮动,我去帮你问问其他家卖鹅的。”

“哦哦哦,大爷,谢谢您,不用,不用,我自己去问。”

“别,还是我去,你今天卖鹅,不适合去问,等会看见了,他们会不高兴的。”

“那海大爷,麻烦您了。”

黎铭看着海大爷晃悠着去问,一直目送着他拐过墙角,阳光在老人的眼角浮起岁月的静谧,刘邑眼里全是感动,光影交错着沉淀了的情绪。

“黎书记,你也来卖鹅吗,村委会养的吗?”毕大婶问。

“不是不是,帮把手,老陈叔家的。”

“哦,他家的啊,他家的不喂饲料,好得很。我家孙子满月了,买三只待客,黎书记,多少一斤啊,给我拿三只。”

“婶,您看,您以前买的多少呀?”

“前个街买的20块。”

“那大婶图个吉利,19元吧。”

黎铭拿起篮子里的秤,傻眼了,他以为是电子秤,没想到还是老式的杆秤,称盘子有些生锈,秤杆上的刻度有两排,大小不一,秤砣上的15公斤也能看清,可是秤杆头处的两根线应该提哪一根呢?黎铭拿着秤杆有点不知所措,刘邑也有些无所适从。

毕秀芳看出黎铭的尴尬,拿过秤杆,“来,我来称!现在的年轻人都没见过这么老的秤了吧!”毕秀芳拿起自己的竹篮称了一下,“有三斤!”又从口袋里捞起三只鹅放进篮子里,用尼龙线把鹅脚拴在一起,“来,黎书记,搭把手,提不起来了。”黎铭帮着抬秤杆。使劲往上抬,好不容易抬离地面,秤杆只往上翘。

“哎呀,终日捉鹰,被鹰啄瞎了眼。大意了,这杆秤只能称30斤,超了重了。”毕秀芳从篮子里捞出两只鹅,“小哥,来帮忙提一下。”说着甩了两只鹅给了刘邑,被叫小哥,刘邑也不恼,就一个称谓而已。

刘邑一手一只提着,两只鹅使劲扇着翅膀,羽毛里的灰尘和皮屑在阳光下粒粒升腾着,刘邑拿着离自己远一些,直捏到了鹅嘴下面。好重,他们的脖子应该比自己的手臂还粗吧,刘邑打量着。

“哎呀,小哥,再提脖颈儿脱臼了,快放在地上呀!不跑了就行!”毕秀芳直呼,买了死鹅回去也不吉利,刘邑呆呆地提着鹅蹲下,手顺着脖子往下移了一些,鹅一落地就转着圈扑打翅膀,扇起一地灰尘和水珠,映着斑斓的光圈,像童话里森林的早晨,刘邑弓着腰仰着头闭着眼躲避着,黎铭提起秤杆也无暇顾及。

“十八斤半去除三斤皮,十五斤,小哥,你记着一下啊,十五斤。”毕婶喊着,又提着篮子里的鹅脖子换了刘邑手里的两只放进篮子,刘邑没接稳,鹅扑闪着翅膀就从车轮底下伏着脖子跑了,刘邑稳了稳相机就去追,不小心踩在一匹菜叶上,往前滑去,刘邑把身后的相机护在怀里,来了一个意外的劈叉,踢倒了海老爹的篮子,三只拴着红布带的鸡跑了出来,踉跄着在原地蹦跳,刘邑的裤腿上全是污渍,狼狈极了。问完价格折回的海老爹弓着腰帮忙围回了鹅,把鸡提进篮子里。

三只共42斤,付了钱,黎铭看着毕大婶笑得下颚和脖子都漾着波纹,眼里的高兴和满足带着雀跃的颜色,喜滋滋地推着她的小三轮去买萝卜了。

黎铭收了秤,感觉自己网面的鞋怎么热乎乎的,低头一看,拳头大的一滩鹅屎占据了自己整个右脚的梭织鞋面,黎铭盯着还冒着热气的鹅屎,液体已经渗透到他的袜子上,他有些无法回神,也忘了反应。刘邑抱着相机站起来,顺着黎铭的眼神看去,也忘记了反应。

“今天喊价都是22块!”海老爹走了过来,“可以浮动两块,卖20块!”海老爹看着两人没反应,顺着黎铭的视线看去,鞋上好大坨鹅屎,傻了呀这是,弓着腰海老爹就蹲下去,用包菜叶的梗刮下鹅屎,黎铭顺着黝黑的手,看着鹅屎被刮到地上溅开,才回过神来,忙松开鞋带,脱下鞋,就着电线杆磕着,白色的袜子上晕出了黄色的一滩印记,黎铭撇撇嘴只能继续穿上,在基层,这根本不算什么,不过要是刚来那会,黎铭想,可能自己马上就把鞋袜脱了丢了,真是环境化人啊,刘邑看黎铭的眼神更加清亮了。

一直等到十点多,黎铭和刘邑听着海老爹从明朝屯边讲到海腰战争,从螺旋藻讲到程海石狮子传说,两个多小时,海老爹只卖出去了一只鸡,黎铭剩下的两只鹅都没有人继续问,几个熟人跟黎铭打了招呼又走了。

海老爹也讲得口干舌燥,黎铭请海老爹帮忙看着,带着刘邑在集市里转着,听别人为五角钱争得面红耳赤,为旺秤强加的蔬菜,市场即是生活,即是艺术,果然鲜活极了。

“咦,黎铭?”

“哦,段姐,买水果呀!”黎铭一回头就看见了旁边买枇杷的段玫。

“今天有时间来逛逛呀,嗅嗅,这空气中的烟火味是不是和玫瑰花一样好闻。”段玫打趣,“今天又是统计产品市场销售额?”

“不是嘞,今天帮老陈叔卖几只鹅。”

“卖鹅?你卖鹅?”段玫有些凝滞,这个刚来时文质彬彬儒雅风度的青年,一路走来,还不到一年,就晒得皮肤黝黑,和自己谈合作的时候可谓是锱铢必较啊,现在却放下了下些矜重自持,多了成熟稳健。

“我刚好要买几只去当狗养,还有几只呀?”

“两只!”

“哎哟,这么合适,水果买好了没,走!”

黎铭给海老爹、芊芊和罗琴各带了一袋水果,段玫把剩下的两只鹅买走了,请黎铭带话给老陈叔空了再送两只过去庄园。

黎铭带着刘邑回了村委会,换了鞋,黎铭就接到了赵星隅打来的电话,“什么,时辰要来采访我,啊,那得好好宣传宣传产业,什么时间,明天,好的。”黎铭有些激动,时辰的笔风犀利,见解独到,很多观点和他很契合,他一直引为知己。

“黎铭,要宣传什么?”

“都是些平常的工作,也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宣传,不过我们玫瑰花种植倒是一个结合环境来做的产业,有几户人家也是很有宣传性的。你知道不,时辰要来,你知道时辰吗?他要来永胜了,他的文字可是纵横捭阖见微知著,很是有启发性,借这个机会,可要好好宣传下永胜产业的典型做法,你也知道了,我们一上午才卖出去5只鹅,还是算好的了,如果一只也卖不出去,肯定打击老百姓的信心,永胜还有很多好的的产品,石榴、沃柑、冬枣、核桃、板栗、花椒、天麻、重楼、火腿,细说起来,不下百种,都是好产品,都需要广泛的宣传。”

“现在纸媒的瓶颈是读者少。”

“可是精,现在仍坚持纸媒的必然是有需求的受众,一篇好的文章可以指引一个风向。”

“你好,正式认识一下,时辰,刘邑。”刘邑摘下自己的鸭舌帽,甩了甩头发,伸出右手。

黎铭看着刘邑的短发,才发现以为秀气的小弟是个女孩子,骤然无所适从,自己还和一个陌生的姑娘吃了早点,在见多识广的她面前,讲了那么多,又有些尴尬,黎铭虽然表情惊愕着,眼里却闪过一道光,惊喜的神情藏在了稳重的激动里,自己悄然遇到的路人竟然是歆慕已久的知己,世间有这么多偶然的巧合吗?刘邑知道,巧合的相见是自己创造的机会。

刘邑要做一期扶贫的专刊,当王偕和颜卿都向她推荐黎铭,就连一向把黎铭藏得那么深的闺蜜姜晴都毫不吝啬地赞扬黎铭的好,她就知道,黎铭一定会让她惊喜。自己故意说今天来探访旧友,避开了县里的联络员,自己来了,果然不虚此行。

黎铭激动的双手浅握着刘邑的手,他一直以为,时辰是一个不惑之年的大叔,没想到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豁达的姑娘。

“铭哥,你什么时候兑现你的承诺,帮罗琴去上课,跟你干活都没时间谈恋爱了!我抗议!抗议!啊——”唐宋叫嚣着进会议才看见黎铭和一个陌生人一样的姿势和眼神,抱胸含笑看着他,尴尬了,唐宋想找一个地洞钻下去。

“你好!刘邑,记者!”刘邑伸出手。

“你好,唐宋!”唐宋将咬了一半的土瓜丢进垃圾桶里,擦了擦手,声音有些颤抖,记者,不会给黎铭丢脸吧,唐宋想。

“铲子在工具房里,自己去挖洞吧!”

“人艰不拆了,铭哥,你一项那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唐宋瞬间感觉自己说错话了,哎呀,都习惯了,嘴不把门就说出来了,希望刘邑不要误会才好。

“兑现承诺,帮忙上课?是什么梗,有什么典故吗?”刘邑对黎铭的一切充满好奇。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那是一个助人为乐的故事——”唐宋故意眯着眼拉长声音。

“今天下午,罗琴的三节课,音乐、美术和课外综合实践,刚刚好!你们去吧,带刘邑去花田看看,再去海边玩玩。”黎铭干脆地说。

“诶,别,人家小两口谈恋爱,我还是识趣的。”

“哎哟,他们两个的那个恋爱,跟六十年代同志的爱情差不多,牵个手估计都想打个报告,你可以帮忙撮合撮合。”

“这么纯粹的啊,那这个任务可能太过艰巨,恐怕是个长期性的过程。在有且不多的崀南时间里,我想我去听你上课,可能是绝无仅有的一次课堂体验。”

黎铭瞬间压力大了,自己挖的坑还可以填吗?吃过饭,刘邑简单的洗漱了下,换了套王雅怡的衣服。

黎铭上了三节让全校师生都挤着看的课,学校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刘邑看得热泪盈眶,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唐宋和罗琴也去听课了,唐宋听得百感交集,还有什么是黎铭不会的吗,罗琴从未那么急迫地想提升自己,优秀的人从磁场都散发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真是受益匪浅。

黎铭真的很累,但他很开心,他觉得自己从未这么尽情地释放自己,毫不保留的,像孩子一样,不用刻意包裹自己,不用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仿佛回到了自己那个天真烂漫的童年。

一旬后,中国产经报发表了时辰一篇《江河事业人民事情》的文章,鲜明了一个驻村第一书记的激情和信仰,方卓看见了,建了一个微信群,群里的山晖、佳话、东方都悄然谋划着市场的扩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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