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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慧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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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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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连载

第四十二章 山岗上的哨音


“别怕,我们都在!”王程的眼里蕴满了泪水,接过刘向鹏手里的电脑放在花台里,抱过他的肩,拍了拍他已经湿了的背。刘向鹏无骨一样靠着王程,滑下两行泪来,坚强,从来都是一个人责任的衣装,却是一个组织织就。

刘嘉和黎铭赶到镇政府的时候,挂乡的副县长江景明已经到了,黎铭说明了罗凤清的情况,聊了聊红高粱种植经验和仓储中心的选址问题。慢慢地,几个村的包村领导、村支部书记和驻村帮扶第一书记都到齐了。

镇长罗云翔主持了会议,江景明说:“今天有点仓促,辛苦大家了,明天有个水利方面的会要去昆明开,下午就要赶过去,我们简短地开一个会,原因是昨天省里面召开了安全工作会议,国家监测到近期西南边陲地质活动频繁,省地震局也根据监测数据分析到近期可能会有地震,我们不要扩散消息,避免引起老百姓的恐慌,但要做好预防工作。一是宣传工作,要做好全村的地震防护宣传,确保每一位村民在地震的时候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二是预防工作,排查好建新不拆旧,老人住老房的现象,同时选好应急避难场所和路线,注意饮用水的存储,再则加强演练,特别是学校,最后根据每个村的情况,做好应急预案,细化责任分工。今天下去就要认真研究,不能出任何安全事故。”

几个村又反映了些问题,交流了些经验,刘嘉和黎铭回了村,老陈叔正往厨房里搬盐。“老陈叔,买这么多盐,吃得了吗?”刘嘉问。

“有备无患嘛,是不!趁现在还早,等涨到吃不起的时候,生活就没味道了!”老陈叔摊开双手诙谐地说。

“老陈叔,您从哪里听来盐要涨价的!”黎铭刚走到楼梯口,转过身问。

“我也没具体听谁说,只是别人都在传盐要涨价,别人都买,我不买也不安心,除了盐,还有米呢,不过咱农村人,这个倒不愁,只要有地,就饿不死,可是没有盐和糖,这生活就不成个滋味。全村的人都在买,老毕叫我去买的时候,盐都涨到三块了,糖六块一斤了,油已经涨了十二块,有的人已经开着车去县城里买了。”

“消息是从哪里传来的?”黎铭问。

“谁知道呢!反正大家都买,不买心里慌慌的。”老陈叔茫然地说。

黎铭三两步上来楼,开了广播,“乡亲们,我是黎铭,现在村里出现了储存粮油的热潮。乡亲们,请你们一定要相信国家,相信政府,国家的粮油盐糖储备都很充足,我们要理智消费,不要盲从。现在,请大家不要屯了,我向你们承诺,如果哪一天,真出现了盐荒、油荒、糖荒,我黎铭,一定想办法把盐油糖粮找来给大家!”黎铭又重复了一遍,正奔驰在路上的摩托车听见,渐渐停了下来,停了会,折回了家。

老陈叔仔细想想,也是哦,十年前也出现一次哄抢盐的活动,两块钱的盐卖到了十块钱一包,最后,很多人花高价存着的盐板结了,浪费了很多。这么些年来,好像确实没听到中国哪里还闹饥荒。果然多看些新闻还是好的,开阔开阔眼界,可是,为什么自己上午没有这么想呢,老毕一叫跟着就去买了,自己怎么没有思考呢?老陈叔站在门口抓了抓头发,有些懊恼。

“黎书记,你现在有空没,要不请你现在就帮忙问问你那朋友,晚了猪再涨价,就买不起了。”海福文从黎铭离开村委会去开会后就来等着黎铭,这会见他忙完了,迟疑着说到。

“好的,我打个电话问问,福文哥,你先别急。”黎铭翻开了电话,打了过去。

“刚好在,我们吃了午饭就去吧。”黎铭对海福文说。黎铭知道,非洲猪瘟的影响,猪肉价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农家人很少买新鲜猪肉吃,都是年底杀一头,腌制一个春天,用草木灰捂着,就是来年一年的猪肉了,海福文担心也是正常的。

“那吃了饭我来村委会找你!”海福文说着就要回家。

“海哥,老陈叔快做好了,在村委会吃嘛!”唐宋留到。

“不了不了,家里做上了!”海福文边退边说。

趁着老陈叔的菜还没下锅,黎铭到会议室,把刚刚开会的内容跟罗凤清几人说了。

“这个必须要重视,还按以前的分工吧,先分片排查,秦宁和金纬就加在我这个组,我怕跑不起拖了大家的进度。学校那边,要确保每个星期演练三次,好在没有住校的,晚上可以不用训练,却也分散了难度。下午就开始跑吧,重点还是住在老房子里的老人排查。还要抽个时间,让每个村小组长在村小组里做个培训,每个人都要知道防御要点,我们都分片参加。”罗凤清说。

“我觉得咱们还可以和防溺水的宣传一起做,这样不容易引起老百姓的猜疑!”金纬说。

“要不要再加一个防野生菌中毒的?”谭志远说,到了雨季,崀南的野生菌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可食用菌中毒也每年都有发生。

“这次不加了,野生菌单独做一期,不然主题不突出,不过这些工作都要尽快完成。”黎铭说。

“老太白村还要去看看拆是拆完了,应该不会再养着什么了吧。”

“有六十岁以上老人的,都去家里看看吧。”黎铭转了转笔,接着说,“七个百岁老人家一定不能漏了。”

“我搜一些资料,培训统一宣传。”秦宁说。

“下午先做个方案。”

商定后,老陈叔的菜也做好了,王婶也在,瓷砖滑,转个身老陈叔都要扶着,唐宋他们起哄,王婶习惯了,也笑着打趣几句。

吃了饭,海福文借了一张焊了铁条的小货车去了三川清泉,黎铭联系了李国祥老人,绕过垭口,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七十多岁的老人,精神矍铄。在一个向阳的半山坡上养了四百多头猪,白的黑的花的,长毛的尖嘴的短腿的,三三两两,挨挨挤挤,在半山坡上躺着,几只狗耷拉着耳朵趴在旁边。

黎铭看见搭的几间平房下两棵月季花开着玫红色的硕大花朵,侧边的几棵杨梅由红转紫,房前用钢管焊着的瓜架上,垂着青灰色的丝瓜,西边的洋芋开着月白色的花,旁边的韭菜被雨水打得有些凌乱,茼蒿菜老了,打着黄色的花苞,西红柿的架子上挂了青色的果。

忙着拿凳子的李大爷随手把一本《庄子》反扣在躺椅上,轻轻摇晃的椅子上飞起一只蓝绿色的蜻蜓,黎铭突然有些激动得想哭,这么美的生活一直是他理想的田园生活。他想,在自己的花园里,也要养上一群鸡猪,然后,种上各种时鲜蔬菜。自己在瓜架下看书,也看《庄子》吧,看累了自己和自己下围棋,也不必又旁人,围棋下累了,就去湖里泡澡。围着的鸡和猪跑到菜地里,吃了菜也不用管,剩下多少就多少吧,然后让铜像守着他们。

“李大爷,您的生活真是雅致!”黎铭接过李国祥手里的凳子放下。

“不过是寻求个坦诚舒适,顺应着年纪做一些事罢了,生活得好好的,就是儿女们担心。”李国祥边说便从屋里拿了些核桃放在桌子上。

黎铭从他坦然的笑容里看到了顺时的从心所欲,大概关心是负担也是幸福吧。每个年纪有每个年纪的担当使命,他虽然向往这样的生活,也不过是对疲倦的一个慰藉,对日夜思忖的神经的一种放松,如果现在就过这种生活,大概又添了怀才不遇的怅然了吧。顺时而为才是每个人最好的姿态,黎铭这样想,又觉得豁达通透了一些。

微风吹来,微黄的梅林里阵阵飒飒声,像微云落在人间的叹息,像土地对流连的阳光的回应,像落墨的宣纸浸透了心情。

“李大爷,哪天得空了,来找您闲!”

“你们那时间啊,都是拴在贫困的腰上跑的,只要还有贫困啊,就闲不了。”

“李大爷,还真像你说的。”

“我家老大已经两个多月没休息过一天了,天天都在各个乡镇跑。”

“卫健是主责部门,要忙一些,等脱了贫就好了。”

“脱了贫就好了!”

“得闲了就来了,过几天杨梅也熟了。”

“好,李大爷。”看着一片山林和拱着土的猪,黎铭紧绷党的弦松了一些。

海福文选了两头两百多斤的白猪,以12块的价格称了,付了钱,李大爷坚持给黎铭带上一些李子。海福文在心里算了算,除了付猪的钱,还剩下将近两千块,从现在喂到年底,再买一千多斤包谷,还剩下七八百块,一头猪变成了两头猪,不禁有些高兴,咧着嘴角哼着歌从东海绕回了家。

环湖的凤凰花开得灿漫,黎铭在下海甲小组就下了车,到几户残疾人家里看了情况,帮忙提了水,闲话了些家常,又叮嘱了日常安全的防护措施。

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过后,天又放晴了,秧田和红高粱地都只能从崀南水库里抽水浇灌,一个星期,崀南水库的水位就明显下降了很多。黎铭几人又在遍访和排查中充实着平凡的日子,注意事项都宣传到了每家每人,起初,因为九个村组都一起开展防地震的培训,有些人心惶惶,过了两天没有动静,才平静下来。

黎铭舒了口气,翻看着自己的日记,等着吃晚饭。抬头看了看,总觉得每个黄昏的日子,思绪都有些相似,却有不一样的感觉,可怎样的不一样,又具体说不出来。

翻看着新闻,周泽衣那边没有明面上的报道,只是昭通、怒江却报到了很多起地震新闻。熟悉了永胜的情况,黎铭才知道永胜近代的历史上有过两次大的地震,甚至改变了山脉的走向,改变的区域的规划,这个不得不防啊,他揉了揉脖子。又仔细回想着自己的工作有没有遗漏的地方,灵光一闪,想起还有两个紧急避难场所的矿泉水还没有送,饭后就去送,黎铭跟老陈叔说了一声,让他提醒他。

吃着饭,黎铭和秦宁、金纬的手机同时响个不停,点开看,工作群里讨论着林下种植的事。

魏青:讨论一下,在集体林区发展林下种养殖的可行性。种植可以选择中草药、食用菌、瓜果蔬菜等,养殖以鸡鸭鹅等家禽为主。

王程:以村集体经济的形式?受益人为集体林区所在村的全村群众还是仅贫困群众?

魏青:可以是全村群众!

齐棣华:谁负责管理呢?村委会那么几个人,忙着补短板,暂时应该没有时间。

魏青:这么想,可不可以充分调动护林员的积极性,毕竟护林的高峰时期是在冬春两季,夏季相对清闲一些。

齐棣华:养殖还好说,种植这块技术培训有点拖时间。

黎铭:在部分乡镇应该可以,像鲁地拉、东山、松坪等土壤贫瘠,住得较为分散的地方不适合,交通成本高,散小产业难以实现销售,基本上就是维持生计了,地方远的,反增加了护林员负担,不适合大面积推广。

王程:在植被好的地方应该可以,像大安、顺州应该都行。

黎铭吃着饭回了一条,偏着头想出发点是好的,可是具体实施起来,还是很困难的,还要联合林业部门相互研究才行,单项目资金由乡镇实施或者部门实施都容易出现问题。无论怎样,最后落到村委会进行属地管理,按现在的工作重心,应该是无暇顾及的,人手也是不够的,年底脱贫,还有4个月的时间,如果经营得好,倒是一个很快提升收入的办法,或许可以作为下一步巩固提升的措施。

黎铭顺手夹起碗里金纬给他夹的泥鳅,一吸气,一整条滑进了喉咙,黎铭感觉到异样,怔怔地看着筷子,几人也转过头看着黎铭,看着他呆愣的样子,又惹笑了众人。

黎铭恍然以为是早晨,以为自己吃的是面条,再一看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看着丰盛的菜,才知道是傍晚。闷着头吃了两口饭,继续思索着林下种植的问题,如果崀南要发展林下养殖,倒是合适的,十多个护林员也是可以充分调动积极性的。又想起了李大爷的山庄,重叠上村里坐在门口的老人的影像。

黎铭想了想,自己好像很久没有为全村的整体发展思索过了,刚来的时候,每天都可以论证很多想法,难道是自己激情减退了,或者是自己心浮气躁,脱离了为群众谋利益的初衷,或者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学习了,思维方式因循守旧了,还是自己贪图安逸,缺乏了创新的意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极其危险的,黎铭越想越觉得恐慌,豆大的汗珠沁出鬓角。他感觉自己的头有些晕,放下碗,揉了揉太阳穴,碗晃动了一下。

“跑——”唐宋大吼一声,开始往厨房外跑,黎铭坐在里侧,瞬间也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跑了出去,唐宋估算了下,大概15秒跑出,“比起学生来,咱们还是有点慢了。”唐宋说。

“我感觉这次地震不是很明显,大概3.9级左右。唐宋,我记得还有下海甲一组和上海甲二组紧急避难场所的水还没有补上,等会,我们去补一下。”黎铭说。

“诶,老陈叔,再等一会再进去收,才过去几分钟,小心余震。”秦宁拉住想去收碗的老陈叔。老陈叔停下了,转了两圈,揉搓着自己的手,有些心急,只想着赶紧收完了好回家看看王秀珍,又等了十分钟,等不及了。

“老陈叔,您先回去,等会我们收。”刘波对着陈永贵说。

老陈叔看了看厨房,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我觉得我们还要加强练习,不同场所的练习,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地为群众做事。”唐宋说。

“我同意,我们现在就开始练一下。”黎铭说。

“可以,金纬,先别忙着搬,我们先练习下再去送水。”黎铭对着金纬说,金纬把搬到槛沿边上的水搬到皮卡车上,停下。

“我先来掐表,多模拟几次,第一个,会议室,听到哨声,就往外跑,不定时。”说完,唐宋站在院内。

黎铭几人进了会议室,按平时的座位坐了,秦宁和金纬有些颤抖,很久没有参加这种集体演练的活动了,弓着脚,随时准备往外跑,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一分钟有三分钟那么长。

院内,唐宋迟迟没有吹哨子,黎铭也稍微有些紧张,瞄了瞄外面,偏头安排着出门的顺序,还没讲完,哨音响了起来,几人按说的顺序往外冲,黎铭压后。

“11秒,不错,再来一次。”唐宋报了数。几人折回会议室,以为也要几分钟,没想到刚坐下哨音就响了,护着头就往外跑。

“8秒,有进步!”唐宋说。

黎铭接过哨子,“这次你参加。”又演习了一遍会议室后,黎铭说,“都回宿舍,脱了鞋和衣服,假装睡着。”

“第一次,38秒,楼底转弯的地方要注意。”

金纬看着几人都光着脚,就自己穿着拖鞋,轻轻地笑笑,还好自己不是最后一个。

“再来一次!”乒乒乓乓,有节奏的下楼梯的声音传进黎铭的耳朵,“比上一次要有序多了,30秒!”果然有些技能是需要训练的,有些本能也是需要配合的,与年龄无关,与阅历无关,与经验无关,是身体机能对环境的反射。

“走吧,先去送水!”黎铭收了表,和唐宋走了出去。

刘波和秦宁收洗了厨房的碗筷,王雅怡有些闷闷不乐。

“不管在任何时刻,不管我们有没有在一起,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发生地震,保证自己的安全后,第一时间按分片的小组和小组长联系,确定信息,并到现场查看,分组的十人之间也要相互保持联系,互相联动,形成AB角协同配合。”黎铭拉着皮卡车的车门说,说完后黎铭和唐宋去两个小组存水。

“哨子你带一个。”唐宋接过黎铭一手稳着方向盘,一手接过黎铭递过的哨子,就往头上套。

“你衣不解带你带啊。”唐宋一边把哨子装进衣领里,嘴里还是说到。

“我解带啊!”黎铭说着,还是摸了下自己裤兜里的哨子。

“我帮你解——”唐宋眨了眨眼睛,乐此不疲地过着嘴瘾。

“怂货!”黎铭瞥了眼唐宋,扭头看向窗外,一片翠绿中沁人心脾的稻花香。黎铭伸长了手,闭着眼,风在指缝中流淌。

其他食物可以不储备,水一定要有,压缩饼干或许可以储备一些,黎铭想。资金专项使用限制了资金使用的自由,应该可以从社会赞助的资金里想办法,上次红十字会捐赠的急救包里就有压缩饼干,希望乡亲们能把急救包放在家里坚固的用来紧急避险的场所。前天的培训说了,可是很多人恹恹的,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一路上,黎铭总感觉右眼跳得厉害,有些不安。拿起手机,黎铭在工作群里发了信息:刚刚有轻微的震感,你们都感觉到了没有?

魏青:我在去三川的路上,陪同经建司领导调研,没有感觉到。

齐棣华:我在东山牦牛坪,没有明显感觉。

魏青:王程,你呢?

秦宁:我们在花田,散步的老百姓都说没有明显感觉。

魏青:提高警惕,今年气候异常,国内各地的自然灾害都比较多。

魏青:王程呢?你那边怎么样?

王程在大安的松林里,风似乎都是绿色的,叫了四五个人一起把侧翻在路边的一辆三轮车翻了过来。三米外,一个三十多岁的皮肤黝黑剪着板寸头的小伙子靠着松树坐着,王程把手伸到他的鼻子下,鼻息很重,应该是年轻人感觉到有人靠近,抬手把王程的手拂开了,人却没醒。王程绕着树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伤痕,也没有血迹,倒发现一个鹤庆大麦酒的瓶子,又凑上去闻了闻,满身都是酒味,刚刚自己太紧张,倒没注意。

和宾感觉有人靠近,太热了,拉了拉衣领,又拂了下手,一把扫过王程的下巴。

“喝死算了!”和炳清和几个人抬完车,捡了散落在侧沟里的工具,走过来,一脚踢在和宾的大腿上。他们费力帮他抬车,大拇指指甲都压得翘了起来,疼得直抽心,他侄儿子却在一旁睡得香。

“诶——”在他想踢第二脚的时候,王程制止了。

和宾悠悠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感觉树和人都在转着圈。

“诶——你们不要晃啊——”

和炳清抬脚就想踢,看见王程挡在他脚边的手,又轻轻地放下了。

“诶,你长得好像——好像程哥,可是怎么倒着,咱们坐起来说话。”和宾往下伸着手,却抓到了一根草,“程哥,你这样倒立着,倒立着不累啊,哈哈哈,还跟我比倒立。”和宾撑着手,似乎想站起来。

“啪——”和炳清忍不住一巴掌打在和宾的脸上,愤恨地骂了一句,“真是扶不起来的阿斗!”

和宾是和炳清的侄儿子,退伍回来开个冷饮店开得赔本,开个饭馆开得赔本,其实,只要肯干,勤俭一些,专营一些,何愁赚不来钱,就是心大,看不上小钱,不知道积攒,赚一分呼朋邀友吃三分。年纪不大,离了两次婚,本事不大,脾气不小,酒量不大,狂话不少。喝了点酒就感觉自己一身文武艺没有地方发挥,砸东西,然后抱着个东西就大哭。清明节一个人跑山里喝醉了,跑着一个不知名的墓碑哭得声嘶力竭,和炳清都是听着声音找到的。和炳清看见黎铭的手抬起了一些,打了一巴掌不解气,又踹了一脚,王程抬头看了看和炳清,有些无奈。

“二叔!是你呀!你打我干什么!我只是喝了一点点!”和宾迷蒙着眼睛,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寸距离。

王程苦笑,瓶子都在旁边呢,不过没出事就好,下一步工作又想办法吧,或许四川那边的保安公司还可以再联系了看看,其实,不好高骛远,在家乡发展产业也是好的。

走到路旁,王程和司机杨师傅一起把没捡完的几个魔芋捡进车里。侧沟里有一个石头,王程踩滑了,崴了脚,钻心的疼,定了定神,按着沟边的水泥缓缓的坐下,膝盖也因为前几天的伤没好,隐隐疼起来,一时,感觉整条腿都抽着疼,嘟、嘟、嘟——和心跳一样的频率颤动着筋脉。

手机又震了震,王程拿出手机,看见群里的信息,回复了,“在大安,遇到一辆侧翻的三轮车,帮忙抬了起来,现在没事了!”

魏青:人没事吧!

王程:没事!醉了!

魏青:酒驾?

王程:初步判断是侧翻后才喝的酒。

秦宁:心真大!

王程:刚刚没感觉到地震,可能在车上没注意到,等会进村了,去看看老房子。

魏青:今晚不回城了吗?

王程:不回了!

魏青:行吧,明天经建司调研大安,又来看你,明天下午的反馈会参加得了吗?

王程:能参加的。

王程缓了会,轻轻地站起来,还是很疼,站着没动,让和炳清和杨师傅一起把和宾扶到了车的后座上,然后自己拉着车门上了车,把和宾的头抬起一些,靠在自己的右腿上,伤的就是右脚,压了些重量更疼了。王程又往右挪了挪,和宾的头靠在左腿上,才稍好一些。车开着走了,和炳清开着和宾的三轮车跟着王程的车,两个乡亲又骑了和炳清的摩托车跟着三轮车,在松林里行着。

王程一手稳着和宾的头,用左脚压着,把自己右脚的鞋脱了,偏头看了看脚踝,已经肿起来了,。王程拿过公文包,翻出喷雾喷了起来。和宾有些不适,干呕了几下。几个下坡拐弯后,和宾侧过身抱着王程的腿吐了起来,王程微微后靠了一些,把他的头竖起了一些,靠在自己的手腕上,避免呕吐物呛进呼吸道。

车内泛着陈腐的酸臭味,吐得王程的鞋子、裤子、袖子上全是,捥起的袖口上还不住的往下滴着粘稠的胃液,王程感觉自己也想吐了,杨师傅开了窗,凉爽的松风吹来,又稍微好一些。吐完后,和宾吹着风,抖了几下,大概是风有点凉,王程又腾出一只手将车窗升起一些。

和宾吐完,渐渐清醒过来,车已经停在了他家门口,家里没有人,因为车祸,和宾全家就只剩他一人了,唯一的爷爷也在年初离开了,和宾看着满车的狼藉,座位上,靠背上都是自己吐的,还有王程的几乎被自己吐得淹了的鞋,裤脚上海往下滴着粘稠的液体,和宾脸色涨红,真想一个巴掌拍晕自己。

和宾尴尬地下了车,准备去找自己的鞋和衣服给王程换,又怕自己的衣服鞋子有味,唐突了,一时犹豫不决,正懊恼着,王程挥挥手,“和宾,走了哈,你先休息会,煮碗面条吃,别空了胃,你的三轮车你二叔给你开回来,在后面呢!”和宾这时才想起来自己下午是出去干什么了。

夕阳敛起最后的锋芒,但天还亮着,坡下的松树轻轻地摇曳着,晕上了淡淡的紫色,和宾第一次在命运坎坷的委屈中审视着自己的错误。

转过几个弯,王程到了乡政府,“庚明哥,借我一个盆。”王程提着自己的鞋一扭一扭的到水龙头下,开着水冲了,将裤子也冲湿了一截。

“你这是水土不服?不能啊,你这都来三年了!肠胃又不舒服吗?”说着和庚明转身就要去拿胃药。

“没有没有,就是助人为乐!”王程开玩笑说。

水管就在大门旁边,杨师傅接上了水管,准备冲车,车子挨着王程,王程踮着脚从后备箱里翻出了一套衣服,换上上衣,往外看了看,门外没有人,借着侧开的后备箱门,换了裤子,翻了翻盒子,常备着的球鞋不见,车坐下瞄了瞄,没找到。

“不是上星期五送给和大爷了吗!”杨师傅提醒说。

王程一拍脑袋才想起来,拿过拖鞋穿上。蹲在水龙头下洗衣服和鞋子,和庚明也不抢,两年多了,他知道王程的习惯,能给别人的绝不留着,能自己动的绝不假手以人,杨师傅冲好了车,把车开到了缅桂花树下,七月,花香馥郁。

和庚明搬了两个小凳子,两人就坐在门口,边洗边聊着,“明天调研的点走了一遍没有?”

“走过了!”和庚明回到。

“其他倒没什么,日常工作做得踏实,我们只要保障路途安全,行车无阻就行,别有坏了的拉山货的车和大的坠石阻了路,否则影响行程。”

“知道知道,都看过了,没有问题,这个可以保证。”

“沿线的卫生也注意了,下午才清理了一遍。”

“你没点眼力吗?不打算帮忙漂一下。”王程感觉自己的脚越来越疼了,水冲着凉凉的还好一些,可是越来越胀疼,一动,碰着拖鞋的边都疼,于是,开玩笑说。

“不是,你——你肯让我碰衣服啦!”和庚明有些惊讶。

“正经一些,一个乡的书记,谨言慎行!”

“哈哈哈哈,哎哟——”

和庚明转过身,弓着腰漂起了衣服,脖子上的哨子从衬衣领口里弹了出来,在身前一晃一晃的。

“你这个新款式的项链不错!”王程看着哨子说。

“新款式,是不是很时尚,要不要给你定制上一款?”和庚明低头看了看哨子,扭下一串水珠,抬了抬肘扶了扶眼镜,笑着说。

“谢谢了,我不配拥有这种时尚。”

“睡觉都带着,最适合我的时尚。”

“哈哈哈哈——”杨师傅在一边粗犷的笑着。

王程就着水龙头漂了鞋,扶着围墙站了起来,“再借你一缕山风把它们晾干,就是松香满衣了,真是唯这松风明月不可辜负。”

“这个可以管够!”和庚明张开双手,笑着说。

王程站起来甩了甩鞋里的水,和庚明才发现他的右脚肿得厉害,“肿这么严重?”和庚明惊讶着问。

“所以,说你没眼力啊,不然,怎么有幸碰我的衣服。”王程挑了挑眉开玩笑。

“怎么伤到的?我猜又是助人为乐!”

“这哪是猜到的,进门我就说了!”

“你这脚这两年也被你伤了个十回八回了吧!还这么坚强,就够委屈它了,要不,敬它一杯!”

“我敬过了,只是后来又被敬多了。走,先去敬敬我的肚子吧,老规矩,蛋炒饭配卤腐!”

“你还没吃饭?”

“没有眼力,你不是能看出我脚的情绪吗?看不出我胃的灵魂?”

“主要是重点部位不敢瞅。”和庚明摊了摊双手,挤着眼睛说。

杨师傅被两人逗乐了,接过王程手里的锅铲,“我来吧!”

王程也不谦让,真的站不起了,又从裤包里掏出喷剂喷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和老爹的中草药还是效果好的,我们去包点吧!”

“晚点,这个点,和老爹应该在领孙子。”

和庚明看着王程的脚,感觉是自己的脚疼。

“防地震这块工作,近期要高度重视,都宣传到位了吧?特别是四个小学都有学生住校,这个要加强演练。”王程严肃地说。

“都宣传到位了,分片负责宣传的,学校这块是镇长抓的,他今天就在宝坪学校。”

“我们一起制定的应急预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紧急避难场所的水要储备好——”

王程的话还没说完,头顶一米多长的白炽灯摇晃了下。“哐当——”杨师傅刚刚放在碗柜上调鸡蛋的碗摔到了地上,碎成了几块,厨房上的门帘摇晃着,刚吃了一口饭的王程大喊到,“快,出去组织!”

和庚明站起来就往外跑,边跑哨声也刺耳的响起来。杨师傅一手扒开凳子,扶着王程也迅速走了出去。

王程站在院内,焦急地看着人从楼上跑下来,默默地数着。和庚明还在不停地转着吹哨子,口水打湿了哨子,被里面的响石转着弹回了自己脸上,和庚明甩了甩,接着吹。

和庚明见人差不多了,转回院子中间,点了人数,差一人,眼前一黑,再扫一遍人群,刚准备喊,就听到王程大喊,“刘向鹏——”

“来了来了!”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白T恤的小伙子,两只粗壮黝黑的胳膊一边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从会议室跑出来,憨厚地笑着,“来了来了!对不起,对不起,保存了下系统,数据清洗刚改了一部分,张伟的项目也才录了一半,他去上厕所了,保存了下,出来晚了!”看着黑了脸的和庚明,刘向鹏气喘息息地解释,肥嘟嘟的脸上笑着,有两个酒窝,可是汗珠从额角滑到耳边,流进了脖子里。

“工作重要还是命重要!”和庚明有些严厉,刚刚有一瞬,他真的害怕了。刘向鹏咧了咧嘴,说不出话来,黝黑的皮肤有些颤抖,他耸起左肩,向右偏了偏头,想把耳里回窜的哨声倒出一些。

“别怕,我们都在!”王程的眼里蕴满了泪水,接过刘向鹏手里的电脑放在花台里,抱过他的肩,拍了拍他已经湿了的背,刘向鹏无骨一样靠着王程,滑下两行泪来,坚强,从来都是一个人责任的衣装,却是一个组织织就。

“都原地待命半小时,包村的领导有三个在村,我和庚明负责联系,在家的班子迅速联系村委会情况,联系到组到户到人。”王程安排到。

刚刚震感强烈,王程迅速跟县里汇报了情况。魏青和调研组还在三川调研田园综合体实施的情况,暮色下,走在翠湖的堤坝上明显感觉到了湖水的摇晃,急剧而短暂。

黎铭和唐宋刚好放完水,在上海甲村避难场所等了十分钟,没有动静后,趁夜就去每家每户查看了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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