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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慧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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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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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连载

第三十七章 项目的运维和管理

那种疾如骤雨的想念渗进他的心底,思念的树根盘错着上升,附住了他的心,飘飘渺渺的,在他的心湖里开了一棵满冠红花的树,起初,他以为那些花是父母,突然间他才明白,其实整棵树都是父母,他的姜晴在湖对岸的木房子里切着水果,他的孩子躲在草坪的假山后,逗着不知名的虫子,这一切,都是他用孤独营造的世界,他本是一个浪漫的人,为价值实现,锻造了一身筋骨。

一壶清茶,满面尘灰,半盏灯火,又到黎明。黎铭每天早晚都搜索着关于香江的新闻,只要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只是局面一度紧张,他也知道,周泽衣他们的工作,即使有消息,也是看不到的,总有一些付出是默默无闻地守护。没有结果,已成习惯。

晨会上,罗凤清脸上有些苍白,刘嘉主持了会议。黎铭说:“我们对这个星期的中心工作进行研究,我先提我的意见,第一块是县里面调度会明确的工作重点,一月一研判会议反馈,‘两不愁三保障’达到标准的,可以提请达标,县里统一组织行业部门人员成立工作组,对达标情况进行审查,确定达到标准后,可以适当转移重心,全力攻克存在的短板,这也是统筹推进与重点突破的战略,但不是说暂时达标了就可以放在一边,有些成效是需要长期巩固的。咱们村去年就脱贫出列了,程序也走完了,但对应的,还要进行巩固提升,路方面,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晴雨保通的问题,这块还要对应我们的侧沟进行排查;电力方面,主要是核查线路老化存在的火灾隐患问题;网络宽带要及时对接联系部门,协调解决费用拖欠的问题;医疗设施这块,卫生所已经达标,药品管理还要强调,主要加强对乡亲们看病的意识宣传,要及时联系医生对乡亲们的大病、慢病进行筛查,对县外就医的医保报销方式进行普及和统计;村集体经济这块,现在玫瑰长势良好,春耕基本结束,大棚里种下了各种果蔬,羊肚菌扩大种植的培训也已经跟上,第一块村出列的短板标准我们几乎不存在,可以重点放在户脱贫的方面。第二块也是我们的重点工作,各级各类巡视督察反馈问题的整改,从中央到省、市、县,别人对我们提出的问题,有些是认识、制度、学习方面的问题,这些问题,我们强化学习,深化认识;还有些是具体到户的问题,这些问题的良好解决,直接反映我们的党性素养,反映我们的工作落实能力,直接反映我们对百姓负责的态度,所以,凡是反馈的问题,都要整改到位,列表格,分时限,明确整改效果,分人分块进行跟踪落实。第三块,安全工作,现在夏季炎热,很多安全宣传要做到前面,第一个是学生的防溺水问题,上星期联系了派出所,今天下午在小学举办讲座,除了学生,对家长的宣传也要重视起来;第二个是防蛇虫叮咬或动物伤人问题,前不久,东风治读坪出现黑熊伤人的事件,我们这里没有熊,但是蛇比较多,端午前房前屋后都可洒雄黄和草木灰,深山中前行也要注意,同时还有各种不知名的虫子,有些也是致命的;第三个,防草乌、附子、食用菌中毒是重点,也要强化宣传,可以丰富宣传方式,单靠广播解决不了问题;第四块工作是三个季节性缺水的村小组,共涉及到的缺水户35户,我们要将我们的送水方案告知到户到人;第五块工作是‘六清洁’活动与‘自强诚信感恩’活动的常态化开展,要将村规民约和爱心超市的积分兑换结合起来,形成良好的行为习惯并长期坚持;第六块工作,最近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黑天鹅’和‘灰犀牛’事件。放在我们的脱贫攻坚工作中,黑天鹅指不常见但存在的问题,灰犀牛指常见而容易被我们忽视的问题。项目实施通常出现在我们的水利工程中,因为交通、活动场所等项目修建起来几乎就不存在这类问题,所以我们还要加强排查,确保已实施项目的效益发挥,这是对扶贫资金负责,对百姓负责,也是对我们自己负责。第七块,红高粱种植培训,当前,雨还没有下,种子就不要分户发了,种下去,水接济不上,没有成效,我建议等雨水一来,集体抢种。以前,我们种植,担心粮食卖不出去,可是现在都是订单农业,种出来多少收多少,在太白山脚下清水河沿岸的沙田里,还有关阳村,可以先联系农业部门组织培训,雨季一来,集中全村的力量一起耕种。我们支撑户的收入必须要靠产业和就业来支撑,现在烟苗和秧都种下去了,只剩红高粱,要抢时间,做好所有准备工作,我们可以先把窝挖好了,雨一下,就马上播种。我理的重点就是这些了,各位都说说你们理的重点。”

“我补充一下,市里面从省里请来专家,下星期开始进行集中培训脱贫攻坚政策知识,我们7个人都报着名,要去县城集中学习,磨刀不误砍柴工,只是这周的工作节奏要加快一些,将下周的工作重点也列上,还有户档资料的完善,实施项目公示、对应系统数据清洗等。”刘嘉说。

“嘭——”王红霞踢开会议室的门,黎铭转过头,看见一个微胖的妇人背光站在门口,蓬松的头发晕开岁月的慌乱,透下生活的烟尘。一只小手虚空抓着,光线从指缝透下来。阳光打在头顶上,焦黄的发丝上升腾着一些灰尘,像燃烧的烟雾的颗粒。

一瞬间,黎铭有一种生活会将所有浪漫的故事沉淀成这样的姿态的感觉,他需要做的,只是在这样平凡的世界里守护着这种细碎琐屑中的美好,保持最初在理想和现实临界边沿,对生活依旧充满好奇的勇敢。

看着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漫上了黎铭桌上的笔记本。

刘波几人诧异地看着脸上浮上烦躁的罗凤清,秦宁和金纬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晨会,满心崇敬地看着逻辑缜密的黎铭,现在一脸的不解,空气中似乎随着光线浮动着奶香味。

王红霞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又扯了扯孩子的包被,耸了耸微颤的肩膀,讪讪的笑笑,强装上一脸怒容,把孩子抱到无奈的罗凤清怀里,捏着自己的手腕,“罗凤清,你胆结石深更半夜疼得死去活来,不动手术就算了,反正棺材板子已经割好了,可是,你这个自私的——”

罗凤清抱着孙子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瞪了一眼王红霞,“出去说——”

“你那是什么表情,嫌丢你人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可以在这里说的!”王红霞胀红着脸站着不动。

罗凤清的头嗡嗡地响着,眉沉沉地压下,唐宋才发现罗凤清耳廓下至下巴有隐约有几条抓痕,一向不在村委会吃早点的罗凤清,今早来吃面条的时候,唐宋就看见了,当时还以为是刮胡子不小心刮着了,现在,罗凤清就站在自己身侧,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眼角的淤青和颧骨上的红肿,不过是庄稼汉的黝黑的皮肤不明显罢了,难道,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转移了战场。哎,终究每个人的情感对不同的人还是不一样的,家家都有一些琐事压倒了天长日久感情的温暖。黎铭在心里叹息着。可是,他怎么从王红霞的眼里看出了隐忍和担心。最是家庭的纠纷调解不得,因为没有一路走来的带着感情的长久陪伴,旁人再难从意难平的愤慨中评断是非。

罗凤清手上的青筋突起,他在隐忍,克制,眼角还有一段温情。那张合不停的嘴,每一句温暖的话里,都有一根熟悉的亲情,想要收回又想扎痛自己和对方来换取渴望和理解的刺。

“我一天带娃,喂猪,照顾月子,还要种田,你成天东家看西家看,白讨人嫌,半夜三更还要归什么档,家是不是我一个人的,你认为我有几双手,腰杆疼得直不起来也没个人扶一把,后墙下田里的草都比菜高了,你也不觉得羞人!还整天看别人的房子,算别人家的收入,你是有多大的心,家不是你的?你就住在村委会,和村委会过算了!这两天我回娘家了,孙子你带几天试试!”王红霞噼里啪啦地骂着,抓着衣角想要放下又无处安放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眼睛看着罗凤清的鼻梁,光却是散的,似乎在躲避什么,仿佛想极力藏起自己的怯懦,把自己表现成一个泼妇。就是这种感觉,黎铭想。

她看着罗凤清,红着脸,手无措地哆嗦着,眼睛向上看着,忍着眼里的泪水。刚刚在门外听见那么多工作安排,像轰然炸开的尘土,纷纷扬扬的弥漫开琐屑的雾,她气得失去了理智。这会,骂完,心里不见畅快,看着罗凤清猪肝色一样的脸和站着的一圈呆愣的人,有些后悔自己冲动,又有几分委屈,还有几分忐忑,这些人不会看不起自己吧,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罗凤清就是一个倔脾气,黎铭的话一句顶她十句用,可是黎铭能听出自己话里的意思吗,应该可以的吧,他那么细心的一个人。王红霞悄悄的看了一眼黎铭,黎铭刚刚瞥过目光,看向罗凤清怀里的孩子。

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会议室里紧张的氛围,或者是去到了一个似乎有些陌生的怀抱,哭了起来。

“今天你带辰辰,家里的鸡猪你喂,我走了!”看了两眼哭着伸手想抓自己的孙子,王红霞放下肩上装着几件衣服、纸尿裤和奶粉盒子的包,慌乱地逃走了。

“你们讨论着,我出去哄哄。”罗凤清尴尬地朝着众人笑笑,抱着孩子抖着出去了。

秦宁和金纬面面相觑,基层的生活原来是这样的,对生活的压力是这样毫无忌惮地宣泄的,和这阳光里飘忽的尘土一样朴实而真诚。他们接触的亲人、老师或者同事,在生活里都没有人像这样肆意表达自己对生活的不满。可是,每个人在生活中必然遇到坎坷,必然有理想和现实冲突的不如意,这样直接真切的表达倒比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独自在黑暗又密不透风无人的角落承受,要让人觉得轻松得多,可是,他们接受的教育,生活的环境和自己的性格,断不会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生活给了每个人不同的承重,又让环境成长了不一样的性格,于是,无情的岁月还是以它自己理解和随意的方式,灿烂了多情的人生。如果有机会,自己也这样真实地发泄,想想,就觉得可爱,金纬笑了笑。

院子里,老陈叔和罗凤清两个人做着各种可爱的表情终于止住了孩子的哭闹,老陈叔想着自己的孩子也快出生了,看着辰辰那软手软脚,白嫩嫩的肌肤,再看看自己粗大的指节和皴裂的手掌,撇撇嘴,满脸的嫌弃,又满眼的期待。

出了会议室的黎铭看着这一幕,岁月负责千篇一律的重复,人生负责别具匠心的生活,沧桑的轮回谁都不曾被绕过。自己却留了很多遗憾,谦谦的哭声似乎要悠缓一些。

“罗叔,您有胆结石?”黎铭过去抱过不认生的孩子。

“去年检查过,不严重,只是近段时间来疼的次数有点多。”罗凤清一边说,就感觉似乎腰侧有些疼了起来,不经意地按着,然而,这样随意的动作也没有逃过黎铭的眼睛。

黎铭有些愧疚,一直以来,只想着要改变这个村落后的面貌,提高组织的制度化运作,让每个人像陀螺一样运转着,他想把好的一切急切地留下来,包括工作思路和制度,对身边的人关心却是不够的。

“罗叔,现在工作紧张,但我们只有保护好身体,才有继续攻坚的资本,我们因为一场战役结识,我们是战友是兄弟更是亲人,有什么困难,大家一起扛着就过去了,唯有身体的病痛是不能分担的,有些病,不能挨。”黎铭恳切地说,他听虞卓渊讲过太多的例子,微小也可以熬成惶恐的遗憾。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熬过这段时间,就去好好检查检查,不用担心。”可是,怎么感觉越来越疼,罗凤清拿了个凳子无力地靠墙坐下,“刚刚见笑了,你们也知道,红霞不是那么泼辣的人,可能是近来太过劳累了。”

黎铭也觉得有些蹊跷,每次去罗凤清家王婶都是比较热情敦厚的呀,还对自己嘘寒问暖,那些深切关怀的善良不似作伪,那样温暖的笑容也不似虚假,一个人性情真的会变化这么大吗?那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仔细回忆了下王婶讲的话,乍听上去,确实给人一个蛮横不讲理的泼妇的感觉,可是真的变化这么大吗?黎铭的直觉告诉自己肯定遗漏了什么,只是自己怎么找不出来?

黎铭相信自己的直觉,那样逆光下藏着怎样的心事,对,逆光,黎铭把怀里的孩子递给跟着出来的金纬,走到会议室门口,把唐宋拉在王婶站着的位置,自己坐回先前的位置,看着唐宋怔愣的表情,自己忍不住笑了,自己真是魔怔了,陪着墨墨听侦探小说,真是思维都忍不住朝破疑的方向走了,不禁想,果然文艺的力量是看不见摸不着却深入意识的。

“罗叔,王婶的话你也不必在意,也是爱之切才责之深。”秦宁说到。

“没事,女人哄哄就好了,千万别横着来,男人的刚劲可不是用来对女人的,哄哄,哄哄就好了。”老陈叔一边扫着院子一边说,“你们也是啊,要记得这个真理,每个姑娘生来就是温柔的,刚硬都是被生活逼出来的,遇到问题,要多交流,多理解她们的不容易,记住喽!”老陈叔对着秦宁和金纬说。

“老陈叔,我们还早,还早!”金纬红了脸说。

“不早了,有相中的姑娘就要快,不然就被别人哄走了,现在,不是那个什么快时代嘛,消费快,价值实现快,感情消耗也快,意外也来得快,爱情出现了,就要快!不是所有人都傻等着的。”老陈叔看了眼出来的唐宋,还带着微笑的脸慢慢垮下,白了一眼唐宋。

“哎哟,老陈叔,你的思想好前卫,好时尚!”秦宁笑着说。

“别看我老,就喜欢沾一点你们年轻人的活力,跟得上时代。”老陈叔故意扫了扫衣角的褶皱。

“老陈叔,向您学习,向您学习!”秦宁和金纬异口同声的说。

黎铭拿着王婶丢下的包,翻出水瓶拿给了秦宁。

“我今天上午带下孙子,看下材料,就不出去跑了。”罗凤清的嘴唇有些泛白。

“你们用一个月的时间熟悉整个村,尽快融入,没有什么捷径,就是多记多听多看多交流,任何时候,把自己当成对方的家人,遇到危及生命的事,第一时间交流,不要独自面对。”黎铭对着秦宁和金纬说,“遇事不急,冷静思考,全面分析,公平处理。这是大师兄的十六字诀。”唐宋整理着背包,靠着门说。

“罗叔,要不我们送您去医院看看。”黎铭看着罗凤清的脸色有些苍白。

“不用不用,我们各自按计划忙,有事电话。”

“好吧,那我们今天去排查一下那三个水窖,看看情况,您不舒服打电话啊。”黎铭看执拗不过罗凤清说,罗凤清点了点头。

黎铭又让唐宋、刘波几人去太白山搬迁点看人畜饮水的水窖,叮嘱务必察看水窖的储水量,自己带着秦宁和金纬就要去北边的毕家村。

“黎铭,我要揭发你,我要曝光你!”唐宋一本正经地对着黎铭的背影喊。秦宁和金纬转身一脸懵又略微紧张地看着唐宋,黎铭已经悄然成了他们心里的光。

唐宋看着满脸怀疑的两人,侧过半身,转着兰花指说:“你始乱终弃,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你忘记了我们同床共枕,共同培育着‘阑干少年’,这些,你都忘记了吗?你的这种行为,在古代要被浸猪笼的!真的是,人心不古啊。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你们俩也记好,花无百日红,最长情的朱砂痣和心中莲还是初恋,等岁月积淀,蓦然回首,我才是那颗朱砂痣,那朵赤心莲。”

“记得吃药!”黎铭嫌弃地转身走了。

秦宁和金纬捧腹,简直了,真是个戏精,黎铭也真是厉害,一句话就让唐宋哽噎,两人朝着唐宋比了个心,也跟着走了。

“诶,两朵新花,记得防蛇防狗防搭讪姑娘。”唐宋还在院子里喊,罗凤清无力地笑了笑,脸色有些泛青。

“我们的项目都是普惠式的,所以‘黑天鹅’这样的事件是很少会发生的,结合扫黑除恶活动的开展,根据我了解到的情况,至少在咱们村是不存在这样的项目的,可是‘灰犀牛’这类,我们就要提高警惕,全面排查了,我们要有政治敏锐性,其他地方发现的问题,我们要对照检查,工作越早安排越占据主动权。项目这块,从立项到资金监管及项目效益发挥,我们都有完善的机制,我们主要排查在落实的过程中执行程度的问题。分项目类别来看的话,道路是基础性项目,而且四月扶贫办才对咱们村道路硬化项目进行了验收,这块不存在问题,我们这块,要结合护路员的管理来加强晴雨保通;卫生室、活动场所是公益性的,都不存在大的问题,主要方向就是我们眼前建好的项目存在细小常见的问题,容易被我们自己忽视了的,主要就是产业发展农业用水及人畜饮水方面的了,还有易地搬迁安置点建好的公厕没有水等,都要排查到位了,这种民心工程如果没有真正发挥效益,是影响人心向背的。总的来看,我们也只有全面熟悉了情况,才能揉和同类问题一起解决,避免反复跑,入户也是讲究技巧的,一户人家去多了,他们也是会烦的。还有,在村里,看见门口竖着绑着红纸条的稻草或者门口树杆上贴着红纸条,那户忌门是不能进去的。总之,学问还很多,试着放下高屋建瓴的那些理论,用他们能听懂的平常话去交流,像亲人一样,站在他们的角度以他们的生存环境去体会,只要我们保持初心善良,保持为人谦谨,你们会发现基层的每一寸土地都散发着活力。”黎铭想把自己知道的都教给他们,最关键的攻坚时刻,尽快成长起来一个人,都是宝贵的财富。

几人一路交谈着到北山的荒坡上,一群狗奔跑着呼啸而过,黎铭看着汗毛倒立,他甚至看到了狗从身边跑过时竖起的毛根处有几只浅棕色的虱子,一只黑狗侧头看向他们的浅蓝色眼光里,映着他紧张的身影,不觉握紧了拳头,直到狗奔跑的身影转过山湾,扬起的灰尘浮沉在阳光中,明灭着若隐若现的思绪,黎铭觉得那是贫困的现状扬着漠视的旗帜呼啸而过的战马,似乎那么让人怜悯,又觉得似乎在这个环境里也无可厚非。终究,扶贫扶的不是一场贫困,或许是一个区域的环境,包括生态,包括人文,包括文化,包括制度,他们自以为达标的成果,其实仅仅只是一个起点。

“遇到这样的威武将军,你们最好不要试着跟它们讲道理,只防护就好了,也不要害怕,它们虽然看起来很剽悍,也不过虚张声势而已,他们把所有的力量和缺点都暴露在外面,只要一个小石头或者一截短棍子也能威慑三分,有时候防不胜防,万一被咬了要及时打疫苗,只是周期比较长,要打五次,比较浪费时间,我们浪费不起,所以,回到起点,我们要防护好啦!”黎铭说,秦宁和金纬都从黎铭的表情里看出了这或许带着过来人经验的深切。

看了大荒山的水窖,这是一个纯农业灌溉用水的水窖,黎铭联系了小组长和水窖管理员,打开水窖,被炙烤的水汽蒸腾着湿热气息扑面而来,还杂着动物腐烂了的臭味。

黎铭将头伸出水窖外透了下气,扶着梯子而下,看见水窖里泡了五六只死老鼠,灰色的毛浮开,露出了灰白色的皮,看着令人作呕,水面上浮着浅浅的一层油光,还有一些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透着蓝紫的颜色。

黎拿着卷尺量了下,储水量不足一层,主要水源是靠水泵抽入、沟渠水补入和雨水补充,可是今年干旱,地表水干涸,地下水水位下降,真是令人担忧啊,黎铭又检查了出水口,有一层泥沙,三十公分的水口被泥沙堵住了一半。

出了水窖,黎铭从皮卡车里拿出水鞋分给几人。秦宁和金纬忍着恶臭难闻的气味,拿了撮箕,扫帚和锄头,就下到水底,他们不得不佩服黎铭准备的工具,早上还笑说皮卡车后座像微型杂物间,什么都有,现在才知道都是必需品,果然有些经验是实践才能积累的。

秦宁用火钳夹着死老鼠用塑料袋装着提出水窖外,有两只肠子都泡出来了,他眯着眼睛皱着鼻子屏着呼吸,感觉肠胃在翻涌。

光线透过水窖口照进水窖,在水泥壁上打下半弧形的光影,又柔和了几人的头顶。

“金纬,你手心有伤口,不要泡水,你负责扫——”声音回荡在水窖里,变得浑厚而温暖,刹那间,金纬感觉光线里浮动着柔和的气息,似乎也没有那么闷了,他没有说过他的手在洗碗的时候被划破了皮,可黎铭还是知道,有些关心不是没有表达就不存在,这样的温暖像微雨过后的山间薄雾,还带着花开的娇笑声,让人感觉如春风拂面那么沁入心脾的温润。

黎铭放了水,用撮箕撮了泥,秦宁站在梯子上往外递,毕生林站在外面倒,偌大的水池用了两个多小时才清理完,黎铭让毕生林到附近有水井的几家,借水泵抽了三层水到水窖里应急。可是从最近的人家拉水管也有八百多米,水管拼了六七截才到水窖,理顺长长的水管,一路有开裂的,细密的水珠四处喷溅,折射着彩色的光。

烈日晒得黎铭的手臂和脖间泛起了一层油光,黎铭又下到水窖中,堵好了出水口,拍了拍巴掌,回声在水窖里变得清亮而厚重,像古刹的钟声,在覆压的空气中,有一种对心灵洗礼的作用。

秦宁和方金纬都在铺水管,黎铭一个人在水窖中,清理完水后,没有先前的闷热,一滴汗珠滴落到他的手臂上,他低头轻轻地看着。

突然的,黎铭非常想念父母,那种疾如骤雨的想念渗进他的心底,思念的树根盘错着上升,附住了他的心,飘飘渺渺的,在他的心湖里开了一棵满冠红花的树,起初,他以为那些花是父母,突然间他才明白,其实整棵树都是父母,他的姜晴在湖对岸的木房子里切着水果,他的孩子躲在草坪的假山后,逗着不知名的虫子,这一切,都是他用孤独营造的世界,他本是一个浪漫的人,为价值实现,锻造了一身筋骨。可是,怎么突然光线就暗了,那又怕什么呢?他的满树繁花和漾着微波的湖面常年给他清凉的慰藉。

“铭哥,铭哥,你没事吧!”秦宁和金纬抬开水窖的盖子,看见黎铭在水窖底沉思,光线打在他的头顶,抬起的面容有些晶莹。水刚刚从进水口流进去,因为水管小,水伏地流淌,竟没有一点声音。

“怎么了,这么焦急!”黎铭绕到边上,又扭紧了出水口的盖子,用肩膀拭了拭流到脸颊的汗水,爬上梯子。

“刚才村头的瑞安把盖子盖上了。”金纬有些哆嗦,那些死老鼠的样子那么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焦急赶来的毕生林吓坏了,要是把黎书记泡在了水窖里,那后果不敢想,抖了抖肩膀,感觉烈日照得他脊背寒凉。

“哎哟,那他力气还是大的!”黎铭看了看几人紧张的神情,开玩笑,自己刚刚也没注意,他的感知力变差了吗?还是自己想得太沉!

“他好了吗?”黎铭问。

“还没好,偶尔还是会犯病,间歇性这种很难判断!”毕生林说。

“证办下来了吗?”

“上个月办下来了。”

“最近时间发作长吗?”

“也不长。”

“让跟他一组护林的老王叔多看着他点,别让他带火源进山,反正是隔壁,去哪里都结伴而行!你们也多看着点,有什么情况,及时打电话,我们一起想办法给他治好。”

“好的好的!”毕生林不叠地回答。

秦宁和金纬更加佩服黎铭,随意的一个名字,他都能知道得那么清楚,这是怎样帮扶的真心真情的日积月累。

太阳晒得土泛起了白色,黎铭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

“你们到我家去吃点便饭吧,忙一上午,肚子也饿了。”毕生林说,如果他们答应了,自己赶紧回去把那只老母鸡杀了,毕生林暗想。

“不了不了,毕叔,你赶紧回去吃,我们去看看秋霖泉下面的水窖。”黎铭说。

“那我也去,我带路!”

“毕叔,您赶紧回家去吃饭,吃完还得看着水窖抽水,虽然是灌溉用水,没有消毒,大意不得,万一有人渴急了,接着喝也是有的,要安全,有个人守着。您看着水抽得差不多了,您请几个人帮忙收下管子,我们不绕过来了,就从清水河那边过去了。平时用水就按制度来,做好记录,也要及时补充水。”

“好——好——”

黎铭几人开着刘波的皮卡车走了,路过一个小卖部,金纬买了三盒泡面,要了开水。

“包里又火腿肠和卤蛋,泡上两个。”

黎铭开车,秦宁端两盒坐后面,金纬坐副驾驶端了一盒,到秋霖泉的时候,刚好泡开。

“我们脚下的土地比泰山高五百米。”

“这么高啦!”

“要不要来一个庄严点的封禅仪式?”

“蹲坑式泡面王?”

“庸俗!”

“第一次吧!站在这么高的海拔,晒着这么烈的太阳,这么天高地阔地吃泡面。”黎铭调侃。

“第一次!”秦宁说。

“慢慢习惯吧!你们会发现,还有无数的尝试让你们觉得人生有趣,此生无憾!”

“我很期待!”金纬说。

吃完泡面,黎铭联系水窖上喷漆的水管员号码。十几分钟,王顺赶了过来,打开水窖后,水窖还有七层水,清澈见底!

“自从上次抽水有五个人喝了水拉肚子后,彻底排查,是因为有几个学生恶作剧丢了三只猫泡在里面,我们每隔十天都要清理一下,每次清理每家出一人,积分加一分,没人的出一块钱,不积分。我们召开了小组会,强调了水的重要性,您上次请卫健局的医生来做了讲座,村民们都很爱护水。”王顺说。

“形成习惯很重要!是上次您打电话的那次吗?我在市里面开会,没赶回来。”

“黎铭,您不用每次都在,那样您太累了,思路和方法都有了,我们落实就好了。”黎铭突然觉得很欣慰,他们做了什么,其实,老百姓都知道。

“水窖管理还要注意,严格进行两个水口的管理,防止学生玩闹出事故,学校那边,我们再联系老师做两期饮水安全知识板报。你们要保持定期进行水质检测和消毒,做好运行维护管理。”黎铭又叮嘱到。

“村里有几个党员呀?”

“正式的13个,还有9个积极分子。”

“多发现,多培养,多带头,一定要把团队力量发展起来。”黎铭很高兴,基层的党建力量发展起来了,榜样的带头作用明显了,良好的习惯形成了,积极性提高了,一个村庄的精神面貌都会提升,实现人才、组织、生态和文化的振兴,都是一脉相承的。

又看了几条沟渠,黎铭深深地感觉到水资源匮乏对农业发展的掣肘,村集体经济薄弱对居住环境改善的滞后,好在魏青他们在极力争取光伏提灌和光伏发电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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