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邓慧娟的头像

邓慧娟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03/04
分享
《江山如画》连载

第二十三章 生长的敬仰和坚持

宋坻一页一页、一本一本翻着,他感觉自己的手指不是手指,是回转的时光,陪伴着一个少年担当的流盼岁月。宋坻从坐着看,慢慢地站了起来,全身每一个细胞都仿佛是一个执甲的战士,敛尽所有尘世浮嚣的傲慢与偏见,舒阔磊落谦逊有礼地列队深深鞠着躬,这样的驻村干部,值得他用生命里最纯粹的真诚礼敬。

一向光年,满目山河,山坡上的灌木丛和篱笆院外的草开始落叶,开始枯萎,程海湖和崀南水库的水位比历年又低了一些。回首向来,山岭的屏障没有太多的变化,坐落在中间的村庄多了些温暖,最是那一片火红的花田,是阳光温柔的浅吟低唱,羊肚菌的大棚也齐整了一坝山田的规划。黎铭坐在东边山头的夕阳里,一年来,思念的人安然,护着的人康健,如此甚好。

县里公示了崀南村脱贫出列,年底,省对县和市对乡的脱贫攻坚成效考核,恰巧重合在一起。又恰巧都抽到了崀南。白天入户查找短板,晚上汇总信息完善资料,间隙花田查看情况,黎铭每天的工作就是和阳光星辰一起温暖地守护和美丽这个村庄。

县里完善了对驻村工作队员的管理,每天在“云岭先锋”app上签到,每周典型经验总结,越来越规范的管理,让黎铭感觉到制度约束的重要性,虽然繁琐,只要适应过来,相信基层党组织的人才一定会壮大起来,即使自己有一天不在这个村庄,她也会向着好的方向继续发展,这才是历史期许的道路,人才、组织、制度、方法、成效、理想是一脉相承的。

村委会做好了准备工作,省内交叉考核组的5人到了,罗凤清感觉风向已经变了,从大水漫灌的材料普遍式查看和走马观花的现场查验到了聚焦到中央、省市各级各类巡视巡察督导发现问题的到户整改,工作讲求落细落实,讲求成效跟踪。

考核组分资料查阅组和到户走访组,村小组长带路,唐宋跟随记录发现问题,黎铭坐镇协调,提供残疾户、大病户、慢病户、低保户各类名册,讲解一户一策方案、政策宣传方式、自强诚信感恩教育、到户实施项目资金公示等,又去了水库边上的花田和食用菌大棚,听了产业利益联结机制的无缝衔接,考核组连日连轴转的疲惫在花田的沁香中消弥。

中午吃饭时,到户谈论所去的几户均表示产业扶贫卓有成效,有种植玫瑰的意愿,考核组建议黎铭提前做好技术培训和产品销售联系,刘波按捺不住的自豪,“黎铭早就做过调研,详细地记录着意愿种植的数字,平时就让他们到花田务工,每月请院士工作站的专家进行培训,联系上海化妆品公司洽谈合作——”刘波一讲就停不下来。

“都是该做的,也是大家一起在努力,不值一提。”黎铭谦逊地说。

“不不不,有好的经验就要宣传,这样类似的地区就可以推广,可以节约研究的成本和时间。”

正偏头听得津津有味的考核组长宋坻心头闪过一念,“能看看你的笔记本吗?”扶贫最是细微处见功夫,各地帮扶方式都是千篇一律,无非落实政策,考核就是看政策落实之间的精准帮扶成效,而有些效果是可以临时巩固的,日积月累的真情帮扶才是不易的,最能体现这种长情的就是一个人的笔记本。

“我去抬!”刘波自告奋勇。

宋坻暗想,难道笔记本很重,要用抬的,宋坻的脑海里闪过了古代朝廷官员执着的牙笏,一卷卷裹着的竹卷,他一怔,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闪过这样的画面。

“宋组长,我放在会议室了,咱们吃好饭再去吧。”

“我吃好了,走吧。”宋坻甚至有些急迫,他想证实他想象中的画面,尽管有些不可能,但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会因此而改变。来自意识深处的敏感就是这么神奇,宋坻在暮年回忆起促使他几十年来形成的习惯,成就了他半生的一瞬,他无限感慨。

看到叠放在齐腰的会议桌上的笔记本,都快齐眉了,宋坻想,自己十年的笔记本会不会有这些,不禁问,“这是一年的?”

“不!”宋坻暗暗舒了口气,还好。

“是三个月的,前面的数字已经更新了,不过要找基本户籍信息的话在编号001上。”宋坻大脑瞬间就当机了,三个月?

“还有编号?”

“有呀,现在到095了,铭哥每年买笔记本都是百个装的,到年底,差不多就是一百个,从风土人情、贫情分析、产业结构、帮扶成效、发展规划,想看什么都有,都是分类的。”

宋坻怔住了可以理解,却连唐宋和罗凤清都眼中含泪,他们只知他的笔记本都是分类的,都是一个样式的,各种信息黎铭都能熟记于胸,想不起来的数字,只要一问他,马上就能得到回复,他们一直觉得黎铭名校毕业,有些超人的记忆术,可哪知再强的记忆背后,都是纸上心头的仔细琢磨。

“主要是有些规划需要反复画图,初始图纸和二稿、三稿也没丢,有时候这样产业行不通的再其他产业上就行通了,所以,累积下来,本子就多一些。”黎铭解释。

宋坻一页一页、一本一本翻着,他感觉自己的手指不是手指,是回转的时光,陪伴着一个少年担当的流盼岁月。宋坻从坐着看,慢慢地站了起来,全身每一个细胞都仿佛每一个执甲的战士,敛尽所有尘世浮嚣的傲慢与偏见,舒阔磊落谦逊有礼地列队深深鞠着躬,这样的驻村干部,值得他用生命里最纯粹的真诚礼敬。

下午,市考核组也到了崀南村,宋坻让其他几人都去入户,把会议室让给市考核组看材料,自己把黎铭的笔记本搬到黎铭的房间看。黎铭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三个多月了,“阑干少年”还开着,未尝冷切对人间的炙热。

黎铭在楼下提供各种材料,更多的是帮扶的措施和各级各类巡视督查反馈问题整改的台账资料。

“铭哥,市考核组方鉴渠没注意到刘玉玲大婶家门前树上忌门的红纸,想着他家有个大病户,就推开了门,还没进去,拿着纸盒香条从王婶家出来的刘大婶瞬间就爆发了,铭哥,你能不能抽身过来一趟。”唐宋打电话给黎铭。

刘玉玲向来泼辣,不服人管,只敬佩有能力的人,她敬佩的人也不多,黎铭就是一个。

骑着唐宋的摩托车,黎铭就往关阳村赶,路过花田,风吹散了那些带着荤味的调子,黎铭想起了在上海读书的那些孩子们。又想,王大叔的糖尿病经常吃着药,最近因为骨膜炎也下不得床,忌门不会是因为病,哦,想必是儿媳陈星月生了。

黎铭赶到时,门口围了十六七人,锡箔纸折的金银锭散了一地,戴着帽子的考核组人员茫然无措,显然没见过这样的风俗,小组长接了个电话也没注意到门前柏树上贴着的忌门红纸。

黎铭挤进人群,“刘大婶,是不是家中添了新丁,是小少爷还是小公主呀!”

听见黎铭温润的声音,刘玉玲冷静下来,“是儿子,有点泛黄疸,忌个门。”其实,她自己知道,她忌门的原因是想让黎铭是第一个进门的人,这样,孩子长大后就会像黎铭一样,只是,黎铭这两天在花田里忙,就没有去探望王大叔。采生这样的事讲究机缘巧合,又不能刻意去请,否则,就不灵验了,刘玉玲就在门口的树上贴了圈红纸,干脆把门忌了,哪天瞄见黎铭来了,再拆了。

黎铭暗想,新生儿或多或少都会有点泛黄,以前也没听过要忌门,怕是采生的习俗,刘大婶对方鉴渠不了解,只怕不满意,所以闹起来。当下解释:“刘大婶,这些是我们市考核组的成员,因为王大叔经常病着,他们来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到咱们家的。这是方鉴渠,大婶,别看他精精瘦瘦,五官平常,也没多出个眼睛鼻子的来,那可是不露圭角,厉害着呢!”

刘大婶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要多出个眼睛鼻子,不吓死个人。”

“刘大婶,咱们鉴渠当年可是北大的才子哦,大学二年级就过了小提琴十级,跆拳道十级,还得了全国建筑设计大赛二等奖,摄影大赛三等奖,做得一手好菜,善良居家,能文能武,我还读大学的时候,就一直是我偶像呢,我就希望我的墨墨和谦谦长大后能有他的才能,那才好嘞!”

刘大婶越听越欢喜,嘴角都咧到了耳根,仿佛刚才咬牙切齿破口大骂,想用眼刀子把方鉴渠剜下二两肉来的,根本不是自己,走过去拉着方鉴渠的手就往门内走。

方鉴渠有点方,黎铭说的鉴渠是他吗?旁边还有其他人叫鉴渠的吗?“小方啊,刚才大婶不知道,别介意啊,走,咱进去喝口水,站着说这么久的话也累了。”说着倒了的纸盒也不捡了,生怕刚才自己的泼辣吓到方鉴渠,他不肯进门,刘玉玲转过身对众人说,“你们别动啊,我家窄,挤不下那么多人,你们等着哦,我家老头子吃了药也好好的,刚刚休息下了,这次,你们就不要打扰他了,你们下次再来。我家啊,什么也不缺,谢谢你们啦。”

方鉴渠几乎是被拉扯进门的,一进门,院内宽阔整齐,站不下十多个人吗?房舍干净,井边还有水龙头,心里想着,两不愁应该是达标了,房子一看也有保障,不知道大病救治会不会有返贫的风险,还要多了解一下,“大婶,大叔的病治了多少钱呀?”

“唉,不谈他,今天,不谈!放心,也没欠账,医疗报销了,花不了几个钱。”

方鉴渠想想,算了吧,刚才对自己横眉冷对的刘大婶,还是有点吓人的,现在热情洋溢,跟方才判若两人,黎铭是怎样找到突破口的呢,这样的干部真让人钦佩,一出面就能准确地找到症结,也是日积月累的功夫吧!

“小方,你看看这孩子是不是长得很好!”刘大婶从里屋抱出一个睡熟的孩子来,“你抱抱!看看,是不是长得很俊。”

方鉴渠终于明白过来了,再迟钝也明白了采生的习俗,难怪黎铭把自己说得那么完美。搜索了自己所有储存的溢美之辞,方鉴渠轻声赞扬着,听得刘玉玲眉开眼笑。

刘玉玲想留方鉴渠吃晚饭,方鉴渠礼貌地拒绝了,刘玉玲送了方鉴渠出来,接过黎铭捡起来的纸盒,目送着几人,看着温润而泽的背影,心花怒放满心期许。

“黎铭,你认识几个鉴渠?”

“无他,唯你一人。”

“我北大毕业?”方鉴渠知道黎铭的用意了,故意揶揄也缓解自己在团队里的尴尬,黎铭笑笑眨眨眼。

“在农村,只知道北大清华就是最高学府了。”

“我小提琴十级,跆拳道十级,这么完美,我忍不住佩服我自己,我要和我自己长相厮守!”

“这样的认知最真诚,份子钱就不随了,祝你的躯体和你的灵魂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你怎么知道刘大婶忌门是因为采生?”这才是方鉴渠最大的疑问,黎铭伸出手掌给方鉴渠看,方鉴渠以为黎铭的意思是暗指他会算命,不禁痞痞地笑了笑。

“我就住在村里呀。”黎铭接着说,方鉴渠明白了,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家人必是十分理解的,只是村庄这么大,这是怎样豁达的情怀和担当,他自愧不如。

又走了两户低保户,都没有存在较大的短板问题,炊烟四起中,两组成员相继回到村委会,老陈叔和罗琴帮忙王婶张罗了三桌菜,劳累了一天,罗凤清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甘蔗酒,两组都拒绝了。

宋坻用一下午看完了黎铭的所有笔记本,越看越心惊,这是倾注了生命所有真情的干部,尽管黎铭比自己小,但他坚信,他未来的路还很长,很期待有一天能和他比肩工作。

宋坻端了杯茶敬黎铭,“你是我见过的最真挚的驻村干部,以茶代酒,敬你,向你学习!”

黎铭回敬了,他脑海里浮过魏青和王程的面容,他们才是值得自己学习的对象。

在大理云川同为驻村工作队长的张摇倒了一杯花茶:“黎铭,敬你!所幸遇见,不负初心!”黎铭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两人各喝一半,花香沁入心脾。虽是花茶,张摇却感觉自己有些醉了,或者不是醉了,是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得到了释放,张摇很想倾述,他全身的细胞都疼痛着,忘记了的残忍岁月都漫上了眼角,在这个初见的人面前,他感觉到了对自己的热爱。

饭后,省考核组和市考核组都回了永胜,第二天的反馈会在永胜开,张摇和黎铭有惺惺相惜的感觉,或许因为太累了,或许因为遇到了知己,张摇还不想回,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想和黎铭彻夜长谈,他也不知道想谈什么,谈什么都好,他觉得黎铭会是他的知音,能体会他的苦。

黎铭带着张摇去了程海边,他从张摇的眼里看到了痛楚。想起东山的那个夜晚,在黑夜里听到了那种苦痛,自己想象的恐慌,也许,他的心里藏了自己坚毅不了的苦,才会那么惊惶。那去海边吧,看着海水,吹着海风,他燥烦的心能得到宁静,仿佛和故乡一脉的风和月光能给他抚慰。相信,也能安慰眼前的张摇。

“你彷徨过、茫然过吗?”张摇带着沙哑的声音问。

“曾经茫然过!”黎铭的思绪也有些悠远。

“怎么解开的?”

“我的家人和朋友都给我慰藉,他们像这湖面的清风一样!”黎铭有些哑然,张摇的眼角流下泪来,仰着头就滑进了耳廓里。

“后悔过吗?”

“没有!”

“什么让你这么坚定?”

“被需要的满足,刚开始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他们需要我,还是我需要他们。现在,我清晰的知道,这个村庄,换了我,也能脱贫,没有这个村庄,我却没有现在这么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生命的归属,我认为,是这个村庄接纳也激发着我。”黎铭坚定地说。唐宋整个身躯的毛孔都张开了,恢宏的气息涌进他的身体。

张摇从哽咽开始变得痛哭,他躺在海边的石头上,石头已经凉了下来,一轮圆月映照在湖心里,像探望旧时的朋友一样探望着几人的心事。

黎铭没有劝说张摇,在只见一面的人面前能哭得这样肆意,足见他的真性情,压抑着的情绪也应该宣泄出来,张摇和自己年纪相仿,一定经历了什么痛苦吧。

哭声在夜里变得凄凉,在风里迂回着,唐宋想扶起张瑶,被黎铭制止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有这样的贫困?为什么——”

黎铭也在张摇身边躺下,用双手枕着头,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不觉他的袖子也被泪水浸湿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或许等一个来自冷月的回复,泪水关闭的五识看不见月下的风张合的嘴,也没有听到它的劝慰,几近咆哮的长问止了张摇孩子一样的凄怆,只有抽噎还萦绕在月光里。

“两年前,我妻子怀孕五个月,因为拿衣柜上的相册滑倒,流了同卵双胞胎,不到半年,因为抑郁出了车祸,我却因为泥石流阻了道路,回不去——”张摇脑子里全是自己想象中的家里和公路上那一地深红的血,多少个月即使睁着眼睛睡也是那样的场景,这样的夜晚说了出来,竟有些缓解,可心依然痛得窒息。唐宋早惊得脚软,半跪在海边。

“不到半年,我爹突发脑溢血死亡,我去家访,手机没有信号,回到家时,父亲已经下葬了,都没见着最后一面。我妈跟着高血压中风瘫痪,相继去了。”

“一年了,我都不敢回家,我害怕,害怕——”

黎铭抱过张摇瑟瑟发抖的肩膀,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他也颤抖着,他也害怕,人间为了解决贫困,多了难以言说的痛苦,都是选择,可付出的、牺牲的、坚守的,要怎样衡量才无悔,都是少年,能倾其所有的,也就一颗赤子之心。黎铭的心像月亮照着的湖面,没有回应却清晰地敞开了自己。

张摇突然就捂着肚子,手上青筋暴起,牙齿硌得直响,膝盖收拢来,豆大的汗滴和泪水一起滑进脖子,黎铭感觉贴着自己胸膛的后背已经沁湿。

“唐宋,快去开车,怕是急性肠胃炎,我背他到路边等你,快!”黎铭几乎是吼出来的。

唐宋的身体先脑子一步弹了出去,他还沉浸在那样支离破碎的悲剧中,希望自己能护得家庭温暖,希望他和罗琴能经营一个幸福的家庭,他回去就要给他的父亲打电话,告诉他村里发生的趣事。

黎铭和唐宋紧张的把张摇送到县医院的时候,赵星隅和宋坻已经挂好了急诊,经过检测,确定是急性阑尾炎,当晚就做了手术。

宋坻看见了黎铭手臂上青紫的两排牙印,眼里悲戚地看着打了两只镇痛剂才睡过去的张摇,眉还紧促着,眼角还有泪痕,是否他的梦里还有对自己家人的愧疚?吊瓶里的针水一滴一滴地滴着,终是融进血液消失不见,和曾经的梦想一样,和默默无闻的时间一样,伤痛却清晰地印记在眉间。

他想起海明威的话来,一个人即使被消灭也不能被打败,大概他们也一样吧,能打败他们的只有自己的心,可曾经迷惘,曾经彷徨,可终究历经沧桑,依然敞亮。

考核组第二天开完反馈会就走了,考核组给了黎铭高度的评价。宋坻帮张摇请了半个月的病假,黎铭和唐宋轮流陪着张摇,黎铭经常看见张摇肿胀的眼眸,有一些陪伴和情谊终究是无法替代的。一个星期后,张摇回去了。

岁月又过回了入户走访分析总结的循环日子,路过的人和事仿佛已经沉淀,黎铭偶尔会忍不住想,那个少年还好吗?他想给他安慰,可生命的支离破碎,要千倍万倍的生命的使命实现才足于告慰,可这样的使命实现是一个过程琐碎、结果铺陈的过程,在一个集体中,即使看见了成果,也消弥了个体的作用,终究要用无我的不辜负的责任来倾听,如果,他一直深藏着,不曾倾泻,不曾撕裂开伤口,忘记了自己,会不会,还可以等到春暖花开的愈合。

枇杷晚翠,朱瑾花残,深冬的岭南,寒气都逼进了血肉。魏青带着几人一起回部里汇报工作,总结是为了清晰地看清自己是否尽了最大的努力,也是为了看到一个人的成长,无愧无悔,无忧无惧,在来年做得更好。

黎铭有些紧张,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在飞机上看起了自己的PPT。“休息会吧,不过问心无愧而已,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魏青安慰黎铭,也鼓励自己。

窗外的天空很蓝,阳光打在机翼上,折射着耀眼的光芒,黎铭想起了逍遥游里的句子,也想起了李白豪放的感慨,紧张突然被一种天地广阔,任我翱翔的豪情取代。

一下飞机,几人就被部里的司机接走了,魏青几人面面相觑,如果说汇报班次是程序,那接送可不是啊,再说,以前也汇报工作,从未有这样的待遇呀。

下了车,部门口分列三个不同司局的同志给他们带上了一朵红花,魏青几人更是云遮雾绕,不明所以,怎么感觉像凯旋归来的战士,这可是从未有过的礼遇,难道是经年在贫困中谋划,忘了程序,也不会呀!这么庄重的仪式感,是赶上特别的仪式吗?黎铭以前可没这样的汇报经历,呆呆地看着王程和魏青,王程和魏青也相互望着。

都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红花,理想是那么激荡澎湃,志气是那么笃定高昂,空气中似乎有战鼓擂动的声音,黎铭眼前浮现古代出征将士和他们背后的黄金台,浮现百万军众纵马横戈的画面。

未曾见过的司仪领着三人到了一号阶梯会议室,一般寻常工作汇报不是在三号会议室吗?魏青和王程又充满了疑问,会议室里屏幕被红布遮着,幕前坐着部里的领导,台下坐满了同事。

黎铭有些发怵,这么庄严的场面,显眼的汇报席前,紫藤花和山樱花搭配的花束灿烂夺目,更夺目的是花束下鲜红的“战士汇报席”五个字。

魏青回忆了很多遍,跟王程眼神确认过,以前确实是没有“战士”两个字的。

黎铭有些忐忑,回想自己的一年,怎么感觉什么都没做呀?会不会辜负了部里的期待。

“欢迎回来,我们的战士,辛苦了!”部里的领导站起来和三人一一握手,黎铭自惭形秽起来,自己经不经得起这份礼遇,终是没有拼尽全力,来年一定要更努力,不禁眼角有些湿,那是被认可的尊严的需要,三人一一落座。

“把你们的汇报稿交上来吧,我们自己看,半小时就看完了,今天,我们简短一点。”

“首先,请魏青同志到汇报席。”

魏青交了六千多字的汇报稿,知道部里同事们时间宝贵,尽量缩在千字内吧,五分钟内说完,魏青边打腹稿边深深鞠了一躬,就听见浑厚的声音问到:“王秀宁家现在如何?”

魏青懵了,王秀宁是谁?王秀宁?和工作有什么关系吗?似乎有的,魏青搜索着仿佛落了一层雪,白茫茫一片的脑海,想了起来,东风乡东明村委会托克村小组的孩子,今年八岁,一年前,自己去看她,因为软骨病走路还不利索,据说她五岁前都没吃过米饭,也没穿过鞋,一家五口人挤在不足五十平米的茅草房里。魏青理了理思路,讲了他家近况,还好,自己上个月刚去看过,家安在新的搬迁点。王秀宁因为软骨病还在上海做着理疗,十岁的姐姐读一年级,父母也靠养羊过活,生活有了起色。

魏青讲完后回到自己座位上,意识还未清明,一年的工作就一个问题吗?他不知道的是,这样的一个到户问题已经深深地说明了他的工作作风,一个县委副书记、工作队长知道随机提问的一户问题,所答有困难,有帮扶,有成效,有前后对比,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王程的问题也是一户大安大病孤寡老人的近况,王程也条理清晰地回答了,并讲了下一步帮扶措施。到了黎铭,问了毕福生家因病欠债的情况,黎铭也回答了。

大屏幕前的红布被拉开,赵星隅制作的三户人家的视频播放着,和他们所说情况无二,会议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没有去过永胜的干部看到那样的贫困,眼里也含满了泪水,更为他们的坚持作为而感动,这无异于古代出征的战士在恶劣的北风中奋勇杀敌。

屏幕画风一转,颁奖台上,一个少年握着奖杯发表着感言,主持人问,“你爸爸妈妈来了吗?”

“我妈妈来了,我爸爸在云南扶贫!我是战士的儿子,我知道这是一种家国的情怀,我爸爸教导我要做一个有家国情怀的人,我会成长成我爸爸那样的人!”是魏青的儿子魏子初。

画面又一转,是幼儿园的老师蹲在学校门口,问王寔:“你爸爸是不是很忙呀,怎么从来没看到你爸爸来接过你呀?”

“我爸爸在云南扶贫,我爸爸说,现在是攻克深度贫困的关键时期,暂时没有时间回来。”

画面到了医院,是姜晴出产房后和自己视频,视频应该是从医院监控切下的,姜晴的脸那么苍白,现在看见,黎铭的心仍然疼得一滞。

大屏幕合上,从屏幕前走出三家人,三人早已泪流满面,台下掌声经久不息。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