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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保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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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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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保山批注《红楼梦》》连载

第四十七章 (续)呆霸王调情遭苦打 冷郎君惧祸走他乡

展眼到了十四日,黑早,赖大的媳妇又进来请。贾母高兴,便带了王夫人薛姨妈及宝玉姊妹等,到赖大花园中坐了半日。【那花园虽不及大观园,却也十分齐整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轩,也有好几处惊人骇目的】(奴才的花园都是如此,主人的富贵可想而知)。外面厅上,薛蟠、贾珍、贾琏、贾蓉并几个近族的,很远的就没来,贾赦也没来。赖大家内,也请了几个现任的官长并几个世家子弟作陪。【因其中有个柳湘莲,薛蟠自上次会过一次,已念念不忘。又打听他最喜串戏,且串的都是生旦风月戏文,不免错会了意,误认他作了风月子弟,正要与他相交】(薛蟠、贾琏都喜欢男宠),恨没有个引进;这日可巧遇见,竟觉无可无不可。且贾珍等也慕他的名,【酒盖住了脸】(不喝酒不好意思让人家唱戏,喝酒后就拉下脸了),就求他串了两出戏。下来,移席和他一处坐着,问长问短,说此说彼。

【那柳湘莲原是世家子弟,读书不成,父母早丧,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因他年纪又轻,生得又美,不知他身份的人,却误认作优伶一类。那赖大之子赖尚荣与他素习交好】(自己眠花宿柳,却容不得尤二姐一点儿过失,还是男权主义在作祟。与赖尚荣交好,看不出赖尚荣忘恩负义的小人之心,柳湘莲见识也是平常。后来几句话点化出家,还算是侠客),故他今日请来坐陪。不想酒后别人犹可,【独薛蟠又犯了旧病】(薛蟠犯同性恋之病)。湘莲心中早已不快,得便意欲走开完事,【无奈赖尚荣死也不放】(这句话就能看清赖尚荣的人品了。柳湘莲为了躲避薛蟠想提前离席,赖尚荣应该能看出来,但他却死活不让柳湘莲走,为的就是交差,把宝玉与柳湘莲拉到一处就完成他的任务了,而不管别人的死活)。赖尚荣又说:“方才宝二爷又嘱咐我,才一进门,虽见了,只是人多,不好说话,叫我嘱咐你,散的时候别走,他还有话说呢。你既一定要去,等我叫出他来,你两个见了再走,与我无干。”说着,便命小厮们到里头找一个老婆子,悄悄告诉:““请出宝二爷来。”那小厮去了没一盏茶时,果见宝玉出来了。赖尚荣向宝玉笑道:【“好叔叔,把他交给你,我张罗人去了。”】(奴才与主子的辈分关系,在年龄相仿的时候总是低一辈。比如赖嬷嬷服侍过贾母,且年龄相仿,她比贾母低一辈,只和贾政平辈,赖大就是宝玉平辈,赖尚荣就得管宝玉叫叔叔了。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凤姐管她叫姐姐,但平儿要叫她大娘)说着,一径去了。

【宝玉便拉了柳湘莲到厅侧小书房中坐下,问他:“这几日可到秦钟的坟上去了?”湘莲道:“怎么不去?前日我们几个人放鹰去,离他坟上还有二里。我想,今年夏天的雨水勤,恐怕他的坟站不住。我背着众人走去瞧了一瞧,果然又动了一点子。回家来就便弄了几百钱,第三日一早出去,雇了两个人,收拾好了。”】(宝玉结交的人在本质上都不坏,并且都有情有义。柳湘莲主动给秦钟上坟就说明这一点。这里也透露出柳湘莲的确落魄了,几百钱还得去“弄”,还提一提,落魄了。这段补足了宝玉与柳湘莲、秦钟过去的交往史,一点都不觉得生硬)宝玉道:“怪道呢!【上月我们大观园的池子里结了莲蓬,我摘了十个,叫茗烟出去到坟上供他去】(这是很重的礼节,一般鲜货是先送长辈的,宝玉却送给了秦钟,足见宝玉是重情的),回来我也问他:‘可被雨冲坏了没有’。他说:‘不但不冲,且比上回又新了些’。我想着,不过是这几个朋友新筑了。我只恨我天天圈在家里,一点儿做不得主,行动就有人知道,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劝的,能说不能行。虽然有钱,又不由我使。”湘莲道:“这个事也用不着你操心,外头有我,你只心里有了就是。【眼前十月初一,我已经打点下上坟的花销】(秦钟是十月初一死的?秦可卿是春天死的,秦钟比可卿死的晚些,这里十月初一不知何意)。你知道我一贫如洗,家里是没的积聚,纵有几个钱来,随手就光的,不如趁空儿留下这一份,省得到了跟前扎煞手。”宝玉道:【“我也正为这个要打发茗烟找你,你又不大在家,知道你天天萍踪浪迹,没个一定的去处。”】(借宝玉的口交代柳湘莲的行为方式,促进柳湘莲人物形象更加丰满)湘莲道:“这也不用找我。这个事不过各尽其道。眼前我还要出门去走走,外头逛个三年五载再回来。”宝玉听了,忙问道:“这是为何?”【柳湘莲冷笑道:“你不知道我的心事,等到跟前你自然知道。我如今要别过了。”】(柳湘莲是要躲避薛蟠,知道薛蟠与宝玉的关系,不好直说)宝玉道:“好容易会着,晚上同散岂不好?”湘莲道:“你那令姨表兄还是那样,再坐着未免有事,不如我回避了倒好。”宝玉想了一想,说道:“既是这样,倒是回避他为是。只是你要果真远行,必须先告诉我一声,千万别悄悄的去了。”说着便滴下泪来。柳湘莲道:“自然要辞的。你只别和别人说就是。”说着便站起来要走,又道:“你就进去罢,不必送我。”

一面说,一面出了书房。刚至大门前,【早遇见薛蟠在那里乱嚷乱叫说:“谁放了小柳儿走了!”】(薛蟠这做派、这声腔跃然立于纸上,“小柳儿”能让人起鸡皮疙瘩)柳湘莲听了,火星乱迸,恨不得一拳打死,复思酒后挥拳,又碍着赖尚荣的脸面,只得忍了又忍。薛蟠忽见他走出来,如得了珍宝,忙趔趄着上来,一把拉住,笑道:“我的兄弟,你往哪里去了?”湘莲道:“走走就来。”薛蟠笑道:【“好兄弟,你一去都没兴了,好歹坐一坐,你就是疼我了。凭你有什么要紧的事,交给哥,你只别忙,有你这个哥,你要做官发财都容易。”】(薛蟠式的语言,所倚恃的就是他的权利和金钱。这类人古往今来永不会消失)

湘莲见他如此不堪,心中又恨又愧,早生一计,便拉他到避人之处,笑道:“你真心和我好,假心和我好呢?”薛蟠听这话,【喜得心痒难挠,乜斜着眼】(演员在此刻如何把薛蟠的丑态演绎出来那是要功力的,读者凭想象却能感受到那种场面,只是可意会而不能言传),忙笑道:“好兄弟,你怎么问起我这话来?我要是假心,立刻死在眼前!”湘莲道:“既如此,这里不便。等坐一坐,我先走,你随后出来,跟到我【下处】(指自己的家),咱们替另喝一夜酒。【我那里还有两个绝好的孩子,从没出门的】(专门针对薛蟠的软处对症下药)。你可连一个跟的人也不用带,到了那里,服侍的人都是现成的。”薛蟠听如此说,喜得酒醒了一半,说:“果然如此?”湘莲道:“如何!人拿真心待你,你倒不信了!”薛蟠忙笑道:“【我又不是呆子】(他恰好就是呆子。曹公让人物自己评价自己,还是反向,滑稽得很,高明得很),怎么有个不信的呢!既如此,我又不认得,你先去了,我在哪里找你?”湘莲道:“我这下处在北门外头,你可舍得家,城外住一夜去?”薛蟠笑道:“有了你,我还要家做什么!”湘莲道:“既如此,我在北门外头桥上等你。咱们席上且吃酒去。【你看我走了之后,你再走,他们就不留心了。”】(柳湘莲还是注意个人形象的,怕知道的人多了影响不好)薛蟠听了,连忙答应。于是二人复又入席,饮了一回。【那薛蟠难熬,只拿眼看湘莲,心内越想越乐,左一壶,右一壶,并不用人让,自己便吃了又吃,不觉酒已八九分了】(薛蟠的丑态从心情、眼神和喝酒的动作上展现出来了)。

湘莲便起身出来,瞅人不防,去了,至门外,命小厮【杏奴】(谐音性奴,为什么让柳湘莲的小厮叫“性奴”?该不会是因薛蟠而命名的吧。薛蟠是同性恋者,他经常拿男孩子作发泄性欲的对象):“先家去罢,我到城外就来。”说毕,已跨马直出北门,桥上等候薛蟠。没顿饭时工夫,【只见薛蟠骑着一匹大马,远远的赶了来,张着嘴,瞪着眼,头似拨浪鼓一般,不住左右乱瞧,及至从湘莲马前过去,只顾望远处瞧,不曾留心近处,反踩过去了】(这里只有70字,把薛蟠的形象再次传神地再现出来:张着嘴——人在特别专注于某一人或某一事时往往控制不了嘴巴,下颌骨自然下垂;瞪着眼,拨浪鼓似的左右乱瞧,反踩过去了——再没有更好的方式刻画薛蟠急切的心情了)。湘莲又是笑,又是恨,便也撒马随后赶来。薛蟠往前看时,渐渐人烟稀少,便又圈马回来再找,不想一回头见了湘莲,如获奇珍,忙笑道:【“我说你是个再不失信的。”】(薛蟠的内心活动从这句话中可以表现出来:他先是憧憬着与柳湘莲见面,寻找不到便产生了怀疑之心,此刻又露出惊喜之态,说不失信其实就是担心柳湘莲失信的真情表露)湘莲笑道:“快往前走,仔细人看见,跟了来,就不便了。”说着,先就撒马前去,薛蟠也紧紧的跟来。

湘莲见前面人迹已稀,且有一带苇塘,便下马,将马拴在树上,向薛蟠笑道:“你下来,咱们先设个誓,日后要变了心,告诉人去的,便应了誓。”薛蟠笑道:“这话有理。”连忙下了马,也拴在树上,便跪下说道:“我要日久变心,告诉人去的,天诛地灭!”一语未了,只听“当”的一声,颈后好似铁锤砸下来,只觉得一阵黑,满眼金星乱迸,身不由己便倒下来,【湘莲走上来瞧瞧,知道他是个笨家,不惯捱打,只使了三分气力,向他脸上拍了几下,登时便开了果子铺】(“三分气力”特别重要,说明柳湘莲只是讨厌薛蟠的纠缠,其它并无恩怨,仗剑走天涯的人都是这样,得饶人处且饶人)。薛蟠先还要挣挫起来,【又被湘莲用脚尖点了两点】(“脚尖”这个词说明两点:柳湘莲是有武功的,薛蟠的确是个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蠢材),仍旧跌倒,口内说道:【“原是两家情愿,你不依,只好说,为什么哄出我来打我?”一面说,一面乱骂。湘莲道:“我把你瞎了眼的,你认认柳大爷是谁!你不说哀求,你还伤我!我打死你也无益,只给你个利害罢。”说着,便取了马鞭过来,从背至胫,打了三四十下。薛蟠酒已醒了大半,觉得疼痛难禁,不禁有“嗳哟”之声。湘莲冷笑道:“也只如此!我只当你是不怕打的。”一面说,一面又把薛蟠的左腿拉起来,朝苇中泞泥处拉了几步,滚得满身泥水,又问道:“你可认得我了?”薛蟠不应,只伏着哼哼。湘莲又掷下鞭子,用拳头向他身上擂了几下。薛蟠便乱滚乱叫,说:“肋条折了。我知道你是正经人,因为我错听了旁人的话了。”湘莲道:“不用拉别人,你只说现在的。”薛蟠道:“现在没什么说的。不过你是个正经人,我错了。”湘莲道:“还要说软些才饶你。”薛蟠哼哼着道:“好兄弟。”湘莲便又一拳。薛蟠“嗳”了一声道:“好哥哥。”湘莲又连两拳;薛蟠忙“嗳哟”叫道:“好老爷,饶了我这没眼睛的瞎子罢!从今以后,我敬你怕你了。”湘莲道:“你把那水喝两口。”薛蟠一面听了,一面皱眉道:“那水脏得很,怎么喝得下去!”湘莲举拳就打。薛蟠忙道:“我喝......喝。”说着,只得俯头向苇根下喝了一口,犹未咽下去,只听“哇”的一声,把方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湘莲道:“好脏东西,你快吃尽了,饶你。”薛蟠听了,叩头不迭,道:“好歹积阴功饶我罢!这至死不能吃的。”】(这段对薛蟠的刻画用笔细腻:先是狡辩两厢情愿,乱骂,这符合他的身份性格;接着被打的呻吟,但仍不认错;被逼无奈认错时又有三个层次,叫兄弟、叫哥哥、叫大爷,总之,他骨子里不想服这个软;最后喝脏水,但吃呕吐物他打死不肯,柳湘莲也顺势放过。这把两个人都立体化了)湘莲道:“这样气息,倒熏坏了我。”说着,丢下薛蟠,便牵马认镫去了。这里薛蟠见他已去,方放下心来,后悔自己不该误认了人。待要挣挫起来,无奈遍身疼痛难禁。

谁知贾珍等席上忽不见了他两个,各处寻找不见。有人说:“恍惚出北门去了。”【薛蟠的小厮们素日是惧他的,他吩咐不许跟去,谁还敢找去?】(侧面可见薛蟠的为人)后来还是贾珍不放心,命贾蓉带着小厮们寻踪问迹的直找出北门,下桥二里多路,忽见苇坑边薛蟠的马拴在那里。众人都道:“可好了!有马必有人。”一齐来至马前,只听苇中有人呻吟。大家忙走来一看,只见薛蟠衣衫零碎,面目肿破,没头没脸,遍身内外,滚的似个泥猪一般。贾蓉心内已猜着九分了,忙下马,令人搀了出来,笑道:【“薛大叔天天调情,今儿调到苇子坑里来了。必定是龙王爷也爱上你风流,要你招驸马去,你就碰到龙犄角上了。”】(贾蓉说的比柳湘莲打的还疼)薛蟠羞得恨没地缝儿钻进去,哪里爬得上马去?贾蓉只得命人赶到关厢里雇了一乘小轿子,薛蟠坐了,一齐进城。【贾蓉还要抬往赖家去赴席,薛蟠百般央告,又命他不要告诉人,贾蓉方依允了,让他各自回家】(贾蓉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还记得他摆弄贾瑞时手法与此类似,只是这次他没敢坚持。薛蟠也不是无赖至极的人,还知道要面子)。贾蓉仍往赖家回复贾珍,并说方才形景。【贾珍也知为湘莲所打,也笑道:“他须得吃个亏才好。”至晚散了,便来问候。薛蟠自在卧房将养,推病不见。】(贾珍与薛蟠年纪相差至少20岁,但对薛蟠了解如此之深,说明他们是一丘之貉、同气相求的。薛蟠推病不见,还是说明他还有得救)。

【贾母等回来,各自归家时,薛姨妈与宝钗见香菱哭得眼睛肿了。问其原故,忙赶来瞧薛蟠时,脸上身上虽有伤痕,并未伤筋动骨。薛姨妈又是心疼,又是发恨,骂一回薛蟠,又骂一回柳湘莲,意欲告诉王夫人,遣人寻拿柳湘莲。宝钗忙劝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们一处吃酒,酒后反脸常情。谁醉了,多挨几下子打,也是有的。况且咱们家的无法无天,也是人所共知的。妈不过是心疼的缘故。要出气也容易,等三五天哥哥养好了出得去时,那边珍大爷、琏二爷这干人也未必白丢开了,自然备个东道,叫了那个人来,当着众人替哥哥赔不是认罪就是了。如今妈先当件大事告诉众人,倒显得妈偏心溺爱,纵容他生事招人,今儿偶然吃了一次亏,妈就这样兴师动众,倚着亲戚之势,欺压常人。”薛姨妈听了道:“我的儿,到底是你想得到,我一时气胡涂了。”宝钗笑道:“这才好呢。他又不怕妈,又不听人劝,一天纵似一天,吃过两三个亏,他倒罢了。”】(香菱原名甄英莲,真应该可怜。但这里倒觉得她不值得可怜。薛蟠被打,宝钗都说他该吃两三个亏,不必大惊小怪,香菱倒哭得两眼红肿,这不是天生的奴才相吗。薛姨妈的反应符合她的身份和认知,当妈的没有不心疼儿子的,没读过书不懂大道理,倚强凌弱思想是可以理解的。唯独宝钗的反应最让人敬服:先说喝酒打架是人之常情,多挨几下也是有的;再说自己哥哥无法无天,闹出去恐怕不占理;又出主意说请客摆平此事,跟经历过此事的老手一样。若不是宝钗冷面冷心,富于心机,一心想向上爬,我倒喜欢上她了)。

薛蟠睡在炕上痛骂柳湘莲,又命小厮们去拆他的房子,打死他,和他打官司。薛姨妈禁住小厮们,只说柳湘莲一时酒后放肆,如今酒醒,后悔不及,惧罪逃走了。薛蟠听见如此说了,气方渐平。【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本回主要内容是赖大请客,请客场面写得很少,却穿插了柳湘莲痛打薛蟠这出戏,既把薛蟠和柳湘莲两个人物集中展示了,又避开了与主题无关的请客环节。若不这样安排,这场请客该如何写呢?赖大家大多数人物都是本书的次要角色,如果突出了赖大、赖尚荣,就会有喧宾夺主之嫌。本回前半部分写邢夫人挨骂,后半部分写薛蟠挨打,同样是倒霉的事,但表现形式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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