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村的团支部书记领了三个学生对于凤说:“这三名同学分配到你们队里,他们每天晚上给你们队里不识字的社员上课,你要配合他们的扫盲工作,给予组织上和物质上的帮助。”团支部书记指着女学生说:“她叫张秀霞,”又指着两名男学生说:“他叫怡信,是这一小组的组长,他叫豪豪,两名男同学是高中生。”
又回头对三名学生介绍说:“她叫于凤,你们今后有事跟她商量好了。”
团支部书记走后,于凤热情地握着张秀霞的手,对怡信和豪豪说:“欢迎你们,为我们队里送来文化,今后需要我帮助的,说一声,如果我做得不周到,也不要客气,提出来。”
“于凤同志,我们主要是向农民伯伯学习的。”怡信诚恳地说。
“向贫下中农学习。”张秀霞插了一句。
“小老师讲得更鲜明,一定是一个思想进步,聪明的人。”于凤笑眯眯地说。
“是很聪明,她是班长,这次出来扫盲的初中生都是从各班抽来的三好生。”怡信夸奖说。
“这个聪明的小老师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我特别喜欢。”于凤还紧紧握着张秀霞的手。
“那你认她干妹妹好了。”豪豪开玩笑地说。
“是真的吗?”于凤欣喜地说,“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妹妹,梦里也会笑出来,不过这个镇上的妹妹不会认我这个乡下的姐姐。”
“于凤姐。”张秀霞突然亲热地叫了一声。
“啊!啊。”于凤高兴得差一点跳了起来,“秀妹。”她一把抱住了张秀霞。两个男同学拍着手笑着,怡信对于凤开着玩笑说,“我和张秀霞认识这么久也没有得到一个妹妹,你和她一见面就结成姐妹,真是缘份,你真有福气。”
“对对对,缘份,我得到一个妹妹真是福气。”
豪豪插话说:“你羡慕,你羡慕也和她结成兄妹好了,或者和于凤结成兄妹好了。”
“馊点子,不要胡扯。”怡信严肃地说。
豪豪把头颈一缩,吐了吐舌头,“算我说错,不过认个干妹妹犯不了大错,也许今后认了,可不会谢我了。”
怡信板起了脸。
于凤连忙打圆场说:“我看得出来豪豪同学是个直心肠的人,心直口快,没有坏点子,这种性格的人最容易相处。说句玩笑话也不必当真,我们今后工作就应放在这轻松的气氛中进行。组长,是吧?”
豪豪连忙说:“于凤同志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人,她虽然是农村人,农村人的纯朴在她身上体现出来了。”
于凤笑笑说:“不要把我说得那么好,其实怡信同学也有值得称赞的一面,他做事一定认真得很,刚才我们团支书已介绍过,他是班长,班长有班长的风范。”
“我们班长本来就不错,否则我那会和他一起来?不过刚才好像太严肃了点,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豪豪缩了缩脖子说。
“学校里和学校外不一样的,他对你要求就不一样了,这是班长关心你,爱护你,时间长了你会明白的。”于凤说后转向怡信:“班长对吗?平时你和豪豪的关系肯定亲密。”
怡信不好意思笑笑:“豪豪是个大好人,他会理解我的用意的,我们既然是同学是朋友,我不得不对他严一点,否则谈不上朋友了,假如我们在某一天我们参军了,一起上战场的话,我会更严格一点的。”
“扯得太远了,我们上不了战场。”豪豪说:“如果把扫盲当成战场就不适合了。”
“当然不能这样比拟。但形势需要的话也可能上战场。”
“班长说得对。”于凤接着说:“形势的发展是千变万化的。任何人都无法预料到。你们两人都没有超过服役年龄,今后形势需要也未可,但我看你们最有希望的是上大学而不是当兵。能上高中的就有希望上大学。”
“于凤你在鼓励我,我会努力的。”
“这就对了。”三人谈了一阵后,怡信向于凤问起队里的人数和文化情况,说:“你们队里大多数是文盲,团支部书记也跟我讲起,一个队有七八十个文盲,靠三个人辅导有一定的困难,不过我们会尽力努力的。另外我想也利用一下你们的人。“你们队小学文化程度的有几人?”
于凤作了回答。
“有没有上过中学的?”
“有一个,上个初中,今年考上农高中。”于凤报了名字。
“那是我们一届的了?我们怎么没有听过这人名字?”怡信和豪豪觉得奇怪,异口同声地说。
“你们是不认识,他不和你们一起读书,比你们高两届呢,因家庭困难肆业在家,后来靠自习,靠宋薇婉辅导帮助才考取农高中的。”
“宋薇婉是我们一个班的,她和张秀霞的二姐到较远外的一个村上去扫盲了。”怡信略有所思:“噢,怪不得去年张静霞和宋薇婉都希望把扫盲放到今年,张静霞是怕学习成绩拉下,而宋薇婉是为了辅导那人,想不到宋薇婉还有另一段故事哩,宋薇婉是校花,那个人真不简单,能够使宋薇婉作出这样的抉择。”
于凤听了百感交集。
“那个人我认识。”张秀霞笑着说:“听我二姐说过,宋薇婉为辅导这个人向我二姐借过大姐读过的数学书。去年我和二姐去山上玩,在庙里碰到过这个人,那时他和宋薇婉也在庙里玩,我们四人一起在醉墨楼玩了半个小时呢,后来他们上莫厘山顶上去看太湖风景了。”
“宋薇婉还有一段罗曼蒂克史呢。”豪豪笑笑。
“你不要瞎说。”张秀霞立即制止说,“这是宋薇婉的表哥,不信,你可以问问于凤姐。”
“嗯,嗯,是表哥。”于凤为了不使张秀霞难堪,也为了不使宋薇婉在学校受处分,她知道在学校谈恋爱的利害关系,附和着说。
“豪豪,今后在这种事上,讲话要严肃点,”怡信批评说,“以免造成不良后果。”怡信问于凤。
“他在那个学校读书?”
“他没有去读书,参军了。”
“唔。”
“宋薇婉的表哥如果在我们学校,我一定要去看看那个人的尊容,可惜他参军了,碰不到了。”豪豪遗憾地说。
“是不容易碰到,除非你马上参军,到他所在部队。另外他三年后复员,你再来我们村扫盲,不过三年后他能否复员也难说,他现在在桂林读医学书哩。说不定三年后他还不回来。那时你们上大学了,所以看来碰头机会很少,几乎不可能。”
怡信觉得于凤的分析很有道理,虽然他对能否见到石忆并不在意,对于凤的分析倒很赞赏,他知道于凤只有小学文化,能分析到这一水平,已很不错了,今后在扫盲工作中于凤确实能起到很好的帮手作用。
石忆没有去师长办公室一次,直至学习结束,他怕打扰师长的工作。师长正指挥着一个师准备出国,执行抗美援越任务。石忆后来又轮到一次站岗,但没有看见师长经过。学习班的学习很紧张,理论学习,实地抢救,那一种课都马虎不得。
石忆和宋薇婉的通讯一直是首尾相接的,谁收到信马上回信,他们信的时间耽搁只在路上,这次有点例外。宋薇婉来信三天了,石忆没有及时回信,四大救护大运动量的训练搞得他精疲力竭,放弃了一切无关的活动,直到今天,他确信自己掌握了基本技术,才动笔给宋薇婉回信。回宋薇婉的信和回母亲的信有很大的区别。回母亲的信只要把实况告诉就是了,回宋薇婉的信则不然,情意在眼里流露比较自然,在笔下是另一回事,做到既不肉麻又情深意厚,确实不是一件易事,尤其对宋薇婉这个高文化的女性,文字功夫更难。他写时考虑了又考虑。一个黄昏不知写了多少张纸,又不知撕了多少张纸,绞尽脑汁写得文采还算可以,但总不达意,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写好。
石忆写好信,认认真真看了两遍。第二天寄信时又仔细看了一遍,才兴冲冲去了邮电局。邮电局门口有一排报架,下面聚了许多人在看报纸,还有人在发表大论。石忆出于好奇,走到人堆旁,对着报纸认真看了看,一条醒目的大标题使他暗暗吃了一惊:
美国军队及其帮凶军向南越增兵已达五十万……
《人民日报》刊登的消息对出国的军人尤为敏感,前线增加了敌人,战斗会更残酷。五十万,这不是一个小数字,再加上南越伪军的军队,最起码一百多万。中国军队和北越军队最起码也要有一百多万才能开战,这战争场面岂不比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淮海战役小,这是什么样的战争场面?石忆在回来的路上,一直想着这个问题。走到师部门口时,后面传来了脚步声。石忆回过头,一个穿蓝衣服蓝裤子的人向他走来,并客气地问,“同志,师卫生训练队是否在这里?”
“你找谁?”石忆凭军人的警惕性朝对方瞥了一眼。
“找学习的同志。”对方神态自如。
石忆觉得那声音很熟,下意识地朝对方看了看,对方面容很熟悉,看了又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是自己营卫生所的黄军医吗?”石忆感到很奇怪。
对方也认出了石忆,“你是一连的吧。”他伸出了手,石忆也伸出了手。
他们紧紧握着。
黄军医询问了石忆的学习成绩。“一般。”石忆虽然在几次考试中都取得了好成绩,是班里第一名。他不想说出实情,这些都是大不了的事,一切为了战场。
“黄军医,你什么时候转业的?”石忆问。
“转业?我没有转业。”黄军医见石忆注视着自己的服装,不由笑了起来,“误会,误会。团里派我来接你们,部队已出国了,到越南已一个多月了,出国人员都穿这样的服装。”石忆用惊奇的目光再次打量黄军医,黄军医除一套蓝衣服外,不戴军帽,不佩领装,唯一体现军人标志的是一双黄色军用胶鞋和肩上一只草绿色的挎包。
卫生训练队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会议上宣布:军帽、幅徽、领章上交,军装全部染成蓝色;挎包、茶缸、被子蚊帐以及胶鞋可带出国;凡穿军装的照片以及多余的衣服全部寄回家。一条严格的纪律是不准把出国的消息告诉任何人,其中包括家人。
黄军医到卫生训练队的当天,其他几个团及师部卫生科的军医都在同一天接自己的学员。
学员们开始整理着自己的行李。
石忆把几天前取来的合影照片全部寄回家,把在桂林新华书店买的《晋阳秋》寄给了宋薇婉。当拿起羊毛衫时,情感上来了,“寄,还是留?”他沉思着。羊毛衫上凝结着宋薇婉心血和情意,寄回去,是否太残酷?留下,不合适。他从桂林的气候推测到越南的气候,带着它对行军打仗是一个负担。他想了一下,决定留下花手绢,把羊毛衫寄回去,也好在宋薇婉面前一个交代。
石忆寄衣服时没有写信,他想到了连队再写不迟。何况连队现在的地址他不知道。
学员们在凭祥逗留了一天,看了一场慰问演出的《水乡风云》,到兵站每人领到一双诸红色塑料鞋和一顶圆型的帽子。石忆见过这种帽子,电影《红色娘子军》党代表洪常青就是戴这种帽子,石忆把华侨帽拿在手里,很轻,戴在头上,不大不小,对着帽子看了看,帽子是帆布做的,上面有几滩血迹,不觉皱了皱眉头,凑过身看了看汤德华手里的帽子,也有几点血迹,心不由沉了下来,不久前国外肯定打了大仗,这帽子也许是换防部队伤兵的帽子,也许是烈士的遗物。
石忆走到河边小心地用肥皂把帽子洗一洗。他不忍心把全部血迹洗掉,故意留下一些痕迹,然后对着顺流而下的水泡出神。
“石忆同志。”有人走到他身边亲切地说。石忆抬起头,见是黄军医,要站起来给黄军医行军礼。黄军医摆摆手。“今后不用这个礼节。到了国外,也同样如此。我们对外宣布不是军队,口号不是抗美援越,而是援越抗美。”黄军医在石忆身旁坐了下来。
“为什么?”石忆有点不解,“我们明明是军队么,援越抗美这个口号多别扭,而抗美援越多么响亮,雄赳赳,气昂昂……”
“这我也不清楚,这是中央的决定。上面有上面的想法,这也许是军事斗争的策略。”
“从字眼上看,抗美援越是先抗击美帝而援助越南。而援越抗美是通过援助越南抗击美帝的。一个是直接的,一个是间接的。”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照这样推理,我们不直接和美国人打仗了么,但从我帽子上的血迹来看,明明是我们和美国人打了么,而且还打了大仗。”
“是打了大仗。”黄军医在领帽子时就看到了血迹。“不过这批帽子不是我们团的。接待站的同志告诉我是调防炮兵部队的。”
“噢。”
“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黄军医神气严肃起来。
“什么事?”
“你们连处在全师最前线,一个排被炸了,牺牲了两人,负伤了三人。”
黄军医慢慢说出空袭经过。
汽车缓缓驶过小桥,驶到正在进行反侵略战争的国家。学员们警惕地望着天空,贪婪地望着异国风情,许多人想起胡志明的一句名言:
处事从容日月长。
一切出乎意料之外,又带有戏剧性。一条小小的木桥,把两边的地方变成不同风情的两个世界。桥北面的是砖瓦房子,使用的是中国语言,行动中带有南边有战争的特殊气氛;好像不远的前边有千军万马在厮杀。在桥南部侧平静得很,根本看不到战争场面,连痕迹也没有。汽车在不停地前进,那种情况表现得更彻底:整个大地宽广而平静,白云在空中慢慢移动,田野里有穿紫红色衣服黑裤子的女人在插秧,她们马尾巴式的头发从肩部一直泻到胸前,有的几乎碰到稻秧。老人牵着牛在山地上缓缓走动,挂在腰间的砍刀随着脚步的移动而悠悠摆动。只有那些淘气的小孩子赤着脚在泥路上飞快地奔跑着。山地上出现了散在性的竹屋,这些房子大多数隐在高大的槟榔树下。也有的隐在一棵象个大帐蓬模样的菠萝蜜树下。天上没有军用飞机,大地没有手持钢枪的武装人员,一切像处于和平环境。公路上有时有一辆从南而来的越南汽车,有时有从北往南的汽车。它们都以每小时一百二十公里的速度行驶着。人们只有在这些汽车的匆忙中才看出这个国家在进行着战争。
汽车飞快地前进,在一个竹屋较多的地段减慢了速度。公路旁三个玩耍的孩子,看见中国汽车开过来,飞快地跑到蜜菠萝下的竹屋里,不一会飞快地跑出两个老年男子和一个年轻女子,他们一面挥手致意,一面高喊。
“早同基,早同基!”(同志你好)
“老乡们好。”学员们都挥手致意。
晚上十时左右,汽车翻过一座高山又走了一段路后,在隐在山沟竹林里的师卫生科的竹屋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又上了路,下午一时左右开到越南北太省北汼市大桥北面突然停了下来。
“大桥上午被敌机炸了。”停在前面的一辆解放牌的中国军人说。
学员们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许多人不由自主地探出头朝前望去。石忆摘下戴在头上的柳条伪装帽,也朝前张望着。前面公路上停了不少汽车。
过了好长时间,北汼桥北面的三辆乘人的汽车一辆一辆通过了木桥。
乘学员的汽车被通知通过。汽车轮子缓缓滚动,一路上他们看见装物资的汽车严阵以待停在路边,每辆汽车拉开十来米距离。汽车里装满大米、蔬菜、猪肉罐头……每辆汽车的驾驶室里坐着两个中国军人,其中一人紧紧握着方向盘。另一个人坐在旁边,眼睛注视着前方。学员们发现有几辆汽车里的豆类、青菜颜色已经发黄。
汽车一上桥面,新修过的简易大桥桥身就轻轻晃动起来,并发出吱嗄吱嗄的响声。木桥的桥面约一辆半解放牌汽车那么宽。汽车只能开得很慢,就像蜗牛般地爬行。司机瞪大眼睛,谨慎地驾驶着,怕稍有不慎汽车冲到河里去。大桥的木栏好几处就被炸得残缺不全,有的木头经过火烧变成焦黑色,有的被炸弹片削去半截,还有的半截木头倒挂在河里。大河很宽,河水很满,水流很急,致使大桥附近出现了几个大漩涡。还有小漩涡一个一个连下去。
警报声响了。宏亮的声音在大桥上空回荡着。
四周一片寂静。
三架机头尖尖的敌机无声地箭一般地从西南方向横冲过来,一刹眼就窜到大桥上空。“糟了。”不知谁说了一声,石忆也觉得手心里渗出了汗珠:“真是运气不佳,没想到出国第二天就碰到这样的险恶情况,还未正式援越抗美就革命到底了。”敌机没有扔炸弹,笔直地往东北方向飞去。说也奇怪,敌机走远了,河面上才响起巨大的轰鸣声和哆哆哆、呜呜呜、哇哇哇……歇嘶底里怪叫声,这声音就像恐怖电影中的魔鬼叫声。学员们睁大眼睛朝天空张望着,刚才过去的敌机已经消失在远方,蔚蓝的天空中留下几朵不动的白云状的东西。
大家不由舒了一口气。
正当人们庆幸敌机没有发现桥上目标时,北去的敌机已经调过头来,分三个方向朝大桥猛扑过来,其中一架敌机飞得极低,好似一只水面上的飞船,机头笔直地对准木桥墩。
“怎么,它要和大桥相撞?”
汽车上的人都感到震惊,同时作好了与敌机同归于尽的准备。敌机在接近大桥的一刹那,扬起机头,朝太阳方向猛升上去,机身刮起的旋风把汤德华头上的华侨帽子和柳枝圈掀向天空。
“我的帽子!我的帽子。”汤德华着急地叫着。
柳枝条在几十米外划着弧形掉到河里,华侨帽在半空中翻了几个跟前也跌到水中,一股从上游下来的水冲着它们向下游隐去。
当大家的目光望着远去的帽子时,空中另一架敌机在太阳光下跃着青白色的光俯冲下来。
“嗒嗒嗒……嗒嗒嗒……”守候在大桥旁的四管带转盘的高射机枪突然响了起来。大桥旁边洒下许多弹壳,弹壳在水里溅起许多雨点样的水泡,也有几粒弹壳落在大桥和汽车上,发出叮当和嗒嗒的响声。
“眼睛不要望天空,把帽子和柳枝圈戴好,眼睛朝下,汤德华,你把挎包顶在头上。”黄军医命令说。
轰!炸弹在大桥左侧一百多米处爆炸,水面上掀起一股巨大的水柱。水柱的水倒向河里,河里又溅起几十个小水柱,紧接着又有两股水柱抛向天空,水泼向大桥,大桥的木板上被水洒得湿湿的,有的水竟飞溅到汽车驾驶室的玻璃窗上,不知是水湿桥滑还是玻璃溅水对司机眼睛的一时干扰,汽车前面的一个轮子有小半个滑出桥外,整个汽车形成冲向河里的态势。两名司机惊出一身冷汗,学员们也大惊失色。
“镇静。”黄军医大声说。“必须镇静,不能移动身体。”
一个司机立即下了车,冷静沉着地指挥着另一个司机把汽车小心退回去,一粒机枪子弹壳打在桥上指挥的司机手上,手上殷红的血流出来。他只在衣服上轻轻地一抹,继续指挥着,汽车才慢慢回到桥中心。当整个车子恢复了平衡后,他仍继续留在桥面上指挥着,而车子继续以刚才的速度前进,空中好几粒子弹壳落在桥旁河里,落在桥面上,落在汽车顶上,落在司机的身上。
突然,一架从桥旁升向天空躲进云层的敌机朝大桥俯冲下来。
“同志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黄军医大声说,“向司机同志学习。”
“请黄军医放心。”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桥二十多米处发生,水柱冲过桥边二十多米,与此同时,刺耳的尖叫声在河面上空长啸而过,落下来的水像瓢泼大雨倒向桥上和河里。正在这里,走在桥上的司机脚一滑,像片叶子飞到河里。
“副班长。”开车的司机大声叫了起来。
“……开车……开……”掉到水里的副班长被水冲出一丈多远,忽隐忽现往下游而漂去。另一架敌机从北汼城方向朝大桥北岸的汽车群猛扑过去,随着巨大的爆炸声一辆汽车炸毁,另一辆汽车着了火,火势越来越大,眼看就要殃及其他汽车时,那辆汽车慢慢移动起来,离开车队。住右一拐,加大车速,朝大河冲去。
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后,河面上托起一股巨大的水柱。
大家的目光望着汽车爆炸的地方,又远眺已不见人影的远方河面,悲痛地垂下眼脸,突然空中传来一阵长长的哀嚎声。石忆不顾黄军医的喔咐,连忙朝天空望去,一架敌机拖着长长的火舌,像流星一样往下坠去。在着水面的一刹那发生爆炸,破碎的残片飞溅到水面上……
石忆凝视着那个水面上,汽车已经接近南岸了,又一声剧烈的巨响,大桥的一端木板飞上了天空。紧接着咔嚓一声悲壮的轰响,整个大桥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