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凤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石忆母亲,老人很赞赏这个主意。为了表示诚心,早晨趁宋薇婉哥嫂俩去劳动的时间,亲自上门去征求宋薇婉的意见。宋薇婉很感动,但不答应,语气婉转而又坚决。老人磨破舌头,也未能改变未来儿媳妇的决心。于凤并不惊讶,料定有一番曲折。未过门的媳妇,病成这个样子,岂肯连累婆婆?事情轮到自己头上,也会这样做的。假如石忆在家,成功的系数会大些。于凤决定自己出面,对能否成功心中也没有底。宋薇婉对她持有戒心,近阶段两人关系改善多了,但戒心并非全部消失,石忆母亲去请也遭拒绝,自己更无把握。于凤觉得应改变方法,什么钥匙开什么锁,想了好几天,找不到合适的钥匙,她失眠了。后来她在一个黄昏中突然产生了灵感,她想这把钥匙应该是石忆。
于凤走进宋薇婉的卧室,宋薇婉正仰卧在床上,背部垫了一条印有小白花的深蓝色棉被,手里捧着一本书。她听觉很敏感,从脚步声中能分辨出是谁,“谢谢你又来看望我。”宋薇婉侧过头说。
“我们是姐妹。”于凤说得很真挚。
宋薇婉把书放在床沿旁,招呼于凤坐下。于凤把长凳往床前挪了挪,注视着宋薇婉。宋薇婉面色虽然仍很苍白,但比回来时有所好转,表情平静,丝毫看不到一点愁容。于凤从未听到她叫一声苦,也没有一点后悔的表示,她觉得从部队里回来的人就是坚强。“你看的是什么书?”于凤决定话题从这里开始。
“《母亲》,高尔基的作品。你看过吗?”
“没有。这本肯定是外国书,我喜欢看中国书。”
“外国有很多的优秀书籍,你应该看看,尤其是法国和苏联的书。苏联的书给人一股奋发向上的精神力量。”
“苏联不是变了吗?”
宋薇婉点点头,“我是说主要看以前苏联的书,在斯大林逝世前的书,尤其十月革命和卫国战争时期的书。石忆在未参军前他经常看苏联和法国的书。我们两人能志同道合有许多因素,这也是其中之一。”
于凤听了心里一怔,她没想到石忆和宋薇婉的关系跟着书有一点联系,早知道她早看外国的书了。
“那我今后也看苏联的书。”
“我向你推荐一本,《卓娅和舒拉的故事》。”
“谢谢你。”于凤笑着说,“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说法国的书也很好,法国是资本主义国家,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有共产主义信念的人怎么看资本主义国家的东西呢?这是不是矛盾了吗?”
“你提的问题不错。”宋薇婉笑笑说:“说明你思想很进步,当然你是团员么。不过观念有些模糊,不错,法国是资本主义国家,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和英国还侵略过我国,但法国有不少有良知的作家反映的是社会地位底下人的生活。例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和《悲惨世界》,小仲马的《茶花女》,司汤达的《红与黑》,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他们有的是揭露社会的丑恶,有的是反映当时法国的社会保王党与革命势力的激烈斗争,表现时代的本质特征。”宋薇婉见于凤认真地听着,其表情很像石忆听她讲课那样,怕自己的解释还不能使于凤全部明白,举了一个例子说:“马克思与恩格斯都是无产阶级的导师和领袖,都是普鲁士人,而普鲁士当时不是社会主义国家,但他们的书籍是社会主义国家最受欢迎的,是无产阶级革命的经典之作。”
“你的话我明白了,不管那个年代那个国家的书,只要他的书是向着人民就好,《红楼梦》、《水浒》都出现在封建时代,而这两部书是我国人民最喜欢的书。《红楼梦》和《水浒》这两部长篇小说是经典之书,但以前的统治者都认为禁书,哪个朝代的皇帝会让人民反他?除非这个皇帝脑子缺氧。红楼梦看一遍这个样,看另一遍又一个样,看第三遍原来还有一层意思,一本书具有这点就是一部深刻书。”于凤听了认真地点点头。
于凤看见宋薇婉床头有两封信:一封是石忆的,他的笔迹她认识。另一封可能是父母的。“你哥哥嫂嫂呢?”于凤没有问来信的情况。在宋薇婉回来和于凤探望的日子里,于凤从未打听过石忆的事,于凤本很想打听,怕宋薇婉产生误会。
“哥哥干活还未回来,嫂嫂到娘家去了。”
“你哥哥嫂嫂又要劳动,又要照料你,挺辛苦的。”
“是很辛苦。”宋薇婉动了感情,“嫂嫂真是个好嫂嫂,干活回来既要忙家务,还要照顾我,我很过意不去。刚才她母亲带信来叫她去,她面露难色,我告诉她今天于凤会来,去好了,她才放心走了。”
也许言者无意,但闻者有心,于凤听了感到欣慰,到目前为止,宋薇婉至少不讨厌她,她们之间的关系出现了友好。于凤意识到谈论这事的时机到了,用关切的目光望着宋薇婉。“伯母说,准备接你去住。”
“妈妈来过了,我没有答应。妈妈是好妈妈,我不能连累她。”
“薇婉姐,依我看,你这话不一定全对。你体谅伯母是出于好意,但伯母的想法也有一定的道理,是从你家实际情况考虑的。你父母不在身边,你嫂又怀着孩子,有喜后的反应又很厉害;前天我在路上碰见她,她在路旁呕吐呢。后来我打听过你队里的人,他们说你嫂子这几天经常呕吐。其实她本人最需要有个人照顾照顾。现在她又要劳动,又要忙家务,又要照顾你,自己的身体又不适,这样硬撑着,时间长了,对她的身体不利,对肚中的孩子也不利。”于凤把话停了下来,观察宋薇婉对话的反应。宋薇婉低下头不吭声,估计刚才的话起了作用。于是继续说了下去,“再说,伯母说的不是她一个人的想法,石忆哥来信要娘好好照顾你,把你接过去……”
宋薇婉听到后一句话,把头抬了起来,眼睛里闪出光,“石忆在信上这么说的?”
“是这样说的。”于凤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宋薇婉接过信,抽出信纸,认真看了两遍,眼泪漱漱流了出来,动情地说:“石忆真好。”于凤听了暗暗高兴,宋薇婉已有一半答应了,还有一半靠她的努力,继续诚恳地说:“看在他们的心意上,你应该过去。”
宋薇婉缓慢而低声地说:“我还未服侍过妈妈,倒叫妈妈来服侍我,这怎么行呢?”
“依我看,这算不了什么,情况特殊么。今后你身体好了,你服侍她的日子长着呢。另外,你嫂把孩子生了,身体状况好了,再回来好了。”
宋薇婉沉默不语。
于凤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宋薇婉。过了好长时间,宋薇婉说:“也许我哥嫂不会同意。”
“只要你答应就好,你哥嫂我会找人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的。”于凤透露她嫂子的工作由彩妹做,“彩妹做工作很有一套。她是你嫂子的团小组长,又是一个队的,从小关系很亲密,你嫂平时很听她的话。你嫂子思想通了,你哥哥的问题也不大了。”
宋薇婉想到石忆在失踪的日子里,于凤是找彩妹帮忙的,她沉吟了半响,说:“只要我哥嫂同意,我就依你。”
“答应了不能后悔。”于凤高兴地说。
“不后悔。”
这时正巧宋薇婉的嫂子走了进来,好奇地问,“你们在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