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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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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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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相连》连载

第七章 遇险

于凤轻盈地从家里出来,一只手拿了一条白色的布袋子,一只手拿了一本米证,准备到粮店里去买米。昨天是月底,队里发了米钱,她家的口粮六十多斤,凭她的体力一次买回小事一件,她一拿起米袋子就想到石忆母亲。石忆参军后,她家的米一直由于凤去买,这事本可以完全有理由让宋薇婉去干,于凤想到宋薇婉学习忙,同时牢记自己许过的诺言。于凤除买米外,还帮石忆家干这干那。石忆母亲千恩万谢,这使于凤很不自在,她和石忆母亲作了推心置腹的交谈。“伯母,你如果还要我来你家的话,不要谢。”于凤不得不把话说绝了。“于凤,伯母听你的,不谢了。你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

于凤家与石忆家相距不远,隔开两条里弄走过去第五家。两间半旧木结构房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石忆参军后,于凤除前阶段帮助扫盲工作外,一半心思放在石忆家,平时有事无事总喜欢到石忆家走一走,帮个活说说话,有时帮石忆母亲重读一下石忆的来信。于凤走出里巷,看见秦根惠从大路上走来。本想避开他。秦根惠开了口,“于凤,那里去?”他带着笑脸打招呼。

“买米。”

秦根惠本来是到李柏林家里去的,听到于凤说去买米,立即想到这是一个献殷勤的好机会,去李柏林家早一点晚一点无关大局,而眼前的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妈也叫我去买米,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那你手里怎么空着。”于凤马上猜到他的心思,当场戳穿他的西洋镜。

秦根惠搔搔头,嘻笑说:“本来我想先到李柏林家后去买米,现在碰到你,临时改变一下。先买米,再去他那里,也许多少能给你帮个忙。”多少次交往于凤早知道秦根惠的意图,说客观一点秦根惠生得并不丑,一张长方型的脸,一端往上翘的眉毛,端正的五官和欣长的身材只是皮肤粗糙黑了一点,论相貌并不比石忆差多少。但每个人的审美观点和喜欢标准是不一的。于凤并不讨厌他,但也不欢喜。她的想法是不愿和不喜欢的人做最亲热的朋友。她认为宁愿终身不嫁也不能马马虎虎敷衍一生。从秦根惠的言谈中表明今后她可以对他发号施令,他对她会言听计从。但她认为宁愿自己服侍喜欢的人而不愿被不喜欢的人服侍。

“我不要你帮忙,你归你,我归我。”于凤说完就走。

秦根惠紧走两步,拦住去路,带着笑说:“不买米也行,我陪你走一段路。”

于凤满脸不高兴,怕别人看见了发生误会。村子这么大,人口这么多,近眼不见远眼见,一旦风言风语起来,满村风波如何了得?她板起面对秦根惠说:“你这算什么行为?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看不上你。如果你要我看上,除非你一人把整座绿野桥托起来。”

于凤的话说到头了,秦根惠觉得似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从头顶冷到脚心,喜欢的劲没有了。他实在摸不透于凤的心,一会儿阳光灿烂,一会儿风雨加交,只得讪讪地说:“你的要求太高了。”他想了一想,脸色又活络起来,鼓足勇气说,“如果我积极参加团组织活动,你认为我能成为你什么样的人?”

“团里同志。”

“如果我和石忆一样去参了军,在部队里进步快,入了团,入了党,我能成为你的什么人?”

“革命同志。”

“万一我在部队里当了排长或连长了呢?”

“也是革命同志。”

“这个革命同志和前一个革命同志有没有区别呢?尤其我和你的关系。”

“没有区别,也不会有变化。”于凤斩钉载铁地说,“我不会因你的地位高而改变关系。也不会因为你的思想好而改变我的想法。”

“你刚才不是说我能把绿野桥托起来就会成为我的人,而当军官的意义不比托绿野桥意义大?”

“不一样,你一人托绿野桥将永远不可能,而当军官只要你努力或许可以实现。但我的想法个人进步与个人感情是两回事,不可捏在一起谈。”

“什么样的人能得到你?”

“我喜欢的人。”

“你有喜欢的人吗?”秦根惠明知故问。

“有。”“谁?”“这是我的秘密,对别人保密,除非我喜欢的人。”

“如果你喜欢的人一旦犯了错误或者犯了罪,你会改变对他的看法吗?”

于凤对秦根惠的提法很生气,但没有骂他和回避回答,坦率地说:

“我喜欢的人我早已看出他的品行和其他。这也是我衡量人的标准之一,三岁至老,这句话不一定正确,但也有些道理,尤其他在十七八岁之后基本上能反映出来,当然特殊情况例外,各种外部的因素不排除,如果我喜欢的人不慎失足,我还是要帮助他的,当然他犯了罪或者屡教不改我将会放弃他。但我心里会想到他的以前,当然对我来说是终身痛苦的,因为我喜欢的人没有了。”

“你喜欢的人因为种种原因你得不到他怎么办?”

“我会努力的。”

他本想说她的心还在石忆身上,怕遭来更多的没趣,便垂着头,没精打采地往李柏林家走去。走了几步,觉得很不痛快,索性李柏林家也不去了,便往自己家里走去。这时彩妹正从前面走来,她老远就看见秦根惠和于凤讲着话,走到于凤面前问:“这人在追求你?”“没有。”“没有?还要赖,我从你的脸色上看得清清楚楚。”彩妹哈哈笑了起来,“这个人肯定不中你的意吧?”于凤没有吭声,“这个人相貌还可以,人品怎样?”

“人品也可以,热情,劳力和劳动态度也不差。”

“既然这样,他倒是合适的人选。”“不行。”“不行?也许你的心还在石忆身上吧。”彩妹认真地说:“傻瓜,我的看法石忆你永远得不到,除非宋薇婉情感变化或石忆发生意外。”

“我得不到石忆,也不会要他的。”于凤坚决地说。

“这就奇了,这人相貌不差,人品还可以,你怎么拒绝了呢?”

“我不喜欢他。找朋友靠这两个不行的,要有情感,我不能欺骗自己。”

她们两人谈得很起劲,怡信朝她们走来,怡信对于凤说:“于凤同志,我有事告诉你。”

怡信和于凤说了几句,走了,彩妹对于凤说:“这个人倒蛮好,可惜是个学生。”

于凤生气地说:“你清楚的,他是来扫盲的,你瞎扯什么?”

“跟你开个玩笑,还当真,真是好意思。”

杜立斯带着机组从北汼大桥仓皇南逃。刚才对北汼大桥空袭中虽然把大桥炸了,又炸毁了一辆汽车,但也损失了一架飞机,自己的飞机又中了一粒机枪子弹,只好退出战斗,两者相抵算不上胜利。最糟糕的是他的部下约逊逊飞机上的三颗炸弹只扔了一颗。

“你是不是军人?怕死不要干这行,你在丢我们军人的脸,原谅你初犯,否则以军法处之。”杜立斯用最严厉的口气命令约逊逊返回去炸机枪阵地。约逊逊没有办法返了回去,无奈机枪火力太猛,他一飞到机枪阵地上空扔了一颗炸弹就退了回来。幸亏飞机性能好飞得快,否则说不定葬身在那条大河之中。约逊逊在返回途中看见一座竹屋。他在上空盘旋一圈准备俯冲下去,前来接应的拉特连忙劝阻说:“约逊逊,这是民房,不能攻击。”

约逊逊立即说:“我不管民房兵房,这是敌人的区域,任何东西、任何地方都是我攻击的目标。”

拉特生气地说:“你不看见从房子出来两个小孩和一个老人么,你的慈悲性那里去了?”

约逊逊嘲笑说:“拉特,好一个大善人,你不配做军人,赶快到慈善机构去干吧。”

“你这样做要受到上帝惩罚的。”拉特威胁说。

“你少跟我讲这一套。我有活命符保驾,我不怕。我的责职是展示出美利坚合众国的威摄力。

“美利坚合众国的威慑力要展示,但也要展示出我国的人道主义,你不要破坏我国军人的形象。”

“打仗了,还什么人道不人道,谁打胜就是英雄。”

“你的英雄概念太可怕了,英雄观念应是对付强大的军人发挥作用而言,在双方交战中,一方对放下武器的敌军也不能使用武器,这是军事准则,谁违反这条准则就是犯罪,下面的小孩和老人没有武器,构不成对我们的威胁,你不能对他们进行攻击。”

“我不管那么多,你的理论根本说服不了我,让开,我要干了。”约逊逊说着架着飞机朝竹屋俯冲下去。一团火光一声闷响之后。竹屋不见了。老人被炸倒在地上,一个小孩的头部削去一半,他的大半身还在不停地抽搐。另一个小孩吓得抱着老人哇哇大哭。

“你这家伙,够残忍的。”拉特望着悲惨的场景摇摇说。

“OK。”约逊逊不以为然。“老弟,你真是妇人心肠,不要忘记,军队是男子汉的地方,尤其是我们的空军天下第一,更应显示出霸气,没有霸气的军人是无所作为的。也不配作为我们美利坚的空军。刚才我做得对极了。老人的儿子说不定在南越杀我们的兄弟呢,你能对他同情?这两个小孩长大了也会跟我们干。有让留着他们以后跟我们干,还不如现在杀了他们,那样多么省事。”

“请你不要把我国军人污蔑得一塌糊涂。我们美国军队有着光荣的历史,光辉的业绩,第二次世界大战同德国军队作战,诺曼底登陆显示出我军将士的勇敢,后来我们和苏联军队在柏林胜利会师。和小日本作战将他们的海军几乎全歼,中途岛战役真正显示出我们军人的威力,我们应该需要的是威力而不是霸气。我们应该让全世界人知道——美国人是好样的。”

“我坚持真理,不怕坐牢”。

“你好像说的共产党人的理论,老弟,这是危险的,当心坐牢。”“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约逊逊洋洋得意对拉特说,“你要显示出你好样的吧,你飞机上也有一颗炸弹吧,快扔下去。”

“我没有你那样残忍,宁愿死在共军的机枪阵地上,也不愿对他下毒手。”

“好吧,前面有一个机枪阵地,看你的了。”

两架鬼怪式敌机朝机枪阵地飞去。

敌机的炸弹第一颗扔在大桥的北端。第二颗炸弹扔在大桥的南端时,汽车正好上了南岸。飞起的木板大部分飞到河里,也有一块从汽车上面掠过,幸好没有伤人,大家望着被炸毁的大桥,谁也没有开口。司机扫了扫远方的河面,驾驶汽车往前开去。汽车进入山丘地带,就看到公路两旁有中国军人在开山扩路。原来的公路不宽,相当于中国公路的三分之二。三〇二团战士穿着蓝裤子黄衬衣,少数人戴着华侨帽子,按散兵线分开作业。战士们对空中没有多大在意,这使车上的学员都感到奇怪。汽车徐徐从他们身旁开过,车子每走几里路下一个学员。汤德华是第八人下车的,下车时,部队开始收工。施工人员一队一队从车旁经过,黄军医告诉大家下车活动活动,他要到驻在附近山坳里的卫生队去一趟,汇报一下接收学员的情况。

正在这时,公路上跑着一个头戴钢盔身穿蓝衣服蓝裤子的军人,“石忆,石忆回来了。”后面跟了两个一样装束的人。那人又说了一句,伸出了手。石忆这时才认出是副班长杨建民,他很高兴,同时心里产生了两点疑问,一是黄军医明明告诉他所在连在全师最前沿,现在地段不对,这里是团的中部地带。第二是别人戴华侨帽,他戴钢盔。这是不是受到轰炸后一连换了特殊装备?“副班长,你怎么在这里?我们的连队搬到这里来了?”石忆不认识跟着的两个人。

杨建民笑笑说,“不。你们的连还在前面,离这里一百多里路。”杨建民看到石忆疑惑的表情,解释说,“我调到高机连来了,我原来就是从高机连来的,我们的机枪阵地就在山顶上,保护团部及附近施工连队的安全,刚才我们还跟一架敌机打了一仗呢。”杨建民用手指了指公路西侧的山顶。

“我们的人勇不勇敢?敌人怕不怕死。”石忆问。

“那还用说,我们的人勇敢得很,不怕牺牲,至于敌人么有的怕死,有的不怕死,刚才那架敌机挺凶恶的,尽管我们好几挺机枪朝他一齐开火,它还是铤而走险,硬把一颗炸弹扔在机枪阵地上。”

“有没有把它打下来?”

“逃走了。”

“挺可惜的。”石忆顺着指的方向朝那边望去,这座山与别的山差不多高,与附近的十多个山头相连着。山上树木密密层层,参差不齐,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里面有机枪阵地。“就是这座山有机枪阵地吗?”石忆问。

“不,好几个山上都有。也有的山头没有,为了迷惑敌机,一般打一仗换一个地方。”

“你们跟敌人打过几仗?”

“好几仗。”

“有没有揍下敌机?”石忆来了兴趣。

“没经验,连敌机的翅膀也没有揍下一个,倒伤了两名战士。”

石忆一脸失望,但又很快说:“希望你们以后揍下敌机。”

“我们打一仗总结一次经验教训。”杨建民充满信心地说:“我们会揍下敌机的。”

“你们机枪连是不是都是老同志?”石忆问。

“不,广西、江苏都有。”他指了指身旁一人说:“他就是你们江苏的,原来在我们连的十班的,调来不久,在当弹药手,也叫第四射手,叫杨才兴。那位是广西的,叫小李,是第三射手。”

“第三射手,你们一个班由几个射手?”

“四个射手。”

“一挺机枪要那么多射手干啥?”

“各人有各人的任务,一射手,瞄准打机枪;二射手盘加;三射手套子弹,在战壕里,四射手穿子弹,每穿2粒穿甲弹夹一粒闪光弹。”

“啊哟,分得还挺细的。”

“是的,一般一射手由副班长担任,碰到意外情况就不一样了,假如有人负伤,就要有人顶上,所以在机枪班,人人都会射击、瞄准、套子弹穿子弹。否则有一人负伤机枪就哑了。”

“谢谢副班长,我也学到一些知识。”

“他是我们班长。”杨才兴说。

“他是你们班长,但还是我的副班长。”石忆笑着说,“我还习惯以前叫法,那样显得亲热些。”

“你想怎么叫就这么叫”杨建民也笑笑。

石忆到达自己的连队是出国的第三天的上午了,昨天在卫生所住了一夜,夜里下了雨,地上湿漉漉的,他望了望前面窄小的泥路,扫视了两旁绿油油的稻田,估计家乡正处在冰天雪地,“两地的气候差别真大。”他不由自言自语起来。

石忆背起背包,拿着行李刚走几步,又有一辆解放牌汽车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和石忆一样装束的人。石忆停止脚步,等那人走近,打招呼说:“同志,你也去一连?”那人听了石忆的话,对石忆上下打量一下,热情地说:“你是新来的吧?我是一连的,不过现在改名为三十八分队。”石忆很高兴,他们一前一后走着。那人问,“你到我们连去干什么,是团里还是营里派来的?”

“我也是一连的,是十三班战士。班长叫黄贤道。”石忆知道对方误解了他的身份。

“噢。”那人张大了眼睛,“原来是我们连的,我怎么不认识你?”那人用敬重的口气换成了亲切的口气,他要把石忆的行李拿过去。“谢谢,我拿得下。”经过一番推让,石忆的行李还是到了对方手里,他们沿田埂走着,那人客气地问:

“你从那里来?”

“师卫生训练班学习回来。”

“那你是新卫生员了。”那人很高兴,“我一看你不像工地上施工的战士,脸白白的,一脸书生相。”经过交谈,石忆知道对方因上消化道出血住院。在卫生队住了一周。还了解到连队遇到空袭之后,以排为单位分开居住了,老卫生员忙得团团转。

“你回来了就好了。”

“那天空袭我们驻地扔了三颗炸弹,听说有两颗未爆炸。”石忆有意把话题引往那里。

“是这样,要是那两颗也爆炸了,我们连伤亡更大了。”那人脸色严肃起来。

“我想到未爆炸的炸弹地方去看看。”

“不行,不行。”那人连连摇头,坚决地说,“连长在军人大会上宣布过,那两颗炸弹具有危险性,随时会爆炸,禁止全连人员去看。”石忆见对方态度坚决,没有勉强对方,他们走过稻田区,来到长满灌木丛的小路。石忆见路旁有一小块蔬菜地,地上的空心菜很细很小。“该施肥了。”石忆说。

“对,这里人好像不习惯施肥。”

“为什么?不施肥菜长不大。”

“不太清楚。”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石忆开了口,“老同志,我和你谈了不少话,还未问你尊姓大名呢?你几排的?”“二排八班,陈玉春。”

“那你是陈班长了。”

“你怎么知道的。”陈玉春感到奇怪。

“从你的口音。”石忆笑笑,“我们的新战士,不是江苏就是广西,你口音不像两个地方的,肯定是老部队来的。老部队来的人不是班长就是副班长,从你的口气、谈吐,我判断你是班长。”陈玉春佩服地望了石忆一眼,赞扬说:“我们的卫生员真聪明。”石忆微微一笑,“陈班长嘴上这样说,心里不这样认为。”“你不要冤枉人,我一向表里如一。”

石忆摇摇头。

陈玉春急了,“我喜欢直来直去,上至排长下至战士,有啥说啥。”

石忆还是摇头,戏谑地说:“聪明的人会白送死?你是认为我去看炸弹的送死,我的行动也就是不聪明了。”陈玉春恍然大悟,忙解释说:“不是我阻止你去看,是连长强调的,我怎好违反命令呢?”石忆马上说:“对于这个命令,一般的战士应该坚决执行。卫生员,那是另一回事。救死扶伤是我的本职,未爆炸的炸弹在我连附近,一旦发生爆炸伤人,不去抢救?也许连里的战士不到那里去伤不了人,一旦不知情的越南老百姓伤了怎么办?不去抢救,这不是失职?我来时营卫生所军医曾嘱咐我去看一下现场。”

陈玉春听了觉得有点道理,但还不放心,“那请示了连长再去看。”

“连长肯定会同意我去看的,这是迟早的事。不过我想找一个人和我一起去看,最好是有经验的老同志,这样有保护作用,以防万一。你是班长,最佳人选,你不愿意保护我去看?”

陈玉春被石忆将了一军,不好意思坚持意见,“那我们去看看吧。”陈玉春还是以谨慎为好,权衡再三,向石忆提出三个条件。

“说说看,能做到的,坚决做到。”石忆说得很爽快。

“一定要做到。”陈玉春神情庄重严肃。

“好吧,我听你的。”

“一不能靠得太近,二不能用手去摸,三我说走就走。”

“我当什么条件,就这么几条?”

“对,就这几条。这几条能遵守就好了。”“一定做到。”石忆坚决地说。

两人拐了个弯,走到山丘下,沿山路走着,石忆看见右侧树丛中好像有东西,一阵风吹过来,晃动的树枝使房子忽隐忽现,他认真仔细看了一会,看见是长方型的竹结构平屋。

“那房子是我们连的吧?”

“四排的,一幢房子住两个班,树丛中还有一幢房子。”陈玉春告诉石忆这些房子都是越南突击队员盖的,用手指了指左侧方向,“树丛中不但有房子,还有帐蓬,帐蓬是连部和直属班,竹屋是一排。二排三排本来驻扎在这山背后,空袭后搬到另一座山上去了。两个排又拉开了距离。”

石忆跟着陈玉春来到山后面,看见斜坡上有一个椭园形的大坑。“这是一个炸弹坑,就是这个罪恶的东西,伤了我们五个同志。”陈玉春说。石忆环视一下,炸弹坑附近有两处炸掉房子的痕迹,走近一看,炸弹坑一米多深,坑里有一层松散的泥土。坑周围有轻重不一的撕裂状痕迹。附近毁了一片树林,有不少炸起来的泥土压在杂草和折断的树木上。

“空袭中伤亡的同志都是二排的吧?”石忆记得钱林也在二排。

“都是二排的。牺牲了七班长七班副,七班有两名战士负伤,六班有一名战士负伤。”陈玉春望着弹坑说:“负伤的同志和牺牲的同志都表现得很好。”

石忆扫了一眼弹坑,把目光回到陈玉春脸上,“八班长,我想问一个问题,问得不对请批评。负伤的同志中间有没有我们那地方的人。”

陈玉春不以为然,“关心老乡是人之常情,没有不对的地方。我记得有一个,叫钱林。”

“他伤重不重?”石忆紧接着问。

“不重,不过现在还住在卫生队,过两天他要回来了。”陈玉春接着说:“你那位老乡表现不错,有一名你们江苏老乡叫张文生,是我们班的,他救出了钱林,我们班的温和金也认识他。”

石忆才放了心。

“你们班的温和金也认识我。那天我们在河边洗衣服他提起你,说你讲苏州地区好哇。”

“是么?”陈玉春笑着说。

他们走到半山腰,朝前方望着。二百多米处的斜坡上插着一颗未爆炸的炸弹,经陈玉春的指点。石忆又望到了山脚下插着的另一颗炸弹,他目测一下,估计两颗炸弹间距四五百米,石忆看到山脚下的那颗炸弹旁有一条山路。“山脚下的那颗炸弹挺危险的。”石忆说。

“是危险,所以连长告诫全连人员不要走那条山路,另外通知了当地政府。”

“当地人民是没有问题的,主要怕不知内情的人通过。为什么不把它引爆掉?”

“连里已经考虑过了,听来卫生队看望我的连长说,派了黄贤道和孙酣曾两同志去师里学习,估计这星期回来。”陈玉春继续说:“为了防止在这段时间里危险,我们在路上作了一些告示。”陈玉春停止了脚步,用手指着“看清楚了吧,这两个黑不溜秋的东西,表面像装死躺在那里,一旦爆炸起来杀伤力挺大的。”

“看不太清楚,这里只能望到大概轮廓,好似走马看花。”石忆问,“陈班长,你有没有走近看过这两个东西?”

“走近过。”陈玉春回忆说,“那天空袭之后,全连班长、排长以及连部干部分批来看过,连长指导员为此召开专门会议,不少同志发表了意见。”

“既然你们走近看过,我也要去看看,不过你在这里,不要走了。”

“为什么?”

石忆笑笑,“看过了有什么好看的,我过去看一会就回来,两个人一块去,万一爆炸,怎么办,连抢救报信的人也没有。”

“卫生员,你话不吉利,又说得太严重了。”

“我们是唯物主义者,但意外情况不能不考虑到,你是老同志,我想你早考虑到了,所以对我约法三章。”

“那只能看,不能摸,更不能用脚踢。”陈玉春再三叮嘱。

石忆答应。从肩上卸下挎包、水壶,抱歉地说:“请你当一会临时警戒员。”他大踏步从山上往斜坡上的炸弹方向走去。心中一点不害怕,大桥上空的战斗给他胆量。地上的炸弹和天空飞下来的炸弹毕竟是两回事。看这东西虽然具有危险性,但并非人人有机会,以后的日子,看空中爆炸的炸弹比现在没有爆炸的机会多得多。由于部队在公路上施工,会经常搬家,到了新地方,绝无这个机会了。

石忆一边走一边朝四周望着。

整个山丘七八十米高。山坡并不陡,山上长着半人高灌木丛,也有的地方长着低矮的杂草。两颗炸弹插在矮草之中,威吓性待在那里。天空布满了乌云,整个山坡被披上一层阴森的气氛。石忆回过头望了一下,山上除陈玉春保护性地注视他的行动外,没有其他人,连鸟鸣虫叫也没有。石忆走到斜坡的那颗炸弹旁站住,认真看了起来。炸弹斜形插在泥土里,三分之二在地面上,既像张开大口要吃人的铁老虎,又像一段废钢铁遗弃在山上。整个炸弹像只大氧气瓶,又比氧气瓶粗一点,弹尾上多了三张螺旋状的叶子。外层没有涂油漆之类保护剂,经过日晒雨淋,没有一处生锈,连接近地面的部分也如此。

石忆静静听了一会,没有一点声音,走上两步,弯下腰对炸弹研究性地看着。

“不能靠得太近。”陈玉春在远处大声喊着。

“不碍事。”

“危险!”

石忆象征性地退了一步,这一步是故意给陈玉春看的,让他认为在听他。石忆发现炸弹中部有几行字,蹲了下来,英文字有十来个,大拇指那第大,它也许表示的是美国军火商的厂家。还有四个阿拉伯字,阿拉伯字略小一点。1956,石忆肯定这是炸弹生产的年份。石忆推算,从1956年至1966年,美国军火商已经储备了十年的炸弹。这些未知数的杀人武器全部倾泻在面积不大的越南民主共和国土地上,越南人民将承受多大的灾难!

石忆站起来沿着炸弹走了两圈。炸弹插在长满野草的泥土里,它的不远处有一块约两顿重的大石头,“假如炸弹落在石头上会不会爆炸?”石忆眼睛看着心里想着。现在人碰到它会不会爆炸?他不能不听陈玉春的劝告,不想用脚去踢,以免作无谓的牺牲,但他还是作了假设性的想法。他看完这颗炸弹后又朝山脚下的那颗望去,那颗炸弹呈垂直状,插得深一点。“两颗炸弹有没有区别?”按理来讲山坡上的炸弹暴露面积虽然大,但经过它旁边的人较少,而山脚下的那颗是另一回事,他有责任到那颗炸弹旁认真看一看,以提出自己的意见让连首长参考。为了看清山脚下那颗炸弹的周围环境,不由扫视一下,突然看见两个七八岁的越南小孩一蹦一跳从前面的小路上走过来,心里一惊,“这太危险了,得立即劝阻他。”“邦达!邦达!(炸弹、炸弹)”他摇着手喊着向小孩方向飞快跑去。

由于情况突然,而石忆在黄军医处学到几句越语,但对越语发音不准确,加上跑得快,两个越南小孩根本没有听懂他的话,他们愣了一下,站了一会,继续往炸弹方向走去。

“回来。”陈玉春由于站的位置关系,视力角度受到限制,他没有看见小孩,也没有听清楚石忆喊的什么,看到石忆飞快地往山脚下跑去,叫着追了下来。

突然,大地剧烈震颤一下,一声巨大的轰响,一股黄土冲天而起,黄土遮没了天空,整个天地更加阴暗起来,弹片向四面飞溅而去,黄柱般的泥土碎石纷纷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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